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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灾

因为建材缺乏,建庙便慢了下来,但庙旁“界石集”依旧是三日一集,热闹不受影响。方圆二十余里的乡民都习惯了往这里赶,便是县城也有商贾逢集必来贩货。

这一天又是赶集日,却见远处有一顶陌生轿子撞了进来。虽说这界石集越来越热闹了,但几个月赶下来,彼此都脸熟了,所以偶尔来了生人便引人注目。

却见轿子上走下个蒙面后生来。他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终于走到还没完工的庙宇前面,忽然跌足,又笑又哭:“是这里了,是这里了!没错,是这里了。”

庙里停工,没事干的山民、周围赶集来的父老,还有旁边做买卖的商贾见了,心里都想:“原来是个疯子。”

却见那个蒙面后生对着庙宇不停磕头。眼看他举止怪异,便有人去告诉了老族长。老族长拄了拐杖走出来,正要询问这后生出了什么事,那后生见了他,却爬了过来,拉着老族长的衣角哭,连叫“救命”。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这果然是个疯子呢。”

抬轿子的一个轿夫说:“别胡说,别胡说,我们是潮阳县刘家庄人士,这是我们刘老爷的少爷。”

三山的村民哪知道什么刘家庄,便有见闻广的商人叫道:“潮阳县刘家庄,那可是有名的大户!”

这粤东平原坐山朝海,三山位于北面山区,潮阳县却在海边。虽然都在潮州府之下,但一南一北足有上百里,潮阳县的大户人家怎么会跑到这边来?

老族长心知有异,请了那后生到棚内叙话,问起缘由。那后生一开始犹豫再三,最后终于道:“罢了罢了!来到这里,就已经准备着不要这面皮了。”他将蒙面的绸缎揭下,却是一张长满毒疮的脸,把棚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族长心里不由得想:这好好一个后生,怎么长了满脸这东西?

那后生说起缘故来:“老先生,你道我脸上为什么长这些物事?其实确不是天生,乃是近日忽然长的。不但我长了,我们刘家满门,不论男女老幼,个个都长了,连嫁出去的姑姑、姊妹,也都如此。”

老族长惊道:“这是感染了什么恶疾?”

“一开始也以为是恶疾,多方请了医生来调理。潮州府数得上的名医都请遍了,个个都束手无策。之后有一夜,忽然全家一起做了同一个怪梦,这才知道事出有因,才赶到贵地前来求方。”

“全家一起做同一个梦?这可奇了。”老族长问,“却不知道是什么怪梦。”

“这个梦,说来却不光彩,然而为了消灾解难,也不得不说了。”刘家后生诉说那个梦境,原来是两个书生踏青游山,拾到了金银,其中一人见财起意,竟然杀了同伴的场景。

“家中最老的曾祖母,认得那杀人者的面目。全家聚在一起合计,这才推测出梦中杀人的书生就是本家祖先仁孝公。后来又请了道士问梦,道士解道,这必然是前人为祸,后人遭殃。我们问起解灾殃的办法,道长说总得找到根源,然后才能消灾解难。不料方有此念,当晚全家又做了个梦,这一次梦中没什么事件,却是一座还没建成的庙宇。我们再请道士解梦,那位道长说,我们家的这事必然要着落在这座庙上。之后派出人手寻访全县,却并未找到一座还没建成的庙宇。直到数日前忽然有人传说在府城之北数十里外,有一三山环绕之地,近期正在破土动工兴建一座新庙,庙没建成就已经传出了种种灵验之事,甚是神异。家父听说,便派了我来。今日一见,这庙宇果然就是我梦见的那座,故而知道我们全家要消灾解难,定是着落在此处了,还请老先生发慈悲,救救我们全家。”

老族长听了这后生的说法,甚是为难,就是有心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救,想了好久,说:“老朽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哪里知道能如何助你们全家脱困消灾?要不你就到庙前拜拜山神老爷,我们这三位老爷十分灵验,或许有所感应也未可知。”

那后生也有此意,当下就依言到庙前拜了拜,却也没什么神迹发生。眼看庙宇建了一半停了工,问起缘由,才知道是没钱,心里就有了点主意。

他花钱在市集上买了三牲纸扎,第二日盛礼参拜,然后取了两片阴阳木,许愿求告道:“家中先人有罪,祸及子孙。今日求告上神,恳求消灾解难。”说着将阴阳木朝天一抛。

这一抛,两块木头都是双面朝下,这叫“闷杯”,是所许皆不可的意思。

老族长道:“你这许愿,怕是心不够诚。对着山神老爷,你面罩都不取下。”

后生颇为尴尬,被迫摘下蒙面巾,一脸毒疮当众亮了出来,周围看热闹的无不哗然。后生忍着身后众人的纷纷议论,将阴阳木拾起来许愿:“今日山神老爷如果保佑,为我刘家消灾解难,来日一定出资捐建庙宇,为三位老爷塑造金身。”

再一抛,两块木头都是双面朝上,这叫“笑杯”,是所许仍然不可的意思。

后生更是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老族长想了想,说道:“你们家是祖上有罪,有罪应该悔过。刚才你许的愿,没听出后悔,听着像是要跟老爷做买卖。”

后生犹豫了许久,咬了咬牙,这才又取了阴阳木,三跪九拜,诚心祝道:“听曾祖母说,刘家本来颇为拮据,是仁孝公之后才发的迹。发迹起始的金银,怕就是得的那不义之财。如今虽然田连阡陌、人丁兴旺,但阴德既损,有祸在后也是理所当然。今日遭殃才知前过,愿从此之后,刘家上下,日日行善去恶,以补前过。捐建庙宇,还此金银,再派人寻到苦主的子孙,任其惩处,以作赔罪。若刘家能行此诸般悔过之事,请三位老爷降福消灾,若不能够,罪请加倍。”

说完再抛,这次阴阳木一面朝上,一面朝下,乃是“胜杯”,乃许其所愿的意思。

后生大喜,当下再拜,化了纸扎,将三牲送了山民,回家去了。

这桩事才算告一段落,山民们却不免议论纷纷。又过五日,再一次三日集,各地赶集的人既带来了货物,也带来了消息。便有南边县城的人说:“哎哟,南边潮阳刘家庄的事情,听说了没?”

刘家后生拜神许愿的事还没过几天,正新鲜热辣呢。当下人人问询:“如何了?如何了?”

“咱这山神老爷可真神了。听说那后生回去后,刘家庄的小孩就都好了,他们家大人眼看灵验,赶紧又去寻苦主了,却不知道后续如何。”

又过六天,再一次赶集日,南边又传来消息:“哎哟,神了神了,苦主家找到了,也是潮阳人,姓许。他家祖先果然是失踪在外,当年留下孤儿寡母好不可怜,幸亏这么几代人熬了下来。几代人不知先祖去向,只道是出门遇了强盗没了,直到刘家的人上门负荆请罪,这才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赶集的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又问许家人可原谅刘家人?

“哪那么容易?虽是过了几代人,当年那寡母早去世了,但那孤儿却是高寿,现在还在堂上呢。这位许家老祖幼年失怙,是受过大罪的,知道真相后气得厉害。许家的子孙将刘家的家主又是痛骂,又是奚落,也亏得刘家的人都受了下来。那刘家人在潮阳原本也是响当当的大户,平日里也常修桥补路的,名声尚佳,可经此一事,全县的人都知道他家先祖干过什么恶事,人人提起都戳脊梁骨。”

众人听了,都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祖先几十上百年前暗中干的事情,也还能害了子孙,果然天道好还,令人惊畏。

“不过也是奇了,遭了这一顿骂,听说刘家的人回去之后,家里的女眷,连同嫁出去的姑娘,毒疮也都不药而愈了,但他家的男人却还满脸毒疮未退。”

又过了两天,眼看不是赶集日,界石集却又热闹了起来,原来是刘、许两家人来了。许家人来寻先人遗骸,刘家人也来帮忙,一路上许家人都没好脸色,只是需要刘家人来印证梦中景象,不好驱赶。

三山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有梦里景象为指引,但几代人下来,树木繁生,山形地貌也变化很大,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便备了三牲到山神庙求告。才祷告完,庙里头钻出一条黑犬来,往独山方向跑去了。

两家人觉得怪异,尾随黑犬进了山。那黑犬跑到一处坡下忽然不见,许家就在山坡下挖了起来,不久果然挖出了一具骸骨。其实隔了几代人,许家的后辈们倒也没有多大的悲戚了,只是寻到先人遗骸,也算是了了家中老祖的一桩心愿,当下又到山神庙前祭拜谢恩。

这边刘家的人也都来许愿,求山神老爷把家里男丁的毒疮也都消了。却听“喵”的一声,众人抬头,只见盖了一半的庙顶上蹲着一只不知哪来的火红色的猫,居高临下扫了众人一眼,就窜走了,窜走时落下一根荆条棍。

刘家的后生颇有悟性,将荆条棍拾起来,与父亲耳语了几句。刘家家主犹豫了好久,这才接过荆条棍,走到在旁的许家家主面前,求他责打自己,说着脱了上衣,对庙而跪。

许家家主拿着荆条棍颇为踌躇,他儿子却是个火暴脾气,一直气不过自家祖宗被刘家害死,接过荆条棍就往刘家家主背后抽打。刘家家主哪吃过这苦头,被抽一棍就哎哟一声。叫了两三声,就听旁边的人叫道:“呀呀,神了神了,你看他脸上的毒疮好像破了几个。”

刘家家主愕然,手摸了摸,就觉得满手污血,又问儿子。儿子仔细一看,道:“确实破了三个。”

刘家家主一听,知道灵验了,赶忙求许家再打。许家那后生反而不肯了,他爹却是个厚道的,接过荆条棍再抽。这下众人都留了意,但见抽得轻了没用,得抽得重了,一棍下去,就破一个毒疮。抽了有二十几棍,刘家家主脸上的毒疮全破了,污血流尽,再不麻痒。

刘家那些长了毒疮的男丁,一个两个,全都求许家人鞭打自己,每棍下去,都求着打重一点,可别轻了,轻了没用。三四代人跪满一地,求着许家人打,这场景又是荒唐,又是怪异。许家的人打着打着,心里头的气便都消了,连许家后生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往来之人,围观者上百,无不感叹。到第二日赶集,十里八乡的人听了此事更是无不称奇。数日,轰动方圆百里,叹息果报不爽之余,又赞三神之灵验,当下来拜神的拜神,来许愿的许愿,来添油的添油,来捐资的捐资。没两日,买材料的钱就凑够了,还有剩余,当然里面少不了刘家的。

有钱好办事,建庙的事情便再次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很快就垒了墙,立了柱,铺了瓦,建成了门面三间、前后两进。这等不大不小一间庙,别说长安洛阳那等大都会,就是放在潮州府,也不算什么,但在这潮北边远山村却是独一份的,巾、明、独三条村子,更没一间这么好的瓦房。

房子建好,接着便是要请匠人雕梁画壁、塑造金身了。这等细巧功夫,用不上山民了。

庙宇里面还没完工,往来信众却已经翻了几倍。独山俊在冥冥中看着这一切,心中欣然自得。正自高兴,忽然平地刮起一阵怪风。明山轩深吸了两口气,说:“这风怎么有股咸味?”

巾山杰御风飞上巾山山顶,眺望东南。他运神通放开了目力,能看到两三百里之外,却见两三百里间山石树木皆清晰可见,两三百里外的海面上更是晴空万里,云呈白色,作马尾状。巾山杰掐指一算,惊道:“不好,有大天变要来了!”

“天灾?”明山轩也望了望天,“能是什么天灾?”

巾山杰说道:“多半是飓风。”

独山俊一听,笑了:“若是这样,于我们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这里离海两三百里呢,飓风再大也吹不到我们这里来,有灾也是小灾。若吹到我们这儿都是大灾,那沿海的潮阳、海丰那边就没活口了。”

那天书有七十二卷,每一卷是一门法术,有些法术复杂精深,有些法术简单浅显。当下独山俊已经修了二十五门,明山轩修了三十六门,只有巾山杰一人学全了。三人修炼的法术有一些重合了,但又各有偏重,如独山俊更擅长水火、斩妖、剑术等战斗类法门,天时地理、运势演算等远不如大哥。但天书中有《知时》《识地》两卷,讲的就是天时地理,这些基础的东西独山俊还是懂的。

“若按常理,我们这里也不该有那么大的地震。”巾山杰道,“然而事实如何呢?”

听他提起地震的事,两个弟弟都是心头微震。

巾山杰道:“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针对我们兄弟三个做什么谋算,所以还是小心为好。”他似乎要透露什么,然而又点到为止。

明山轩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巾山杰想了想:“那个茶道人说建庙会有三灾,地灾应该是过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天灾。如今飓风渐起,天灾或许就要落在这上面了,我们要托梦让山民们未雨绸缪。”

“要怎么未雨绸缪法?”独山俊问道。

巾山杰想了想,说:“与飓风有关的灾变,一是风,二是雨,要让村民们加固房屋,免得被风吹倒,同时抢收粮食。如今秋收在即,别让作物烂在水里了。”

明山轩道:“若是这样,就要造梦让山民知道天灾的可怕了。”

“造梦?”独山俊道,“这个我虽然学过,不过不大擅长。上次给刘家人托梦,只是将我见过的场景在他们梦中重现,却也弄得断续模糊。如今还要造个没见过的景象……不行不行,我做不来。”七十二卷天书里头,有几门功法是深邃无度,学会了也未必擅长。

明山轩道:“那我来吧。”

巾山杰却道:“不,让老三来,我们两个从旁指点。”

眼看老大这么说,独山俊也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这七十二卷天书中有一卷叫《嫁梦》,这晚独山俊便调动元神之力,化作一头黑虎,潜入巾山村老族长的识海深处。巾山杰带着明山轩将元神化微,伴随着独山俊也进入这片识海。

老族长是个有修养的人,为人胸怀坦荡,所以夜间无梦,睡得十分香甜。三人潜入之后,发现这里空空如也。

“老人家修行得不错啊。”巾山杰的元神化为一只蝴蝶,在这片空荡荡的识海翩翩而飞。

“他不是一个凡人吗?也懂得修行?”独山俊问道。

巾山杰闻言说:“凡人当然也能修行啊,在国忠于国家,在家孝敬父母,买卖童叟无欺,行事问心无愧,这便都是修行。”

明山轩的元神化作一只火红山猫,在无边无际的识海窜了几个来回,终于找到了一潭湖水:“找到了,就是这里。”

“这是老人家的梦中之眼,还挺清澈的。”

潭水之中就映出了一只白色蝴蝶、一只红色山猫,以及一头黑虎——这时老人也在梦里看见了这些。

“造梦吧。”巾山杰说道,“先在你心中形成映象,然后将这映象投映到这潭湖水之中,便是梦主之梦。将汝所想,化作他人之梦,此谓‘嫁梦’。”

独山俊便开始想象狂风暴雨、房屋倒塌、农田浸坏等可怕场景,想象得差不多时,黑虎便将额头靠近湖水。哗,一片幻象便如海市蜃楼一般层层叠叠地出现在了湖水上空。

巾山杰看着幻象,点了点头,翅膀轻轻扇动,在旁修改幻象中不合理的细节。

老族长就做了一个噩梦,先是梦见一蝴蝶、一山猫、一猛虎,那老虎忽然凑了过来,眼见就要凑到自己跟前。老族长正觉得心惊,跟着忽然就看见天地间风云变色,狂风袭来,村里房屋倒塌,农田里作物东倒西歪,把他看得胆战心惊,半夜吓醒了过来,想了半晌。第二日一早,老族长赶紧让儿子将三山三村能管事的十几个人都请了来,对众人说:“诸位,我昨晚突做噩梦,做得胆战心惊,怕是有不好的事情要来了。”

如今皇权不下乡,三山这穷乡僻壤也没引起世家大族的注意,所以村里头的事都是村里有威望的人带头解决。老族长请来的就是这些人,他们忙问是个什么梦。

老族长说:“老朽就从没做过这么真切的梦,梦中大风狂啸,雨水如泼,我们村里的屋子都被风吹塌了,农田里的粮食在水里都浸坏了,风雨过后遍地狼藉,而且收成全没了,全村上下都饿肚子。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便有人道:“或许只是个梦,叔公别太当回事。”

“若只是梦,从来都是梦醒就忘掉大半,哪来这么真切的?此是其一。当初那个茶道人说我们建庙有三灾:地灾、天灾、人灾……那地灾已经应验了,怕是这天灾也要应验。此是其二。另外,最近山神老爷显现出了好些灵验来,上次那茶道人让我们看见神影之前,大家都只看见那石头上有一只黑犬、一只红猫、一只白蝴蝶,如今我在梦见风灾天变之前,也是先梦见蝶、猫、虎,只是家猫变成了山猫,家犬变成了猛虎,然而也是白、红、黑三色。三物感觉类通,所以我想着,这兴许是山神老爷托梦警示我们呢。此是其三。正因此,我才请了诸位来商议。”

这时三神正在冥冥中看着呢。巾山杰不由得点头:“这个老先生很有悟性啊,只是梦中一瞥,就猜到我们身上来了。”

众人听老族长这话,想起地震和兽变,也都有些后怕起来,纷纷道:“若是这样,那可得小心。老祖宗有什么应对之法?”

老族长想了想,说:“按照梦中警示,咱们得未雨绸缪。既知有大风雨,那就得赶紧将地里的粮食都收起来,同时房屋该加固的加固,住在低洼地方的赶紧往高处搬,好生防范才是。”

有个老者道:“但是现在稻谷还没全熟,若现在收了,今年收成得损两三成。”

老族长道:“损他个两三成,总比全折在地里强啊。”

又有人说:“村里几百口人,有砖瓦房的还好,木头房的或许也扛得住,那些住草寮的可怎么办?”三山地面贫苦人甚多,好多人家住的都是草寮,寻常风雨还能遮挡遮挡,遇上老族长所形容的大风雨,怕就抵挡不住。

老族长想了想,说:“把山神庙收拾出来,用几间来堆粮食,剩下的让老幼也住进去。若住不下,就都搬到山上去。独山上有个山洞,收拾一下可以藏人。这么大的风雨,想必不会持续很久,扛过去就好。”

有人听了说:“三位老爷的金身还没塑成,山神老爷还没进庙呢,咱们就先住进去了,这不好吧?”

老族长说:“咱们建庙拜神,不就是求老爷保佑庇护吗?再说如今是老爷托梦给我们呢,咱们借庙避灾,想必老爷不会见怪。”

众人都服膺老族长的见识,当下都听从了。冥冥之中三神也是同时点头。过去的这些岁月中,这些山民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供奉,有时候甚至颇为无礼,然而处得久了,彼此融洽,独山俊只觉得他们便如家人一般。

老族长让人将这事传下去。亏得这段时间因为建庙,三个村子的组织力比先前大有提高,且最近山神老爷屡显灵异,所以大伙儿听说是山神托梦,便大多信从,搬家的搬家,抢收庄稼的抢收庄稼。然而还是有几户不以为然,暗中哂笑:“真是不知所谓,咱们离海几百里,飓风再大,怎么刮得到我们这边来?刮到这里也不算什么大风了。再说这大晴天的,就是有风,风也不大。”

原来飓风将起时,天地间能见度反而会变高,所以看上去晴空万里。粤东地方北面靠山、南面靠海,三山这边深入内陆两三百里,住的都是山民,不知海事,所以才有人觉得晴天起不来大风。

独山俊在冥冥中听到,就像那晚一样,再给这几户人家托梦。巾山杰却摇头:“这是他们的选择,由得他们吧。”

独山俊道:“那他们的庄稼都被浸坏了怎么办?”

巾山杰微笑:“我们可以帮助他们,引导他们,但我们没法替他们做所有决定,他们自己的日子还是得自己过,不是吗?就算父母之待子女,强为之做决定的,到头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啊。”

独山俊幡然有悟,想起自己刚刚做神的时候,不就犯过类似的毛病吗?明山轩笑道:“老三,按天书的律条来做这神仙麻烦得紧,咱们慢慢学吧。”

村民们才忙活了两天,庄稼堪堪抢收完,猛地风云变色,起大风了。

这大风刮过没多久,跟着下起雨来。雨不是先小后大,而是一开始就瓢泼而下,哗啦啦地如倒下来一般。风助雨势,下了没一会儿,雨势越来越急,落到地面上就像鞭子抽,竟是啪啪地响。这么大的雨,人在外头站都没法站了。脆弱一点的草寮,被这雨打个两三下就打穿了。村里有几户人家在自己家都待不住,赶紧逃到山神庙来。

也幸亏山神庙虽然雕画还没做好,墙垣瓦片却都齐备了。那些草寮人家的粮食又都存在庙里,这才不算遭灾。

但先前没抢收庄稼的那几家人可就惨了,冒着雨冲入田地里号啕大哭,但此时已经迟了。去年为了筹钱建庙,全村上下都只留了口粮,其余的财物都拿出来了,今年的收成如果没了,回头那不得饿死?然而大雨之中,他们的眼泪都被雨水冲刷得看不见,他们的号哭声也被风雷给掩盖了。

虽然不听劝告是咎由自取,但瞧见他们这么惨,独山俊还是有些不忍,对巾山杰道:“大哥,他们也曾筹钱为我们建庙的,回头风雨过后,还是想办法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巾山杰点了点头。

那边老族长看见这几家人这样也是心有戚戚,让几个后生将他们拖回庙中。那几户人家还是忍不住号哭着,老族长道:“行了行了,回头雨停,每家每户再勒紧腰带,借你们些粮食。都在三山地面过日子,总不能叫你们饿死。”

那几户人家这才哭声渐停,然而想想接下来一两年纵不饿死,怕苦日子也是难挨了,又忍不住低声啜泣。 NXSVdJUeuiHBNA727pvN5O9hQjZMEw/DkwQMGGW9TNwqg8VDGgs5q9kb9VHnJg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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