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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以身筑墙

龚尽生已过而立之力,再不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他依然亲身上阵,且不甘落于人后,来自东北外号壮熊的马亮扛了三十个沙袋时,他也扛了三十个。年纪最小从不知疲倦为何物的西北汉子张永平扛了四十个沙袋时,他也扛到了四十个,可当他扛到第五十个时,却是扛不动了。年龄的劣势以及年轻时受过的伤,比之脚下的淤泥更加阻碍他前进的脚步。

“营长,您歇一会儿!”同样来自南京的易小舟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等到龚尽生接过去后,他立刻拧开自己那瓶,仰着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在风吹日晒中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导致战士们脱水严重,一瓶矿泉水喝下去,差不多扛几个袋子就又变成汗水流出去了。

暴雨过后路面上全是泥巴,被一万多名扛着沙袋的解放军战士来来回回地踩着,泥巴先是变成了一个个小水坑,再被踩平成一个大水坑,又很快变回到一个套着一个的小水坑,泥巴起初只是溅到裤脚,而后是膝盖,到得最后大家都没了力气,沙袋扛在肩头像是扛着一座山,渐渐的腿抬不高了,脚迈不动了,有些战士最后脚不离地趟着水走,泥水被踢得溅起老高,甚至还淋到了腰上。

很快腿上的军裤就沾满了泥巴,但紧接着又被泥水冲掉,再加上汗水不停地流淌着,贴身穿着的衣服和裤子就像刚洗过一样,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勾勒出军人健壮挺拔的身躯,以及绝不会弯曲的背脊!

龚尽生喝光一瓶矿泉水的时间,可能不会超过3秒钟,但他却觉得自己跑不动了。就好像方才扛着沙袋不断奔跑再奔跑的力气,全是由钢铁般的意志催生出来的,而不是他本身就具备的。

他早就没了力气,只要停下,就再也无法冲锋向前。

肩头没有了沙袋,不仅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得像羽毛,整条胳膊都好似没有了存在感,只是,肩头扛过沙袋的位置,火辣辣的刺痛感在他停下来后,愈发强烈。

龚尽生小心地捏住衣领,慢慢地提起来,目光一触向肩头,心里也像被烫到了似的,让他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扛沙袋的位置,红肿得像是皮肤下塞进一个馒头,又因为不断摩擦的缘故,皮肤破开了一道道裂口,在那些伤口上又持续地摩擦,便把整块皮都蹭掉了,方才砌堤坝的时候心里只有奔跑奔跑争分夺秒地奔跑,完全忘记了肩膀处的疼痛,此时停下,那种疼痛好似能钻心一般,龚尽生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的,才强忍着没再出声。

二营战士们不知疲倦地在眼前跑过,每一张大汗淋漓的脸上,都显露出必胜洪水的决心。

“还是年龄大了,比不过年轻人了。”龚尽生喃喃说着,心中有失落感,亦感到无比的骄傲。

青年是祖国的希望,是华夏民族不断繁荣兴盛的有生力量!

“我这二营的兵,比我当年更强!”龚尽生注目着片刻不停奔跑的二营战士们,他无法一一叫出这些人的名字。不过他知道,这些即将抗洪的战士们平均年龄只有21岁,年纪最小的程勇安只有18岁,这本该是在父母面前撒娇讨要喜欢礼物的孩子,却已经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这一次抗洪不同1991年,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电视机走入了家家户户,龚尽生希望,这些战士们的父母会在镜头前看到他们,也让他们的父母感到骄傲和自豪。

“洪水来啦!洪水来啦!”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其中并无恐惧,但多少带着点惊慌,随后是犹如滚雷般轰隆隆的闷响。

那是长江主干突然决堤的洪水,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汹涌地灌入了九江市流域的支流,最高水位猛然上涨,举目张望,会看到洪峰浪头构成的水线,如一道会移动的墙,朝着两岸刚刚筑建起来的人工堤坝砸了过来!

“不要慌,不要慌!千万要顶住!”有位首长在堤岸上大喊,“快放沙袋,快放沙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洪水转瞬即至,原本的500米缺口在巨大的冲击下,骤然被撕开直接扩大到了一公里!

此时长江的整个江面,与九江市足足有六七米的高差!换言之,滔滔长江就像是一面巨大无比的随时会倒塌的墙,悬在九江市的头顶上,这“墙”如果塌了,三分之一的九江市会在顷刻间被吞没!

由于筑建防洪堤坝是从下游向上游堵,龚尽生带领的二营刚好靠近上游的位置,他见情况危急,也来不及请示首长,立刻点了二百个兵,大吼一声:“跟我走!”

堤坝缺口在不断扩大,负责该区域的军官见情况不妙,指挥战士们迅速将沙袋填补缺口,然而,洪水流速何其之快,劲头何其刚猛,战士们刚把一个个编织袋丢入缺口中,瞬间就被洪水卷走了。

“不能再填了!没有用!”龚尽生有过抗洪的经历,他知道这时候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挡住洪水,那就是跳进水里,用血肉身躯阻挡洪水!

龚尽生在洪水隆隆巨响的背景音里,扯开喉咙呐喊道:“三连听令,全部下水!”

在赶来的过程中,龚尽生已经教士兵们在腰间缠上绳子,只听他一声令下,年轻的战士们毫不犹豫地跳进洪水中,岸上二连的战士立刻扯紧绳子,负责此处驻防三营连长没有过抗洪的经验,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怎么拿士兵的命去堵?”

洪水撞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堤坝上,水浪溅起数米高而后像雨水一样落下来,龚尽生抹了把脸上的水,嗓子已经在方才的那一声喊中嘶哑了:“我也不想让战士们这样做,可是我们必须这样做,身后就是九江城了,城里住着数十万人!我们怕死的话,他们怎么办?”

三营的连长立刻辩解:“我不怕死!我是怕这招没有用,让士兵们白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二营的战士在水中手拉手站成两排,他们腰间的绳子被岸上的士兵扯得笔直,洪水如同野兽,不断地冲撞他们的身体,他们闭着双眼,浑身肌肉紧绷着,像是一个个钉在河底的雕塑,纹丝不动地对抗着大自然无情亦无穷的威力!

在龚尽生的指导下,其余战士们将一个个沙袋丢入到水中三连战士们的脚下,他们以血肉之躯构成了两堵绝不会被洪水冲垮的坚固堡垒,沙袋在冲力下被他们坚实有力的大腿挡住了,被他们紧紧攥在一起的手臂挡住了,被他们从没有弯曲过的挺直脊梁挡住了!

那位连长不再跟龚尽生言语,他接下来只做了一件事:抱起两个沙袋,跳进江水之中!他也要用自己的身体阻挡洪水肆虐的脚步!

跟随他的连队士兵们,也不好犹豫,每人都抓起两个沙袋,嚎叫着跃入水里,他们与二营的战士一起,筑建起了血肉之躯的城墙!

其他连队纷纷来此地丢沙袋堵缺口,沙袋越堆越多,愈发厚实,愈发坚固,洪水很快有了势弱的迹象,龚尽生立刻下令,指挥战士们扛来木头,捆扎成一排钉进水里,固定好木桩后,沙袋丢在水中就不会被冲走,也没必要再让战士们泡在水里,可是没等龚尽生喊他们上岸,就有士兵来报沙袋没有了!

原来,一辆装载着沙袋的卡车在运输过来的途中,竟被长江决堤的洪水打个正着,连物资带车辆直接卷入洪水里,后续的车辆无法再前行,只能绕远路过来,是以沙袋出现了短暂的供给不足。

“那车上的人逃出来了吗?”龚尽生最不忍听到的,就是有战士牺牲的消息,那可都是一个个年轻且富有朝气的生命啊!

通报消息的战士回道:“武警部队第一时间乘冲锋舟去救了,好像都救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太危险了!”龚尽生长吁了口气,可是看着犹在水里等着他下令的战士们,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没有沙袋,解放军战士们还是要以肉身阻挡洪水,避免缺口再次变大。

龚尽生轻轻地抚了下肩头的伤,便对着身边的战士们喊道,“在腰上绑好绳子,我们该下去替他们了!”

“是!”没有人退缩。不过马亮听出了龚尽生的话外音,皱着眉问:“营长,你说我们?你也要下水?”

“那可不行!您还指挥呢!”另一个战士急得差点把绳子系在大腿上。

“有你们在大局已定,我还指挥个啥,天太热了,老子一身油腻腻的汗,正好下去洗个澡!”不等马亮伸手过来,龚尽生已是将绳子在腰间胡乱一缠,纵身跃进水里!

却在这时,一道大浪扑面打来,龚尽生没站稳身子一歪,受伤的肩膀刚好撞在木桩上,好巧不巧那里有个凸起的木疙瘩,硌在伤口处一阵钻心的疼,他立刻紧咬着牙以免自己喊出声来,可是洪水中却不仅仅只是水,从上游冲下来的农具也被卷在里面,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块锄头直直地撞在龚尽生的膝盖上,这一次猝不及防他没有忍住,张嘴就喊了出来,可那却并非疼痛的叫喊,而是曲调扭曲但气势十足的歌声! O3AJc/c9Rf+mLIKoISpicMZ5geDSTC1xKImXnxIXUdVgsFVqIP85DZ3vfkqGSq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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