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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多年之后,当人们再次想起一九五九年春天从红沙窝村上空掠过的那群乌鸦,却有了别样的看法。人们这才似乎明白过来,一切的灾难和不幸,原来是那群乌鸦带来的。自古以来,就有喜鹊报喜、乌鸦报丧之说。乌鸦是晦气的象征,谁遇到谁倒霉。何况是那样一群乌鸦,又何况是那样一种阵势,所带来的灾难也必定是前所未有的。事实上也是如此,随之而来的三年自然灾害,差点儿把人活活的饿死,村里的麦草、所有的树皮都被人碾成面粉,以充饥度日,才勉强熬过了生死关。没想到刚刚度过了饥荒,各种各样的政治运动又随之而来了。

就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进行过程中,红沙窝村又遇上了一个大旱之年。

头年的冬天没有落过一片雪花,次年春天没有下过一点雨。到了初季,麦子拔节的季节,天气越发的干旱了。人们一边喊着“天大旱人大干”的口号,一边像驴子推磨一样的推着水车转。水车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流进地里,很快就被干涸的土地咂干了。喝上水的田苗慢慢由黄变绿,由瘦变胖,由矮变高了,没有喝上水的,却眼巴巴地等着,像个饥渴的孩子。谁都盼着能下场好雨,但,不要说下雨,云都不来一朵。太阳像一个火球一样烤着大地,晒得地上直冒白烟,人走在土路上,脚下仿佛磨起了火,感觉烫乎乎的。空气中弥漫了滚烫的气味,吸一口进去,烫嗓子。庄稼被晒得耷拉着叶儿,蔫叽叽的,没一点活力。村人们都很着急,恨不得将井中的水倒出来,让田苗喝个够。但是,人急,水却不急。推上一阵,井中的水就枯竭了,就得等,一直等上一两个时辰,等水渗上来了,能照到人影儿了,再推。就这样,轮了班,没白没黑地干,还是满足不了干渴的田苗。后面等着的还没喝上,前面的又开始叶子发黄了。

庄稼人都知道,井水只能救急,不能解庄稼的渴。解渴还得河水,河水来自祁连山,是祁连山上流下来的雪水,汇到石羊河,再汇到沙漠水库,然后通过大沙河,流入到农田。每年,为了争水,村与村之间,公社与公社之间,县与县之间,都要发生几起械斗,甚至还出过人命。无论政府怎样调解,到了浇灌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争斗。按惯例,每年的4月份,头水就来了,可是,今年到了农历的5月份,头水还没有轮上。水被拦在上游,上游浇不完,水就不会流下来。自从那年李得胜县长拉着棺材和炸药包到上游炸水库未果后,经过地委和行署的协调,缓解了水的压力,没料到这几年上头乱哄哄地搞运动,没人管这事了,上游也就趁机得便宜,只顾自己吃得流油,不顾别人的死活。在这麦子抽穗的季节,水就是麦子,水就是粮食。没有水,村人急,老奎更急。老奎就上公社去找苏书记催。苏书记也没办法,苏书记说:“你以为我是吃闲饭的,不急?我也着急呀。石羊河的水被上游凉都县截住了,红崖山水库早就干涸了,没有水,怎么放?河水暂时没有指望,就指望井水吧。”

老奎回来后,急得没招,就背了手,撅着腚,像驴推磨一样,一圈儿一圈儿在地上转。

保德说:“要不,就挖龙眼。”

老奎的两眼一下子鼓成了驴卵子。嘴里没有说,心里却说:这是四旧呀。

金秀说:“保德说得对哩,大活人不能让屁胀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麦子干死,为了三寸葫芦系,我们就讲他一次迷信。”

老奎的那两个驴卵子又一鼓,果断地说:“豁出去了,挖!明个都上野鸽子墩。别的队就不牵扯了,光四队就行了。”

野鸽子墩位于村东十里许,坐落在起伏连绵的苏武山上。野鸽子墩原本是一个烽火台,随着经年的风磨沙蚀,雨淋日晒,便成了一座光秃秃的台子,后来,过路的野鸽常来歇脚,便称之为野鸽子墩。墩边有一清泉,四季不衰,汩汩流泻,形若丝带,歪歪斜斜地挂在山上。相传这里原是一片浩渺的大海,后来沙暴频起,沙进海枯,龙王率子飞奔东海,幼子因恋人间一美女,便来道别,不料途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起卷来,幼龙无力抵抗,被黄沙掩埋于此,常流泪不止,便形成了一眼神泉。后又传说,苏武被贬,来到这里牧羊,人羊就饮此泉之水。挖龙眼成为河西走廊这一带遗留下来的一个风俗,凡遇大旱,村人扶老携幼来到泉前,上了供品,就齐齐俯伏泉前,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用铁锨在龙眼上捣腾几下,龙眼被沙所磨,必然流泪大哭,天上龙宫得知,必降大雨。

次日,村人扶老携幼,凡能动弹的,都上了苏武山。队里将库存的粮食加工成了七七四十九个馒头,又宰了一只大肥羊,献在龙眼前。众人虔诚地俯首于地,形若雁阵,呈三角状后,旧庄的刘八爷便在龙眼上捣腾了几下,然后跪于泉前,伸颈将头贴于地上,叩一响头,大喊道:“哭——了!”众人齐合:“哭——了!”随着合声,众人都效仿八爷,俯首于地,如此三唱三合之后,皆如木朽般的呆痴而跪,虔诚地等待着龙哭。

龙没哭,太阳却越发的毒了,白刺剌地喷着火,烤得地上冒白烟,身上如芒刺背地疼。渐渐地,汗水就从身上渗出,再流到地上,人就有些支持不住了,想动,又怕不虔诚,冒犯了神灵,就只能死忍着。杨二宝穿着一件白色的纤维褂儿,那褂儿上挂着“日本尿素”几个歪歪斜斜的黑字。村人都知道,那褂儿是由装日本尿素的袋子改做的。去年,公社供销社处理一批废袋子,大家听到后,争先恐后地去买,都知道那袋子做汗褂好,穿上凉快,而且,还要比老织布结实。但是,都扑了空,没有买上。回来的人说,供销社早就内部处理完了。没想到杨二宝不知咋弄了两条废袋子,没过两天,就穿到了身上。那时正是六月天,风儿一吹,那汗褂扑酥酥一动,不要说穿的人有多凉爽了,就是看的人也感到凉快。村人都把他羡慕坏了,有人就私下里求杨二宝,说他门路广,让他想想办法,多弄两个袋子。杨二宝就推辞说,不是我不给你弄,是不好弄。我这还是厚着脸皮才从供销社王主任那里弄来的。此刻,杨二宝的“日本尿素”汗褂已湿透了,背上斜挂着的“尿素”二字,让汗水泡得十分肿大,胖乎乎的越发醒目。有人实在坚持不住了,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老奎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无一丝儿云彩,太阳仍然面目狰狞,就忍不住猛然站起来,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来:“走!”说完,又觉得说得有点太简单,怎么气,也不能与天睹气,就又说,“反正我们的心尽到了,老天要是有眼,肯定会给我们下场雨。”

人们从地上爬起身,眼睛都盯着供台上的四十九个雪白的馒头,老奎就对保德说:“分了,每户一个整的,剩下的掰开分了。羊抬回去,晚上打平伙。”大家听了都高兴,就眼巴巴地等着领馒头。领了馒头的,有的当场掰成几半,分给了家人,有的就装在口袋里,省给了家中的老人孩子,有的人忍不住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于是,就忍不住尝完了。这个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缺粮,今儿见了白面馒头,胃的欲望可想而知。没有领到馒头的,看到别人吃得那么香,喉结头子一动一动的,忍不住就跟了咽口水。在红沙窝村,人的最高要求就是不要限量,让他放开肚子吃上一顿白面馒头。后来林彪事发,大家在批判林彪时就骂,林彪那个坏松,你又不愁吃不上白面馍馍和炒肉拉条子,不好好的过日子做甚,还要偷马列的大衣,还要反毛主席。由此可见,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幸福的标准不高,唯一地要求就是吃饱肚子,在批判林彪时想的也是肚子。通常,人们在劳动歇息时,谈论最多的也是填饱肚子的事。一次,新疆三爷说,前几年,他在车站上听一个人说,他们公社有一个人饭量太大,放开量让他吃,他一顿能吃二十个馒头。一个馒头二两,二十个馒头就是四斤。这事儿被县上来的领导知道了,就把他送到县医院去做检查,一检查,却发现这个人长了两个胃。这下好了,国家有政策,凡是长两个胃的,国家要多供应一份口粮。大家听了,都很羡慕,说这人咋那么好的命,长了个双胃,可以白得一份口粮。

这话不知怎么被杨二宝的女人田大脚听到了,田大脚就找到新疆三爷,问他是从哪里听到的,国家是不是真有这政策。要有,她也到县医院去查查,看看她是不是长的双胃。

新疆三爷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究竟是哪个公社的,我也没有细问。”

胡六儿就接上话茬说:“大脚嫂,长双胃的能吃四斤面的馍馍,你能吃上四斤面?”

田大脚说:“能,不相信你给我四斤面的馍馍,让我吃着你看。”

胡六儿说:“你要吃不上怎么办?”

田大脚说:“我倒给你八斤白面。”

胡六儿就笑了,说:“我哪能有四斤白面?要有,也轮不着打赌,我就把它消灭了。”

田大脚的饭量大,村人都知晓,她究竟能不能一顿吃四斤面的馒头,就难说了。那年吃大食堂时,田大脚也与人打过睹,不过,那次只睹了十二个馒头,算起来是二斤四两。田大脚真的就一肚子吃了。晚上睡下,杨二宝非常担心,不时地问:“怎么样,胀不胀?胀的话,就出去走走。”田大脚已经睡迷糊了,迷糊中的田大脚就仰过身子说:“我不胀,你胀就上来吧……”

田大脚比男人能吃,她的劲也比一般男人大。一次翻地歇息时,男人们比拔腰,看谁的劲大。保德用一只膊,就把胡六儿夹了起来,在地上转了几转,放下后,胡六儿直喘粗气,大家都围了笑。田大脚几个婆娘们也凑过来看热闹,有人就玩笑说:“大脚嫂,听说你劲大,你能拔过胡六儿吗?”

胡六儿一听,就有点兴奋地说:“我敌不过保德,怎么也该比大脚嫂劲大吧。”

众人一听,就起哄说:“大脚嫂,上!胡六儿嘛,两头捏着屁胀死的一个人儿,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田大脚也是个不服软的人,就说:“胡六儿,你敢吗?”

胡六儿说:“摔跤我就敢。”

田大脚说:“摔就摔,看谁有本事能把谁压住!”

田大脚身高马大,胡六儿精瘦矮小,田大脚揽着胡六儿的脖子,胡六儿抱着田大脚的腰,两人刚纠缠在一起,大家就一齐起哄,女人们给田大脚加油,男人们给胡六儿打气。女人们喊:“大脚嫂,使绊子!使绊子!”

男人也喊:“胡六儿,压住她!压住她!”

一个想压住对方,一个想用绊子绊倒对方,两人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没几下,两人一起摔倒了,因田大脚身子骨大,一翻身,就把胡六儿压在了身下,女人们就喊:“大脚嫂,压牢他!”

男人们喊:“胡六儿,翻起来!”

一个拼命压着,一个拼命在翻。压的压了一阵,翻的也翻了一阵,没有翻上来,田大脚就想起身,然而,就在这时,她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胡六儿牢牢地箍着她的腰,不再翻了,也不让她起,却拼命地晃着下身,渐渐地,她才觉到身下就有一个硬物鹊起,顶在了她的小腹处。田大脚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明白后,她的脸由不得一红,就松开手,正色地说:“松手!”

胡六儿这才从梦中醒来,松了手……

后来,田大脚发现胡六儿一见她,就怪怪的直盯着她看,目光有些呆滞,田大脚觉得孽障,就说:“胡六儿,别看我了,看也没用,你还是抓紧说个媳妇吧!”

胡六儿说:“哪里说去,我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谁还跟我?”胡六儿说的是实话,村中好几个光棍汉,都三十多了,就因穷,才娶不上媳妇。田大脚看着他实在可怜,就叹一声走了……晚上要打平伙,村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打平伙是这里的一个习俗。人馋极了,队里就杀只羊,每家每户按人口摊些面,吃一顿大锅饭。当然,是按户分,根据人口多少把饭分下去,一家人再分。这里面还有个问题,就是每家每户缴的面不一样,有的缴得白一些,有的缴得黑一些,有的缴得很及时,有的没有面缴,得赊账。于是,村里就有了新的改进,由集体出粮,按人口垫付了,等秋天分粮时再按人口如数扣除。这样省了好多麻烦,也少了一些报怨。

这次打平伙有一只大羯羊。大羯羊给人们带来了希望,村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相互见了,就说,倒灶鬼日的,今天终于能闻到个荤腥味了。听的人就应声说,是哩,壳囊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了,馋都把人快馋死了。大家都盼着晚上的手抓羊肉和羊肉汤揪面片。于是,磨面的磨面,盘灶的盘灶,剁肉的剁肉,不一会儿,一只黑眼窝大锅就支在了新泥的灶上。等水一开,将肉下到锅中,再煮上一会儿,肉味就飘了出来,渐渐地,那味儿便越香越浓,在村中四溢开来,村人就都嗅了鼻子闻,边闻边说,香死了,好久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儿了。自说自语地唠叨着,就夹了饭盆子,踏着黄昏的晚霞,趋香而来,来到了村头。黑眼窝大锅支在村头旧碾房的墙角,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旧碾的旁边,有一棵弯脖子沙枣树,平日里,调工开会都在这里,夏日的晚上,乘凉宣谎也在这里。现在,树下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男人们就围到一起抽烟,谝闲传,女人们就叽叽喳喳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手里却总是闲不下,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搓麻绳,孩子们便互相追逐,欢得像青草地上的小驴娃。

太阳西沉下去了,还有人陆续走了来,手里拎着个饭盆子,老远里,就能看出来,是挂着笑来的。来的是新疆三爷,来到近处,杨二宝就玩笑说,三爷,来迟了,我们已经把肉吃完了。新疆三爷就说,吃完了好,锅里剩下的可就都是我老汉的了。杨二宝哈哈大笑着说,想骗一下这贼老汉,还骗不过去。新疆三爷说,我一看你们一个个嘴皮子干巴巴的,就知道肉还早着哩。胡六儿就说,三爷,肉还早着哩,跳一段新疆舞吧,跳完了,肉也好了,才能吃得香。众人都起哄说,三爷,来一段,让我们高兴高兴。新疆三爷便高兴地说,好,来就来一段,好久都没有穷欢乐过了。新疆三爷刚亮出了一嗓子,谝闲传的男人们,纳鞋底的女人们,玩耍的小孩们,就都围了来,围成了一个大圆圈。新疆三爷唱的是大坂城的姑娘,跳的也是大坂城的姑娘。新疆三爷在新疆呆了三年,别的没有学下,只学下了这首歌,也只会跳这个舞。新疆三爷唱的时候老跑调儿,跳的时候也老是腰来腿不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说他跑了调儿,也没有一个人说他跳得不好。新疆三爷的这支歌,这曲舞,不知在田间地头唱过多少遍了,也不知道跳过多少次了,村里人就像第一次听,第一次看,每次都觉得新鲜,每次都惹得大姑娘小媳妇哈哈大笑。笑完了,还要追着新疆三爷问东问西,问新疆的姑娘长得真的那么漂亮吗?问她们穿的是啥,吃的又是啥?皮肤白不白?挨饿不挨饿?新疆三爷就捡好的说,说得大姑娘小媳妇们羡慕得不得了。此刻,听到新疆三爷的歌声,劈柴的,和面的,烧火做饭的,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向这边巴望了起来。新疆三爷唱完了,跳完了,大家还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肯散去。谁都知道新疆三爷就会这一首歌,只会跳这一曲舞,但还是有人要求新疆三爷再来一个。新疆三爷就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新疆三爷正要退出圈子时,看到金秀正操着面手巴望着。就说,你们让金秀来一段李铁梅。大家一起拿目光看去,见金秀的两只手上还沾着面。金秀就说,不了,不了,我还要揉面。众人就说,你让别人揉,过来热闹热闹。在她身边的几个女人就说,你放心去,我们揉好就是了。金秀说,好的好的,说着就搓干净手上的面,摇曳而来。来到了圈中,很大方地一站,就亮开嗓子唱了起来。其实,金秀在听到新疆三爷的歌声时心里早就痒痒了,也想唱两嗓子。金秀的生性爱唱,爱热闹,也爱出头露面。每年春节,她都在大队里演戏,前些年演《三世仇》、《血泪恨》,这几年又演起了《智取威虎山》、《红灯记》。她在《红灯记》中扮过李铁梅,这次唱的仍是李铁梅。大家虽然听过不止一次了,同样还是爱听。尤其后生们,更爱听。后生们不光爱听她的歌,更爱看她这个人儿。听着她的歌儿舒服,看着她这个人儿更舒服。等金秀唱完了一段,后生们就一起吼着,让她唱一首《老房东查铺》。金秀也没推辞,就又唱起了《老房东查铺》,金秀记下的歌儿很多,收音机里唱过的,她都会唱。人们都羡慕她的男人四狗子,说四狗子娶了好媳妇,搂着媳妇睡觉,就像搂了个收音机,想听啥歌,不用拧开关,收音机就能唱。

金秀刚唱完,听见队长保德吼了一嗓子:分肉喽!众人一听,蜂拥而去,都围在灶台前,嗅着鼻子说,好香呀!会计拿着个清单,一个个的叫名字:“刘三贵,七人。”被叫到名字的人,就亮亮地应着声儿,将盆子伸到灶台处,蹲在灶台上的保德,操着一个大火钎,在锅里捣腾了一阵,找到了用七根麻绳绑着的那份,就叫:“七人的。”接着,会计又喊:“杨二宝,四人。”保德找到了四根麻绳的肉绑份,叫道:“四人的。”分到了肉的人,有的就端了回去,有的却蹲在旁边,与家人分着吃了起来。一张张脸,被热气腾腾的羊肉烫得变成了歪鼻子斜眼。还没分到肉的人,都拿眼睛看去,边看边咽着口水,那喉结头子便一滚一滚的,直到会计叫到了他的名字,那喉结才安稳了下来。 qImccLfN/cCI7B9yimOJ73YQ5lL7e5sNY+qbARK3QlahNEh5gkO/iUO38lQ5Hc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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