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色中的香巴拉咖啡厅，霓虹灯闪烁个不停，五颜六色的灯光环围在门楣上的一幅巨大的醉美人广告牌，仿佛在招摇着过路的行人，让他们别错过了欢度今宵。

在香巴拉咖啡厅内，有一位风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个人孤独地坐着，他像是在慢慢地品着咖啡，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小妞过去打讪道：“大哥，我可以陪你喝杯咖啡吗？”中年男子轻轻地一笑说：“对不起，我在等人。”小妞还不甘心，就说：“我暂时陪你一会儿，等你的朋友来了我主动让开，行吗？”说着，小妞也不客气，就坐在了旁边。中年男子掏出两张钞票，递给小妞说：“看你长得蛮漂亮的，拿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小妞拿过钞票高兴地说：“谢谢大哥。”说完高兴的扭着小腰儿走了。

这位中年男子不是别人，就是长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于又川。于又川今年四十来岁，看上去还要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一点。他长得不算漂亮，但却特别有气质，给人一种底气十足，成府在胸的感觉。此刻，他的心情很好，他在来咖啡厅之前，接到了本市著名的女主持人石楠小姐的电话，相邀他到咖啡厅来坐一坐，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的盛情好意，欣然答应了。

他和石楠还是两个多月之前认识的。他们相识完全是一种偶然。电视台决定要办一档名为“发展中的私营企业”的糸列专题报道，于又川自然被定为重点报道之一而排名在先，电视台派石楠来采访他，于是，他们便相识了。在整个采访过程中他们配合得非常愉快，彼此间也加深了对对方的了解。当石楠得知于又川还是单身时，对他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他企业的兴趣。

石楠说：“凭你在边阳市的影响力和你个人的魅力，追求你的女孩肯定很多，而你却没有成家，这是不是与你的第一次婚姻不幸有关？”

于又川很有绅士风度地笑了一下说：“这是不是你要采访的内容？如果这也是你的采访内容，恕我不能回答。”

石楠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是，也不是。”

于又川说：“此话怎讲？”

石楠说：“说是，是因为报道要是有这方面的内容，会使报道富有人性化和人情味而更加生动。说不是，是因为这是你的私生活，我们可以不报道，但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很想知道。”

于又川微微一笑说：“你很坦诚，我喜欢坦诚的人。你这个年龄正是充满好奇的时候，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人，所以，我可以满足你的这一好奇心。”

于又川说：“我出生在农村，小时候，我家里很穷，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饥饿，就是寒冷。高中毕业后，我就参了军，当的是特工。在部队上，训练非常苦，但是，比起农村，还是天堂，因为在这里，我可以吃饱肚子，正因为有了这种生活上的反差，才使我在训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能吃苦耐劳。很快，我就成了业务骨干，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又被提了干。我这样做的目的是除了怀着解放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的崇高目标之外，更重要的是想从此走出那个生我养我土窝窝，彻底改变我的命运，改变我的农民身份，当一个城里人。道理就这么简单，也这么实际。

“从部队复员后，我的理想就是想当一名公安战士，为保卫祖国献出我的热血青春。但是，我没有后台，又没有背景，进不了公安的大门，却被分到建筑公司当了一名小小的建筑工人。对此，我并没有失望，能摆脱农村，当一名城里人，端上公家的铁饭碗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我没有理由去报怨生活，没有理由不好好工作。后来，我就成家了。我的前妻是我们公司的统计员，婚后第二年，我们生了一个女孩。在女孩刚满三岁时，我下岗了，生活一度陷入到困境，夫妻感情也发生了严重的危机。前妻埋怨我没本事，一进门，不是摔东摔西，就是指桑骂槐，我因为没有工作，没有理由不忍气吞声委屈求全。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外遇，那个人就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刚刚离了婚的技术员。她这样无视我，不把我当人看的目的就是想激怒我，让我提出同她离婚。我知道这些情况后，就提出离婚，条件是孩子归我。她说，孩子归你？你能养活孩子？我看你把你自己能养活就不错了。从她那双目光中，我看到了什么叫做蔑视。堂堂的五尺男儿，被女人无视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恨不得上去给她一拳，将那张化妆得花里胡骚而又俗不可奈的脸砸个稀巴烂。可是，我，还是咬住牙忍住了。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我的名字，然后，把我从部队上带来的那床被褥一卷，就永远离开了那个给我带来终身伤痛的地方。

“下岗、被老婆抛弃，这一系列的事儿对我的触动实在太大了。从而，也使我更清醒地认识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人类生存所遵循的自然法则，自从有了人类社会，莫不如是。你要想生存下去，而且，还要生活得好一点，你就必须自强，只有自强了，别人才不敢用我前妻的那种目光来蔑视我。于是，我便回到了老家，拉了一把子人，成立了一个建筑队，再次来到边阳，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包工头子了。”

说到这里，石楠便接着说了起来：“于是，你慢慢由小变大，由弱变强，从一个小小的包工队，发展成了建筑行业中的笼头老大，然后，又开始经营房地产开发、饮食娱乐，成立了长青集团公司，你本人也成了我省曾经的十大杰出青年，成了我们边阳市的政协委员……”

于又川摆着手说：“好了好了，你再继续说下去就是寒碜我了。”

石楠由衷地说：“真是不容易呀。”

于又川说：“是不容易。”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多少年我都没有再提起过，也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过，今天不知怎么，竟讲给了你？”

石楠说：“说完了，是不是有点后悔？”

于又川摇了摇头说：“不会的。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讲给你也好，一方面使你对这个社会有更多的认识，另一方面，我也想满足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对人生的好奇心。”

“谁是小姑娘？我才不是。”石楠白了于又川一眼。

于又川分明地从她的眼里读到了一种非常的东西。那种东西于又川见过的多了，他一直在回避着那种东西，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他觉得那种东西其实是他早就渴望的，却一直没有寻找到的东西。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石楠，他觉得她要比电视中的她更生动更活鲜也更漂亮。

他说：“你本来就是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争大呢？说来也真是奇怪，人在小的时候，希望别说她大，一旦当她大了，甚至变老了之后，又特别反感别人说她大。你说说，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石楠像个顽皮的小孩一样，用牙齿碰着瓷杯，眼睛盯着天花板说：“这是希望与惧怕。前一种是希望于未来，后一种是惧怕衰老。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于又川说：“这就恰如我和你。”

石楠不依了：“你才多大呀，就充老？有人不是说嘛，二十岁的男人是半成品，三十岁的男人是成品，四十岁的男人是精品，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六十岁的男人是膺品。你现在正是精品，就开始充老呀？”

于又川笑着说：“你的道理还挺充分的？不是还有这样一句顺口溜嘛，女人十八橄榄球，抢来抢去不用愁；二十八岁像篮球，传来传去不回头；三十八岁乒乓球，推来推去直犯愁；四十八岁是棒球，一棍子打到洞里头。你现在正是几十个人抢的时候，真令人羡慕呀！”

石楠咯咯地笑着，像一只刚刚学会下蛋的小母鸡一样笑得很可爱。笑完她才说：“有意思，真有意思。男人四十一朵花，是灸手可热的精品，女人四十却成了豆腐渣，成了被人推来推去的乒乓球，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可见，女人与男人相比，她的青春实在是太短暂了。”

于又川说：“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好好活人，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的青春。这是一个过来人对你的忠告。”

石楠说：“既然这是一个忠告，那么，你能否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

于又川说：“什么问题？”

石楠说：“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有再婚？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的婚姻对你的伤害太大了，使你对婚姻产生了惧怕？”

于又川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还是免谈吧，等以后有空再聊好吗？”

自从那次相识之后，他们又相约了几次，有时候是石楠约他，有时候是他约石楠，经过几次接触，他从这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活力与朝气，感受到了如雨后阳光下的清新与轻松。他有点喜欢上她了。看得出，她也很喜欢他。刚才，他看了她主持的采访节目，看到她手拿话筒，站在出事现场那可人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怜爱之情，没想到就在他正想她的时候，她却打电话约了他。

就在于又川想入非非的时候，石楠挟着一缕轻风飘然而来了。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石楠落座后，抱歉地说：“主要是赶着做了一个节目，有点耽误。”

于又川说：“其实，有时候，静静地坐着等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一种享受。这要看等的是谁？”

石楠玩笑说：“早知道你等人也是一种享受，我就犯不着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也好让你多享受一会儿。”

于又川笑着说：“任何事都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事物就会走向其反面。如果再让我等下去，恐怕就不会是享受，而是一种煎熬了。”

石楠一听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像一泓清泉，掠过了他荒漠的心田。

石楠笑完才说：“我今天在网上看了一则笑话，真逗。”

于又川说：“说给我听听看，究竟逗不逗。”

石楠说：“一只乌鸦从农夫头上飞过时正好把屎拉在了他的头上，农夫骂，死乌鸦，出门也不穿个裤衩。乌鸦却说，你拉屎的时候穿裤衩呀？”

于又川听完，不由大笑了起来，笑完才说：“有意思，现在手机上网上搞笑的段子太多了，有些段子真的还编得不错。我上次在手机看了一个段子，也挺有意思。说的是一个性感漂亮的小姐上了公交车，掏出餐巾纸将座位擦干净，刚要落座时，没控制好放了一声响屁。恰巧被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听到了，小伙子说，靠！真干净，擦完了还要吹一口。”

段子刚讲完，石楠就以手掩面的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这小伙子也太气人了，骂人骂得竟然这么幽默。” FkdGgU5OfNMYETXZyZpbHBs+2GSAHxBgBDBDhUl1hUtFPIJdIKzKRAMGHw9WdQa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