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回来,林家伟的情绪好转了许多,但一想起豆豆,心情又马上烦躁了起来。他恨,恨得咬牙切齿,又想,想得心焦如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他无法解释自己。每次电话或者传呼一响,他就急不可耐,渴望能听到那个略带沙哑的他非常熟悉的声音,或者从传呼机上看到那个他非常熟悉的代码,只要她能够向他解释一下,说他误解了,她根本不会与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有任何越轨的行为,他只不过是她的一位中学同学,或者是过去的老邻居,只是顺路捎了她一程,即使她的解释有明显的编造痕迹,他还是能够原谅她。然而,他急不可耐接到的都是别人的电话,急不可耐看到的都是别人的传呼,他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惊喜中又一次次的失望……
人在极度的失望与心理不平衡时,往往最容易迷航,不论是感情上还是别的。这天,林家伟处理完了公务,独坐在办公室里,甚感百无聊赖。他想起了常琳,那个清纯如水的女孩。他掏出她留给他的号码单,用手抚平,细细地揣摩着品味着她,看她那纤弱的字儿,想她那可爱的人儿。其实林家伟早已把她的电话号码、传呼号码写到了他随身带的号码簿上,按惯例,他早该把那张字条扔了。但这是一个例外,他没有扔,他觉得一看到那张字条儿就能看到一个活脱脱的常琳来。好几次,他拿起电话,想给常琳打一个电话或者拨一个传呼,但是转念一想,我找到她说什么呢?约她吃饭?约她跳舞?还是闲聊神吹?这些对他来讲似乎为时过早,凭他与她的认识程度还没有达到这一点。因此,他终因没有找到足够的通话理由而放弃了拨电话。
他有时也想起悦宾夜总会的那次桑拿,想那小姐假扮的因而也就带有艺术味儿的撩人悦耳的呻吟,想那真实的职业性的扭动和无法抗拒的青春活力,……想着想着,就想再找个机会体验一次。于是,他就打通了李堂和的电话。
李堂和说:“我正好有事要找你,晚上有没有空,有空过来谈,这里又来了两个新的,很嫩,你不想尝个鲜?”
林家伟笑骂道:“你别给我设诱饵,只要到了你的地盘,哪个能鲜?你先说,有啥事?”李堂和说:“我想弄块地皮,还得请你帮忙策划一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等你来了再细说。”
林家伟说:“我又不是土地局的老爷,你弄地皮找我也是白找。”
李堂和说:“不是让你弄地皮,而是让你策划一下别的,你真是个书呆子。”
林家伟说:“叫不叫陈部长一块儿来?”
李堂和说:“你想请改日再请他,今日我就请你与马车,别的人一概不请。”
林家伟一听马车也去,当场就拍了板。
放下电话,想想晚上还有好事等着他,感到畅快多了。这时,编辑部罗主任来送审下期的稿子,他本想通过罗主任打问一下,大家对丁雯的那篇系列报道是怎么看的,但是没想到送审的文摘稿的第一篇的题目一下子抓住了他,那篇文摘稿的肩题是《你骗我我骗他他又骗谁,你图利我图利谁人吃亏?》,主题是《王富贵以合资办厂为名侵吞国资三百万》,林家伟扫了一眼,就把本想与罗主任沟通的话咽进了肚里。待罗主任走后,他才细细地将这篇文摘看了一遍,内容与上次向涛所陈述的一样。
林家伟略一判断,便知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摘这篇文章,绝非偶然之举,肯定有明显的针对性。那么,针对谁呢?是针对丁雯?还是针对这件事本身?文摘版的责编雷小刚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小伙子,据说,他曾经追过丁雯,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来往,但时间不长就分手了。现在,从表面上看来,他与丁雯是那种很正常的同事关系,压根儿看不出谁恨谁的样子。可见,这篇文章的选摘不可能是针对丁雯的,很可能是冲着这一事件本身。这就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雷小刚的材料是从哪里来的?是他自己找的?还是向涛提供的?如果是向涛提供的,雷小刚接受并送审了,显然就有了一定的目的性。再说雷小刚送审编辑部,罗主任没有提出异议又送审于他,是罗主任假装糊涂,故意把问题交给他?还是本意上也很同意摘登这篇文章,于是就签了字再按程序交于他?
无论怎样,他觉得放弃与罗主任的沟通是非常正确的。倘若不刊发这篇文章,说说也无妨。而问题的关键是林家伟一看这标题就觉得对此不能轻易的表态,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再作决定。
现在,林家伟开始考虑他自己对这个问题应该持怎样的立场与观点,是发?还是不发?发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发,会给自己带来哪些坏处?他当然明白陈部长曾经暗示过他的那些话,也知道市委书记对这个问题所持的态度。发了,市委书记肯定高兴,陈部长也一定满意,但是,这样有可能会得罪市长黄心刚,也会得罪总编王一飞。为了明哲保身,最好是不发,但这样会失去一个向市委书记、陈部长表功的机会。
林家伟经过反复考虑后,觉得还是应该发。这样他在市委书记这边可以表明他的态度,也显示了他的办报智慧。而在市长这边,王一飞这边,他完全可以假装糊涂,模糊概念。他既没有有意地让谁编排这篇文章,也没有同任何人谈论过这篇文章该不该发,而是按一般的工作程序,下属送交来了,他就签发了。何况,这仅仅是一篇文摘,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篇一般性的反贪文章还会有什么针对性?这样一想,他才坦然了许多,最终在稿签上写了一个“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