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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伟翻过日历,立刻被背面的一段话吸引住了。

那段话的标题是《美国人的一辈子》,正文是这样一段话:

美国记者曾做过一个有趣的统计。他们选择一对每天工作8小时,每周工作5天的典型靠工资收入的年轻夫妇作为调查对象,以他们一周生活为基础进行类推,再折合成年数。假如一个人的寿命为72年,那么:

1、体育、看戏、看电影、看电视等娱乐活动8年;

2、饶舌4年(女子有的还要加1年);

3、打电话1年;

4、吃饭6年;

5、等人3年;

6、打扮5年(女人可能多花费一倍以上);

7、睡觉20年;

8、生病3年;

9、读书3年;

10、旅行5年;

11、工作14年。

林家伟粗略算了一下,这11条的时间加起来正好72年。想想,要是真的把人生这么切割开来,实在太没有意思了,就好比把一个完整的人解肢,就失去了他的完整与美感。

林家伟正想得奇妙。电话铃响了。他就不由得联想起美国人一生打电话所耗费的一年时间绝对不准确,至少要比吃饭花费的时间多。他现在四十来岁,使用电话最多不超过12年的历史,其中独自享有一部电话的时间才5年,估计泡在电话上的时间起码有1年。这样算来,一辈子何止1年?

林家伟接起电话,一听是豆豆的,心里顿时激起波澜。

他和豆豆至少有二十多天没有见面了。虽说有电话来往,但一旦他提出要与她约个时间聚一聚,豆豆就推说忙,过一阵再说。这便使林家伟十分沮丧,情绪一落千丈,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在成熟男人林家伟的感情世界里,豆豆是他的唯一。要是时间一长见不到豆豆,他就感到烦躁不安,身体不适。林家伟有时看动物世界,看到雄性动物发情时寻不到适合的雌性动物得以发泄时,那种暴戾乖张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像他,不觉好笑,人与动物有时竟有惊人的相似。林家伟往往在这个与动物有惊人的相似阶段内情绪极不稳定,脾气十分暴躁。往往地,在这个阶段内,他对豆豆思念愈切,猜测怀疑也就愈深。他总觉得豆豆除了他之外还有男人。林家伟这样一想,立刻就把对豆豆的爱化成了满腔的子弹一起射向了她。然而,一旦当他的传呼机上出现豆豆的号码,心又止不住地狂跳不止。

成熟男人林家伟总是在这种不断地自我伤害中又不断地自我复原。

这次,他一再告诫自己要对豆豆进行一次冷处理,要尽量表示出一种无所谓的样子,但到头来还是没有到家,最终还是表现出了有所谓的样子。

豆豆在电话中连“喂”了两声,林家伟才勉强应了一声。

豆豆知道他还在生她的气,就避重就轻地告诉林家伟说,今天是情人节,我们打算怎么过?林家伟本来还要玩一阵深沉,一看豆豆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了,就觉得再没有必要憋劲儿了,这才噢了一声说,好吧,下午下班后在老地方见。

放下电话,林家伟感到手心里汗融融的,心里却一下子舒展开了。

他点了一支烟,很滋润地吸了起来。吸了一阵,脑海里仍在徘徊着“情人节”这个概念。心想,这是哪个国家发明的洋节,竟然有这么大的冲击力,不到几年的时间,在具有传统礼教的中国也风靡开来了。就在这时,忽听有人敲门,便说了一声进来。话音刚落,一个娉娉婷婷的人儿便出现在林家伟的眼前,他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他们报社的女记者丁雯。丁雯今天打扮得非常性感,上身穿一件紧身羊绒衣,下身穿一条黑色牛仔裤,给人一种简洁、明快的感觉,却把整个的曲线勾勒得咄咄逼人。这时候的丁雯在林家伟的眼里犹如一篇优美的散文,起伏得有神有韵,跌宕得有秩有序。细细的腰身,丰满修长的双腿,饱满圆润的臀部,令人赏心悦目。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猛然冒出一句书本上描写女人的话:“腰和臀的连接处,可稳稳地放一个丝瓜。”他觉得丁雯的腰和臀的连接处肯定放不下一个丝瓜,但却凹凸得可爱,倘若真的能放一个丝瓜,恐怕就有些太臃肿了。

丁雯是来给林家伟汇报工作的。丁雯说:“金威皮革加工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杨老板让我给他写个系列报道,想把他们怎么争取港商投资办厂、产品怎么打入外省市场,现在资金短缺等反映一下,目的是想让政府再支持一下。你看这个报道能不能写?”

对于这家公司的情况林家伟略知一些,他知道这里头的情况很复杂,这个公司是黄市长一手扶持办起来的,但是市财政投了600万元之后,港商的800万资金迟迟不到位,于是市委、人大、政协颇多微词,说是港人只是向我方兜售他们的陈旧设备,并非与我方真心合作。杨老板现在让丁雯写系列报道,无疑是想从舆论上给市政府施加一些压力,但却不知这是谁的意思。现在不能排除是黄市长的“旨意”,因为通过社会舆论呼吁,他可变被动为主动。倘若黄市长心灰意冷了,你再呼吁,岂不惹得黄市长不高兴,也得罪了市委、人大的人。

林家伟当然不便把这些情况说给丁雯,就说:“这个公司市里有些争议,发不发系列报道我还拿不准,最好你去请示一下王总编。”

丁雯说:“这点小事你都做不了主,看你这个副总编怎么当的?”

林家伟就笑笑,心想丁雯一定是被那个名叫杨大光的老板给收买了,但嘴上却说:“小心不为错。主要报道还得王总把把关。”

丁雯悻悻而去。

林家伟的目光如追光灯一样一直追着丁雯出了门,看那圆屁股儿一扭一扭的,甚是令人疼爱。便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小婊旦儿。”骂完,竟兀自笑了起来。笑他即使骂女人是“婊子”,却把“子”省了,在后面还拖着个“旦儿”,分明地减轻了恶的成分,增加了对女人的些许疼爱。

林家伟之所以对丁雯恨爱有加,其主要原因是他们有过一次肉体上的交往。否则,也不至于此。林家伟曾不止一次地潜心回味过他与丁雯的那个销魂的夜晚,但每每回忆起,仿佛在欣赏着一张没有对准焦距的陈年老照片,给人一种模模糊糊、十分久远的感觉。

那还是3年前,丁雯在报社实习,林家伟要到边阳县去作一个重点报道,丁雯说要跟林家伟一块儿去学习学习。林家伟觉得同去的还有司机老仇,带丁雯去也无妨,就答应让她去。晚上,他们酒喝得迟了,只好住到了边阳宾馆,丁雯单独住一间,老仇和林家伟住一间。老仇住下不久,他妻子打来电话说,如果方便的话,让老仇把她的妈妈接到金都来。老仇的岳母家在边阳县七岔乡,七岔与边阳有八十多公里,显然,最好的办法是老仇晚上到丈母娘家去,次日早上赶来,才不耽误林家伟的时间。老仇把情况说了之后,林家伟说行,你现在就去,明早八点赶来。

老仇走后,林家伟就感到有些空寂,正翻着电话号码簿,想给熟人打个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他便随声说了一声进来。没想到进来的是丁雯。

丁雯说:“老仇到哪里去了。”

林家伟说:“到他老丈母家去了。”

丁雯说:“你好像要打电话,跟人约会,是吗?”

林家伟说:“闲着无聊,想找个熟人打电话聊聊天,你来了就不打了。”

丁雯就笑着说:“我进来是不是妨碍你?”

林家伟说:“不会的,你坐呀,老站着干吗?”说着笑了笑。

丁雯说:“你领导不发话,我敢坐吗?”

林家伟一听这话就觉得丁雯很有韵味,说话太机智,便说:“我发话今晚不让你睡,你还一宿不睡?”

丁雯说:“你不让我睡我就不睡。”

林家伟略将此话一延伸,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丁雯也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笑起来。这么一笑,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轻松活跃了。

丁雯说:“林总,我到报社快1年了,怎么没有见过你的夫人,她在哪儿上班?”

林家伟说:“在商店里当会计。”

丁雯说:“看你这么有才气,又有风度,你的夫人肯定很漂亮。”

林家伟说:“哪里?我老婆本来就一般化,现在到了中年,就更不成型了。”

丁雯就哧哧笑了起来。说:“不成型成啥?”

林家伟说:“不成型就是没有形状了。就比如说,腰呀、臀呀……,不说不说了,你小姑娘不懂。”

丁雯放声笑了起来,说:“我怎么不懂。你们这些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没有一个不喜新厌旧的。”

林家伟说:“太绝对了吧?我就不是。”

丁雯说:“你不是,是因为你不敢承认。”

林家伟心里一惊,觉得这个女孩太敏锐了。

丁雯又说:“其实你们这一代活得也够可怜的。年轻谈恋爱时,没有条件,更不具备胆量做婚前试验,马马虎虎像给父母完成任务似的就结了婚。婚后,才觉得不太适合,想退货,又没有勇气退,就一直凑合着过。到了中年,事业有成了,夫妻之间的差距也就越来越拉大了,就更没有勇气提出退货了,怕因此影响了你们的前途,甚至担心会丢了乌纱帽。”说到这里,丁雯顿了一下。“不知我说的是不是实情?当然,我是泛指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的,并不是说我们的林总。”

林家伟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借着这爽朗的大笑,掩饰了他的窘迫,酿造了他的下文:“精彩,实在太精彩了!又是婚前试验,又是退货。丁雯,我算是重新认识你了。”林家伟说的是真话。在他固有的意识中,认为像丁雯这样的女孩就应该像一个生瓜蛋一般,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把触角伸到他们这一茬人中,并且分析得这么透彻明了。这无疑拉近了他俩的距离,也使他对丁雯更加高看了。

丁雯说:“你光夸奖我,却忽视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

林家伟说:“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丁雯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林家伟说:“有道理。”

丁雯说:“这就意味着说,你也承认你的婚姻不幸?”

林家伟觉得丁雯太咄咄逼人了,就用笑来代替回答。

丁雯说:“平时我们谈的都是工作,今天就放松一些,谈谈生活,谈谈家庭何妨?”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很愉快,越谈也就越放松了。

晚上睡下,林家伟原本平静的心态被丁雯的那些话激活了,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的确,他的家庭生活,正如丁雯描绘的那样,家庭只是个形式,是一个虚设的样子,内容空洞,爱情早已死亡。在他刚刚结婚的那阵子,妻子张桂花总是以城里人的姿态嫌他是农村人,嫌他家贫。到后来生了孩子,妻子又嫌他没本事,经常夸谁谁谁的丈夫多能干,年轻轻的就当了科长,家里缺啥有啥,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谁谁谁的老公聪明能干,承包了厂子,花起钱大把大把地向外出,哪像我们这个寒酸样?云云。林家伟听这些话听得耳朵上起了老茧,听得越来越怕回家,越来越不想见张桂花。然而,为了过日子,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谁叫自己家底儿薄?谁叫自己是农村出来的?谁叫自己要了城里人张桂花?后来,他当上了新闻科的副科长、科长,又当上了日报社副总编,张桂花才不再用那些足以杀伤男人的话刺他了。然而,这已经晚了。因为伤口虽说愈合了,却常常在化脓,这就潜藏了日后的危机。

朦胧间,电话铃响了。林家伟抓起电话,原来是丁雯打来的。

丁雯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林家伟说:“没关系,还没睡?”

丁雯说:“我……害怕,一个人……不敢睡。”

林家伟一听,心里咚咚地跳了起来。静静的夜晚床头飘洒着月光,听着这轻柔的富有磁性的女孩的电话,温馨得让人战栗,令人神迷。

林家伟说:“那……怎么办?”

丁雯说:“要不,我到你房里坐一坐?”

林家伟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他急忙穿上了衣服,打开门,丁雯已经等候在门前了。丁雯像个鱼儿一样滑进屋里:“打搅了,真不好意思。”

林家伟说:“没……没关系。”

丁雯顺手关闭了灯,说:“你睡吧,我就在旁边的床上躺一躺。屋里有个人,我就不怕了。”

林家伟说:“女孩就是胆小,这可能是天生的。”

黑暗里,只听到丁雯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当然是听起来很优美的那种笑声。

林家伟和衣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静夜里丁雯的呼吸声,令他心旌荡漾。

丁雯说:“睡不着?”

林家伟说:“就是。你不怕了,我却睡不着了。”

丁雯就笑着说:“你呀,真像个柳下惠。”

林家伟的天门顿开,一旦失去了种种顾虑,血液便像电波一样忽地从脚底板涌上了大脑。他猛然坐了起来说:“我怎么是柳下惠,那是神人,我是凡人。”

说着,就摸到丁雯的床上来。

丁雯说:“我还以为你不是个男人。”

林家伟窃笑着回答:“那我就让你试一试,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个男人?”说着就势搂住她……然而,事隔不久,林家伟才明白那完全是一个陷阱,是一场骗局。

不几天,总编王一飞找他来商量,想调丁雯来报社,看他有什么意见。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讲了丁雯的许多优点,并同意调报社来。于是报社打报告,宣传部加注意见,组织部下文,就将丁雯调进了报社。一个中文系的自费生,几乎没有费多少周折就进了堂堂的金都日报社,这足见丁雯是多么地会来事。

在以后的岁月里,林家伟几次寻找机会想同丁雯重温一下旧情,然而,丁雯总是找一些借口滑了过去。到后来,当他听到丁雯与总编王一飞的一些议论后,才恍然大悟,埋怨自己怎么这么蠢?被这黄毛丫头卖了,还在偷偷地乐着。同时,他也更加清楚,丁雯绝对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

此后,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豆豆,豆豆的青春靓丽绝不亚于丁雯。他从豆豆那里找到了在丁雯那里的失落,使他空寂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故而,他对丁雯从此死了心,只是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动一动心,开一些调侃性的玩笑,仅此而已。他知道,即使有那种可能,他也不会的,除了男人的自尊,还有政治的需要,他不愿意由此让王一飞对他有看法,从而影响了一二把手的关系。 HF+EBrg/fABLOigEpXfG/BDCxAvV7Z6M47+rhBI2jkXRgAKbxbQDRP9H3l12tR0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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