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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星耀夜

名护屋内城新建关白府中的“黄金室”里,丰臣秀吉和一位须眉如雪、面容慈祥的玄袍老僧在榻榻米上对面而坐,正慢慢地品着茶。

这座“黄金室”是一间由黄金铸造而成的宽大会客厅室:它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由整块整块的纯金锻成的,甚至连纱门、纱窗的骨架也是金质的。人们一坐进这座厅室,立刻便会被里边金灿灿的光华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喜好奢华的丰臣秀吉正是用它来向别人炫耀自己无与伦比的权势与财富的——确实,在全日本,就连天皇所居的殿堂也只是由上好的花岗石砌成的。

“西笑大师!本关白亲手为您沏的这壶‘樱花茶’味道还可以吧?”丰臣秀吉满脸谦笑地望着正举杯品茶的玄袍老僧,话语间透着一丝难耐的期待。原来,这老僧便是日本第一高僧、京都相国寺住持——西笑承兑。

“当然!当然!关白大人亲手泡的‘樱花茶’当世实在无人能及啊——它的味道馥郁清醇,令人满口留香,妙不可言!”西笑承兑捧着茶杯,眯着双眼,深深地回味不已,“想当年织田信长将军在世之时,就一直对关白大人的茶艺赞不绝口——老衲能品尝到您沏的宝茶,实在是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大师谬赞了!”丰臣秀吉听了西笑承兑的夸奖,只是淡淡一笑,点头谦谢而已。

然而,他今夜邀请西笑承兑前来,终究不仅仅是为了品茶。于是,隔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西笑大师不愧为我日本国首屈一指的禅教领袖啊!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又精通星相占卜之术,本关白一向都钦佩得很!”

一听此言,西笑承兑捧着茶杯的双手顿时一顿,他的目光凝视着杯里那碧绿如玉的茶水,一动不动。半晌之后,他才悠悠开口说道:“关白大人碰到什么难解之事了吗?老衲静待垂询。”

丰臣秀吉却不言声,从榻榻米上慢慢站起身来,缓缓踱到黄金室的西窗前,“哗啦”一声将那扇水晶薄丝纱窗推开了。

西笑承兑闻声微一抬头,向他这边望来。二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窗外群星闪烁的夜幕,沉默不语。

隔了许久,丰臣秀吉仍静静地立在那西窗边,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西笑承兑说道:“今天上午有一个术士告诉本关白,说昨天夜里天空东北角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像血球一样鲜红夺目。它倏地便划向了西北角的夜空……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天降异象’啊!”

“本关白当时便细问那术士这场‘天降异象’的含义……可那术士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对本关白支支吾吾,答得模模糊糊……唉,看来本关白心中的疑问,只有大师您才能剖析得清了……”

西笑承兑仍看着那窗外深深的星空,面色如古井没有半分波动,显得十分沉郁。

他缓缓捧起了茶杯,送到自己唇边,慢慢呷了一口“樱花茶”,轻轻长叹了一口气,道:“老衲昨夜也曾看到了这一幕……今天即便关白大人不屈尊请老衲,老衲也会不请自来告知关白大人的……”

丰臣秀吉慢慢转过身,静静地看向西笑承兑。

西笑承兑透过面前那茶杯上的缕缕白汽,盯着窗外灿烂星空的深处,慢慢道:“请恕老衲直言,这‘血星耀夜’之象,乃不祥之兆啊!”

“哦?”丰臣秀吉的唇角掠过一丝惊愕,“此话怎讲?”

“关白大人,此‘血星耀夜’,象征着明年年初我日本国必会发生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老衲在此提醒关白大人要多加小心才是啊!”西笑承兑讲到此处,方才将自己的目光慢慢从窗外收了回来,直直地望着丰臣秀吉的脸,“不过,您无须过虑。老衲的心底还有一丝疑惑:这‘血星耀夜’的天象,来得很是蹊跷。它和我大日本国目前的国情丝毫对应不上啊!”

丰臣秀吉面色平淡如水,毫无表情地说道:“本关白愿闻其详。”

“当今我日本国内,关白大人披坚执锐,历时二十余年,用兵如神,肃清四域,降服诸侯,正本清源,一统天下,海内升平,国势蒸蒸日上……”西笑承兑一脸疑惑地说道,“老衲冥思苦想,也猜不出哪一个‘大名’竟敢罔顾天意民心公然兴兵作乱……这‘血星耀夜’所预示的刀兵之灾又会从何而起呢?……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啊!”

西笑承兑口中所言的“大名”,就是指盘踞在日本国各州郡那些拥兵自重的封建领主和藩臣。一百多年前,正是由于他们在四方割据称雄,才酿成了日本历时百载的“战国时代”。而今,丰臣秀吉已然收服了各地“大名”,战国乱世自是一去不复返了,刀兵之灾又从何而来?难怪西笑承兑摇头不解了。

丰臣秀吉静静地听他说完,干瘦的猴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深深的笑意。

他踱回到西笑承兑对面的茶几前盘膝坐下来,转换了话题,淡淡地问道:“本关白相信,西笑大师的博学多才,在我日本国堪称‘超群绝伦’了。却不知大师您的佛学造诣,和远在海疆之外的大明国少林寺高僧们相比如何?”

“唉!老衲才疏学浅,在日本国已是‘井底之蛙’,又焉敢与皇皇天朝的圣僧相提并论?”西笑承兑缓缓摇了摇头,又无限憧憬地望向窗外西边的夜空,“老衲其实一直盼望着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乘舟越海西去大明国,前往嵩山少林寺恭聆诸位圣僧的点化呢……”

“嗯……西笑大师的这个愿望,本关白很快就可以帮您实现了。”丰臣秀吉深沉地一笑,笑得有些神秘。在西笑承兑惊愕的目光中,他又道:“你们佛教的前辈高人吉田兼俱曾讲过:‘神佛之学,根源生于日本,舒枝展叶于中土大明,开花结果于天竺。’现在,本关白已下定决心,要将邻邦朝鲜、大明国逐一吞并于我日本国版图之内,实现织田信长将军‘天下布武’的遗志!”

“什……什么?”西笑承兑一听,心头顿时一阵狂震:这关白大人今夜怕是吃错了东西吧!怎么突然讲起“疯话”来了?不错,丰臣关白的确是雄才大略、英武超凡,仅仅花了二十余年工夫,便扫平了国内六十六州的动乱和积寇——可是,丰臣关白大概还不懂得这区区的日本国六十六州,在那皇皇大明天朝的疆域之中,不过是小小的一角!照他们汉人的说法,丰臣关白时常炫耀的“削平六十六州积寇”的伟绩,大概只相当于平定了明朝版图之内六十六个乡镇的动乱而已!他们大明朝一个省的疆域就不知道要比我们日本国大多少——然而,丰臣秀吉居然想将邻邦朝鲜、大明国逐一吞并,还要做什么“实现织田信长将军‘天下布武’的遗志”,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他认真地盯了盯丰臣秀吉的眼神——那是一双燃着熊熊欲焰的眼睛,仿佛在向外喷射着灼人的戾气,非常狂热,非常亢奋。看来,丰臣关白的的确确有几分“走火入魔”了。

虽然知道得罪丰臣秀吉的后果很可怕,西笑承兑还是暗暗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老衲记得,我日本国一百多年前那位曾经扫平群雄、肃清海内、一统天下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是何等神勇无敌,又是何等威武雄壮——然而,面对无比强大的大明天朝,他也只能俯首称臣、送表朝贡……难道一向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足利大将军是甘居人下的鼠辈吗?连他都对大明国如此畏服,请关白大人亦要三思啊!”

“本关白的武功才略岂是区区一个足利义满所能比拟的?”丰臣秀吉听了他这番话,唇角顿时掠过一丝不屑,满脸不以为然,冷冷说道,“他秉承祖荫、坐拥雄兵,凭着世代贵胄之资,自然可以轻轻巧巧扫平诸藩,这又何足道哉?本关白以一介仆隶之身,投袂而起,一呼百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故能在二十年间肃清天下,岂非天命所归?”

说罢,他顿了一顿,双目一抬,直直地盯着西笑承兑,肃然道:“不瞒西笑大师,家母当年怀本关白时,曾经梦见一轮红日破窗飞入她腹中。她醒来之后,请相士占卜吉凶。相士对她讲:‘夫人所怀之子,贵不可言,乃是天照大神之嫡子,将来其赫赫威势,必如日光普照,无处不及,无人能敌。’西笑大师请看,本关白今日所建之丰功伟业,不正应验了那术士的预言吗?现在,本关白就是将相士当年的预言全部实现——征服朝鲜、大明,将四海八荒尽行收入掌中!”

西笑承兑哪里会信他这番神神道道、自欺欺人的谎话,却不敢反驳他,只得垂头深深叹道:“战端一启,兵连祸结,我日本臣民再无宁日矣。一切还请关白大人三思啊!”

顿时,黄金室中倏地静了下来,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丰臣秀吉沉默着,也不抬头看西笑承兑,只是盯着他面前茶几上的那只茶杯,隔了许久才道:“本关白听说近来京都中西洋天主教的余孽们又死灰复燃、蠢蠢欲动……西笑大师身为佛门领袖,对这些异教徒破坏了我日本佛门正统的行为只怕也是头痛得很吧!”

“是啊!近来,这些异教徒们大倡妖言邪说,扰得我日本国内的善男善女人心浮动、歧念横生……老衲恭请关白大人施以雷霆手段,尽行驱除日本境内的西洋异教徒,还我佛门一片清净之地!”西笑承兑急忙双掌合十恭敬地讲道,“我日本四万佛门弟子必将对您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驱除西洋异教徒,维护日本佛门正统,这个好说。本关白明晨便可颁下一道手令,费不了多少工夫便可彻底解决。只是——”丰臣秀吉忽地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西笑承兑,悠悠说道,“此番征伐朝鲜、入主大明之事,本关白志在必行。为了团结我日本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本关白希望作为我日本国镇国之教的佛门众弟子,能够在您的领导之下,广开法坛,在民间多多宣讲我日本国凌驾于朝鲜、大明之上的正当性,多多发动各州郡的青壮男子舍身为国投入到这场‘圣战’之中!西笑大师对此意下如何?”

“这……”西笑承兑脸色一僵,在犹豫之际,抬头一瞥,却见丰臣秀吉双眸之中的凛凛寒光已似利剑一般直逼而至!他心头一跳,只得战战兢兢俯首答道,“老衲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

听到西笑承兑这般回答,丰臣秀吉铁青着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哈哈一笑,端起茶壶,亲手又为西笑承兑斟上一杯热茶,显得十分和气地说道:“来,来,来,请西笑大师继续品茶……”

西笑承兑推辞谦谢之际,心中一个念头却是闪电般一掠而过:看来,这“血星耀夜”的凶象并没有显错——从今夜起,日本国一场惨烈的刀兵之灾果然是在劫难逃了! PEjtjhDH3DaSKEUroTiIRSk4npQq36vva+hO9oAJvGOaNbDdjugc9LiE2YxBRj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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