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社火”分“文”“武”“丑”三大类。“武社火”就是武术套路表演,好区分,是南路来的。而“文社火”与“丑社火”有什么不同呢?
20世纪60年代初的一份资料显示,“文社火”是由两个男人装扮成生旦两角原地不动,以逗乐的离奇故事取悦观众,说白了,就是化装了的说唱。“丑社火”又名“小秧歌”。之所以叫“秧歌”,大约与周边县流传的“襄武秧歌”“晋中秧歌”有某种渊源,其风格旨趣直指“俗”态。
1920年,美国红十字会捐资五十六万元银洋,修筑平定到辽县的公路,并于次年9月竣工通车。从此,太行深处有了连接外界的公路。20世纪50年代,左权人如要坐车到省城太原,须先北上到阳泉,再换乘火车去太原。而左权县南乡人进城,多要徒步翻山越岭。最有名的开花调唱起来的时候,这跋涉之苦乐就融入了其中:“桃花你这红来,杏花你这白,爬山过岭俺照你来呀,啊哈呀呀呆……”
过年时垒的猪形火炉
春节的火盘
人们说孔家庄是“小花戏的发源地”。可能的历史脉络是,在“辽州”广泛流传着的“文社火”与“丑社火”,到了20世纪20年代,被一群孔家庄的嬉皮农民巧妙地捏合在了一起。
解放后在福州工作的左权人刘彦锁回忆说:
我老伴和我,都是孔家庄村人,小的时候都扮过小花戏,但不是同一时候。记得,我六七岁到十二三岁,年年正月天都扮花戏。
……
我小时候唱花戏,唱得较多,印象较深的歌名儿,现在想起来的有《妓女告状》《打樱桃》《采茶灯》《卖扁食》《绣荷包》《走西口》《旦哥》《回娘家》《会哥哥》《单相思》《苦相思》《不想走了返回来》等。
“文社火”是在丝弦乐器伴奏下的雅致演唱,即“文”的优雅;“丑社火”欢腾谐趣,即“丑”的怪艳。两者结合,成就了所谓的“花戏”。
“花戏”的一个“花”字,不仅仅是说形式上的“花哨”,而且内容上也像花一样招蜂惹蝶的“香艳”。学者何健安在《太行山抗日根据地的舞蹈活动》一文中说,不下百种之多的小花戏,内容以男女调情为多,歌曲中充斥了淫词滥调,舞蹈中夹杂有“搂”“抠手心”“拧脸腮”“碰屁股”“踩脚尖”等等庸俗动作。而在魏宏远主编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太行山地区社会调查与研究》中有这样的话:左权小花戏是普遍流行的民间娱乐形式,是一种儿童歌舞,其内容多是男女调情,所表现的形式也是扭和搂的庸俗动作。
现在较早的一段花戏视频,是20世纪80年代由孔家庄老艺人表演的,是为编写《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山西卷》而录制的。视频力图模拟的是花戏形成时的样态。
第一,分角色讲故事。这约略是“文社火”带来的影响。
第二,动作幅度大,表演夸张粗狂。这约略是“丑花戏”的艺术演变。
多年后,视频中出现过的老艺人们早已作古。他们传承的花戏精神虽然还在,但似乎又缺少了当年两个男人间无拘无束的被粗鄙化了的春情。
从以“社火”名之到以“花戏”名之,在正月的元宵节里,“丑社火”并未因“花戏”的发展而匿迹。它被冠以“丑花戏”,与小花戏平行存在着。只不过小花戏发展变化快,而“丑花戏”还在“丑社火”的样态中原地转悠。比如,伴奏乐队排拒丝竹管乐,只有锣鼓镲,只有节奏,没有旋律。这样的好处是,演员表演所受的限制少,不存在跑调不跑调的问题。远远听来,高一声,低一声,阴阳怪气不正经。它的几套固定不变的锣鼓点,山里人好像谁都会,简单易学,人人可以上手。只不过,品位略高的,就不愿意在“丑花戏”堆里玩了。
2017年元宵节,李明珍在左权县社火表演现场为音乐学家田青教授表演小花戏,与村民共度佳节
在20世纪40年代女性逐渐成为小花戏表演者的主力之后,“丑花戏”为厚脸皮男人所独霸,因为,他的唱词不能从女人嘴里发出。敢扭“丑花戏”的男人都算不得是忠厚规矩的了,女人哪能去扭这玩意儿?
我们想重现“丑花戏”的样态,就喊了一个民间自乐班表演,惊诧地发现,如今有了女演员。不过,样态虽在,但“丑花戏”的魂已经没有了。如今希求靠“男人的假媚”和“张狂的骚情”很难打动人。但是需要明白的是,“丑花戏”不变就是一种古老的存在,而变了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这就是有些艺术样式存在的理由,虽然它早已经没有了市场。
元宵节的火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