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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歌德的玛丽安娜和乌尔里克

人的激情是不能以年龄来界定的,爱并非只是年轻人的专利,尤其是对心中充溢着青春活力的作家、艺术家来说,他们往往如伟大诗人威廉·莎士比亚在一首十四行诗中写的,让所爱的人“认为我是个无知的孩子,/不懂得世间种种骗人的勾当。/于是我就妄想她当我还年轻,/虽然明知我盛年已一去不返……”(梁宗岱译诗)

这样的作家、艺术家不在少数,西方许多著名的作家,他们的创作史就像是他们的爱情史,其中德国大诗人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1749—1832),可能是最突出的一个。歌德一生爱过的女子不在少数,甚至到了晚年,仍不减对女性的爱;而这种女性确也成为他的缪斯,一次次激发他的创作灵感。直到暮年,歌德仍从几位女性那里获得创作的灵感。

玛丽安娜·冯·维勒美尔(Marianne von Willemer,1784—1860),原名玛丽安娜·荣格,她生于奥地利,从小跟随母亲在林茨的一个芭蕾舞团里做一名小演员。银行家约翰·雅各布·冯·维勒美尔(1760—1838)认识她后,于1800年将她接进他家,让她和他的孩子们一起受教育。1814年9月27日,玛丽安娜和约翰举行婚礼,成为他的第三任妻子。

玛丽安娜·冯·维勒美尔

约翰是歌德的好友,曾在婚礼的前几周和玛丽安娜一起前往威斯巴登拜访歌德。玛丽安娜虽已年届三十,还是像一枝鲜花,美丽、温柔而性感。她像是逗人似的,在见到歌德时,便将受神给他,使歌德与她第一次见面之时,即被她吸引。随后,歌德前去维勒美尔在法兰克福格贝米尔的避暑别墅回访这对未婚夫妇,并在两人婚礼之后不久的10月11日再次拜访。

冯·维勒美尔

1815年8月,歌德又去了他们在格贝米尔的府邸,待了一个半月,还在那里度过了他六十六岁的生日。期间,玛丽安娜很兴奋地给大家弹琴、唱歌,歌德也兴趣盎然地朗诵自己的诗作,这表明歌德对这位年轻的夫人已经产生强烈的爱情,但只是克制住了。

六十六岁的歌德

9月初,离别时,歌德曾写诗赠送玛丽安娜:“只有本人是个大贼子,/才能编出窃贼的故事。/我砸开我心扉上的铁锁,/让无限的激情飞出心窝。”出乎意外,第二天,他竟然收到玛丽安娜的和诗:“……我要使窃贼躲过法庭的审判,/……但是贼呀你拿什么做酬谢?/快整个儿把你的爱情奉献!……”

歌德的《二裂叶银杏》手稿

歌德与维勒美尔夫妇相约,一周后在海德尔堡相见。

9月15日,歌德将这座古城花园中的一片银杏树叶送给玛丽安娜。他认为,这种银杏树叶形状像扇,当中有一缺口,好像是两片叶子连在一起,故称“二裂叶”,歌德由此联想到情感之二合一,觉得具有象征意义。9月23日,歌德有机会指给玛丽安娜看海德尔堡园中的这棵银杏树,27日又将一首贴了银杏叶子的诗《二裂叶银杏》寄给玛丽安娜。诗共三段十二行:“从东方移到我园中的/这棵树木的叶子,/含有一种神秘的意义,/使识者感到欣喜。//它是一个生命的本体,/在自己内部分离?/还是两者相互间选择,/被人看成为一体?//我发现了真正的含义,/这样回答很恰当:/你岂没有从我的诗里/感到我是一,又成双?”(钱春绮译诗)从诗中不难看出歌德对玛丽安娜的爱。是玛丽安娜赋予他灵感,激励他写出这样的诗。玛丽安娜也接受了歌德的爱,写了一首《东风之歌》回赠歌德,说是东方吹来的风,治好我心灵的伤痛,要趁心中的烈火还未熄灭,“我要把热吻一千次迎接”。老诗人手接玛丽安娜的诗稿,深深感到,是他把一个可爱的有才气的女子变成了真正的诗人,激动异常。但是,歌德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于是,两人互相起誓,以后每逢月圆之夜都要互相思念。于是,歌德在当年写了《月圆之夜》一诗,甚至到了去世前四年的1828年,还写出《给上升的满月》一诗:“现在你已经无影无踪。//可是你知道,我多么难过,/请露出你的星体的边,/证明我是被人爱着,/即使爱人离我很远。”表达他对玛丽安娜无尽的怀念。后来,他把玛丽安娜的这首诗和另外四首放进自己的诗集《西东合集》里。《不列颠百科全书》称玛丽安娜不只是歌德的“活的缪斯”,“也许还是他所有情人中最使他满意的一个,她在精神上是那样同他合拍,甚至能够参与《西东诗集》中若干诗篇的创作”。

但歌德的爱是永不熄灭的。

歌德因健康关系,常要去温泉疗养。他一生去波希米亚十七次,去马里恩巴德三次。

1821年7月,歌德第一次去马里恩巴德温泉,在莱韦佐夫夫人的住宅租下一处居所。夫人原名阿玛莉·冯·莱韦佐夫,是宫廷典礼官梅克伦伯格的未亡人。她有三个女儿,最大的乌尔里克·冯·莱韦佐夫(Ulrike Von Levetzow,1804—1899)美丽又文静,不但身材苗条、优雅,长一对沉着镇定的蓝眼睛,还具有快乐而纯真的天性。她正是老诗人心中所爱的女子。有趣的是,她这年正好是十八岁这一“有意味的年龄”,又恰好是歌德爱上的第十八个女子。

在马里恩巴德的几天里,歌德让乌尔里克陪他散步,愉快地听她给他读英国小说家瓦尔特·司各特的作品。离开后的几个月,歌德给她写信,向她表达他的感情,说她是他的“女儿”,而他则是她的“可爱的爸爸”。

1823年2月,歌德心包出现炎症,发烧多日,有几次甚至昏迷过去。他非常担心自己会死。后来得到了恢复,于是他去马里恩巴德疗养,调剂身心。

歌德在7月初到达马里恩巴德后,同行的人中除魏玛小公国的执政者卡尔·奥古斯特公爵外,意大利威尼斯公国的亲王卢茨腾伯格公爵三世、路易·拿破仑——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拿破仑三世——等人正好都在。在这里,歌德再次见到了乌尔里克。这次他和乌尔里克是非常熟悉了,他已不再以“老爸”,而是以另一种眼神来看这个美丽的乌尔里克了。发自内心的爱使歌德处处设法迎合乌尔里克,向她献殷勤。在浴场的林荫大道上,一听到她到来的声音,歌德就会站起来,像一个热恋中的年轻人,不顾这些有身份的人在场,忙着前去迎接。虽然再过两个月就是他七十四岁的生日了,但歌德觉得自己身干挺立,充满活力,眼睛明亮,富有光泽,只是黄黑色的头发中有少许银丝。诗人不但深爱着这位少女,并且急于要娶她为妻。

可是乌尔里克却还不到二十岁。他考虑到自己已经是魏玛公国的内阁首相,实际上此前的枢密院参事官的职务也仍然时时摆脱不了。以这样的身份,亲自去向一个女孩子求婚,合适吗?与他的私人医生秘密商议之后,他就委托卡尔·奥古斯特——这位当年聘他来他公国任职的公爵大人,去跟乌尔里克的母亲为他说情,由她母亲再去与她女儿商谈。

卡尔·奥古斯特公爵肯定是应歌德之请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但没有材料披露莱韦佐夫夫人是如何答复的。乌尔里克后来承认,她是愿意嫁给歌德的,只要她的母亲答应。真是个痴情的女子!但是,她的母亲答应了吗?看来,她不愿意,她采取的是拖延的策略。

歌德继续密切注视乌尔里克,期待着她的答复。大约一个星期后,他听说乌尔里克一家已经离开马里恩巴德,去了卡尔斯巴德。于是,在焦躁不安中,他又赶了数十里,跟随到了卡尔斯巴德,整整一天伴随在乌尔里克身边,晚上还与她的家人坐在一起,或者观赏乌尔里克跳舞。到了8月底,仍旧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他感到不会有成功的希望了。该如何让自己的焦虑平静下去呢?

歌德作为一位开创德国浪漫主义的诗人,他富有激情,爱一切美的事物,也爱美丽女子。但他有理性,能用“自我克制”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某些情感和欲望偏离社会准则时,他能勇于“断念”(Entsagung),如他在自传《诗与真》中说的,设法将它“转化为一幅画、一首诗,并借此来总结自己,纠正我对于外界事物的观念,并使我的内心得到平静”(刘思慕译文)。1765年,歌德爱上了酒店店主的女儿凯特馨·舍恩科普夫,两年后,由于他的怀疑和妒忌,这段爱情被破坏了,于是,他写了牧歌剧《情人的脾气》,在“沉痛忏悔”中恢复了内心的平静。1772年,歌德在一次舞会上认识并爱上了夏绿蒂·布夫,可是夏绿蒂已经与人订婚,她能给予歌德的只有友谊,于是,歌德离开了她,并通过创作《少年维特的烦恼》,使自己的心“复归于愉快自由”。1775年,歌德认识了夏绿蒂·冯·施泰因夫人,并深深地爱上了她,甚至相信他们“前世是夫妻”,但是施泰因夫人要求他保持纯洁的友谊,以达到心灵的契合。因此,歌德只好默默地忍受着深沉的痛苦,在创作《托尔夸托·塔索》中让自己的感情得以“升华”。对玛丽安娜·冯·维勒美尔的爱也是这样。

如今,面对莱韦佐夫夫人的态度,他知道,他也只能是“断念”。1790年,歌德曾以文艺复兴末期最伟大的诗人托尔夸托·塔索的生平为题材创作了同名戏剧,其中有一段描写塔索在政治和个人生活中陷入极端的痛苦,这与他当时的景况极为相似。歌德在剧作的结尾为塔索写过这样几句台词:“……一切都消逝了!——留下的只有:/大自然赐给我们的眼泪,还有/痛苦的喊叫,当人们最后被逼得/忍无可忍——而我,还胜似别人——/自然还给我留下韵律和诗句,/让我痛苦时倾诉满腔的烦恼。/别人在痛苦时闷声不响,/神却让我能说出我的烦闷。”(钱春绮译诗)

“别人在痛苦时闷声不响,/神却让我能说出我的烦闷。”是的,这正是作家、艺术家胜过他人的优越权利。歌德以前这么做,现在也可以这么做,而这也是老诗人内心无法抑制的需求。于是,就在1823年9月5日离开卡尔斯巴德,经埃劳山区回魏玛时,在马车上,一股涌发的激情,让歌德一口气写成了他最著名的诗篇《哀歌》(绿原译诗),即通常所称的《马里巴德哀歌》,将自己得不到安慰的情感,在作品中向“神”倾诉。

虽然“甜得要命的最后一吻”已“将绵缠而美妙的情网斩断”,可歌德仍然忘不了她那“何等轻盈而窈窕。明亮而柔婉,/像从庄严云层飘出天使的法相,/从薄雾里冉冉升起一个苗条的身段……”忘不了“面对她的目光,有如面对太阳的伟烈,/面对她的呼吸,有如面对阵阵春风”。但是,“一切”都“失去了”,“那就泪如泉涌吧,让它不断地流”……此刻,他唯一能够自慰的就是:“别人在痛苦时闷声不响,/神却让我能说出我的烦闷。”

随后,他又花了几天时间,用罗马字把诗稿端端正正地抄在坚固的仿羊皮纸上,用一根丝绸绳把它们缚定在一只红色的摩洛哥羊皮书套里,像圣物似的保存好,不让任何人看到它。

尽管如此,歌德的情绪还是无法尽快恢复。身边的人为他从柏林请来他最亲密的朋友、曾为歌德的诗配过曲的作曲家和钢琴家卡尔·策尔特,安排了一场音乐会。策尔特一遍又一遍地为老友朗诵他的这首诗,歌德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谛听。歌德在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写信对策尔特说:“你那充满感情、柔和的嗓音,使我多次领悟到我心中爱得多么深沉……我对这首诗真是爱不释手……所以你就得不停地念给我听,唱给我听,直至你能背诵为止。”(舒昌善译文)10月27日晚,以其优美的琴声和她在圣彼得堡的沙龙而闻名的波兰女钢琴家玛利娅·席曼诺夫斯卡在歌德家举行的音乐会上,为歌德演奏,极大地抚慰了诗人悲痛的心,也让全体客人陶醉。

爱情——缪斯——灵感!歌德的爱情尽管都充满悲歌,但若不是有这些激发悲歌的缪斯,一次次赋予大诗人灵感,世界文学宝库中就不会有如此感人的诗篇! 0XOu42zYmYZkfXl5HNz8vJWPprhbobowvyjdq1g+jSxZQf6rHbAVk3IQcf0kWo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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