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春,长城之战起。我因为早已解除了《世界日报》的聘约,在北平无事(我在北平后十年来,除了《世界日报》的职务外,只做了《朝报》半年的总编辑,无关写作,所以未提)。为了全家就食,把家眷送到故乡安庆,我到上海去另找生活出路。而避开烽火,自然也是举室南迁的原因之一。
我立刻觉得这是另一世界,这里不但没有火药味,因为在租界上,一切是欢天喜地,个个莫愁。有些吃饱了饭,闲聊天的朋友,还大骂不抵抗主义。在这种过糜烂生活唱高调的洋场里,文字生涯,依然是宽绰的道路。而我到了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出版业方面,包围我,要我写《啼笑因缘续集》。
在我结束该书的时候,主角虽都没有大团圆,也没有完全告诉戏已终场,但在文字上是看得出来的。我写着每个人都让读者有点儿有余不尽之意,这正是一个处理适当的办法,我决没有续写下去的意思。可是上海方面,出版商人讲生意经,已经有好几种《啼笑因缘》的尾巴出现,尤其是一种《反啼笑因缘》,自始至终,将我那故事整个地翻案。执笔的又全是南方人,根本没过过黄河。写出的北平社会,真是也让人又啼又笑。许多朋友看不下去,而原来出版的书社,见大批后半截买卖被别人抢了去,也分外的眼红。无论如何,非让我写一篇续集不可。我还是那句话,扭拗不过人情去,就以半月多的工夫,写了短短的一个续集。我把关寿峰父女,写成在关外做义勇军而殉难,写到沈凤喜疯癫得玉殒香销,而以樊家树、何丽娜一个野祭来结束全篇。我知道这是累赘,但还不至于拖泥带水。当然,在和我表示好感的朋友都说我不该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