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陕西华阴道上,远远的来了一群人,前面领头的是一个骑马的人,振吭高呼:“达!摩!”声音沉宏,野外无人,更能远及,这是华阴县永胜镖局保的一支镖,保的有四万两白银,径奔郑州。护镖的镖客有两位,一位叫做潘景林,一个叫做李占成,下有二十几名镖行伙计,另外还有一辆车是给两位客人预备的。那两位客人,一位姓赵,一位姓王。这天行到青云镇,那潘景林和一位客人,忽的感觉不舒适起来,头痛发热,大吐大泻。那李占成对潘镖头道:“大哥,怎的了?”潘景林说道:“身体不爽,难受得很。”李占成忙请来一位郎中,给二人诊断病症,抓了一剂药,亲自看着煎了。那潘景林叹道:“贤弟,不想我会在这里病倒,离所限的日期也差不多了,这可怎好?”李占成道:“大哥放心,只这青云镇到乱柴沟,道路比较难走一点,也没什么,都是咱们的熟路,并且,难道咱们还怕什么不成?依小弟看来,大哥尽可在此将养,小弟留下两个人伺候你老,小弟押镖先走,等你老好了,再赶去不是一样吗?”回头对姓王的客人道:“王掌柜,我看你老也是病着,走是走不了,我看你老,还是和我们这位潘镖头一块儿在这里养着,俟等你二人病好了,再一块儿随后赶不好吗?至于赵掌柜你愿意怎么走都可,要不放心,随着镖银一块走也可以。”那赵先生看着王先生卧床不起的样子,有心要同镖车一块走,看王客人萎颓憔悴的样子,又不忍舍他而行,想了想,又往外看了看天色,天空上只有薄薄的一片乌云,便转头对王客人道:“老王我陪你住两天吧,要是好的快,咱们一块儿赶,否则等你稍好一些,上路送到前站再看。”那赵先生又摇头道:“怎么赶的这么巧,单在这小地方病了,连个好医生都没有。”王先生道:“老赵,别陪着我啦,我看你还是同镖车一块儿走好了。”老赵道:“你怎样这么小心,没关系,永胜跟咱们不是一天的交情了,你不放心吗?你不必推辞了,你一人在这孤村小店,那我也实不放心。”说话时意态坚决。王客人也不好过于拂逆好友的一片诚意,并且人在病中,也实在愿意有至近的亲友陪伴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镖客和客人正在谈话,忽然进来一个镖行的趟子手,此人姓刘名芳,进门慌慌张张便道:“李镖头……”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屋中还有客人,便顿住了口,李占成问:“刘芳,什么事?”刘芳却也机灵,忙改口道:“李镖头,钱师父找你老商量一点事。”说话时,眼望着李镖头,眼珠一转,眼角往外一扫,又微微一点头,又说了一声:“李镖头,最好快一点。”
又向赵、王二客人,潘镖头寒暄了几句话,匆匆的走了出去。
赵、王二客人只觉得这趟子手是个粗人,带着一阵风进来,却又带着一阵风走了,不由得好笑。那潘景林潘镖头,却把眉头一皱,沉了一会,捂着肚子道:“哎呀!”喊趟子手杜海道:“杜海,你扶我出去走动走动。”杜海道:“你老病着呢,在屋里走动不好吗?省得着了风。”潘景林潘镖头摇了摇头,扶着杜海出了门,不奔茅房,直奔李占成住的屋子去。一进门,就见李占成满面忧色,李占成见潘景林进来,忙站起来道:“怎不好好养着,反倒出来了。”潘景林先不回答,忙问:“二弟,方才刘芳有什么事找你,是不是有人缀上咱们了?”李占成道:“大哥,刘芳找我不过是一点小事,没什么关系!”潘景林道:“不对,二弟不要因为我有病就瞒着我,你要一瞒着我,我心里一别扭,病就更得厉害了,并且有什么事说出来,咱们大伙商量商量,也好想个办法,是不是有人缀上咱们了?”
李占成眼望着刘芳,心想:“这也瞒不住了。”便道:“大哥真有眼力。”低声对潘景林道:“刘芳和小弟说,咱们的镖银,大概是让人缀上了。”潘景林道:“真的吗?”不由低头寻思道:“附近这里并没有绿林啊,再说走过的几站,地势也很荒野偏僻,倒没有多少动静,到了这里,会有人看上咱们,不可能……不过这些日子,我只是心惊肉跳,莫非真要出事不成?”想到这里,便对李占成说:“二弟,依我看来,前面乱柴沟比较难走,不然……”李占成道:“大哥,因为难走,就不走了不成。那么咱们这镖局子是干什么的。”潘景林道:“二弟别急,我的意思不是不走,唉,我怎么,我单这时候生病呢?二弟依我看来,派人约请当地镖师相助,一面慢慢走着,等着帮手来了,只要过了乱柴沟就没事了。”李占成道:“大哥太仔细了,永胜镖局名气很大,总镖头余公明也是够朋友的人,还真有敢动咱们这镖的吗?”潘景林道:“二弟,不是这种说法,树大招风,永胜镖局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也许有新出手,或饿急了的绿林,饥不择食,我看这不是咱们赌气的事,只愿刘芳这回看错了,并且咱们还是小心为妙。”李占成道:“大哥既愿意如此,请人也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大哥太仔细了。”
当下众人计议了一会儿,各自休息。第二日,李占成押镖起程,潘景林便派人先约请友人相助,免出意外。那潘景林自在青云镇中,一边盼望着,镖车如果经过乱柴沟,最好平安无事,一边盼望请的帮手快来。天将近午,潘景林计算路程,大约着镖车快到了乱柴沟了,这时院子里忽从地上卷起一阵狂风,西北角上的那一片乌云顿时增大,真是快如奔马,四外阴阴沉沉丛聚,顷刻布满天空。潘景林看了,心中不由替镖客们担起忧来,天空中一个霹雳,随着雷声,拳头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好大雨,只片刻,沟满渠平,约有半个时辰,雨点才由密而疏,由大变小,变成了蒙蒙的毛毛细雨。正在这时,忽从店门外闯进四人,为首的正是去请帮手的徐顺。这些人浑身上下,全都被雨打湿,徐顺先进屋道:“潘师父太巧了,正碰上保镖回来的孙镖头、邹镖头和陈宝光。”潘景林听了,不由得大喜,忙令杜海找店家安顿了众人,那些镖客们洗脸换衣,潘景林这时见众位镖客们,洗完脸后,纷纷探视潘景林病体,问完后各个休息。房中只留下邹雷、孙启华、陈宝光三位镖客。这三人陪着潘景林,问潘镖师找他们有何事故。可是镖银出了什么差错不成?潘景林便说刘芳看出有人跟缀镖车,故此命人约帮手,霹雳子邹雷道:“哎呀,既然看见有人跟缀,为何不等我们来了再走,他们人少,假若出了事,岂不……”说时看着潘景林的脸上已然变色,悔恨之情直由脸上现出,孙启华接过来道:“凭余总镖头及永胜镖局这点小名气,真个有人摘咱们的牌匾不成。”又转口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大意,还是小心点好。”对陈宝光道:“陈贤弟,咱们快点吃饭,领人快赶上去,比什么都强。”
潘景林忙叫店家预备了四份饭菜,慌慌张张吃完了,四人都心急,吃完后,便招呼趟子手们上马直奔乱柴沟而来。潘景林也要去,众人拦阻,潘景林执意不听,众人也无法,只得同奔乱柴沟。这时雨已停住,雨后凉风,彻体寒凉,别人还不觉怎么样,那潘景林不知不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仍咬牙前行。众人乘马而行,一瞬时走出二十余里;这一带的青沙,远远的树木森林,被烟环雾锁,西北风雨后气候寒凉。用目往正东观看,乱柴沟不远,大约相隔一里之遥,道路的两旁边一片片的小树,被风吹得树枝乱摇,雨花乱飞。那乱柴沟山坡上的荆棘,倒吊着葛藤,明明的显出乱柴沟的山口。道路两旁,野草黄花被雨摧残,横卧在道旁。车辙的细水,是涓涓的不断。此时除去这些人之外,可称得起路尽人稀,就是不见镖车的踪影。徐顺在马上不觉得吸了一口冷气,就听孙启华颤巍巍的说道:“潘师父此事不好,他们的镖车已进乱柴沟,恐凶多吉少。”又用手一指道:“你看乱柴沟里回来的那个人。”众人抬头一看,远远的望见一人,伛偻而至,等到此人临至前面,向着众人张口喘息着说道:“众位镖师父们,可,可,可了不得了,镖银丢失,全班人丧命。”
众人勒马停蹄,愕忡忡一齐观看,就见此人浑身上下一身的黄泥,连面目也辨不清。看此情形,就知道事出意外,遂即弃镫下马。此时邹雷、徐顺、陈宝光等也下了马,一同向前细认来人,不看则可,众人一看,吓得目瞪口呆。此人非是别人,正是车夫李二。孙启华看见李二,明知事变,倒定了一定神,往北面观看,道旁一片树林,又往四外看了看,并无行人来往。遂向众人说道:“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事已至此,咱们到北边树林里,再细问他一切吧。”潘景林长叹了一声道:“也好!”叫道:“李老二,你跟我们到树林里,我有话问你。”李二点头,四人遂拉着马匹直奔树林,工夫不大,众人来到树林里面,将马拴在树上。这才向着李老二说道:“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你慢慢的告诉我们,镖银怎么丢的,伙计们如何死的。”
李老二闻言,不由得两泪交流,口中说道:“这个镖车由店内一起身,李师父恨不能一步赶过乱柴沟,他就紧催镖车快走。天虽阴,可是始终也没下雨。这三十里地,一个多时辰,可就赶到乱柴沟西沟口,李师父催我们进沟,前面的趟子手喊着镖趟子,镖车在后面紧走。李师父他的心意打算赶出乱柴沟,就是再下雨也不怕啦,李师父想的倒是很好,不想一进沟,刚走了没有二里路,核桃大的雨点,可就落下来了。那时我在后面也是这么个意思,只要镖车一出东沟口,就是有匪人,可也就不怕啦,车到平川之处,还怕的是什么哪。不想走了没有半里之路,这个雨可就如同搬倒了天河一般,前面的车马可也就走不动啦,雨水已然托了车底。镖车正在进退为难之际,猛听得山坡上面的山石乱响,我一想山石若滚下来,临死落个碎骨粉身,这个时节,人声呼哨,山石乱响,这时候我可顾不了他们啦,我只可往山坡上面爬,往西沟口跑,我若不爬山坡,沟内的水是二三尺深,我跑也跑不动,再说我跑也跑不出多远,山石若是下来,也得把我砸死了;再说四外准有人卡着,跑也跑不出去。这才一横心,凭命由天,只得拼命往上爬,我焉能爬得上去呢?幸而我有一把鱼刀,和一个小鹿犄角,我就仗着这个鱼刀子和这个小鹿犄角,我的左手拿着鹿犄角,右手拿着鱼刀子,我把鱼刀子,戳在黄泥之内,我搬住鱼刀子可就滑不下来。我将身子一用力往上纵,随着把左手的鹿犄角,戳在山坡黄泥之上,我又往上一爬,随着又将右手的鱼刀子插入黄泥之内。我就这么一步一倒,实指望爬上山坡,刚爬了有十数余丈,可巧上面有一块大山石,山石的底下被雨水冲了一道沟。我爬到这个沟内,再想往上爬,再也爬不动了,头一样我筋疲力尽,又有山石阻路,我若不借这山沟团合在一处,只要是一滑,我就得溜将下来,我正在惊怯之际,就听我们伙计喊嚷,他们嚷着说镖车不要啦,赶紧往回跑。人声嘈杂。又听见李师父在下面喊嚷,伙计们留神啊,有了呼啸啦。山头上势若山崩地裂,犹如沉雷一般,顺着我的头顶滚将下来。我心中明知上面有人把石头推下来啦,碰上就得死,我只得将腿往回撤,我的脑袋顶着上面的山石,我将身子团合在这道沟的里头,上面推下来的这些山石,撞在头上,震的我双耳皆聋,准知道必得碰死,我一害怕,可就昏迷过去啦。猛然间我就听人喊嚷,我才微睁二目,偷着往下面一看,雨下的很大,往下面看不甚真。就见下面大约有五六十人,还有十几匹马,蜂拥似的冒着雨往正东去了。我看着马上驮着物件,好像我们车上的镖银。就听下面有人道:‘这一回寨主做的这号买卖,可顺气儿。’又听有人说:‘伙计们,他们有逃走的没有?’就听有人答言说:‘头儿您这是多想,就是那么些山石推下来,他们碰上哪一块也得死,再说两旁的滑泥,一个也逃不了,咱们是放心大胆白得这号买卖。’他们是一边说着,一边往东走下去了。我爬在漩涡之内,大气也没敢出。我容他们走远,我准知道镖银已失,他们大家的性命不能保全。又待了老大的工夫,我这才慢慢顺着山坡爬下来,我才出离了漩涡,脚下的泥一滑,我就连滑带咕噜,溜下来了。我这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泥,刀子鹿角也丢啦,我仰面往上一瞧,我才想过这个意思来,要没有上面这块山石,再没有这个漩涡,我这条命决无生理。我这时往东面一看,乱石堆叠,压着死马亡人,砸碎了的车辆。我站在那里发怔,我的身上被雨激的全都湿了,我明白过来,这才知道雨淋的我身上难受。我才打算回镖局子报信,出离沟口,我只顾低着头寻路,一听前面有人与我说话,这才看见二位少镖主与潘师父。李师父丢镖,与众伙计们丧命,俱都是我亲眼得见。”
就见潘景林站在那里,脸上的颜色惨淡。孙启华双眉倒竖,眸子瞪圆,一阵阵的冷笑,瞧着李二点头。邹雷厉声说道:“咱们已经听明白啦,贼人既是劫镖,他准知道在风雨之下无人知晓,不如你我大家先亮兵刃,趁贼人走之不远,将镖银抢回,拿住贼人,否则也能知道点线索,访出是谁劫的镖,你我好回镖局子交代。”众人答应,孙启华忙说道:“李二,你骑着我们的马,奔青云镇长合店,我们要是等到明日天亮不回青云镇,你于明日清晨,赶回镖局面见总镖头,将镖银丢人和我们的所遭所遇,报与镖主,听候镖主的调遣。你可将话记准,千万不可错误。”李二点头应允,遂说道:“几位请吧,这个事情交于我办,决无差错。”孙启华将话说完,回手由马上把宝剑摘下来,用自己的绒绳勒紧身后,回手亮剑。此时潘景林,由背后早把金背砍山刀亮了出来,刀往怀中一抱。邹雷使的是一口鬼头刀,手内擎刀,将刀鞘早就背在背后。徐顺使的是一条三棱吕祖锥,掖在腰间。四人收拾停妥,别人也都收拾好了。将话又嘱咐李二一遍。
众人出了树林,往南直奔乱柴沟而来。临至乱柴沟的西沟口,往里面观看。地下白沙漠漠,雨水横流,两边的山坡皆是黄泥,山沟狭窄。孙启华看至此处,心中暗想:“真是天生的险地。”回头说道:“三位请看,此沟如此窄狭,你我倒要小心留神。”徐顺在旁边答言说道:“你我既将主意拿好,到此不便犹疑,就此进沟。”孙启华只得点头,手中提剑,在前行走,后面三人相随。紧往前走,孙启华越看越怕,走到沟的当中,猛抬头,孙启华就见前面山石堆垒,阻住道路,遂用手往前一指,口中说道:“潘师父请你来看,莫非遇险,就在此处。”潘景林手提兵刃,听孙启华之言,迈步向前,众人后面相随。
绕过前面这块山石,举目观看,把众人吓得险些骨软筋酥,目瞪口呆。就见前面,车辆被石砸碎,死马亡人,横倒竖卧,脑髓鲜血,溅在山石之上,情景可惨。众人看此景况,不由得心中发酸。潘景林早就两泪交流,仰面向天长叹。左手背刀,右手指着地下的镖局子伙计的死尸,含泪言道:“我潘景林若不与众人报仇,誓不为人。”徐顺在旁边说道:“潘师父不必在此发愕,你我追赶贼人要紧。”潘景林闻听此言,回头一看徐顺,就见邹雷站在那里,手提金背鬼头刀,在那里暴躁嚷道:“你们还不走,尽自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倘然若有意外如何是好,不如趁此时机,贼人未能防范,你我急忙出沟,再作商议。”潘景林只得点头,大家绕着地下的山石,遂冒雨往前行走。这一段山沟甚长,好容易出离东沟口。孙启华是个细心人,用目往地下一看,就见地下有马蹄的痕迹、人脚踏的印子,虽然是青沙地,看的很真切。遂向众人说道:“你们众位请看,地下的痕迹,看这个方向,贼人向南去了,你我大家趁贼人走至不远,急速追赶,若容贼人去远,再要寻找,反费周折。”
众人闻听孙启华之言,大家一齐说道:“言之有理。”孙启华在前,众人在后,看地下的足迹,转向东南,众人顺着东南的小道,追赶下来,再看两旁边一带的树木,被风一吹,树枝儿乱摇,雨星儿乱坠,道旁的青草迷目,满地的青石,就看不出地下的足迹来啦。只得向前行走,又兼着众位英雄,周身上下被雨水淋湿,满目的凄凉风雨,这种苦况不堪设想。众人往前追赶走出约有十五六里之遥,就见前面有一伙贼人,大约有三四十名,各擎刀枪,正当中有十几匹马,马上驮着物件,远看好像镖银的形象。孙启华用手向前一指,遂向众人说道:“前面莫非就是劫镖的群寇。”潘景林刚要与孙启华答话,未提防邹雷在旁边一声喊嚷,口中嚷道:“前面的贼人慢走,还不把镖银留下,等待何时。”孙启华一听邹雷喊声,遂将脚一顿,口中说道:“师兄,你怎么这样性急呀,你不看看前面贼人,贼多势众,你我势孤人单,我没告诉你吗?前面若是贼多,你我暗地跟随,认准了他的巢穴,再为下手。他若是势孤人单,你我就此动手,也可以夺回镖银。如今前面贼众我寡,你怎么反倒喊叫起来啦。”
邹雷说道:“兄弟,你别报怨我啦,皆因前面发现贼人,我本来性子就急,不由得我就喊叫出来啦,其实这也不要紧,今既被他们听见,不如你我杀上前去,杀死几个贼人,先给我们镖局子死去的伙计们,报仇解恨,然后有什么事再说。咱们先痛快痛快,发散发散他娘的胸中的怨气。”孙启华一听邹雷言语,心中暗想:“我师兄这个人真是快人快语。”孙启华想跟潘景林相商与贼人动手的方法。
就听前面有人喊道:“后面什么人?”孙启华抬头一看,就见前面的贼人一部分拥着镖驮子走了,一部分雁翅排开,拦住去路。因为邹雷一声喊嚷,前面贼人已然知道,当时就排开了阵式,潘景林见贼人既看出后面有人跟下来,难道说还能退避吗?若是前面的贼人果然没有能人,就势把镖抢回,再捕获几个贼人,可也对得起镖主。若要贼人队中,有能人在内,夺不回镖银,也得缀上他们,得点消息。潘景林此时抱定奋不顾身的主意,他是一语不发,提刀直前,直奔正东,向贼人而来。孙启华到此时,明知劝不回潘景林,事已至此,不得不与贼人动手,随着说道:“你们看潘师父过去啦,咱们也一齐往上攻吧。”邹雷、徐顺、陈宝光等在后面喊道,别让前面贼人走了。
此时潘景林跑至群贼面前,举目一看,就见两旁站立约有二三十名,俱都是蓝毛巾包头,身上都穿的是蓝布裤褂,脚下洒鞋白袜,打着裹腿。一个个,粗眉大眼,各擎刀枪,都没穿着雨具,浑身上下,被雨淋的,已然不成样子。在正当中站着四个人。为首这人,细条身材,身穿白绸子裤褂,绒绳系腰,脚下洒鞋白袜,打着裹腿,煞白的脸面,满脸的红糙面疙疸,两道立眉,一双圆睛,鹰鼻子,大嘴岔,一嘴的板牙,两个锥把子耳朵,约有三十来岁,手中擎一口锯齿飞镰大砍刀,刀背上有三十二个锯齿,这口刀足够一掌宽,刀光烁闪。在他上首站立一人,看年纪在五十上下,身穿青绸子裤褂,足下洒鞋白袜,绒绳系腰,头上青绢帕罩头,黑紫的脸膛,一脸的苍皮,粗眉恶目,阔口獠牙,两耳无轮,右手提着一口大砍刀,站在那里发威。下首站的那一个,身材短小,形容枯瘦,身上穿着一身蓝绸裤褂,脚下青鞋袜,腿上打着裹腿,淡黄的脸膛,两道细眉,三角眼睛,小鼻子,菱角口,看年纪也在五十上下。这二人可都没有胡须,右手擎着一口厚背雁翎式的钢刀,看此人面色阴沉,站在那里冲着他们四个人乐。紧挨着这个人,还有一人,潘景林看着他分外注目,身穿土布裤褂,脚下小洒鞋千层底,倒纳鱼鳞带提跟,打着蓝裹腿,青中透黄的脸膛,上面用土黄布手巾勒着头,两道棒槌眉,一双酸枣儿眼,小秤砣鼻子,三角口,两撇掩口花白胡子,手中拿着一口朴刀。
潘景林越看此人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猛然间想起,莫非是他?潘景林想至此处恍然大悟,不由得咬牙切齿,心中暗恨。旁边站着的孙启华,见潘景林并不与贼人答话,脸上现出一种怒容的样子,须鬓皆张,孙启华在旁边问道:“潘师父,您既要与贼人动手,因何发怔?”潘景林向孙启华点手,孙启华向前近身,潘景林用手指着下面站着的贼人,在孙启华耳边说道:“想当年如此如此……”
孙启华转睛思想,方才明白丢镖的前因后果。孙启华这时可就明白啦,在后面闷坏了精明强干的徐顺,急煞了暴躁的邹雷,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提起了这回事,可是年份也不算很远,是八年以前的事。
八年前余公明永胜镖局,买卖正兴旺之时,永胜镖局的买卖做不过来,柜上的人不够分配使用,买卖越好,人越不够用,可巧华阴县北门内,天元银号是本柜上的老主顾,只要银号有什么要紧的事项,皆由余公明永胜镖局护送,两方交际多年,无论多少银子,永远没有出过错,可巧本柜上有一笔银子,共计五万两,是拨与信阳州联号,急用的一笔现款。本银号的掌柜的,派柜上的伙计,把余公明请到柜上和余公明一商量,要是别的柜上的镖银,余公明可不敢应,皆因为是柜上没人;又一想这是多年的主顾,又不好驳,买卖又不好让别人做。银号掌柜的又再三的托付,余公明实在没有法子,才把这号买卖应了。此时柜上又没有人,就是潘景林在柜上帮着料理,余公明意欲命潘景林走这一趟镖,自己却又不放心。若是他一人前往,路上有一点差错,可就不好办啦。余公明百般无奈,就得自己前往,临走起镖,可就与潘景林商量好啦,让潘景林随同前往。那个时候,潘景林在镖局里,余公明还不那么器重他,皆因他在镖局里日子不多。
余公明将镖车收拾齐楚,带领潘景林与本柜上的客人,由华阴县起镖,经过陕州,行至在崤山山脉,皆因不走凤池县,抄崤山的小路为的是近些个路程。不料想行至鹰爪山的山前,打虎岭的地面这一带地方本是余公明常走的一条道,知道这条道儿不好走,打虎岭左右,俱都是贼人出没之所,任凭是谁,也过不去。皆因余公明这条道最熟,有几处占山的寨主,也都是走的打出来的交情。只要是余公明的镖,经过此路,也别说他们不敢,都不好意思劫余公明的镖银,皆因如此,余公明才敢放大胆子,由打这条小路上走,虽然如此,镖车行至此处,连伙计们全都得多留点神。
那个时候,抱头的喊镖趟子的伙计,就是吴得利。这个地方也是真险,两旁边俱是荒山野岭,树木阴森。当中间车道,路旁的青草,都有半人多高。他这个镖车正往前走,前面有一片树林,这片树林,约有二三里地,对面是丛林,当中是道,将到树林旁边,镖车尚未进入,就听树林子里面,一阵铜锣声音,头里镖趟也不喊了,镖车可就打了盘啦。余公明往前面一看,就见林内,蹿出约有五十名喽啰兵,都是二三十岁,俱都是周身上下一身蓝,蓝绢罩头,斜搭麻花扣,脚下快鞋白袜,怀抱鬼头刀。为首一人,长的面目凶恶,大身材,年纪约在五十多岁,身穿青绸子裤褂,脚下白袜,大掖搬尖洒鞋,打着花裹腿,腰中绒绳紧腰,头上青绢帕勒头,结着麻花扣,脸上看,青中透暗的脸孔,三角形的菱角眉倒吊着,深眼窝子,一双金睛叠暴,鹰鼻阔口,鲜红的嘴唇,满脸的黄髯,连鬓络腮,压耳的毫毛倒竖,脸上核桃大的一脸金钱癣,在手中擎着一口锯齿飞镰大砍刀。在前面有一个喽啰的头目,站在那里念道歌儿,说道:“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边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不管埋。孤雁的绵羊,将镖车留下便罢,如若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余公明听前面喊镖趟子的,喊的是:“头里有了扛梁子啦!”什么是扛梁子,断道劫财的。余公明赶紧由外首下马,剑把朝后,为是从里首下马,顺手由后面亮剑,因为做镖师的,他把自己的兵刃,挂在外首鞍鞘之前,朝前首下马时顺手由前抽剑,他的脸老冲着前面,为是防范敌人暗算。余公明下了马,顺手抽出金光闪烁的龙舌剑。此时潘景林也就下马,相随在余公明的身后。余公明来在镖车的前面,细看前面喊道歌的这个人。余公明认得他是鹰爪山阴风寨踩盘子的小伙计,奴随主姓。此人姓姜,名叫姜小五,外号人称旱地蝎子。后面的寨主,非是别人,正是鹰爪山阴风寨老寨主,姓姜,双名天雄,外号人称活阎罗,占据鹰爪山阴风寨多年,余公明早就认识他,就是永胜镖局的镖,时常经过鹰爪山,他可也没有劫过,彼此都是个面子,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把镖车给扛住啦。心想这一定有人拢对。
余公明遂将金光龙舌剑,交左手往怀中一抱,迈步向前,含笑抱拳,口中说道:“前面莫非是姜老寨主,伙计们都多辛苦,余某向不敢得罪好朋友,也许余某手下人,不知规矩得罪贵山,今天望乞寨主高高手闪个面子,让我们过去,余公明必定要登山谢罪,老寨主高高手吧。”
他哪里知道姜天雄,此次当真带着伙计,专为等的是余公明的镖。这是怎么回事呢?就皆因余公明永胜镖局买卖好!这些年来,一来是自己的买卖的运气好,再者字号也叫得响,虽然走各省的镖,就说潼关内外这些个镖局子,哪一家也敌不住永胜镖局,不免招惹同行的嫉妒。其实余公明也没得罪过人。这些镖局子,因为妒名,在各处给余公明散布流言,就宣扬余公明说的,不是我买卖运气好,我这镖走遍天下,不拘有多名望的大王,也不敢正视我的镖银。别说是劫我的镖,他连正眼也不敢看。其实余公明并没有说过这些话,这就是外面小人是非之口,气恨永胜镖局买卖好,在外面捏造许多不三不四的谎言,为的是在外面给永胜镖局拢对。余公明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不想这个风言,可巧传到鹰爪山阴风寨姜天雄的耳朵里去啦,还不只听一个人说的,姜天雄为人自负争强,秉性好斗,素不服人,他听见这个消息,才和他的两个儿子商议劫镖。姜天雄这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姜金彪,别号人称拦路虎。次子名叫姜金豹,人称青眼虎。又请来两位寨主,贺玉、贺云,一同合计,把听得来的言语与众人说了一遍。三寨主贺云向姜天雄说道:“大哥这件事,您要慎重,据小弟我想,余公明镖银时常由此路过,他也没有出过规矩;再说余公明武艺超群,可是有点扎手。话又说回来了,他的镖又不出规矩,与你我又无仇恨,别人既不干涉,咱们何必多找这个事呢?再说过耳之言也不可听,这里面也许别人与他有仇,惹他不起,故意造出非言,咱们何必受人愚弄呢?小弟的话,可不一定对,大哥您要三思而后行。”大寨主将要答言,旁边二少寨主姜金豹说道:“三叔您做事太小心啦,俗语说无风草不动。他要不说,外面也没有那么大的风言,不管他说不说,若是他的镖车由此经过,先劫他一回,也让他知道知道,鹰爪山阴风寨不是好惹的,也减一减余公明的威风。”姜金豹把话将才说完,就见大寨主点头说道:“这话也有理,余公明这些年总是一帆风顺,也让他尝尝丢镖的味道。”大家计议已定,姜天雄便吩咐姜小五道:“如若永胜镖车过此,早些报来。”
这一日,恰巧永胜镖局的镖车路过此地,姜天雄一看,二子和两位寨主都未在山寨,不由皱眉,想道:“余公明这小子好运气。”复咬牙道:“没人我也劫你。”
那姜天雄率领旱地蝎子姜小五下山劫镖。双雄抵面,那姜天雄明知前面是余公明,手提锯齿飞镰刀,横刀而待。他听了余公明的场面话,并不搭腔,只将双睛一瞪,说道:“余镖主,我久已闻名,阁下威名远震,晃动乾坤,今日姜天雄不才,并非是为劫夺阁下的镖银,专为在此等候阁下,比试武艺,阁下胜得了我的锯齿飞镰刀,任凭阁下镖车通过,如若胜不了我的锯齿飞镰刀,将镖银留下,如若不然,要想镖车由此经过,势比登天,早早当面较量,不必多讲。”余公明听得此言,不由得撞上气来,余公明再三求路,姜天雄坚要比武,那余公明早年也性如烈火,只因久涉江湖把性情柔和了许多,所以这次这样央人。这时余公明说道:“阁下既是挡住我的镖车,我苦苦相求,阁下是执意的不让,非比试不可,余某若要失手,伤了阁下的毫发,休怨余某无理,依我看阁下不必动手,留这个脸面,日后还有相见之时。”姜天雄闻听此言,不由得气冲斗牛,哇呀呀的怪叫,说道:“余公明果然大言欺人,来来来!我倒要请教。”遂将刀一摆,垫步拧腰,往前一蹿,高声喊道:“你我二人,倒要比试比试。”余公明看姜天雄来的势猛,要摆龙舌剑向前对敌。就在这个工夫,就听身后有人答言,说道:“镖主何必亲自动手,不才潘景林愿先献丑。”话将说完,余公明用手相拦,口中说道:“潘师父你休前往,此事与你无干,既是姜天雄寨主在此等我,我当奉陪于他,据我看,我不与他动手,难以偿姜寨主之愿,潘师父,你与我看守镖车最好。”潘景林只得点头,往后倒退,吩咐伙计们,谨守镖车。
他自己提刀挡住前面,此时余公明手中顺剑,丁字步一站,说道:“姜寨主,阁下勒令要求,余公明只得奉陪。”姜天雄大吼一声,说道:“老儿你有多大能为,看刀。”话到人到声音到,姜天雄往前一纵身,左手一晃,右手劈面一刀。余公明一看锯齿飞镰刀离头顶相近,遂将身一矮,向左边一上步,右手一横,直奔姜天雄右腕下划来。活阎罗的刀若再往下落,手腕子碰在剑上,腕子必折,姜天雄他恐怕手腕碰在余公明的剑上,急速往回撤手。未提防余公明的剑,一扁腕子进身便刺,姜天雄将自己飞镰刀刀头冲下顺,用刀刃截余公明右臂,余公明随即抽剑往右边一闪,左手剑一指,右手剑“白蛇吐信”,直奔姜天雄咽喉刺来。姜天雄向右一步,将刀往上一立,用了个里剪腕。余公明见刀临手腕已近,随即将剑往左边一带,余公明的剑,正碰在姜天雄锯齿刀的刀刃上,姜天雄虽然力大,余公明往回一带的力量,暗用气功,姜天雄锯齿刀险些撒手。他只顾自己的锯齿刀,未提防余公明的剑,借着一带的力量,顺着姜天雄的膀臂,直奔脖项便抹。姜天雄见剑临近,闪躲不及,只得一长腰,身形向左一转,把脖项虽然躲过,并未躲开肩胛。余公明这一剑,正抹在姜天雄胸前肩臂之上,只听嘭的一声,红光崩现,鲜血直流。姜天雄大叫一声,刀未撒手,往圈外一蹿,口中喊道:“余公明,咱们是后会有期。”众喽兵见大寨主受伤,连忙救护上山。
不言姜天雄败走,且说余公明见活阎罗姜天雄负伤率众逃走,便长吁了一口气,将龙舌剑往怀中一捧,遂向伙计们说道:“弟兄们起镖。”此时伙计们已将余公明的马匹牵至面前。余公明怀中抱剑,纫蹬上马,此时潘景林也上了马,打头的伙计吴得利,仍然在前面乘马,喊着镖趟子起镖,后面车辆相随,由此直奔信阳州来了。这天到了信阳州,将镖银交兑完毕,余公明颇有戒心,余公明便急忙赶回华阴县镖局子,当时便告诉伙计们,从此以后走镖,不准由崤山小路而行。
且说活阎罗姜天雄,带伤率众,由树林逃走,到了鹰爪山的山寨,急忙检视伤痕,姜天雄右肩头,衣服崩裂,皮开肉翻,血迹遍体,惟有伤口左右,血痕都已干燥,一面命喽啰兵将金伤药预备停妥,又命喽啰兵取水,用水将血液洗净。伤口很重,在肩头之上,有半尺余长,深约有寸许,这一剑刺得实在不轻。遂将汗褂绒绳俱然撤去,用袖绫将伤口的水痕拭干,然后将金伤铁扇散敷好,上面又用金伤膏药贴上。
那姜天雄从来未栽过如此的跟头,只气得暴跳如雷,过下七八天,两位寨主贺玉、贺云和他两个儿子俱都返回山寨,获有很多财帛,却想不到姜天雄受了这样的重伤。二贺同二子问缘由,姜天雄便把独自劫镖、交手受伤的事说了一遍,并言必报此仇。那贺云说道:“老大哥不必着急,小弟倒有一计,可与大哥报仇雪恨。余公明武技高强,不可力敌,只可智取,大哥在山上静养,小弟命人打探,若要余公明镖车再由崤山小路经过,小弟命侄男金豹,多带人下山,绊住他,小弟在后面抢劫他的镖银,掳走客人,余公明见客人被掳,他必然与我拼命动手,将他引至八盘山,山势窄狭,令吾兄焦面鬼贺玉,带领姜小五,带着二百名长箭手,埋伏在两边山头之上,容我们过去,开弓放箭,一阵乱箭,再把山上的山石推下来,余公明飞也飞不出去;余公明若是在八盘山不往前追赶,小弟命金豹带一百名喽啰兵,皆都要弩箭手,截断余公明的归路,小弟等由前面反回来,带领长箭手,由后面开弓放箭,给他一个前后夹攻。镖银也得到了我们手里,大仇也就报啦,大哥何必着急,此事皆在小弟的身上。”
活阎罗姜天雄听至此处,不由得忍痛仰面大笑,随说道:“此计甚妙,愚兄就将此事托付在你的身上啦。”随即命人下山打探,贺云听寨主依计而行,随即分派喽啰兵下山打探,这本是贺云的一片宽心话,说给姜天雄听的,姜天雄也不想想,余公明哪能再从这里走,自找麻烦呢。那姜天雄立时又派人下山,秘密打听余公明镖车的消息,不觉数月之久,并未打听出来余公明的镖车经过的消息,姜天雄心中纳闷,暗想:莫非有人将计策泄露。又派旱地蝎子姜小五,秘密出山,命他扮作小买卖的商人模样,到华阴县永胜镖局左右,探听永胜镖局的镖车行踪。
这一日众位寨主,陪着活阎罗姜天雄,在聚议大厅之上闲谈,此时姜天雄伤痕早就痊愈。大家正高谈阔论之际,见一喽兵由外面来,至大厅说道:“启禀寨主,今有寨主的挚友铁算盘汪老英雄前来拜访。”姜天雄闻听,不觉大笑,扭项与二寨主、三寨主贺玉、贺云说道:“二位贤弟,大概不认识这位汪老英雄吧!”贺云说道:“小弟听着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姜天雄微然含笑,左手伸出两个手指,说道:“此人与我二十多年故旧之交,姓汪名春,江湖人称铁算盘。足智多谋,精明强干,掌中一口砍山刀,武艺超群。自从由我占山以来,他并未来过一次,听说他现在弃却绿林,在南阳府做事,不知是哪阵香风把他刮到此处。”遂向喽啰兵说道:“有请。”
这时姜天雄同二位寨主及二位少寨主都迎出庄门以外。就见在左门外吊桥上站立一人,细看却是汪春,这二十多年未见,果然面目显着老啦,身量可还是中等身材,就是显着矮一点。身穿蓝袖子裤褂,外罩青袖子大褂,脚下白袜,青缎子皂鞋。脸上生就长脸膛,面部透青,两道细眉,直插入鬓,吊角二目,高鼻梁儿,三角口,雪霜白的掩口髯须。两耳无轮,花白剪子股儿的小辫,手内提着长条儿的蓝包袱。姜天雄一见,赶紧抢步向前,口中说道:“我打量是谁,原来是老哥哥,小弟率领孩儿们来迟,兄长请勿见怪。”汪春赶紧说道:“姜贤弟,休要折寿于我,贤弟你一向可好,恕过我这几年未能问安。”姜天雄扭头,向后面说道:“孩儿们,与你汪老伯父见礼。”二位少寨主一齐向前跪倒叩头。汪春伸手往起相搀,遂问道:“这二位小英雄却是何人?”姜天雄闻听此言,往后仰身,哈哈大笑说道:“老哥哥,你连他们都不认得啦,这就是你两个侄子。”遂用手指着说道:“这个是您大侄子金彪,那个是你二侄金豹,我一说你就想起来啦。”汪春用手拈着银须,上下打量二位少寨主。笑着说道:“老弟,你可又怪错了我啦?你我弟兄分手之时,他们尚在幼稚,如今皆成了英雄啦,我怎么能认得哪,看起来这可应了俗语的话啦,后浪推前浪,父是英雄儿好汉。”姜天雄含笑说道:“老哥哥,您这是抬爱我们父子。”姜天雄还要与汪春谈话,旁边闪出贺玉、贺云,二人上前与汪春见礼,一面口中说道:“老哥哥,这几载未见,你老人家堪可须鬓如霜,小弟这边有礼了。”汪春一面还礼,一面说道:“二位贤弟免礼,看哥哥老了吗?”贺玉说道:“兄长你老人家的精神尚且不老。”汪春大笑道:“兄弟,几年没见,学会了油嘴,到底我还是老啊。”姜天雄道:“老哥里边坐吧!寨外也不是说话的所在,有话请老哥到里面再说罢。”
众人进到客厅里,各自落座,谈叙江湖异闻。多年老友相逢,话越说越说不完。那姜金彪由老寨主身背后转过来,口中说道:“父亲你老人家,只顾与伯父谈话,天也不早啦,莫若预备些酒,与我伯父接风洗尘,再者也可以饮着酒谈心哪。”姜天雄闻听,看了看天色,鼓掌哈哈的大笑道:“只顾与你伯父谈话,竟把他老人家给饿了起来了,错非吾儿提醒,我倒将接风之事忘却了。快往下面传唤,预备酒菜,为你伯父接风洗尘。”贺云、贺玉在旁边说道:“我们尽顾听话了,我们也把这件事给忘啦。”汪春含笑说道:“这是你们老哥儿几个爱惜我,尽顾了谈话啦,那么着我还是真想酒喝,咱们就吃着酒谈心倒也好。”他们说着话儿,不多时,头目们已然将桌椅摆好,跟着放好杯茶。老寨主姜天雄站起来让座,汪春只在上首落座,三位寨主相陪。跟着酒菜也到了,二位少寨主往上献酒献菜。老寨主将酒斟好,擎杯相劝,大家彼此痛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喝的痛快时,见有厅下跑上一人,姜天雄这时停杯举目一看,非是别人,正是旱地蝎子姜小五。姜天雄忙把他喊过来,问他探听余公明的事怎样,那姜小五道:“启禀寨主,属下下山,今已将此事探听明白,特来报告,……”这句话尚未说完,汪春急忙站起身来,向姜天雄说道:“贤弟,此事若关乎机密,劣兄可以暂时回避。”姜天雄遂含笑说道:“兄长你太多心,此事我还要与兄长商议,这时他回来更好,兄长你先落座,容我问个明白,然后再求兄长与我筹谋计划。”遂向姜小五说道:“你下山这些日子,事情打探的怎么样?”
姜小五道:“余公明回到镖局之后,因为与老寨主有动手的一节,他暗地嘱咐镖局内大小的伙计,从今以后,若有信阳州一带的镖,不准由崤山小路涉险而行,皆因有自己的前辙之鉴,怕寨主有报仇之举,寨主若要欲报前仇,再想别的计划。”姜天雄将话听明白了以后,向姜小五一摆手,说道:“辛苦你了,也就难为你了,下去休息吧。”姜小五将要转身,姜天雄说道:“且住。”姜小五说道:“寨主有何事吩派?”姜天雄说道:“没事,我赏你纹银十两,账房去领。”姜小五连忙说:“谢过老寨主的恩赏。”转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