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原来上面写着:“可笑守财奴,不惜同胞弟,小小惩贪兄,特取金钱去。”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不要诬赖好人,一笑。”陆亨本来看财如命,平白无故丢了五百两银子,还有二百两金子,一共好几千两,这不是剔骨刮肉吗?如何能不着急呢!陆亨心里明白,此事不是陆贞便是尹成所为,其余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白白被他耍笑了一场,真丢人!陆亨坐在床上,不由得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这要被外人知道了,有多么难听!好说好商量要五百两银子,一两也不往外拿,夜里一丢好几千两。”想到这里,陆亨放声大哭起来。
再说陆贞、尹成二人,夜里拿了陆亨五百两银子、二百两黄金,由陆家疃动身,直向南京走来。这天到了下关,渡过长江,一直奔了河南大路。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食渴饮,非只一日。这天到了淮河南岸,地名码头镇,天就黑了下来。陆贞说:“贤弟,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今天住在这里,明天过河,你看怎样?”
尹成说:“甚好,咱们找店吧。”二人顺着大街去找店房。这个码头镇的店房还真是不少,足有三十多家,但是各处全都住满了客人,连一间空房子也没有。一问,全是因为今天不能过河,住在淮河南岸,明早搭船再走。陆贞不由得十分纳闷,对店家问道:“今天不过河是什么缘故?”
店家说:“客官,大概你老不是此地人。”
尹成说:“第一次到这里来。”
店家说:“你不知道,也就不必问了。反正明早一准可以渡河。就是知道了,也没有意思,还是不知道好。再说,我这个小店,今天住的客人太多,实在没有工夫对你老细说,请你老找个别人一问就明白了。”
陆贞一听暗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于是对尹成说道:“贤弟,今天既然没有店房,那么咱们住在什么地方呢?”
尹成说:“我们找一找看,哪能一间房没有呢?”陆贞说可以,于是又挨门一问,可也奇怪,连一家有闲房的都没有,甚至于连柜房全住满了。
二人问来问去,有一家店主,对二人说道:“二位客官,我瞧你二位也不是本地人,我告诉你吧,你二位不必再问了,实在没有地方了,但能有地方住人,谁家肯把财神爷推出去呢?”于是向东一指,说道:“离这儿不到五里远,有一个小地方,名叫夹河口,那里也有店,明早也有渡船,依我说,你二位到那里看看,也许有店可住!”
尹成赶紧说道:“谢谢你老人家指教。”一回头对陆贞说:“咱们可以到夹河口瞧瞧去,或许有房。”陆贞说:“好吧,咱就往那瞧瞧去。”
于是二人转身奔正西走来。工夫不大,来到夹河口,一看这个村庄虽说不大,也有十多处客房。哥俩挨门一问,仍然是没有地方,陆贞一看说:“贤弟,这怎么办,莫非说还要在露天地里坐一夜吗?”
尹成说:“兄弟先别着急,咱们再往东找找看,万一再有小店,不是也能过夜吗?”
二人说着又往东走了半里,看看来到村东头,有一家小酒铺,只有两间房,外间卖酒带卖熏猪肉,还有烧饼油果,旁边一个茶炉子,坐着两把茶壶,外边用青竹编了一个篱笆墙,上面搭了一个天棚,在天棚底下放着三四个座头,别瞧局面小,倒是十分雅静。
一个小伙计迎出来,他们要了酒肉菜大嚼起来,不一会儿酒足饭饱。店家是个老头儿,见他们吃完,吩咐小伙计止火,随即到外面凉棚下面乘凉。
陆贞说:“掌柜的贵姓?”
掌柜的说:“不敢当,贱姓赵,二位客人贵姓,这是往哪里去呢?”
陆贞说:“我姓陆,他姓尹,我们往河南去,今天为什么客人全截在河这边,怎么今天没有船呢?”
这老头儿也是爱说的人,于是说出一段故事来。掌柜的问:“二位不常走这条路吧?”
陆贞说:“是的,这是头一次。”
掌柜的说:“那就不怪二位不明白了,我瞧二位的包袱内大概是兵器。出门携带兵器,二位一定是两位武术大家,但是会武术的,没有一个不爱管闲事的。虽说爱管闲事,这个闲事可管不得,我告诉你二位明白就是了。明天一早过河,少说闲话,少管闲事,出门的人,少闹脾气。这个年头,什么事全有,不能说理,这叫没办法。”
陆贞说:“掌柜的你放心吧,出门的人,没人欺侮就知足了,还敢多管闲事吗?你别瞧我们带了兵器,我们不过是为了防身,说到武术我们还真不会练。”
掌柜的说:“我们这儿这条河,叫作淮河,往下不到三十里,就是洪泽湖口,淮河入湖就在那里。淮河南岸有个庄子名叫高家堰,这个庄子有三位庄主,全是水旱两路的英雄。大庄主名叫高义,人称‘闹海鱼’,手使一条九节勾连枪。二庄主名叫高智,人称‘夜渡长江’,手使一对分水勾连拐。三庄主名叫高信,江湖人称‘乘风破浪’,手使一对分水莲花夺。这哥三个水性非常之好,全能在水内伏个十天八天的。又因为他们武术精奇,家大业大,在高家堰,可就当了庄主了。手下时常住着水旱两路的英雄,坐镇洪泽湖,兼管淮河一带,往上三百余里全属他管。这三百里之内大小水路的码头,全有他的人,势力十分之大。”
陆贞说道:“当然他家有做官的人,要不为什么叫他管着呢?”
掌柜的一听扑哧一笑说道:“客人你不知道,他家并不做官,也不为宦,他是洪泽湖、淮河一带,使漂儿的瓢把子。”
陆贞问:“使漂儿的是什么,瓢把子是干什么的?”
掌柜的说道:“客人你久走江湖,怎么连这个全不懂。”
陆贞说:“我哪里久走江湖,这是头一次出来。”
掌柜说:“二位真不懂吗,使漂儿瓢把子,就是使船的头儿,他专管这一带大小船只,每年封河三次。”
陆贞说:“怎么叫封河呢?”
掌柜的说:“就是上下船只以及沿河的摆渡,完全得靠岸停船,不然你这个买卖就不用做了,不是船给砸了,就是出路劫的案子。你要听着他命令,你这只船就算保了险了。每次封河一天,所有各船户,没法子只好停船歇业。”
陆贞说:“不会偷着渡吗?”
掌柜的说:“渡倒好渡,只是没人敢渡,前年有一条船,因为客人有急事,暗暗多给了船钱,所以他夜中把人渡过去了。第二天这只船就叫人给砸漏了,不单单是把船砸漏了,还把船家带到高家堰去了,打了一顿,又罚了二百两银子。经许多人求情,这才算完。又有一次,是由下往上走的船,上面载的是卖珠宝的客人。因为货值钱,所以就夜中雇妥了船。一起早没有注意,就开船走了,没出去两站地,就被劫去啦。把客人同船户,每人割去一只耳朵,所有的珠宝完全抢走了。自从这两宗事发生以后,就没有人再敢冒险了。说句简单的话,就是霸占淮河坐地分赃的大盗。”
陆贞说:“这船只暗中行驶,他如何知道呢?”
掌柜的说:“我不是说了吗,各码头上他全有人驻守,哪能不知道呢?这个话要在码头镇就不敢说,因为这儿是个小庄子,不值得安人。”
陆贞说:“不许往官府里告他吗?”
掌柜的说:“你不告他倒还没有大乱子,一告他先叫官府把你闹个家产净绝。再说,你即使去告,还不一定能告准,因为府县官员同高家有来往,谁敢去告他呢?说实在的,官府比贼盗还厉害呢。”
陆贞说:“他封河是什么意思呢?”
掌柜的说:“大庄主高义,有两个南方的朋友,全是绿林人,一个姓林叫作林兆东,江湖人称‘双勾太保’。一个名叫樊瑞,江湖人称‘镇海龙’,这两个人每年向高家堰要三万银子。所以他每年封河三次,每人过河交银五钱,货物另说。什么货物什么价钱,上下的船只另有价目。一次总可以收一万三四千两银子。”
陆贞说:“他们照顾得过来吗?”
掌柜的说:“明天你就知道了,每码头上安的人只许三只船往来渡人,每人全有过河执照,上下船只,每船上全有旗帜,一年换三次,如若不换或是没有旗子,就不许走。”
陆贞说:“这不比官府还厉害吗?”
掌柜的说:“厉害得多。”
陆贞问他用这些银子干什么。
掌柜的说:“客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身,千万不要同人乱说,这个话很有关系呢。”于是低低地说道:“高庄主他们现在投云南玉龙山了,听说那玉龙山三老共辅一位明朝的遗胄要夺大清的江山,招军买马积草屯粮,闹得声势很大。听说那三老,大爷名叫神拳无敌灵威叟方化龙,二爷名叫万里追风长髯叟江天鹤,三爷名叫神掌白眉叟蒋东林。那位明朝的遗胄可就不清楚叫什么了。那樊瑞同林兆东,是玉龙山的巡山寨主,一年三趟在这儿坐地筹饷,每趟要一万两银子。不独这儿,差不多的地方全有他们的党羽,早晚非出大麻烦不可。所以高家堰这三位爷,借着玉龙山的势力,可就大闹起来了。”
陆贞说:“像这个样子,国家就不管他吗?”
掌柜的说:“客人,现在国家正征台湾,哪里顾得过来呢?等到把台湾平了,大概他们也站不住。他们站住站不住全不要紧,这一来老百姓可就受罪了。现在天也不早了,我明天还得照顾买卖,你二位一路劳乏,也休息吧。还是那句话,明天过河少说话,少管闲事,我们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陆尹二位连连答应,掌柜的一回头叫道:“六儿呢,你回家睡去吧,我同这二位老客在屋里睡。”
陆贞说:“不必不必,掌柜的你爷两个,只管休息,我哥两个,在天棚底下的凳子上就成,你尽可关门睡觉。你临睡可以先把账目清了,我们也省得明早麻烦。”
掌柜的说:“账不要紧,可是你二位在外面睡太不合适了。”
陆贞说:“没有关系,我们是因为屋里太热,不然我们也不在外边,咱们先清账要紧。”
掌柜的说:“二位一共吃了二两三钱银子,茶钱、店钱给不给不要紧。”陆贞一听,伸手掏出一块银子,足有三两五六钱重,说道:“掌柜的,这连茶钱带店钱够了吧。”
掌柜的一看,说:“用不了。”
陆贞说:“用不了你也不用找了,给那个孩子买点心吃吧。”
掌柜的一看说道:“谢谢你老,二位既是不愿意在屋内休息,我可要睡了。”说着叫六儿关门熄灯,六儿把里外灯吹灭了,把篱门锁上,屋门一关,就睡了。
陆贞同尹成,每人坐在一张方凳子上,闭目养神。工夫不大,屋内鼾声震耳,陆贞对尹成低低说道:“贤弟我们今天夜中何不妨去高家堰瞧瞧呢,你听高氏兄弟,在这一方有多可恶!我们看看他到底是哪一路的人物。如若他们对本地乡民有不道德的行为,碰巧了我们就许给地方除害,如果没有轨外的行动,或者我们就与他们交个朋友,如若能劝他们改恶从善,这不也是一件功德吗?再说我当初听家师说过,玉龙山方大爷三位人很正气,怎么他们又谋为不轨呢?我们若能将高氏兄弟治服了,或是把他们除去了,也算翦除了玉龙山的羽翼,给国家除去大害。”
尹成说:“可不是,方大爷他们这种做法真是自找烦恼。他们也不想想,玉龙山弹丸之地,哪能跟国家对抗呢?再说大清自定鼎以来,可说是根深蒂固,何必自找这处麻烦呢?现在兄弟既然要去高家堰,我的意思去不去均可,因为去到那里一个不留神,就得当场动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得罪这些人呢?”
陆贞说:“翦恶安良原是我们的本职,若尽怕得罪人,我们可就任什么也不能做了。再说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了,我们焉能不去呢?”
尹成说:“既然兄弟要去,我就陪你老去一趟,但是仍以不露面为对,因为还没有查出他们的劣迹。不过他们归服玉龙山,不能算是为害人民,若没有别的劣迹,我们将来再来访他。可劝则劝,自然有国法治他,因为我们初涉江湖,但能少结仇人,就少结仇人。”
陆贞说:“贤弟所说甚对,我们到那儿看情形做事就是了。”
二人商量妥当,换好了衣服,把包袱围在背后。陆贞用绒绳勒好双锤,尹成背好凤凰轮。二人将身一跳,出了篱墙,顺着淮河南岸,施展夜行术直奔高家堰走下来,三十来里地,小到一个时辰,就跑到了。在村头上略微缓了缓气,跳上墙头,向四外观看,就见前面一条黑影,身法十分急快,一展眼出去了十多丈远。陆贞一拉尹成,用手一指,一伏身,二人直奔黑影追来,三绕两绕已经来到了一所大房前面,就见那条黑影越墙而过。二人也跟着越过墙头,一看正在北上院落之内,灯光闪闪。又一看门内各处,这一片房屋足有二百余间。大约分十余个院落。四面群房围绕,各院内灯光明亮。那条黑影直奔灯光而来,二人跟在背后,只见那黑影一蹲身,伏在正房前坡之上,二人打手势,分绕那人背后,二人上了东西厢房,往下一看,只见那院各屋中灯光闪闪,耳听后面各处更锣响亮,梆锣齐敲,正打三更。
就听下面正房之内,有人说话,说道:“咱们庄主明天双喜临门,除了向上交一万两银子,最少也得落三千。明天骆家那个姑娘,若是答应了,晚上庄主又有一分快乐,但是这种事可是不大道德。”
就听又一个说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常跟庄主接近,你必知道。”
只听先说话的那个人说道:“我怎么就会不知道呢?要说大庄主这个人,处处全好,就是好色贪花,就因为骆家这个姑娘,二庄主、三庄主全都苦口劝过,怎奈大庄主一意孤行,非要人家这个姑娘不可。骆大奶奶也是死心眼,至死不应。可是人家骆家姑娘还有个哥哥呢,听说在外学艺未回,一旦人家回来,那才是活麻烦呢。”
陆贞一听,暗道:“这还不是庄主的宅院。”正要打手势呼唤尹成,只见正房上那个人,一长身向下正北一纵,轻轻落在第二进正房之上。二人在背后紧紧跟随。来到近前一看,原来下面是一座很大院落,比别处讲究得多,正房是明五暗十,一路十五间。厢房是明三暗九,全是前出廊后出厦整面墙的玻璃窗户,五蹬的条石台阶。前面一路,二棵抱柱,上面彩绘十分好看,院中方砖铺地,正房门上挂着斑竹帘子,帘外挂着十余对气死风灯,照得院中十分明亮。屋内灯烛辉煌,只是瞧不见里面的人影。就听里面互相谈论,大约是五六个人说话。在门外放着十余个凳子,上面坐着几个家人,因为相隔太远,所以屋内说话,房上听不清楚。
就见那夜行人把周身的衣襟掖了一掖。陆贞一看,就知道人家受过高人的指教,因为夜间声音最大,衣襟带风,恐怕被屋内听见。只见他掖好了衣襟,一长身,二臂一伸,用了个燕抄水式向前一纵左脚一蹬右脚面,又一挺身斜着出去了足有三丈五六,落在厢房前坡之上。由厢房前坡一坐身形,又起来了,这一次上了正房。只见他越过房脊,奔了后坡。陆贞知道他要去找后窗户,于是一转身形,跟在后面,由厢房后坡绕向正房后坡,蹑手蹑足,轻如猫鼠,一点声息皆无。来到正房后坡一看,原来后边这所院落,比前边那一所规模不小。大概各屋没有人,所以不点灯光,就见方才来的那个人,已经伏在后窗之下。再瞧左边不由一怔,原来左边后窗下也伏着一个人,这真应了古人那句话:“莫道行人早,还有早行人。”两个人在左右两个窗下一伏,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同来的。仔细一瞧方才的那一位原来是个童子,十六七岁,面白如少女,一袭青色夜行衣,打着裹腿,搬尖鱼鳞洒鞋,青绢帕包头,身后背着一双闭穴双镢,肋下配着一个鹿皮囊,鼓鼓囊囊,也说不清什么暗器。再瞧这边这个,也是一身青衣服,背插宝剑,面目清秀,也不过三十来岁。
陆贞吃了一惊,就见他向自己一打手势,原来是尹成。陆贞不由得暗暗想道:凭我陆贞十三岁从师,练艺二十年,身后伏下一个人,我怎么会不知道,看起来尹贤弟不愧少林寺的门人。原来尹成一看陆贞,向正房后面绕去,自己紧紧跟在背后将身伏下,就见陆贞一回头不由地吃了一惊,暗道:“真是高人的门徒,怎么我跟在他后面,一点声响没有,他会知道我来了呢?”
不提二人称赞。再说窗户上伏的这两个人,左边这个猛然一抬头,只见房上伏着两个人,向下观看,以为是被人家暗中随上了呢,不由得右肘一抬,脚微一沾地,嗖的一声,上了正房。他这一来,人家屋内,可就听见了。就听有人说道:“后院里有人,快鸣锣聚众。”只听呛啷啷一棒锣鸣,锣声一响,在右边窗户上那个,也伏不住了,哧的一声,也上正房,四个人互相一看,谁也不认识谁。
就在这一怔神的工夫,下面灯笼火把,如同白昼,院中人可就满了。
为首的五个人各持兵刃,说道:“房上的小辈,真乃胆大包天,还不滚下来,等待何时。”
陆贞一听,心想:“好小子,竟敢出口伤人。”
方要跳下房去,被尹成一把拉住说道:“兄长别忙,先看看那两个人怎么办法,今天大概不露面也不成,你先沉住了气。”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个身背双镢的人,一回手亮出一对闭穴双镢,这对兵器长一尺二寸,粗如鸡卵,一头尖,一头齐。齐的那头,有一个透眼,穿着一对皮套,套在手腕上。凡使这种兵器,就知道这孩子受过名人的传授,不然这对兵器,他绝使不了。
就见那个孩子,一转身落在地下,双镢一分,口中说道:“谁个是淫贼高义,快快过来受死。”
就见那五人之中,过来一个人,手持一条九节勾连枪,一身青袖子短衣襟,四十多岁,面似青泥,口中说道:“大太爷高义在此,小辈留名,好在枪下受死。”
只听那孩子说道:“小太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骆名敏字成英,江湖人称‘燕蝠齐飞’,因为你这个欺凌孤寡的淫贼恶贯满盈,小太爷特来取尔的狗命。”
高义一听,双手挥枪,说道:“小子接兵器!”枪走中盘,噗的一声,直奔骆敏胸前扎来。眼看枪尖到了胸膛,只见骆敏不慌不忙用左手向外一滑枪杆,一个箭步,到了高义近前。左手镢一扬蹦起来,向高义头上就扎,这一招还真厉害,名叫作单掌开山,一个躲不利落,就得当场废命。再瞧高义真不含糊,向后一撤步前把一抬,用了个老渔翁搬罩的招数,打算把镢把给他撒了手。小孩子一见招数走空,身形一落地,向下一蹲,左手的镢直奔高义小腹便点,这一招叫作白猿偷桃,高义一见孩子招数太损,高一镢低一镢,自己只得一撤步左腿一抬,枪杆一立用了一招天王打伞,枪杆向下一摔,直奔孩子头顶砸来,这一招叫作摔杆。孩子一看,枪离顶门不远,右手镢向上一立,身形一转,左手镢奔高义胁下便扎。要按高义这条枪,虽不能神出鬼没,可也算不含糊。今天被孩子左一镢,右一镢,上一镢,下一镢,如同狂风骤雨,防不胜防,三五个照面,闹了个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一失神被孩子踹在左腿迎面骨子上,一退两退坐在地上。尚未坐稳,只听扑哧一声,高义右眼中了一锥。原来高义一退,孩子一跟步,右手一扬,单锥出手,扑哧一声钉在高义眼上,一抖手收回单锥,高义哎呀一声,疼得闭过气去。
这一招不独高氏兄弟不留神,连那位赛元霸,在通真观练艺二十年,全都出乎意外。原来孩子袖内有两条鹿筋绳。长约七尺,一头连在肩头,缠在一个伸缩轴儿之上,一头有两个铜钩挂在袖口上,腕子一扣就可以把锥后面的皮套挂在钩上,用力一扔,那个锥带着绳儿由袖内伸将出来,一抖手收回锥来,那绳儿仍然缩入袖内,缠在伸缩轴上,这乃是骆敏的老师,给他造的,正名叫作点穴心锥,招数特别。
再说骆敏,锥伤了高义,站在院中发威。只听有人说道:“小孩子不要走,某家来了。”话到人到,只见这位的打扮,同高义差不多,年岁也就三十多岁,手使一对分水钩连拐,原来是二爷高智,人称“夜渡长江”。只见他左手拐,对着骆敏面门一晃,右手拐向骆敏胸前便扎。骆敏一瞧拐来且近,一上左步,闪开单拐,右手镢向高智的腕子上便点,不等高智变招,身形一横右手镢向前一探,直奔高智的左腋扎来,这两个人全是短兵器,讲的是粘连抖随,挨帮挤靠,动上手。高智的功夫比高义强多了,只见他两条拐,运动如飞,别看比高义强,二十个照面以外,可就不成了。只见那小孩的两条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招数变化,可谓无穷。高智这时候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就见孩子动着动着手,一蹲身形,右手镢奔高智的膝盖便点。高智用了个割袍断带的招数,身形一退,左手拐一指孩子的面门,右手拐向下一划,要用拐上的钩子去挂孩子的手腕。哪知孩子身形一闪,向旁一转身,左手镢向高智面门一晃,高智一闪身,孩子的右手一撒,说了声:“着。”哧的一声,高智左眼中了一锥,疼得高智哎呀一声,坐在地下。孩子手捧双镢,依然站在院中发威,口中说道:“还有不怕瞎的没有,赶紧过来。”这个时候,高义、高智全被家人搭入屋内去了。院中为首的可就剩了三个人了。就听一个说道:“小孩子不要走,我要看看你的双镢如何。”原来答话的正是“浪里钻”,双钩太保林兆东。小孩子一听,就知道他不认识这对兵器,心中说道:“你兵器全不认识,要动手你还成吗?”
林兆东左手钩一晃,右手钩的尖子向前一指,这一招叫作“披钩现月”,孩子一退步,那钩可就跟着劈将下来,孩子上左步右手镢,一压单钩,向前一纵,到了林兆东身后,一个扣步,转过身形,双镢奔林兆东背上便扎。林兆东一瞧孩子到了自己的身后,一上左步身形一转,躲过双镢,自己的双钩奔孩子双肩就搭,二人抽招换式打在一处。林兆东这对钩,择、解、撕、掳,钩、挂、劈、砸,金刀劈风的声音嗖嗖的乱响。林兆东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边打边看,故意使个破绽,向一个水洼处遁去。那小孩子不知是计,猛追上去,在水洼处脚一蹭,歪了两步。林兆东乘隙而上,举钩就劈。正在这紧张关头,陆贞的双锤如流星般飞来,架住双钩,救出了那孩子的性命。
两人来到一片林子,互相揖拜。陆贞方知骆敏乃安徽骆家镇人氏。其父骆天锡是骆家镇的豪富。俗言道:祸兮福所倚。没想到飞来的横祸悄悄地闪进骆家。事情竟然是从骆天锡入府作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