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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秋灯私会

男女相会,使女侧身退出,将门帘放下,搭扇也倒挂上,站在明间,冲女仆瞥了一眼。女仆本退到内间,此时又溜到外面偷听;女婢、庸妇相视一笑。庸妇忽然走过去,噗的一口,将外屋灯盏熄灭;一阵脚步声,两人进了小姐卧室的对面暗间去了。一明两暗的闺房,此时只有小姐的闺房点着灯。欧佐、欧佑已从房顶跃下平地,遂也挪到卧室后窗前,要与侯金朋一同窥看。侯金朋做事谨慎,虽知这是平常的富户,仍不敢大意,向二欧低语,先绕院巡了一周,分出欧佑一个人来,在房上瞭望,然后破窗重窥。

只见小姐已不在绣榻坐着了,此时与那少年并肩站在妆台前,含羞对视,半晌无语。他们忽然一抬头,四只眼直注视卧室寝门。小姐哦了一声,姗姗走过去,将寝门的闩扣上,回头来向少年恧颜一笑,又望了望前窗后窗。那少年忙把窗幔挡好,两个相偕来到床头,并肩相倚坐下来,低着头喁喁私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忽然落下泪来;小姐向枕畔一摸,拿出一纸红笺,两人共看。旋又取钥匙,将卧房一只立柜的铜锁打开,从柜中搬出两只预先包好的小包袱,由小姐亲手捧给少年。少年面含愧色,摇头不受。小姐忽然粉面含嗔,将柳腰一扭,负气将包袱丢在一边,自坐在茶几旁凳儿上,低头垂泪。

少年搔头立起来,拉着小姐的手,叫了一句:“姐姐,别生气!”那小姐把手夺出来,挪坐不言。

少年连连作揖,赔笑央告道:“好姐姐,我走时,拿着就是了。”说着搬小凳,紧挨小姐坐下,手拉手低声说了好些话,小姐与他相视,忽然又破涕失笑了。

那窗外的欧佑本是铁血男儿,看不惯这男女调情的把戏,不由怒发上指,哼了一声。侯金朋连忙阻住。两人一招手,退下来,竟奔房顶,找到欧佑。欧佑低声道:“侯镖头,怎么样?此来一无所得,竟看见这一双无耻男女。”

侯金朋道:“老弟不要心焦,我看这两人且说且哭,内中恐怕还有别情,不一定就是奸夫淫女。”

欧佑想了想,对侯金朋道:“刚才那少年就许是白天窝藏在谢宅内的。看那打点包裹的神情,只恐他今日要乘夜溜出来。”

欧佐道:“不管怎样,这一男一女必是一对情侣,在这里幽会,私赠财物呢。”

侯金朋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便嘱咐二欧:“现在我去搜宅,你二位要把着这个少年男子。他如果出来,就请二位试着缀下去。缀到僻处,持刀威吓,逼他吐实,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不可动武,不可误伤人命。”说时,拿出假面具来,自己戴上,俨然像个活鬼。二欧各用白绫巾一条,挖了三个洞,露出嘴眼,也往脸上一蒙,却先将一只小哨子含在口内,三人这才分两面,重趋谢宅跨院。侯金朋和欧佐是搜内宅的一拨,欧佑一个人是巡外的一拨。

侯金朋和欧佐各处搜巡,找到三间南房,从窗向内一望,屋里黑洞洞无光。侯金朋窥视良久,打定主意,急抽短刀,向欧佐暗示,烦欧佐在外巡风。自己便用短刀,轻轻启开一扇窗,听一听,停一停,便踊身一跳,直窜入屋内。欧佐正不解侯金朋将要怎么样,只得握刀伏窗以待。侯金朋悄然扑入里间,里间一床一帐。侯金朋顺手只一撩,将帐子掀开;左手捏火折只一晃,淡淡浮起一道火光。登时窥见屋中只睡着一个人,内外铺陈像是账房,又像是书房。

侯金朋旋收火折,屋中立刻黑暗。口哨一吹,只听吱的一声惨叫,床头睡汉猛然一动。侯金朋又吱的一吹胡哨,那睡汉一睁眼,面前黑乎乎,耳畔听见吱吱连叫数声。床头睡汉毛骨悚然,扯被将头一蒙,呻吟了一声,不敢动弹。侯金朋轻轻过去,啪的劈面打了一掌,把被掀开,温声叫道:“起来,我叫你呢!”将火折一晃,睡汉惺忪两眼一看,面前黑乎乎站立一物,白惨惨一颗头,无须眉,红眼鼻,活是一小块粉墙,上面按着血红的孔洞,圆睁着大眼珠向自己示威。这睡汉立刻吓得大叫,身子往床里一缩。侯金朋探进一步,张两手拿住睡汉的双腕和头颅,膝盖扣胸,口对西门,低叫道:“噤声,不要害怕,冤有头,债有主,我只问你宅上捉妖,捉着怎样的两个妖精?是什么面目?穿戴的什么?你要实说,就饶你活命!”

睡汉战战抖抖,一语不发,他被吓傻了。侯金朋连连催问,这人半晌才说出:“上仙饶命,是和尚干的,是刘三请的,没有我的事!”

侯金朋啪的又拍一掌,低斥道:“没问那个,只问你捉住的两个妖精,穿戴的模样?怎么被捉住的?现在何处?治死没死?”

睡汉挣着命,一个字,一个字,惊惊惶惶的说出来。果然二妖精年貌服饰,与冯、何二人相符,已被因谛上人拿到弥勒院处置去了。

侯金朋怒声警告睡汉:“吾神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今晚问你,明天不许你转告别人!”

侯金朋说罢,啪的照这人脑袋一掌,睡汉呻吟一声,登时昏厥过去。侯金朋早飞身跃出窗外,一拉欧佐,同登屋顶,重奔到小姐绣房院内。不想绣房之内,灯明人静,锦帐低垂,那少年已然不见了。两人急找巡风的欧佑,欧佑也已出离谢宅。两人大诧,忙忙向外面搜寻出去。

却不知欧佑独自一人,窥伺小姐闺房时,那青衫少年和谢小姐,说了又哭,哭了又说,经过好久,那小姐把两个包袱都给了少年。两人绻缱情深,依依难舍,最后只听外间丫鬟和女仆轻弹闺门,这一男一女方才憬然告别,由女仆陪少年出院,小姐扶着丫鬟在后泣送;直送到庭前,便掩面回房了。由那女仆引领少年绕墙角,转影壁,悄开角门,四外探望,一步一试,直走出后街。欧佑立刻悄跟到后街。

到了拐角地方,少年止步,东张西望,四顾无人,回身对女仆悄说了两句话。女仆这才转身回宅,关门上闩。那少年站在街隅,迟疑了一会儿,提两个小包袱,自往村外小路,低头急走过去。欧佑不肯放松,忙暗缀下来。刚追到村口,见少年已转到树林,迎面突现一条人影,把少年一拉,二人便急急往小径走去。

欧佑道:“唔?”双足一顿,唰的一声,跳到路角黑暗处,两只眼睛直注小路。陡见那青衫少年一边张皇四顾,一边和那黑影拼命狂奔,往这边逃来。那人影张皇回顾,也往这边跑来。少年只走得几步,忽从林中嗖嗖又窜出四条黑影,为首一人把手一扬,只听得一声惨叫,少年抢行几步,翻身跌倒在地,看不清是失足,还是受伤。登时见四条黑影如四缕黑烟,直滚过来。那少年刚刚爬起,喊了一声:“救命!”却又扑地栽倒。一前一后两条黑影已先赶到。但见人影一伏身,扑过来,前面那人好像伸臂挟住少年的上身,后面那人便捉住少年的双足,只一拖,微微听见少年哼了一声,便如电光石火般,教四条黑影扣喉擒肢,连那头一个人影,一同拖入林中去了。

欧佑大惊道:“这是怎回事?这必是贼!”正是初生犊儿不怕虎,欧佑亮兵刃,抖丹田,大声喝道:“呔,林中人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绑票么?”

说时迟,动时快,欧佑挺刀上前叱问,那侯金朋、欧佑也已跟踪赶到。三个镖客合在一起,足底用力,登登登,雁行斜列,连扑过去。百忙中侯金朋急问:“那少年呢?”欧佑摇头道:“教他们给绑去了。”

侯金朋问道:“谁绑去的?”答道:“林中窜出四五个人,许是劫道的贼。”几人且说且跑,刚刚接近林边,听林深处一声狂笑,有人大喝:“少管闲事,滚回去!”话出口,暗器出手,七八条白线掠空打出来。三镖客早已提防,不约而同,嗖的闪向左右。紧接着啪啪啪连响,直穿深林,迎面飞来一阵暗器,都落到小路荒草中了。欧佑料是蝗石,不禁大怒,喊一声,连发双镖还击过去。却是敌在暗处,己在明处,显见形势不利。三镖客欲观究竟,当林不退。欧佑且呼喝,且还击;侯金朋抢先一步、绕林斜退,竟欲和同伴诱敌出林。

忽然林中煌石停住,任凭三人对林叫骂,里面静悄悄,但闻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遥处有犬,紧一阵,慢一阵吠叫,潜藏之人似已溜走了。

三镖客暗打招呼,分抄到林后,前面荒地杂草丛生,高过人头,黑莽莽难测。那个青衫少年一声惨叫,被掳失踪。那发蝗石的几个人竟不知怎样脱走了。三镖客中以欧佑最为气盛,依侯金朋之意,要奔弥勒院,接应探庙的人去。欧氏弟兄不肯甘休,欧佑寻一棵大树,爬上去瞭望。遥见东边,影绰绰似有村落,白茫茫似是一条大道,两三箭地外,居然还有两条黑影,昂然站立不动。欧佑跳下树来,急告侯镖头。三个人也不顾荆棘刺身,横穿荒野,直奔两黑影扑来。

前面两条黑影公然相候。直候到镖客进扑,相距不及一箭地,两影一分,把手一扬,又是几块蝗石连珠般打到。侯、欧三人略闪,提刀直奔。对面人影猛打一声呼哨,其声戛长,抡手中兵刃,急架相迎,双方打在一处。对手两个人影穿着奇特,浑身黑绿色短装,各用青绸蒙面,看不出本来面目。一个使雁翎刀,一个使双铁锏,将门户紧紧封住,一味封架格拦,并不出力拒战,口对深林连打招呼。 pwk1rD56vda6I5xZWf0ZMU7kHx6/mkRuhhwLVcniAICagWx6kEUF3Gp3KTxF2P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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