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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现实婚姻,谁是渔翁?

(一)往事不堪回首

乌悠的婚姻是场悲剧,而这场悲剧的制造者,却是她自己。

24岁那年,从农村奔赴城市寻找梦想的她,因为没有学历而处处受限,做过饭馆服务员,当过公交售票员,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陪朋友到建材市场买材料,能说会道的她被方有为相中,极力游说到店里来做销售,起初乌悠是不为所动的,她认为公交售票员虽然天天在车里晃荡,但至少也算是大单位,旱涝保收,况且萍水相逢,她对方有为也并非信任,用乌悠自己的话说:“瞧他长那德行,驼背弯腰,眉毛似刀,小眼如豆,身材像枣,年龄比我大了10岁,小店也不过刚刚开张,是福是祸还未知呢。”

只是,时间弄人,缘份更弄人。

与方有为相识不过两三个月,公交公司突然宣布所以售票员一律下岗,自动售票系统打败了人工服务,多少有点悲哀的味道。连续跑了好几天人才市场,乌悠最终气馁,决定先到方有为的小店里过渡一下。这一来,却决定了她的一生。

彼时,建材市场刚刚兴起,建筑材料利润空前,小店不大,经常一天的利润便胜过她做售票员一个月的薪水,方有为也不背着她,帐是明着算的,除了底工资还有提成,一个月下来,乌悠拿着厚厚地一沓老人头,兴奋得不知所措,抢着请方有为吃饭,也就是这次吃饭,开启了她和方有为之间的故事。

方有为因为经济条件一直不佳,34岁还未娶,后来小店生意不错,陆续有人介绍,不是嫌人家丑就是嫌对方太能花钱,将来肯定败家,凡此种种,最终造就了一个黄金单身汉。那会儿,乌悠对他并无好感,无非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是,吃了那顿饭,这关系彻底被打破,命运将他俩往前狠狠地推了一下。

吃饭,喝酒,大醉,故事桥段有些三俗,自然也免不了节外生枝的酒后同床的桥段,醒来时,乌悠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毁了,方有为安慰她,“咱俩又不是偷情,男未娶,女未嫁,凑合着过呗。”

不像情侣,自然没有情侣间的浪漫,乌悠的决定是,人都给了他,那经济上自然也不能吃亏。从此,店里的大小事务一把抓,经济也绝不手软,银行帐户从方有为的名号慢慢转至乌悠名下,等方有为发觉小店里里外外都离不开乌悠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很好奇那么年轻的乌悠,为何会有那么多心机,能把大10岁的方有为掌控得那么听话。

乌悠说:“一个女人,面对自己不爱却不得不一起生活的男人,心里其实是处处设防的,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经济上,未结合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叫未雨绸缪。”

自然,经历商场无数厮杀沉浮的方有为也不是傻子,当一家小店开成多家连锁的时候,日进斗金的现实让他想把一切往回拉,先后找来总会计师,会计,出纳,重新在经济上掌权,层层把关,层层设防,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逼着乌悠一步步交出经济大权,那年,乌悠已经30岁。

30岁的女人,没有爱情没有婚姻,一个不是男朋友却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的男人,正千方百计收回经济上给她带来的那点可怜的安全感,这让乌悠实难忍受,有过哭诉,用过哄骗,使过分手计,还暗中收买过会计一干人等,最终的结果还是方有为赢了。

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换掉所有老员工,让不知情的新员工和乌悠平起平坐,这就等于撤了乌悠“伪老板娘”的身份,一切员工只听令于老板方有为。

方有为釜底抽薪的厉害,让乌悠尝尽被孤立的苦头之外,更摘净了在内心对他仅有的一丝好感。

她决定反攻。

乌悠说:“那段日子,不仅惊心动魄,更绞尽脑汁,真有一夜白头的势头,青春和身体献给那样一个男人,说不后悔是假的,总想抓住点什么,以求达到心理平衡。”

而就在这时,方有为恋爱了。

对象是新来的20出头的小出纳,如花美眷,似水佳人,别说方有为喜欢,就连乌悠也只有嫉妒的份儿。

小出纳也不是好惹的,早就知道乌悠和方有为的事,表面故作不知,私下却使尽挑拨离间的损招,在她的唆使下,方有为加快了回收经济大权的速度,同时也有意要赶乌悠离开。

想着过去的6年青春,以及自己对几家小店的付出,乌悠自然不会轻易离开,思来想去,她直接找到小出纳的父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自己和方有为之间的感情倾诉为爱情,小出纳的父母是通情达理之人,当天就把女儿训斥回家锁了起来,方有为因此痛恨乌悠,不肯再见她,而乌悠却以一把尖刀闯进方有为家里。

乌悠告诉方有为,“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强强联合。”

方有为不解,“哪来的强强联合?”

乌悠更加愤怒,“这些年,你跑外,我安内,你进货,我出货,合作无间,没出过半点差池,难道不是强强联合?”

方有为却坚持,“革命友谊是革命友谊,亲密爱人是亲密爱人,两码事。”

乌悠直接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亲密爱人可以同甘共苦,但革命友谊可以上床吗?”

方有为嫌她粗俗,乌悠立刀又把刀在他的脖子上紧了紧,“女人面对利益损失的时候,没有谁还会高雅得如同在倾听肖邦,更何况,我付出这么多,轻易放手,你除了会喊我一声傻瓜之外,肯定不会一辈子都记着我的好。”

“你……到底想怎样?”有血迹已经从方有为脖子上溢出,他有些吓着了。

乌悠用纤细的手指,将刀柄上的血迹抹了一丝放在唇间,小抿一口,“不能同生,那就共死。”

她这样一说,倒真把方有为惊着了,多年相处,她的脾气,他自然是知晓的,想要好言相劝,又怕惹急了,只好暂时答应,“我重新考虑一下咱俩的关系,好不好?”

刀一点点从方有为的脖子上撤离。

乌悠一脸憧憬,“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娶我?”

方有为看着刀被拿下,表情恢复了平静,“如果我爱你,一定会娶你。”

乌悠没来得想明白话里的意思,方有为突然一个转身,就把刀夺了过去,瞬间面目狰狞地指着门口让她滚。

“滚!你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受了情伤的女人,智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收复失地的乌悠,被方有为如此一吼,突然就没了主意,之后,连人带行礼被对方扔出了家门。

那一夜,乌悠是在桥洞底下过的。

30岁的女人,手里有一定积蓄,不住大酒店,不宿小旅馆,却在郊区一处立交桥下的桥洞过夜,多少有些让人费解。

乌悠解释说:“其实我也不爱他,只是不知道能爱谁。那一夜,我在桥洞下,被风裹挟着,被土掩盖着,重温了儿时的贫困,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最想的是什么。”

乌悠家在河南农村,母亲精神异常,早年走失,父亲以收破烂为营生,小时候到城里收破烂,晚上没地方住,她经常和父亲挤桥洞。

这样不堪的童年,注定了她寻找幸福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乌悠说:“我从来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为何物,我只知道,人会饿,会冷,没钱会受人欺负。”由此,她更坚定了和方有为在一起的决心。

爱不爱,没关系,重要的是,找个能够负担起好生活的人一起搭伴过日子,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第二天,乌悠照常上班,让方有为吃惊,暗讽她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有点死皮赖脸的感觉。乌悠还没来及反诘,便得知另一件让她也吃惊的事情。

重新请回来的小出纳,一身金银细软地在店里招摇着,从别人那儿听说,方有为下了聘礼,不仅将小出纳请回来上班,还重金打动了小出纳的父母。

重金。这两个字像把重锤,敲打得乌悠心痛不已。

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历练出来的男人,被人四两拨千金地拿去享用,这种痛,这种伤,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承受的。

乌悠决定跟方有为摊牌。

她想要一家店,做为分手费。

既然得不到婚姻,要点实惠来防身也是好的。

方有为已经40岁,额头的皱纹比他的心眼儿还要多,发福的身体像一颗浸染过冷霜的冬枣,如果不是身上那套阿玛尼勉强支撑这个成功男人的脸面,怕连高端咖啡店都不一定会向他敞开大门。

“你知道一个店的价值吗?”方有为颇为冷静,似乎早就料想到乌悠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你又知道你的价值吗?一个销售,工资不欠你的,奖金只多不少,辞职时还要收走一个店,天下哪个老板会干如此赔本的生意?”

乌悠表面冷静,内心却被沸水蒸腾,火起三丈,“别忘了,我不是主动辞职,是被辞退,按劳动法,无故辞退员工是需要付出一定补偿的。况且,天下哪个老板会把一个女人既当成员工又当成情人来对待?所以,你得付我双倍赔偿。”

“你……还真无耻。”方有为一脸不屑。

乌悠是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不管方有为如何看她,把利益收入囊中才是目的。

“不管你怎么骂,条件不会变。如若不然,你也别想跟你的小情人好好相处。”

最后的警告,其实是无力的,就算方有为真的娶了小情人,乌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不说几句解气的话,怕心里的那些愤懑会爆炸,与其自己伤痕累累,不如引爆灼伤对方。

终于,方有为彻底被激怒,“别以为你威胁得了我,明天我就跟她登记!”

(二)温柔如刀,刀刀见利

乌悠听到方有为如此说,瞬间就有了晕眩的感觉,没支撑下去,差点晕倒在咖啡店,方有为还是着了急,开车将她送回家。

单独相对,看着对方为自己端茶倒水,乌悠心里有一种难以剥离的痛,不为爱,只因习惯。

她想求方有为留下,对方却不给任何机会,倒完水,连招呼都没打,就兀自关门走了。

门落锁的“咔嚓”声,让乌悠心里难受,身体也不舒服,起身冲向卫生间一个猛吐,吐完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从抽屉里拿出孕纸测试,双红杠的出现让她既惊又喜。

孩子的到来,让乌悠手里多了一张王牌。

当然,多日来的直接对抗也让她渐渐悟明白,与其横冲直撞不讨好,不如来个曲线救国。

第二天恰逢周末,深知方有为就算有心去登记也绝无机会,乌悠故作大度地打电话给对方,“我想好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希望你幸福,我就应该学会放手。”寥寥几句,还真是让方有为无话可说。

接着,乌悠故意挺着肚子到了小出纳家,尽管小出纳的父母已经对她再难友好,但是乌悠还是一副贤惠相,“我要离开建材店,不给他俩添麻烦,伯父伯母尽管放心好了,我这次就是诚心祝福的,也希望二老放心,不要担心我会破坏什么的,我知道,父母一辈子的心思就在儿女身上,我能理解……”

这样说的时候,难免会因为孕期受吐而难受,三番两次呕吐之后,小出纳的母亲直接点破,“你不会……有了吧?”

乌悠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不点破,也不否认,私下还故意挺了挺肚子。小出纳的母亲顿时受不了,尖叫着把正赴约会的小出纳叫回了家。

乌悠回到家,一脸得意,肚皮缠的那层纱布让她吃尽苦头,全力撕下来,方有为的电话也追了来。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恶毒,前脚说祝福,后脚就跑到人家家里去折腾,你到底想要闹哪出?”

乌悠拿着电话,不说话,心里对这个男人一点点失望下去,唯一让她放不下的,自然还是肚子里的孩子。

30岁的女人,说不想生孩子那是假话。

但是,此时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别管方有为给不给婚姻,就算给,有这样一个父亲,她也不敢确定给予孩子的就是幸福。

方有为还在电话里咆哮,“我不管,你必须跟她和她的家人解释清楚,不然跟你没完!”

如此一说,倒真断了乌悠对方有为的最后一点念想,如果说曾经是因为习惯而舍不得,那么如今为了他的绝情也不得不放下。

“好!我答应!不过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瞬间,乌悠就做好了决定,“先陪我去趟医院。”

方有为没料到,乌悠是真的怀孕,已经足足三个月。

医生把两人当成小两口,听说是头胎,极力劝留下,乌悠的母性让她迟疑,方有为不说也不动,直到医生说40岁以后的男人精子质量会下降时,他才不得不点头,同意考虑考虑。

乌悠本是抱着打掉孩子之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来到医院的,医生的建议,方有为的犹豫,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孩子。

乌悠尚在犹豫,小出纳便有些坐不住,当着店里的同事指责乌悠不要脸,想拿孩子来威胁方有为,本是纸里包住的一团火,眼见包不住,乌悠索性一做不二不休,直接挺起了肚子,尖尖的肚子在别人眼里是不堪,在她眼里,却是一面猎猎战旗。

只是这一次,乌悠聪明了,把刀放下,拿起了温柔。

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店里同事们诉说自己和方有为这些年在一起的风风雨雨,接着还故意说出自己和方有为其实有婚约,因为小出纳的出现才不得不中止,这事闹到最后,同事们将同情留给了乌悠,把不屑丢给了小出纳。

乌悠小胜。

小出纳自然也不是好惹的,跑到方有为那里讨公平,方有为被她逼得左右为难,乌悠却来了一个适时安慰,表示“我会自己养大这个孩子,绝不会以此逼婚,更不会破坏你们的幸福。”

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私生了孩子,而这个女人还声称不会破坏幸福,这种话,精打细算的小出纳自然不相信。两人索性撕破脸,小出纳出手推倒乌悠的时候,方有为接着出手扶住乌悠的行为,让小出纳彻底心死。

用心抓住幸福的女人,有时候老天爷也会出手相帮。

有大客户来拿货,小出纳的毛躁导致少算了一车上等松木,而这车松木的价格足够小店半年的开销,如此大的损失,方有为自然不乐意,小出纳刚来不久,跟客户不熟,自然讨不回来帐,还是乌悠出马,演了一出“杯酒换松木”的好戏,让方有为另眼相看。

当然,那天晚上,因为喝多了,方有为照顾了乌悠一个晚上,除了心疼她喝酒,更心疼肚子里的孩子,乌悠再次意识到,其实自己和方有为之间还是有未来可言的。

小出纳接连出师不利,难免跟方有为之间产生龃龉,就在这时,建材店遭遇偷盗,小出纳趁乱拿了当天的应收款跑了,乌悠却在跟小偷的抢夺中受伤住院,这一次她彻底征服了方有为。

当然,是否征服了他的心,却是未知。

因为方有为对乌悠说:“我还是觉得,你和我一起工作更可信。”

别人的求婚或许是娇艳的玫瑰,昂贵的钻戒,最不值钱的,也会是几句甜蜜的誓言,可是方有为的求婚,除了因为孩子,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乌悠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

对于这点,乌悠既不在意也不伤心,她说:“小时候受的苦终于结束,我要的名车豪宅,将来孩子良好的教育和优渥的生活,都达成了,不选择这样的婚姻,还等待什么?”

也是因为这样一番经历,让乌悠明白,事业联姻的婚姻里,女人最需要学会的不是如何打理生意,而是如何“使用温柔”,太想要拥有这段婚姻,太想保住这段婚姻,她也学会了委曲求全。所以,方有为以重新装修新店为由延迟婚期时,她无条件支持;当方有为母亲住院时,她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在医院和店里来回奔波;当方有为以刚生完孩子不易举行婚礼时,她还是一一接纳……

女人,利益婚姻当前,其隐忍和牺牲,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好在,乌悠没打动过方有为的心,却打动了婆家人,在婆婆的一再干预下,女儿将近1岁半的时候,她终于迎来了和方有为的婚礼。

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这对北方出生的乌悠来说很不适应,因为在北方人眼里,晚上举行婚礼的多是二婚。

方有为却说:“生了孩子再嫁人,差不多也就是个二婚。”

想从这个男人嘴里吐出两句喜欢听的话,还真是难上加难。好在,婚礼之后,几家店的经济收入重新由乌悠掌控,尽管方有为偶尔也会过问,但因为有了女儿,乌悠会把目标转移,“我给女儿设了教育基金,一月一万,积少成多,等她上大学时,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的钱,都不再用咱们操心。”

男人再绝情,也绝对虎毒不食子,听闻是为孩子,也就一切由她去了。

婚姻虽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恩爱无比,但是平淡如水的生活,至少是安稳的。唯一让乌悠不放心的是,随着门面的扩大,方有为的应酬越来越多,身边的莺莺燕燕不胜其烦,想想当年争取这段婚姻所受的屈辱,乌悠就有了自己闯一番事业的想法。

几番考察,乌悠相中了装修行业,当她把想法说给方有为听的时候,方有为第一句话不是关切这个行业有没有发展,而是关心自己要投进入多少钱,“这么大一笔投资,打水漂怎么办?”

这就是利益婚姻。

遇到任何事,考量的首要问题是投入与产生。

乌悠不禁想起当年父亲生病住院的事,心脏手术,跑到上海住院,前后花费不过二十万,这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方有为却在唯一的一次探望中抱怨,“这些钱足够我再开家店。”

他的态度更坚定了乌悠自立门户的决心,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踏实。

乌悠把这些年手里积蓄全都拿了出来,清点之后,认为找家小门面足够用,接着便招兵买马,跑办证件,一个月后,一家名为美琳的装饰公司正式成立,直到揭牌鸣炮那刻,方有为才知道,乌悠的装修公司开业了。

木已成舟,他不得不出面应付一下。

而乌悠不仅不责怪他当初不支持,更把“美琳”二字拿来反复游说,“公司是我的,也是你的,更是咱们女儿美琳的。”

两人的女儿取名美琳,公司名取自女儿,不仅显示了乌悠对孩子的爱,更给方有为吃了一颗定心丸。

“放心吧,以后不管赚多赚少,都是咱们一家三口的。”乌悠的温柔似刀,刀刀扎向方有为的麻酥穴,颇为受用,自然她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后装修建材都在咱店里出,肥水流外人田,你说可好?”

方有为这才发觉,自己上了乌悠的当。

可是,这个亏他得吃,而且还要装作心甘情愿。

(三)婚姻如烟

我佩服乌悠的胆识,更为她这刀刀见利的温柔叫好。

乌悠从往事里跳出来,一脸无奈,“你这种泡在爱情里的女人,永远不会懂什么叫委屈。”

乌悠的意思,我懂,却不忍点破。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抱着一桩没有爱情的婚姻讨生活,如果不是生活苦苦相逼,与利益相比,女人更愿意倾向爱情。

说到底,女人是感情动物。非理性。

“听起来虽然委屈,可是至少,你也熬过来了。”我安慰乌悠。

她依然无奈,“婚姻用‘熬’这个字眼,你不觉得可笑吗?”

“也许……过着过着,感情就深了,谁也离不开谁……”不善于安慰,我只好边说边找托词。

乌悠深深吐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支ESSE,燃起,烟雾缭绕中,我才记起,她抽烟的习惯从我进公司起,就已经存在。

我不喜欢女人抽烟,却喜欢欣赏香烟飘渺中的女人,有一种朦胧的神秘。之于我,如此,之于男人,更难抵诱惑。

“婚姻就像这烟,燃烧殆尽的时候,两个人就彻底完了。”乌悠无比感慨,“更可怕的是,已经烧灼了手指,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放弃。”

话里有话。

我却不能多问。

乌悠不吐不快,“我怀疑他出轨了。”

我不吃惊,这样的婚姻,这样的历程,一路走来,能够忠贞到底那才令人吃惊。

“他说出差,我女儿却告诉我,看到爸爸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乌悠接着说:“就算外遇是真的,我也一点不感觉奇怪,只是恨他太不小心,竟然让孩子撞了个正着。”

乌悠的解释着实让我吃惊!

自己的老公疑似外遇,她竟然是这种反应,是该赞扬她的豁达还是可怜她的无助呢?

乌悠的表情自然是忧伤的。

那张我看了好多年的锥子脸,憔悴已然是脂粉遮不住。

爱情容易令女人容光焕发,婚姻却会让女人灰头土脸,现实远胜浪漫,憧憬败给生活。

我和乌悠不约而同成为同一类人。

女人间友谊的建立,有时候只需分享彼此一个小秘密。我和乌悠做了触摸灵魂的秘密分享之后,她对失去VIP这个大单,显然已经释怀。

“好啦,土豪金这个项目暂停吧,你帮我去办另外一件事。”

恢复老板身份,那个为婚姻而迷惘的小女人瞬间消失。

“好的,老板,什么事?”我故意卖萌。

乌悠并不领情,声色俱厉,“这件事你必须保密,必须完成。”

我一脸好奇,不敢随意下保证。

“你帮我把这套房子好好设计一下,地址回头发给你。”乌悠直接下达命令,“记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微信传来,我扫了一眼地址,“好的,想要中式的还是欧式的?”

“给老人住,中式的吧。”乌悠把钥匙递给我,再次叮嘱,“咱们公司不是正好有一个中式的在装修吗?下材料单的时候,一起加上。”

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小心,自己的公司,想要装修自己的房子,何必绕这么大弯儿?也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刚出了乌悠办公室,采购小刘就跑了过来,说有人给我送花,一大束百合安然放至案头,闻着清香,我以为又是蔡小野的杰作,卡片上歪歪扭扭的字却告诉我,送花的人叫金钰。

金钰说:“昨晚的热情,令人难忘,阿里噶到(谢谢),下次再约。”

我把电话打过去,金钰许久未接,不免心中又起疑惑,他为何要给我送花?怕被同事看到,随手将卡片放进了上衣口袋。

来不及多想,马不停蹄奔赴乌悠发来的那个地址,房子座落在五环,位置稍偏,然闹中取静,新小区规划的有模有样,且还是个一楼,自带花园,一百多平的面积规划成两居室,倒也宽敞。

把房子实地考察完以后,看时间也不早,离家又近,便直接驱车回了家。

推开门,被一阵烟味儿呛到咳嗽,蔡小野不知从哪儿带来两个朋友,坐在客厅里吞云吐雾不说,还把我藏在冰箱,一天只舍得分享一点的榴莲拿出来吃了,一时间,烟的辛辣,榴莲的专属臭,弥漫了整个屋子,而他们不管不顾,还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吵得我耳根一直疼到嘴角。

见到我,两人站起来打招呼,我却懒得理会,转身进了卧室,死死地将房门关上。不大一会儿,听到蔡小野送别的声音,想想刚才乱糟糟的情形,便再难忍住,打开门,冲他吼了起来。

“蔡小野,大白天不去找工作,跟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你不觉得幼稚吗?自己玩也罢了,还找人陪着玩?你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还有,你请朋友可以,有钱出去玩,别在家里糟蹋我的东西,那榴莲我一天只舍得吃一点,老贵的,给他们吃了,我吃什么!”

蔡小野不说话,拿拖把擦地,他不擦还好,擦得不仔细,倒让我心疼那昂贵的纯木地板,“蔡小野,这地板当初可扣了我两个月工资呢,你不出钱不代表它不值钱,爱惜点儿,行吗?”

蔡小野把地拖完,瞧得出来,是咬着牙不想跟我吵,可是他越是如此,我心里越是难受,想想那没成的VIP大单,成把的票子就那么飞了,心里就不舒服,看他在眼前晃来晃去觉得难受,索性脱下衣服扔过去,“喜欢劳动是吧?洗衣服去!手洗!”

蔡小野像有心求和似的,一声不吭,拿着我的上衣走进卫生间,一会就听到水流潺潺,看他如此忍气吞声,心里的气儿也算消了大半。正准备躺下休息,突然听到他尖着嗓子喊我的名字。

“鲁京京,你给我解释清楚,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我跑出卧室,看到他手里提溜着那张全湿了的卡片,这才记起,金钰送花的卡片被我揣进口袋忘扔了。

“鲁京京,难怪你嚷着要跟我分居,原来是外面有人了。”蔡小野极其武断,“是,我是没本事,不能赚钱,不能给你好的生活,可是你知不知道,婚内出轨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My-God!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随手将手旁花架上的一盆吊兰扔向了他。

“啪!”瓷花盆破碎的声音,有点惊天动地的感觉,却仍未惊醒我们已经昏睡不醒的婚姻。

“蔡小野,你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鲁京京,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热情难忘,还下次再约?你竟然做出这种事?说好的不离不弃,说好的永不背叛呢?!”蔡小野像抓住了反击我的把柄一样,不肯轻易放手。

我盯着他,不想多解释一句,“那你说好的好日子呢?说好的让我幸福呢?”

一字一句,我说得缓慢,却铿锵有力,相信蔡小野是听进去了的。

以往,每每吵到这种程度,他总是退却,或是懊悔,或是难过,或是自责,都会让着我。可是这一次,他满目愤怒,一脸不快,一步步向我逼近,目光如刀。

“有些承诺可以迟些再实现,有些承诺却是必须时刻记住的!鲁京京,你实在让我太失望!”

猝不及防,他把卡片摔到了我脸上。

没等我回应,蔡小野摔门而去。

拿着这张惹事的卡片,心头怒火正无处发泄时,金钰的电话却不合适宜地追了来,“鲁小姐,刚才有点事没接电话,花儿你收到了吧?我是想……”

“金少,你能不能自重点?能不能不要打扰别人的家庭!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富二代,自己高兴怎样就怎样,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以后请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极不爽快地要收线。

金钰显然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儿,被我一通数落,声音也高了八度,“鲁小姐,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打扰你?犯得着吗?外面排队追求我金钰的女人,从天安门排到通州,你信不信?我送花不是瞧上了你,是想让你安安心,好好帮我们家装修别墅,现在看来,是真用不着合作了,沙扬那拉!”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嘟嘟”声,再次被金钰打败,气得我原地跺脚,却不小心扎到了破碎的花盆碎片上,鲜血横溢的瞬间,我的眼泪也下来了。

无法梳理纷乱的思绪,懒得理会杂乱的屋子,我挣扎着坐到沙发上,打开茶几抽屉,找出紫药水,自己为自己疗伤。

茶几上,一盒没抽完的烟,让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拿起来,嗅了嗅,没有想像中那般厌恶,于是,我燃起了生平第一支烟,尽管是男士的,却还是抽得别有一番滋味。

烟气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尽管被呛着,咳嗽了几声,但还是很享受烟雾缭绕中的那种解脱感,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从鼻子出发,喷薄而出。

想起乌悠说过的“婚姻如烟”,看着手中烟一点点消逝,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问自己,我和蔡小野的婚姻,是不是也燃烧殆尽了呢?

(四)当浪漫撞击到现实

蔡小野是在半夜回来的。

听到他在客厅收拾,心知他对这个家还是有感情的,便不想再为难,开了灯,跑到客厅想看看他,没想到我前一秒开灯,他后一秒又把灯灭了,我再开,他再灭。

黑暗里,我无比愤怒,“你的智商被门夹过么,懒得理你!”

他却不说话,直到我即将关上卧室门的时候,他突然说:“等等,我们……谈谈吧。”

我重新走回客厅,黑暗里,谁也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天光,彼此只能看到对方闪烁的眼睛。

“京京,我想过了,婚后这一年多,你跟着我,确实没享过什么福,是我连累了你……”他的开场白说得很动情,“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文艺散漫青年,根本不懂生活和现实,是我不对……”

很少听到蔡小野如此坦诚地说自己的短处,我不能确实他是喝多了还是真的良心发现。

“说重点。”我的语气一定是冰冷的。

蔡小野似有犹豫,却还是坚定地吐出想要说的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我可以让位。”

真是烂泥扶不墙。

“蔡小野,我可以认为你今晚是喝多了。”我很生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当然乐意多方位考虑,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但是万一你只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

我的话半是认真半是赌气。

虽然对这桩婚姻有太多不满,但是离开这个男人,重新开始的打算,我并未有过。

抱怨归抱怨,我还是愿意相信,蔡小野是爱我的。

在不够强大的婚姻里,女人想要幸福,就必须学会自我安慰。

可惜,蔡小野不懂我的心,他认定我有了其他追求者。

“我是怕……耽误你寻找幸福。”他倔强得很。

在我听来,却更像试探。

“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什么样?”我反击。

蔡小野在黑暗里,猛烈地点头,“鲁京京,第一梦想是实现你妈妈的北京梦,第二梦想就是做个杨澜式的成功女人。恋爱时你说过,结婚时你又说过,前前后后,我听了8年。”

他的话倒勾起我的回忆。

当初恋爱时,尽管我也有过小鸟依人的时刻,但是更多时候是蔡小野在忍让我,工作后依然如此,结婚后因为经济地位的悬殊,他对我不仅忍让,更是服从。我习惯了对他呼来喝去,习惯了他在我面前俯首称臣,偶尔会抱怨,也会觉得委屈,但更多的时候,我更乐意用自己的梦想来激励自己——做一个杨澜式的成功女人,拥有想做的事业,美满的家庭,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如她所说的“找一个能帮你实现梦想的老公”。显然,蔡小野不是这样的男人,他不可能帮我完成梦想,还要处处让我分心和担忧,我所能做的就是自我安慰,这样的安慰竟然陪伴了我所有的婚后生活。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觉得蔡小野欠我的。

“知道就好!要不是你,我的梦想早就实现了!”暗影里,就算看不到我的脸有多失望,我的幽怨他一定体会得到。

蔡小野不回答,黑暗里,听得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浓重。

我不想再跟他继续这样的谈话,转身,回了卧室。

这一夜,纠结得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好几次起身倾听客厅的声音,听到的同样是翻来覆去的折腾声。

我们都失眠了。

我们都在为如今的婚姻失眠。

我们都清楚,这样的婚姻再继续下去,除了自我安慰,似乎更需要容忍和勇气。

如此一折腾,好不容易睡着,突然又被电话惊醒。

电话那头,竟然是久不露面的唐心儿。

她说自己刚下火车,让我去接站。

这丫头怕是疯了,凌晨三点,让我去西站接她。

起身,迅速穿衣,一边穿得时候一边盘算,路上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安全因素,索性叫醒蔡小野。

听闻是唐心儿回来,蔡小野脸上有几分不乐意,在车里嘀咕了一路,我都有了赶他下车的冲动,这才住嘴。

“蔡小野,我告诉你,唐心儿再不好也是我表妹,你再不满也得忍着!”

“忍你是为了婚姻,我凭什么忍她?”

蔡小野的话把我噎着。

“蔡小野,你什么意思?忍我是为了婚姻?你在婚姻里受了很大委屈么?”我气急,路上车又少,一边加速一边训斥,“要说委屈也是我委屈,养家糊口还要天天替你这个失业的人操心,不容易的人是我!”

蔡小野敏感的自尊再次爆发,在车里就冲我吼了起来。

“鲁京京,从今天起,我蔡小野再花你一分钱,就不是纯爷们!”

这样的话,他倒是第一次说。之前每次伸手要钱,除了讨好,就是小心翼翼,从未如此坚决过。自然,我也不会当真。

“你这种单细胞的文艺青年,梦想总是被现实打败,哼,说得跟真的一样,钱袋空了,又跟哈巴狗一样。”我不信,更不屑。

我的语气其实并不重,蔡小野却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一个劲地嚷着让我在路边停车,我不停,他便口不择言,“再不停车,我就跳了!”

越发受不了他文艺青年的矫情劲儿,索性把车窗打开,“你跳!”

蔡小野没胆量,车速飞快,头伸出去,迅速又缩了回来,“你想谋杀亲夫啊!”

“没那个胆,以后就少在我面前充大头蒜,再矫情,顶多也就一蒜皮儿,上不了台面。”我嘲讽。

蔡小野还嘴,“没见过你这样恶毒的婆娘……”

一路,车飞快,我俩吵嘴呛人的速度也飞快。

婚姻这个东西,即使弄得好也不过就是一场算不上高雅的二人转,弄得不好就变成了两只蛐蛐之间的呱燥和厮杀。

如此,一路呱燥,一路厮杀,车进了西站。

坐在车里,正好看着车站出口,视线投射出去,搜索两遍,始终没见到唐心儿,蔡小野埋怨着犯困,却冷不丁有了新发现,手指方向,示意我看。

这一看,我惊得睡意全无。

车站出口处,唐心儿和一个年龄相当的男人正情意绵绵地吻别!

他们缠绵着。

我和蔡小野却纠结着。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分开,却见唐心儿主动拉起对方的手,小嘴嘟起,撒娇地说着什么,最后又上前主动吻了对方。

My-God!受不了时,蔡小野伸手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唐心儿就不是一般人!”他终于找着了攻击唐心儿的机会,“有那么个男人,非要咱们来接,是想秀恩爱吧?”

我不回应,继续盯着唐心儿。

终于,两人在风中吻别。

终于,我也忍到了极限,猛按车喇叭,唐心儿这才连蹦带跳地奔赴过来。

上了车,我本有意难为,唐心儿却把礼物一一递过来,还特意往我嘴里塞了一块东西,初闻是奶糖,猛一尝,满嘴腥香,赶紧吐出来。

唐心儿却乐了,“姐,你暴殄天物啊,这是西藏最上乘的奶酪,我可是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才带回来的。”

这才知道,唐心儿偷拿了家里两万块钱,一个人跑到西藏旅行。

“这么大人了,招呼不打一个就跑出去,也不怕遇到坏人?知不知道你爸妈有多担心你?”想想表姨,我不免埋怨唐心儿不懂事。

唐心儿一脸不在乎,“咳,我妈呀,好说,回去哄哄就成。”

我不满她对老人的态度,想再教训几句,坐在副驾驶的蔡小野扭头示意我该问问那个男人的事。

“刚才姐可什么都看见了,说说吧,那男的,怎么回事?驴友还是玩伴?”

唐心儿似乎很乐意听到我这样问,坐在后座也不老实,跳起来,脸贴着我的头,声音都是酥软的,“姐,我恋爱了!”

车没开稳,急刹车,停地路边。

车一晃,直接把唐心儿晃回原座,脑袋定是磕到了,疼得她不停地咧嘴。

我回头,探究火星一样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旅行路上认识的那么个人,回来就说自己恋爱了,这靠谱吗?” 9fsVID9WhOB0gvwOhoZodIcZnXddye7Z3TG/GZQmV46FSOUZnIiFkJjqSiHjjo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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