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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精神婚姻,饿死了谁?

(一)梦和现实的距离

早晨七点整,刚睁开眼,受过专业训练的菲佣准时敲门唤醒,服侍我换下法国La Eibelle睡袍,穿上昨晚提前备好的Chanel套装,然后将漱口水端到我面前,等到我漱了口,接着又将ipad递过来,当天最新的财经新闻网页已经打开,轻松点开读播,我一边听一边推开窗户。

窗外,是汪洋的一片海,海上白帆点点,海鸥正展翅翱翔着,不时的尖叫如晨曲一般优扬,海风扑进鼻翼,深吸一口气,有海的咸腥,还有窗旁正绽放的郁金香的芬芳,我半眯着眼睛,似乎又闻到了那种最喜欢的味道,转头,菲佣已经将澳洲进口的Spring Valley橙汁端了进来。

“太太,今天的五谷粥我选了薏米、燕麦、红豆、糯米、黑豆,您看行吗?”菲佣的国语讲得不算流利,却倔强地不肯讲英文。

我优雅地摆手回绝,“No,sticky rice into red dates,thanks。”然后跟菲佣相视一笑,似给了对方无尽的友好和感激,尽管英文说得并不正宗,甚至带着点山东口音,但是又有何妨?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杯进口果汁清肠胃,然后听着财经新闻洗漱上妆,喝了五谷粥就有了接地气儿的感觉,接着便是盛装出门,司机已经把火红的Macan擦洗一新,十分恭敬地等在门口:“太太,需要我送您吗?”

我依然优雅地摆手,长发被风吹起,随手一撩,便是风情无限,喜欢长风飘在风中的感觉,更喜欢自己开车在风里奔跑的感觉。

美好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只是,车刚上路,还没来得及享受风吹长发的感觉,突然就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吓得我除了大叫,还死死地抓住方向盘,不肯松手……

……

“啊……你松手,松手,快松手!”

蔡小野的鼻子被我狠狠地抓在手里,疼得他又是叫又是挣扎,我眼睛虽然闭着,小手却铿锵有力,大拇指和食指像在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钳住蔡小野高耸的鼻子,就是不肯松手,只差没把鼻梁揪下来,疼得蔡小野实在受不了,只好出狠手,一个巴掌落下来。

他的鼻子保住了,我也醒了。

“你干什么……我怎么会在这儿?”睁开眼,眼前是狭小的卧室,一张床将屋子塞得满满的,再转头看窗户,紧闭着,窗帘裹着,屋子里依然暗气环绕。

蔡小野的鼻子被揪疼了,人自然也清醒过来,从床上跳起来,指着我发泄不满,“鲁京京,你人在我身边,心却不在,说,梦到谁了?前男友还是哪个男客户?”

明明已经清醒,却不想睁眼,更不想回答任何问题,转头,想继续刚才的梦境,蔡小野自然不依,又跳上床,将我拉了起来。

蔡小野虽说年龄比我大一岁,性格却透着文艺青年的倔劲儿,“老婆,起来,咱俩聊聊。”

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刚才所谓的豪门梦,该醒了。

眼前的房子,是两家老人凑钱才付够的首付,每天睁眼就是五千多的房贷要还,更别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浪漫。

想想梦里的进口橙汁,忍不住舔了舔舌头,昨天加班太晚,来不及刷牙就睡了,竟然还有一股夜班餐的味儿。

当然,也没有所谓的菲佣上前伺候,且眼前这个男人,除了不能给我贵夫人的生活,还需要我处处来照顾。

梦一醒,心就沉了下去,心情Low到极致,偏偏蔡小野不解风情,还拿自以为是的深情来向我撒娇。

“老婆,你刚才梦到谁了?为什么不是我?我不能在你的梦里出现,是多么伤心的一件事?”

蔡小野满嘴文艺青年的味儿,我盯着他白净的脸,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承认,这不是一张完美的脸,除了白净,大鼻子,小眼睛,方形脸,怎么看都算不上帅气,只是曾经,这张脸是令自己痴迷的,毋庸置疑,当初一定有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吧?可是为何现在再瞧,竟从心里生出些许厌恶。还有,蔡小野撒娇的方式,曾经一定打动过自己那颗纯萌少女心吧?可是为何今天听着,竟有一种想骂他吼他的感觉。

“蔡小野,新工作怎么样?”回到现实,这是两人必须面对的重要问题。

被问起工作,蔡小野便收起了撒娇,一脸愧疚的样子,白净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愧疚,“感觉……那家公司不适合我,不想去了……”

蔡小野的话惹得我大动肝火,像一只扎到针的猫,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蔡小野,你能不能成熟点儿?你是去工作去挣人家的钱,不去适应人家,凭什么要求人家来适应你?你有没有算过,自己失业多少回了?第一次你干了半个月,说是老板不把你当人,辞了。第二次干了一个月,工资却没拿回来,因为同事说你几句,直接把人打进医院,都不够付人家医药费的!你能不能争点儿气,上午是Welcome banquet下午就是Farewell party,你不觉得丢人啊!我不管,这份工作你必须给我干下去,再半途而废,回来我就把你废喽!”

床的对面是玻璃镜面的大衣柜,透过柜子,我仿佛看到了一只愤怒的小鸟,头发支楞着往上翘,当初从地摊上买来的三十块钱的纯棉睡衣,虽说用着舒服,可是睡一晚上,不免褶皱横生,宽大的袖子直接折成了两只翅膀,怎么看都像一只倦鸟刚醒。

蔡小野脾气好,每次我发火的时候,能避则避,避之不及时就沉默,况且连他自己也明白,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在赚钱养家,理亏一些,自然更不敢轻易反抗。

见他不语,我却更火了,果断指着蔡小野的鼻子骂,“一说工作你就哑巴啦?怎么不满嘴莲花骗人了呢?”

我的手近在鼻翼之间,蔡小野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还是有些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放心吧,我会好好工作,倒是你……做梦都能把人鼻子揪下来……”

心头火难灭,狠狠地拍了蔡小野的脑袋,“不是想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梦吗?我梦到自己住在面朝大海的豪宅里,有佣人伺候,有我喜欢的进口橙汁,还有你这辈子买不起的卡宴!现实中得不到也就罢了,做个梦都让你搅了!”

蔡小野似乎明白过来,“难怪刚刚说话,满嘴英文单词,原来是做了豪门阔太的美梦!没改国籍吧?”

我白了他一眼,坐下来,伸出脚,示意蔡小野给自己换鞋,“知道我为什么叫鲁京京吗?”

蔡小野为我穿上鞋,接着从衣柜里找出我上班要穿的衣服,递过去,我伸出胳膊,示意他帮自己穿。

“知道。”蔡小野殷勤伺候着,将衣袖展开,我纤细的胳膊穿过去,接着他又展开另一只袖子,“鲁是父姓,恰好还是山东的,京京,是你妈对北京的向往强加到你身上了呗。”

“知道就好,也不指望你能帮我实现彻底成为首都人民一员的愿望,可是蔡小野同志,怎么地,你也不能拖我后腿吧?”

“老婆,我虽然现在不挣什么钱,可是将来,将来一定会给你幸福的,家里家外都把你当成女王。”蔡小野讨好地恭维。

“算了,我出生时上帝肯定没睡醒,忘了在我嘴里塞一把金匙,自然也不会舍得把王冠戴在我头上,想当女王的女人,只能自己争取。哎,早上我要喝五谷粥,赶紧打去。”我把衣服穿好,一脸不耐烦地挥手。

蔡小野得命之后,飞快地跑进厨房忙活去了。

将窗帘拉开,看一眼窗外,又忍不住叹气。

窗外,一片萧瑟之气,出了五环的地界,空气还是差得一塌糊涂,雾霾像把眼睛蒙上了一层纱,看不真切,视线偏又被前方的高楼遮挡,竟有了困入牢笼的感觉,心头郁郁地不舒服。

偏在这时,蔡小野趿拉着拖鞋从厨房跑过来,“老婆,家里五谷不全,只有大米和黑豆,怎么办?”

立时就没有了食欲,什么也不想说,冲进卫生间飞快的洗漱完毕,之后拿起包便往门外冲,身后,蔡小野不放心地追出来,“老婆,车昨天才大修回来,你慢点开。”

楼下露天停车位,二手大众,年数已久,要不是为了免于摇号,我宁愿做公交车,每个月除了准备油钱,还必须为它存点修车费,这日子过得,总是让人心生酸楚,细算下来,结婚才不过1年零3个月而已,为何突然有了一种过不下去的委屈感?

(二)我叫鲁京京

我叫鲁京京,27岁,用这么一个略带幼稚的名字,其实是有缘故的。

我的妈妈是个老北京,当年为了爱情远走山东,也许是知道自己再无回京的可能,对北京心怀留恋的她特意给我取了一个京字,鲁京。后来上高中时,死活拉着我到派出所又加了一个京,鲁京京,连哭带嚎地要求我一定要考进北京的大学,圆她这辈子无法回北京的遗憾。

后来,我真的来了北京,上大学,找工作,买房子,结婚,尽管依然没有北京户口,可是在我妈妈眼里,她的女儿已经在北京落地生根、只差发芽繁衍后代。

我是一个有着1年零3个月婚龄的已婚妇女,确切地说,是失足于婚姻的已婚妇女,嫁给蔡小野,不能说是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但却是迄今为止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能让女人在婚后产生后悔的情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男人不能给予女人情感上的需求,另外一种则是男人不能满足女人经济上的需要。蔡小野显然属于后者。

婚后半年,前公司倒闭,蔡小野就彻底失业,其间各种面试,各种卡带,各种辞退与被辞退,起初他会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是一匹等待伯乐的千里马,我也信了,毕竟大学时期,他的诗歌和美声唱法无人能敌,也打动过不少少女心,我犯下全天下女孩儿都会犯的盲目崇拜外加滥用信任综合症,尽管他一无所有,还是义无返顾地嫁给他。后来,渐渐发现,其实在这个社会上,所谓的伯乐好找,千里马却常常失蹄。蔡小野过于自视清高,自己没真本事,还非要强求公司规模、待遇,甚至连老板和同事对他的态度都要被拿来斟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蔡小野的不争气,直接赶走的,除了新婚的那点儿激情和快乐,更赶走了之前我对他那点儿文艺细胞带来的崇拜感,从劝他到骂他,我们之间因为工作的事情纠缠了将近一年,这一年时间里,每月6K的房贷,两张嘴,再紧衣缩食也需要预备3K的生活费,常常压得我半夜都会醒来,拿着床头的计算器,不停地扒拉着自己那份不算优厚的薪水,去掉化妆品,商场的打折款也统统屏蔽掉,能在单位打的电话绝不私用手机,去掉不必要的客户应酬、老乡聚会,最后把小数点后两位都计算上,这才勉强凑够每个月的开销。

这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甚至,是我一直想要逃离的生活。

可是,谁让我当初爱上一个不争气的男人呢?

回想这一年多的婚姻生活,我和蔡小野之间每次起争执,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经济。

是的,经济比钱要好听,提钱伤感情,可是不提钱,这日子还有法儿过吗?

蔡小野像个活在30年代的公子哥,再落魄,也要强装清高,经常银行卡里刷不出半毛钱,还要装样子拿出来吓吓人,壮壮胆。就像前两天,我过生日,明明他没钱,非要拉着我去商场看什么生日礼物,要付帐时,我故意不掏钱,他装模做样拿出银行卡,销售小姐问密码,他又装白痴说什么忘了密码,自然,礼物最后还是我自己买给自己。

想起这些,真觉着这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一个不上进、不争气、还有点装的男人,会带给女人幸福吗?

我开始否认。

就像当初否认这辆二手车一样。

当初说好买新车,是蔡小野非要装好心,说他的前老板遇难,为了哥们义气,还图人家一车号,没考虑我的意见,直接拍板要了。一辆新车才卖8万的价,他愣是5万买了一辆开了N年的二手货,钱自然还是我来付的。

二手车开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和蔡小野彻底翻了脸。

一个不能挣钱养家的男人,一个处处逞能的男人,一个只管消费不管付账的男人,我真的受够了。

可是,蔡小野总能点中我的死穴。

隔天,当他拿着一大捧玫瑰来到办公室向我求原谅时,当公司同事听了他那首深情款款的道歉诗时,所有人都在为我找了这样一个情深老公而艳羡,女人的虚荣心再次出卖了我,然后蔡小野说,买花儿钱是他刚刚在报纸上发的小豆腐块赚来的,我的气也就消了。

在我心里,能写一手好文章的男人,可以崇拜,能用好文章赚钱的男人,更是可以拿来爱的。

这种想法后来被我的女上司乌悠点评得一步到位,她说:“鲁京京,你和蔡小野之间,真正改变的那个人是你,不是他。”乌悠的意思是,婚后的我变得现实了,而蔡小野依然活在爱情的浪漫里。

也许是这样吧。

浪漫需要距离,婚前感觉浪漫是因为两人之间没有锅碗瓢盆的参与,不知道柴米油盐的珍贵,爱情就像一个花园,他在花园那头,我在花园这头,芬芳之间自然浪漫。但是婚姻不一样,婚姻更像一个菜市场,需要时不时的讲讲价,谈谈钱,近距离的撕扯,产生的是疼痛,较量的是平衡,谁还惦记浪漫?

想到乌悠,不得不加快车速。

在我的生活里,也许有一天可以没有蔡小野,但绝对不能没有乌悠,她是我的老板,偶像,财神奶奶,品质生活的源头。

好吧,我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女人,可又是谁,把我变得如此现实?

车被堵在四环路上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有20分钟,照这样堵下去,今天的VIP客户怕是见不成,心一急,就想走偏门,三行道上被强压在最右边的我,决定来个小超车,看到有缝隙可钻的中间道,打个左转就想超过去,却不料,我加速的时候,后面的车也突然加速抢道。

“砰!”

……

这次,是真的撞车了!

我的车尾,对方的车头,极不优雅地撞到一起,做为肇事方,不得不下车。

见到对方车的刹那,我差点昏厥。

火红的Macan,跟我还真是有缘,一梦成现实,虽然这现实有点不那么美好。

维修费必令人窒息。

车里的主人下来,一身天蓝色西装,却打着一条红到耀眼的Goldlion,摘下墨镜,一张英俊得令人怀疑整过的富二代的男人脸,若不是两车相撞,我真以为自己掉进了韩国偶像剧。

下车之后,富二代先查看了我的车,来回瞥了两眼,“小姐,你的屁股是烂了,这样吧,修车费,我出。”

没来得及感激对方的大度,就让我听出了调侃的意味。

“先生,你的头虽说结实了点儿,但也撞了个坑,放心,我的车是全险,马上打电话让保险公司来处理。”说着,我拿出了电话,却被对方出手制止。

“算了,我着急赶飞机,既然小姐坚持不用我来修,那就沙扬那拉(再见)。”富二代扬手,上车。

我赶紧奔过去,敲他的车窗玻璃,“先生,刚才是我借道的错,应该赔付,苏米马赛(对不起)。”

富二代愣了两秒,打开车窗,探出头来,表情猥琐地看着我,“卡哇伊,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日本度个假?”

调侃的神情,瞬间秒杀掉刚才对他的感激,“对不起,我对日本无好感。”随手从包里快速拿出一张名片塞进车里,“我叫鲁京京,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反悔想要修车,我不会赖账的。”

火红的Macan瞬间转向,加速,投胎一般将我和我的二手大众甩在身后,说不清的失落。

甩出名片之后,其实我是后悔了的,如果他真要找来修车,怕一个月的薪水都不够补那条刮痕的。当然,尊严比命贵,在这点上,我跟蔡小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共通之处的。

开着二手大众继续上路,上班迟到是肯定的,老板乌悠的电话也追了来,她的声音永远是尖锐的,女强人的气息隔着电话就已是汹涌澎湃。

“鲁京京,这都几点了还不到位?让VIP等你这个小咖?有没有点责任心?还想不想升职!”

(三)信任值几金

我把破着屁股、冒着青烟的二手大众开出了豪华大奔的速度,所幸没有违章,也就不管路旁那些警察叔叔们的怪异眼光,一路飞奔到了三环路上的写字间。

刚一进办公室,乌悠就迎了出来,怕她对我有误解,赶紧解释:“悠姐,对不起,今儿早上出了点意外,真不是故意迟到,请你相信我,真的……”

乌悠是个利索人儿,短发,短裙,说话都那么简短,呛人。

“老板相信一个人,是相信他的本事而不是他的人品。”

乌悠说完,指了指客户接待室,“土豪金来了有一刻钟,点名找鲁大设计师,赶紧去吧,哦,对了,啰嗦一句,这可是两百万的装修项目,弄成了,你的设计总监也就成了。”

设计总监,并非我梦寐以求,总监带来的薪水暴涨,才是最终志愿。

看在钱的份儿上,我伸手抚了抚胸口,深吐一口气,迎接财神土豪金。

进了接待室,土豪金一脸不乐意,我除了安抚就是讨好,一杯咖啡递过去,几句温声软语说下来,土豪金倒也爽快,“鲁设计师,你的设计我都中意,就是那个阳光房有点太多余,你说我天天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晒了大半辈子的太阳,在自己家里再弄个地方来晒太阳,那不是有病么?不中!拆了!”

土豪金,原名金大运,来自河南,卖了一辈子陕西凉皮,最终发了财的土财主,据说一年卖凉皮的钱就能在五环换一套两居室,财大气粗,从接手他这套别墅装修方案以来,修改了不下20次,我烦了,他还没烦,他说:“以后要在这房子里养老送终,当然要好好设计,也算对得起大半辈子的辛苦。”

他一说这话,倒让我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幅画面,一个男人,从少年到老年,几十年风雨无误地推着三轮车串街走巷吆喝凉皮,哪怕后来有了几十家分店,听说凉皮秘方他也从不假手与人,都是亲力亲为,这份辛苦确实值得回报。

“好吧,金老板,那我就把阳光房给您改成露天吧台,回头放两把竹椅,可以休息喝茶,再让木工师父订做一个大点的狗屋,既是狗狗的家,也是狗狗的游乐场。”我的话算是点到金大运的死穴。

设计之前偷偷打听过,金大运老婆早逝,在他创业艰难时期,在路上捡回一只流浪狗为伴,后来那只狗又生了小狗,一大家子倒也欢腾得很。

“中!找鲁大设计师,一切都不是问题。”金大运十分爽快,从皮包里拍出一张大额支票,“给,定金!啥时开工?”

“设计定下来,工期我们会立马跟进,请金老板放心。”我收过支票,看了一眼,10万,我可以拿到百分之一的提成,不知道是否够修车费。

送走土豪金,我把支票交到乌悠手上,她倒是乐了,“哟,鲁大设计师出马,速度加激情,无人能敌。”

“那个……”我不得不说出早撞车的事儿,“我早上撞了车,车屁股都烂了,能不能先把提成给我,我好去修车……”

乌悠突然笑了,硬朗的脸部轮廓挤出两只酒窝,一直觉着她的长相实在奇葩,虽然也算得上漂亮。尽管做了多年的上司跟下属,尽管有时候还亲密如姐妹,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个谜一样的女人,令人猜不透。

乌悠把支票全部推到我面前,一脸真诚,“都给你,拿去换辆新车,挂了牌的那种,路子我都替你找好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怎么行?悠姐,这可是我将近一年的工资呢,我怎么能全收着?”

乌悠一脸肯定,“堂堂美琳装饰的设计总监,如果让人看到开那么一辆二手车,你觉得我乌悠脸上有光吗?”

设计总监?我突然激动了,结巴了,“悠姐,你的意思是……”

“对!这笔单子完成以后,美琳设计总监就是你,鲁京京。”乌悠再次将支票递给我,“当然的,预先支付给你的购车款,我会从以后的奖金里扣除的。”

精明不过乌悠。

充当了好老板,又收揽了人才。

但我还是感激她。这是个活得痛快,过得明白的聪明女子。这些年,在她的身上,我学到很多东西。

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我的基本工资足够和蔡小野的生活费,而他开始上班,一个月再少挣,至少也该够交房贷,没有奖金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可以存活,而有了新车之后,生活品质至少提升了一个档次,毫不犹豫,我就点了头。

“鲁京京,志在峰巅的攀登者,不会陶醉在沿途的某个脚印之中。你要再接再厉,别让我失望。”乌悠转身,从她的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递给我。

“谢谢悠姐信任,我会好好努力。请相信,我或许是走得慢的那一个,但我绝不是那种轻易后退的人。”我再次表态。

“还是那句话,老板信任的是能力,不是人品。我只看业绩。”乌悠做了个干杯的动作,之后还真就一口干了。

我赶紧附和,干了。却发现,乌悠似在找人喝酒一般,给我们都倒上之后,她再次一口干了,我以为她是高兴的,谁知道第三杯,第四杯,还是如此。

一瓶酒就要见底,我不得不劝,“悠姐,再高兴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少喝点吧。”

乌悠看我一眼,笑得却有些苦楚,“你瞧着我这是高兴的?”

话里有话,我不敢随便接。

这就是员工和老板之间最为尴尬的时刻,不管在彼此心里是否认同这份友情,职场之中,身份不同,心理上有些距离便难以逾越。

见我不说话,乌悠又笑了,“哈哈哈……吓着你了?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时间私下说。眼下你先办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让采购小刘到凯瑞建材去拿装修材料,第二件事就是给你半天假,到车行选车,同时让我朋友帮你把这辆二手货卖掉。”

乌悠的雷厉风行再次吓着我了。

“悠姐,你真没喝多?”我小心地试探,“土豪金的装修项目还处在设计阶段,这么早就备材料有必要吗?设计稿刚敲定,这么早就把装修材料拉到人家家里……”

乌悠摇头,“我是那么不靠谱的老板吗?仓库我前两天就租好了,让小刘拉完货直接锁进仓库。”

我更加不解,美琳和凯瑞不明白的以为是两家,一家装修,一家建材,行业内的谁都知道,其实都是两口子的公司,乌悠管理美琳,她老公方有为管理凯瑞,到凯瑞拿货就等于自家仓库出货,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看我沉默着,乌悠猜出了几分,“有些事,以后跟你解释,照做就是。赶紧去吧。”

我有些犹豫,有些担忧,又看了一眼乌悠。

乌悠是我的第二偶像,排在杨澜之后,我羡慕那些把爱情和完美结合的女性,既守护了爱情,又拓展了事业,真真正正的比翼双飞。杨澜如此,乌悠也是。她的老公方有为比她大十岁,据说当年是年轻漂亮的打工妹,打动了精明能干的老板,两人一拍即合,成为夫妻,之后把事业光扬光大,好不风光。

只是刚才乌悠的眼神,还有做法,让我心里充满了一百个问号。当然,别说她是老板,就算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对方有意隐瞒,我也是不好当面打听的。

说到底,职场中的老板与员工之间,真正需要建立的只有利益关系,信任值几金?就像乌悠说的那样,老板信任员工的首要前提永远是能力。

(四)打断算命的腿

拿着乌悠给我的地址,开着二手大众到车城去换新车,刚出车库,突然被一个穿着道装的男子拦下路来,我吓得赶紧将车窗摇上去,车门落锁,生怕他会扑上来半路抢劫。

没想到,道装男还一脸讲究,双手合十,给我来个道家礼节,说:“小姐,我是出家人,刚才看你开车太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白天上演怀旧电影,这倒让我意外。

摇下车窗,我看着道装男,“你是假装道士算命骗钱的吧?”

道装男一脸神秘的微笑,“此言差矣。小姐,我不收钱。你听听,我说的准不准。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翻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情诚恐恨无穷。”

我没听得懂,道装男已经笑着走远了,我发动车,刚要离开,这时身后追来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边追道装男一边喊,“你又出装神弄鬼,还不回家吃药……”

My-God!原来是个脑子进水还跑出来行骗的神经病患者。

万般不愉快,顺间成为泡影,随风而去。

特别是到了车城,手里握着钱,被销售人员当成大神一样的呵护,卖旧车,换新车,一切顺利的就像坐了过山车,天黑之前竟然把所有过户手续办了个齐整。

当然,刚到手的十万巨款没亲热乎,就让车行“抢”了去,外加二手大众卖出去的1万8,一天的消费打破我27年人生记录,真是痛快!

先是电话感谢了乌悠,然后开新车去蔡小野单位接他下班,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电话就免了。

蔡小野的新单位其实是一家很小的私人电脑公司,在五环外的一处民宅小区,当初蔡小野为了面试,愣是在度娘上没问出来,还是我千方百计打听到的,我觉得,蔡小野在这样的小公司虽说委屈了些,但是麻雀虽小,五脏该俱全,能发下薪水的公司就是好公司,所谓高大尚的公司也多是图有其表罢了。

小区虽老,很安静,我把车停下来,准备到小区公园坐坐,不远处,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好奇害死猫,我也冲了过去。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儿,在给人算命,说得头头是道,把一个中年妇女竟然忽悠哭了,忽悠完,中年妇女讨了保命符,千恩万谢谢地走了。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身旁有人突然推了我一下,说:“这姑娘看着富贵,算一算,肯定好命。”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被老头儿拉过手去,左看右摸,极不舒服之时,老头儿突然说话了,“姑娘好命,一身龙骨,半世荣华,必是富贵。”

好话人人爱听,还好我尚有一丝理智,“那您能算算,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老头儿突然笑了,“姑娘想问财运,还是婚姻?”

婚姻不过如此,不问也罢,希望寄托于财运。我当然要问财。

老头于是就卖起了关子,“易非易,难非难,忽地起波澜,欢笑两三番。”

不明白,追问,老头儿却只笑不语。这时旁边有人提醒,“姑娘,心诚则灵,你得对大师表示表示。”

这才明白,要钱的。好吧,听着还有几分道理,从包里拿出一张绿钞,递过去,“够吗?”

老头儿表情淡漠,“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张纸,是心意,放着吧。”说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一个敞开口的鞋盒子。

这才看清,里面放着面额不一的钞票。

把钱放进去,洗耳恭听。

老头认真地看了我的额头,耳垂,这才说:“天庭饱满,耳阔厚重,姑娘是大福大贵之人,财运亨通,发达之相。”

好象说到了心坎儿上,即将到来的升职,已经到手的新车,想着就觉得满足,“那婚姻呢?”

又加问了一个问题,老头儿就不乐意了,只笑不语,眼神却一直盯着旁边的鞋盒,意思明了。

我再次拿出一张绿钞,投进去。

老头儿表情又淡漠了,“钱乃身外物,言是佛中来。小姐,你的婚姻只有两个字,圆满。你未来的那位马上就会飞黄腾达,你且安心在家享福吧。”

好运来了挡不住。想到前半段算自己的,还算准,我突然很愿意相信,说蔡小野这段也是真的。

发现蔡小野公司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赶紧迎过去,想要送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左等右盼,人都差不多走光了,还是没见到蔡小野的身影,不得不拦下一个同事相问,这一问,差点没把肺气成两半,同事告诉我说,蔡小野昨天就辞职了。

我受骗了。

蔡小野骗我说他会好好工作。

算命老头儿骗我说什么飞黄腾达。

蔡小野抓不着,只好先去抓老头儿,想要讨回被骗的钱,可是见到我去,老头儿一伙赶紧起身,拿着钱跑远了。

原来,是组团忽悠啊。

心头火难灭,要不是换了新车,真想开车杀将过去,打断他的腿!

开车回家的路上,心头那火苗烧到了喉咙,这一天下来,我还真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想起精神患者的话,“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翻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情诚恐恨无穷。”我就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而那个老头儿,完全就是骗钱的节奏。

这年头,人正常了,反而容易成为骗子。

就像蔡小野一样,可以无能,怎能无耻,跟我玩欺骗。

忍着火,打开家门,发现蔡小野早就到家了。

没事儿人一样,做了饭,还用手机播放着《澳门风云》的电影插曲,我二话不说,上前把手机给他摔到沙发上,蔡小野愣了下,像是明白了什么,赶紧求饶。

“老婆,我不是故意骗你,那工作真的不适合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跟电脑打交道……”

我从厨房拿出当初结婚时,婆婆从农村老家寄来的擀面杖,二话不说就往蔡小野身上扑,蔡小野没料到我会发狠打他,前两下竟然没躲,第三下开始知道疼了,四处躲,他越是躲,我心头的火越是烧得旺,这个不争气的男人,像个惹了事就知道逃的孩子,不打不成器。

擀面杖第六次落到蔡小野背上的时候,我发现他哭了。

瞪着一双泪眼,愤恨地埋怨,“打吧,打吧,在外面受了气,回家还要再受老婆的气,我蔡小野活得真是窝囊!打死算了!”

“你还受委屈了?我才委屈呢!这大半年来,你除了失业就是待业,对家庭做过一点儿贡献没有?现在居然敢骗我,我问你,下个月房贷你拿什么还?蔡小野,我看你就是一棵小野菜,上不了台面,成不了气候!”我气得再次冲他挥起擀面杖。

蔡小野这次不躲了,迎上前来,擀面杖直接抵到他的额头,“打死也比被人侮辱死要痛快,你打吧!”

他想慷慨就义,我却犹豫了,“谁侮辱你了?”

蔡小野不说话,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机里,《澳门风云》的插曲还在继续,我一把夺过来,“还有心情听歌,我让澳门风云变成家庭风云,你信不信!”

蔡小野还是不说话,自己将手机关了,低头窝在沙发里。

“说话!谁又侮辱你了?”

蔡小野将手机里的录音打开,一个叫嚣的男人声响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农大高材生?组装个电脑都弄不好,你是吃屎长大的?还是弱智拿钱混了个文凭?我告诉你,你这种人一抓一大把,别看我公司小,公司再小也是老板,你文凭再高也是一个打工的……”

蔡小野把录音关上,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卧室。

我愣在原地,突然很心疼他。

凭心而论,蔡小野是个自尊心超强的男人,这种侮辱人格的话我平时都得绕着说,这个电脑公司老板确实素质差了些。

突然就谅解了蔡小野。

只是,算下来,这已经是第3次失业,而且买了新车之后,我手里不仅没有余款,还要面临每月都将扣除的大部分奖金,别的不说,光是房贷就已经入不敷出。

这次,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主动跟蔡小野和好,把饭菜上桌之后,拉他出来吃饭,然后故意将新车钥匙给他看,以为是个惊喜,缓缓心情,却不料,听到我说换了新车,他的脸马上就绿了。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跟我商量?鲁京京,是,你是挣钱多,可你也不能这么个花法儿,房贷怎么办?”

“你买车可以不商量,还是用我的钱,我买车用自己的钱,跟你商量得着吗?”

我生气的是,蔡小野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没想到,他竟然一摔门,走了。

饭吃到一半,真的吃不下去,索性,将盘子堆到一起。

看着盘子里的残羹剩饭,我突然觉出了厌倦。

厌倦,就是吃完饭之后对盘子的那种感情。

对感情,对婚姻,对蔡小野这个男人,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对待。

想起结婚时,两人的信誓旦旦,突然觉得如此可笑,蔡小野给予的婚姻只是精神上的满足,而现在,我的肚子饿了…… hhc4sXRTtaukGJf4pGJC/IBn2yGalBrM3zIBW/SNqV8nkSso9rR+dKtX0+aGG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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