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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从札幌坐五小时的快车,来到纵跨北海道的日高山脉前端——一望无际的十胜平原中部,便是带广。北国秋来早,十月末已经叶落萧萧。为了追寻年仅三十一岁便香消玉殒的女性和歌诗人中城文子的芳踪,我拜访了这片土地。

此时带广的天空,宛若在描述中城文子的死相一般,一片苍白、凄冷,直让见者感觉无依无靠。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了解到:带广在阿伊努语中是“河流分支很多”的意思。确实,带广这片土地上,以流域面积号称北海道第二的十胜川为中心,有札内川、利别川等分支河流,这些支流共同汇集于十胜川,随后流入太平洋。

从附近“狩胜”“追鹿”之类的地名来看,这一带也许曾经野鹿成群,原居民在此驰骋逐鹿过。然而,如今的带广街头早已不见半点儿百年前开垦之初的原野风貌。道路笔直开阔,城市被整齐规划成了棋盘风格;道路两旁,现代化高楼大厦林立。碧空下,站前的广场上,停满了出租车和公交车。站前的大路上,人群熙来攘往。

下了车,迈入这座城市的一瞬间,不知何故,似有冷风吹过后背,一股寒气袭来。当然,我是在十月末来访的,北海道东部的这一带已经是红叶过季,叶落飘零的晚秋了。从东京来到这里,感觉“冷”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天在带广报纸的天气预报栏中,也显示了东京和带广的气温有近10℃之差,东京是13.1℃,带广是3.3℃。

但是,我可是个地道的北海道人,按理说应该早已习惯了寒冷。而且,也曾预想过晚秋的带广会比较冷,所以提前在里面多加了点儿衣服。就连外套,也换上了东京人还很少开始穿的厚外套。况且,前一天还在札幌住了一晚上,自以为所做的御寒举措已经万无一失了。

可明明如此,依然感觉寒气逼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正确的表述并不是身体感觉到的“寒冷”,而应该说是内心冥冥中感觉到的一种寒气。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身体并不觉得有多冷,可内心某处却在发冷。为何会在这座城市产生这样的错觉呢?是这座城市里隐藏的什么东西引起了这种错觉吗?

我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些问题,从站前坐上了出租车。我个人感觉对其中原委得以参悟是在第二天,当我在车站大楼上的酒店里醒过来,从那里眺望着城市全貌的时候。

那天也是有寒冷的北风吹过,天空一如昨日,一片苍白。

从站前笔直往北延展而去的道路两侧一眼望去,各种高楼大厦和住房鳞次栉比,再远处可以看到十胜岳抱雪而卧。住房连着原野,原野上一条大河蜿蜒而行,将城市与群山连接了起来。

然而,从这座城市眺望远方,如果说能遮断视线的,就只剩北方耸立的十胜岳了,而连那里,看上去也只是遥远天边的一条淡淡的线条而已。至少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能称之为丘陵模样的凸起。这里有的,仅仅是让人感觉忧郁的苍白的天空,和举目横无际涯的平原。这座城市的天空,苍茫得简直毫无羞涩、含蓄感。

秋风固然清冷,但是这苍白的天空和平原中伫立的低矮的城市,不正是让一步踏入其中的自己感觉异样寒冷的原因吗?

在这无尽的原野中,恍如海上灯塔一般冒出来的城市里,我第一个见到的歌人是舟桥精盛先生。先生久居带广,参编了《原始林》和《山脉》等多部杂志。和野原水岭先生一样,都是对中城文子的短歌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物。

我是通过札幌杂志《原始林》的主办者中山周三先生的介绍,认识舟桥先生的。先生尽管腿脚不太灵便,却仍然开车带着我参观了文子曾经就读过的女子学校,和她曾经与年轻恋人漫步过的带广畜产大学。随后带我去了离十胜大桥较近的中城文子的歌碑那里。

歌碑位于带广神社后方,碑前有带广河流过。

歌碑四周杂草丛生,附近是带广神社内树种丰富的杂木林。

碑身是一块大理石,被置于一块长方形的平台上。石碑右端,仿佛在表现丧失乳房的文子的悲痛一般,呈L形短短弯出一小段。

大理石中央,上面用文子的笔迹雕刻着如下短歌:

冬日皱纹遍海原,再活稍许观悲惨。

十月末,歌碑背靠着叶落殆尽的枯木,越过芒草摇曳的堤坝,凝视着苍茫遥远的天空。

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文子所谓的“再活稍许观悲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现在开始,我必须要步履缓行,捕捉她那悲惨的行踪了。 I+u0WMOE8L+0rdm20KQDe/v1DJd1yChnxIt4shyoPH2WLq6YTqiZUSe4k7HK3L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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