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只是研究型大学

怎样总结1917 年至1980 年之间麻省理工学院的上述变化？从格雷校长的话和数据可以看出，60 多年转型的一个重要结果就是研究型大学品质。

这里需要对研究型大学这一事实和概念的产生历史进行简单回顾。历史地看，研究型大学作为事实的出现要早于概念的产生。研究型大学这一概念是由卡内基基金会在 1971 年提出来的，此后曾经多次修正认定标准。一般地，卡内基基金会设置的研究型大学认定条件为：（1）每年授出的博士学位达到一定数量，通常是每年授出 20 或 50 个以上的博士学位；（2）获得联邦政府科研经费总额排名靠前，通常要求排名全国前 100 位。 后文将会介绍，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美国高等教育对于接受联邦政府科研经费尚有诸多疑虑，因此第二条标准并不适用于三四十年代的美国大学。而且即便用第二条标准来衡量，麻省理工学院三四十年代的联邦政府科研经费也是位居美国前列的。从研究型大学的第一条判别标准即博士学位授予数量来看，如表 1 所示，麻省理工学院从 1907 年第一次授予博士学位以来，自 1924 年、1939 年开始，其授予的博士学位数量分别超过 20 个和 50 个。因此，根据卡内基基金会的第一条标准，同时考虑到美国全国的博士学位数量从20 世纪 30～70 年代都呈增长趋势，麻省理工学院从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可以追认为研究型大学。

从美国高等教育史来看，1876 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建立标志着美国开始发展研究型大学。1900 年美国大学协会（AAU）的建立则标志着美国研究型大学形成了自己的群落，意味着其成员在文化心理和社会认可度方面已经逐渐同美国其他高校产生了区别。美国大学协会自称、同时也被公认为是研究型大学联盟。麻省理工学院加入美国大学协会是在 1934 年，因此，可以认为美国高等教育界在1934 年已经广泛认可麻省理工学院是一所研究型大学。

把加入美国大学协会作为研究型大学地位获得广泛认可的标志，可以计算出麻省理工学院研究型大学建设的时间：如果以开始发展研究生教育为起点，麻省理工学院从 1886 年开始其研究生教育、共经历近半个世纪才发展为研究型大学；如果以新校区建成后且研究生教育规模达到一定水平的 1917 年为起点，经历 17年发展成为研究型大学；如果以博士生学位授予数量超过 20 个的 1924 年为起点，经历 10 年时间发展成为研究型大学。

从世界高等教育史来看，把发展高深学问作为大学的基本使命，并非起源于美国高等教育。追溯研究型大学的起源，德国比美国更早地发展出研究型大学。在二战以前的 60 多年里，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深受欧洲大陆的影响。其中，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学习德国研究型大学。翻阅当时美国大学校长们的讲话可以看到，这期间的美国高等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德国、法国、英国的高等教育为榜样的，其标志是 1876 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建立以及一大批“学院”向“大学”的转变。

从世界科技史来看，全球科学中心在 1920 年以后发生了最近的一次转移。对《科学和技术编年表》的数据进行统计可以发现，人类社会在近代以来分别出现了5 个科学中心：1540 年至1610 年的意大利、1660 年至1730 年的英国、1770 年至1830 年的法国、1810 年至 1920 年的德国、1920 年至今的美国。也就是说，世界科学中心在 1920 年前后逐渐从德国向美国转移。在二战以后，这种转移实际上已经完全完成。 历次科学中心的转移，都同社会中的教育与文化资源有重要的联系。而且越是晚近的科学中心转移，同大学的关系越紧密。因此，一战以来世界高等教育格局中最值得关注的一个现象是美国高等教育逐渐超越欧洲而成为一种世界模式、美国取代德国成为世界科学中心。

因此，这里需要提出的问题是：麻省理工学院在 60 年转型期里所发展出来的仅仅是研究型大学这一性格或品质吗？为什么会发生全球科学中心的转移？为什么美国大学能够后来居上、从欧洲的“学生”成长为世界的“老师”？

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我国高等教育界主要是从研究型大学的角度来研究和理解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加州理工学院等美国的世界一流大学。但是，在麻省理工学院和美国高等教育界，对于研究型大学的关注远不及我国。从上文的分析亦可以看到，麻省理工学院在 30 年代就已经是一所具有较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学，而格雷校长认为 30 年代的麻省理工学院只是一个伟大时代的开端。至于 1934年加入美国大学协会这一事件，目前可以查阅到的麻省理工学院校长报告、校长演说中均未提及，在麻省理工学院官方主页公布的大事年表中也没有列入。

因此，我们要正确理解格雷校长所说的麻省理工学院 60 年。格雷校长对研究型大学有一个明确的限定，即“现代的”、“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所以，20世纪 70 年代形成的研究型大学概念是对研究型大学事实的一种总结，但这一概念只能够概括美国一流大学的一部分性格和品质。在加入美国大学协会之后、在欧洲和美国古典研究型大学的基础上，麻省理工学院发展出了自身的其他性格、品质。从科技史和教育史的角度来看，引起科技中心转移的因素有很多，研究型大学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个因素。但是，如果美国仅仅是学习和模仿欧洲高等教育，那么还很难解释上述问题。除了整个国家实力的变化以外，一定是因为有一种比研究型大学更为重要的大学性格或大学品质出现了。或者换言之，二战以后美国大学取代德国大学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大学，一定是因为各教育强国认同的世界一流大学有了新的内涵和新的要素。要发现这种世界一流大学的新内涵、新要素、新品质或新性格，需要重点研究一战以来的美国高等教育。以麻省理工学院为案例展开全面、深入的研究，有助于我们回答上述问题。 UV1dGLnbcD5wn53lvG1qVppuSLQ7tu+kluDoI0NP9FmjvG0dMgIP9tRAEK+GSmj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