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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有用知识与社会责任

那么,为什么麻省理工学院采取了积极的战争动员政策?为什么麻省理工学院“愿意”“主动”服务二战?从根本上说,这同学校的文化传统与办学历史相关。区别于很多传统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的主导性逻辑是有用知识和社会责任。

麻省理工学院建校的第一教育哲学是有用知识哲学。所谓有用知识,主要是指工业科学与技艺的结合。与 19 世纪中期美国高等教育界的主流观点不同,罗杰斯兄弟等麻省理工学院的创建者相信:“科学与技术是工业社会里高深知识的合法性基础;为有用目标而奋斗、以有用目标为学习动机,是有利于学生成长的。” [1] [2] [3] 根据有用知识哲学,知识应体现社会价值和社会功用。

在麻省理工学院建校的 19 世纪 60 年代,美国通过莫雷尔法案开启了高等教育的一个黄金时代。19 世纪早期,农业是美国的主要产业,农场主们相信科学能够提高农业生产产量和效率。很多农场主建立了试验田,采用实验的方式研究农业生产。后来,在农场主的鼓动下,美国政府 1862 年颁布了《莫雷尔法案》,创建了赠地大学,将实验站和大学相结合,培养农民的子女以继承农场的事业。《莫雷尔法案》的颁布正是在麻省理工学院建校以后的第二年。麻省理工学院从财政上直接受惠于莫雷尔法案,在麻省划给各大学的土地中,麻省理工学院占有十分之三。因此,从诞生之日起,麻省理工学院就有一种重要的文化基因——社会服务与社会责任精神。战后的刘易斯报告指出,社会责任是麻省理工学院自建校以来一条最重要的教育哲学:“1861 年,罗杰斯建立麻省理工学院时,一条关键原则是‘教育学生将科学发现的成果用于满足人类的需要’。让技术的力量被‘有用知识’驾驭,是 19 世纪后半期麻省理工学院为人类社会做出的核心贡献。” [4] [5] [6]

早期麻省理工学院承担社会责任和开展社会服务的主要方式是工业咨询。20 世纪初期,麻省理工学院化学工程系曾有一位著名的诺耶斯教授。诺耶斯虽然在学术上坚持纯粹的理论化学研究,但他在企业承担很多咨询工作。他曾经表示,为了和学校联合建立实验室,实验室的部分经费可以由自己每年的咨询费提供。这就说明两个现象:第一,诺耶斯的咨询工作达到的规模足够支持实验室的日常运行;第二,在大学看来,咨询工作是合法的、应被鼓励的。早期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化学实验室曾有多任教授出任通用电气公司研究室主任,或者参与相关的企业咨询。

二战期间的积极战争政策同麻省理工学院的上述文化基因是分不开的。1941 年的麻省理工学院校长报告提出,为战争服务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内在特质决定的:“麻省理工学院能够响应号召、在国防事业中发挥重要作用,这不足为奇。从建校时起,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个内在特质就是公共服务精神。教职员工都认可这种办学理念,并努力寻找机会、在常规的教学活动之外为工业、政府机构以及整个社会提供服务。” [7]

20 世纪头 20 年的美国高等教育先后经历了进步运动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等重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对麻省理工学院公共服务理念的进一步提升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这个时期,社会共同体面临的公共问题逐渐增加。这类公共事务往往是企业没有能力、没有动力去关注的方面。例如,20 世纪初期美国社会存在突出的公共健康问题,包括食品卫生与安全、饮用水安全等。从 19 世纪末期开始,麻省理工学院生物系的教师参与了很多关于公共卫生问题的研究和咨询,例如引起流行性伤寒的水源污染问题调查、城市牛奶供应系统的设计等。从学生的就业来看,20 世纪头 20 年里麻省和整个美国陆续设立了公共卫生官和公共健康官等职位,生物系的学生进入到公共健康领域就业的前景很好。因此,1912 年,麻省理工学院生物学系正式更名为生物与公共健康系。 [8] 从历史资料可以看到,从 20 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麻省理工学院每年所提供的公共服务数量逐渐上升,而这些服务的需求方则是代表公众的政府机构。但从绝对数量对比来看,这一时期的咨询活动仍然是以企业咨询为主的。

公共服务的精神在一战中进一步得到提升。1914 年 7 月,一战爆发,1917 年2 月 24 日美国正式参战。1918 年的麻省理工学院校长报告专门讨论了战争问题。迈克劳林校长在报告中首先分析了战争的性质。他认为 1918 年的战争同历史上任何时期的战争有所区别——1918 年的战争不是国家之间的局部战争,而是若干结盟国家对另外若干结盟国家的全面战争。虽然迈克劳林校长没有使用“世界大战”这一概念,但他认为要赢得这样的战争必须全国总动员。根据这种判断,迈克劳林校长指出理工学院对于战争的意义:“科学方法和科学原理在战争期间比在和平时期更加必要,因此,麻省理工学院已经动员起来、在国家战备中发挥积极的作用。” [9]

在学生应当优先参军还是接受教育的问题上,迈克劳林校长主张教育为先。他认为,美国应当吸取很多国家号召学生立即上前线的教训,为国家保存技术人力资源。在迈克劳林校长的建议下,麻省理工学院组建了战争筹备委员会。该委员会主张,战争期间应重点保障理工学院的正常教学,学生不应直接应召入伍,而是应该继续学习和研究技术问题。 同时,为应对军队的兵源需求,学院通过假期课程等方式缩短学制时间,使达到兵役年龄的青年学生尽快毕业。对比可以发现,二战期间康普顿校长提出的战争动员“第一要义”与一战期间的做法是基本一致的。

麻省理工学院服务一战的最主要方式是教育培训,有组织、成规模的战争培训活动被认为是二战以前麻省理工学院为国家做出的最重要贡献之一。一战爆发以后,各类战争学院相继在麻省理工学院建立起来,例如陆军航空学院、海军航空分队、航运学院、海军工程师学院、航空工程师学院、无线电工程学院、公共卫生学院等 7 个学院。截至 1918 年 11 月一战结束,麻省理工学院直接为美国政府培训各类专家或专业人员 8802 人,间接培训 156437 人。事实上,影响一战的战争培训远远早于战争的爆发。20 世纪初期开始,麻省理工学院已经发展出战争培训项目,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培训是海军工程师培训。在 1901 年以前,美国的海军工程师都需要被送往欧洲接受培训。麻省理工学院曾经与美国政府进行了为期多年的谈判,希望将培训放在麻省理工学院。1901 年,美国政府将海军工程师的培训工作全部交给了麻省理工学院。一战以前,在美国海军建造与维修署,75%以上的军官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1916 年,对美国现役军官的统计显示,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军官数量仅次于西点军校。这些校友在 1917 年 2 月 24 日美国正式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在军队中发挥了骨干作用。

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师也参与到一战期间的武器研发和政策咨询活动中,其中以化学工程系教师为典型。化学工程系沃克教授担任了陆军化学部的副主任,负责组织化学家、化学工程师展开对毒气、燃烧弹等化学战武器的研究。 [10] 一战的科技要素主要体现为化学武器的使用,麻省理工学院化学系共有 5 位教授被征召进行武器研发及相关的咨询活动。为有效地服务国防,一战期间麻省理工学院已经形成了国防假期制度,即为参加国防工作的教师批准带薪假期。

总体看来,一战期间麻省理工学院的公共服务是以战争培训为主要的形式。武器研发和政策咨询受麻省理工学院的政策支持,但是尚未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服务形式,在整个学院中参与的教师还不多。20 世纪前三十年里的一个重要变化是,经历过一战、社会进步运动和经济大萧条等重大社会事件的冲击,麻省理工学院的社会服务活动已经从有限的企业咨询服务过渡到企业咨询与公共服务相结合。尤其是一战的经历使得麻省理工学院比其他院校更注重回应国家需求。虽然这一时期的美国私立大学发展仍然是以大学自身建设和私人捐赠为主,但麻省理工学院已经日渐关注公共事务和承担公共责任。如果大学着眼于解决整个社会共同体面临的重大问题,那么定义这种行为的准确说法应该是公共服务而不是社会服务。这是大学公共精神逐渐兴起的一个标志。

[1] Report of the Committee on Educational Survey to the Faculty of the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December,1949,P8.

[2] Report of the Task Force on the Undergraduate Educational Commons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Mas 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October,2006,P14.

[3] Institute- wide Task Force on the Future of MIT Education Prelimilary Report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November 21,2013.P23.

[4] Report of the Committee on Educational Survey to the Faculty of the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December,1949,P8.

[5] Report of the Task Force on the Undergraduate Educational Commons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Mas 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October,2006,P14.

[6] Institute- wide Task Force on the Future of MIT Education Prelimilary Report .MIT Press,Cambridge,Massachusetts,November 21,2013.P23.

[7] President’s Reprot Issue 1940-1941.Published by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ambridge,Massachusetts,October,1941.P5.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内部收集、编译资料。

[8] President’s Report 1912.Published by the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ambridge,Massachusetts,January,1912.P94.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内部收集、编译资料。

[9] President’s Report 1918.Published by the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ambridge,Massachusetts,January,1918.P9.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内部收集、编译资料。

[10] President’s Report 1918.Published by the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ambridge,Massachusetts,January,1918.P11-12.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内部收集、编译资料。 PY4c86Q7LMiYXfG9ro32D6fFbgLdeNuv2P1P9GqHc12qxymmQJcaXCYHo2xFCd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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