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意识地感受你大脑中发光、充满能量的视觉部分,你可能会感到沮丧,你会拍拍后脑勺,接着感到一种特别的虚无感。其实这种尝试完全没必要,因为你每看一眼,你看见的事物都会进入大脑的视觉部分。现在,你随便看看周围的东西就知道了。我们所看到的是“外部”,即我们身外的东西,这种观点在语言和实用方面是很有效的,也是必要的,比如“请把那边的黄油递过来。”但不要搞错了,黄油的视觉图像,也就是黄油本身,实际上只存在于你的脑中。这才是黄油的位置,因为大脑是视觉图像唯一被感知和认知的地方。
有些人可能会想象有两个世界,一个在“外部”,另一个在脑袋里。但“两个世界”的模式是不真实的。除了知觉本身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被感知,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于意识之外。只有一种视觉现实存在,那就是意识,它就在那儿。
因此,“外部世界”位于大脑或头脑中。这对那些研究大脑的人来说显而易见,但对许多别的人来说却难以接受,他们可能过度思考这个问题,并试图提出反驳观点。“是啊,但如果有人天生就失明,那会如何呢?”“还有触觉啊。如果外面没有东西,我们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它们?”
但这些都不能改变我们刚刚讨论的事实:触觉也只发生在意识或头脑中。黄油的每一面、每一层的存在,都脱离不了人的存在。所有这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它们真正令人费解的地方,以及一些人不愿接受的原因是,它摧毁了我们信奉一生的整个世界观,使之摇摇欲坠。如果摆在面前的就是意识或思想,那么意识就会无限延伸到所有被认知的事物上,会让我们对诸如空间这样事物的本质和现实产生怀疑(后面将用整整一章来讨论空间)。
科学的焦点领域也会发生变化:从研究冰冷、惰性、外部宇宙的性质转移到诸如你的意识与我的或其他动物的意识如何关联等问题上。但我们暂时把意识统一性问题搁置一边不谈。我们只需说,意识的任何总体统一性不仅难以或不可能证明,而且从根本上与语言的二元性(dualistic languages)不相容。这就额外增加了负担,使其难以仅靠逻辑来把握。
为什么呢?因为语言是专门为了象征主义运作而创造出来的,它将大自然划分为不同的部分,不同的行为。“water”这个词并不是真正的水,而是一种象征,在短语“it is raining”(在下雨)中,根本找不到这个词的对应物。即使我们非常了解语言的局限性和变化无常,也必须特别注意,生物中心主义或任何其他认知宇宙是一个整体的方式,可能乍一看不符合习惯的语言结构,但也不要过快地否定它,我们将在后文中更详细地讨论这个问题。
这里的挑战在于,不仅要看穿习惯性思维,还要超越思维过程本身使用的某些工具,以一种比我们习惯的方式更简单、更苛刻的方式把握宇宙。象征领域中的一切,即使是山脉,它们在某个时间点出现过,最终也绝对会死亡消失。但就像量子理论涉及粒子纠缠的某些方面一样,意识可能完全存在于时间之外。
最后,有些人又回到“控制”方面,主张从根本上将我们自己与外部客观现实分离。但“控制”是一个被广泛误解的概念。虽然我们普遍相信云可以自己形成,行星可以自己旋转,人的肝脏也可以“完全靠自己”制造数百种酶,但我们仍习惯认为,我们的头脑拥有一种独特的自我控制特征,这种特征在自我和外部世界之间划出了界限。
事实上,目前的实验已经证实:在大脑中,电化学连接的神经脉冲以每小时 240 英里(约 386 千米)的速度传播,这让大脑做出决定的速度比我们意识到它们还要快。换句话说,大脑和精神也是完全独立运作的,不需要我们的思想来干预,而思想也会偶然地自发出现。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也是一种错觉。正如爱因斯坦引用的叔本华的话:“人能做其所意愿,但不能意愿其所意愿。”
这一领域被引用次数最多的实验(如图 5-1),是在 20 世纪 80 年代前进行的。
准备移动手腕
图 5-1 利贝特实验
研究人员本杰明·利贝特(Benjamin Libet)要求受试者随机选择一个时间做手部动作,同时将手臂与脑电图仪(electroencephalograph,EEG)相连,以监测大脑的“准备电位”(readiness potential)。电信号当然总是先于实际的身体动作,但利贝特想知道电信号是否也先于受试者想做动作的主观感觉。
简而言之,是否存在一些主观“自我”有意识地决定要做某事,从而启动大脑的电流活动,最终引发行动?抑或反过来?因此,研究人员要求受试者在第一次感觉到要移动手的最初意图时,记录下时钟秒针的位置。
利贝特的实验是有效的,可能也并不令人惊讶:在受试者 有意识地做 出决定之前,无意识、无感觉的脑电活动已经发生了整整半秒。 2008 年,利贝特公布了更多分析大脑功能的新实验,他的研究团队可以提前多达 10秒预测出受试者将要举起哪只手。对认识到做决定的意识来说,10 秒近乎无限长久了,这说明受试者的最终决定在其本人尚未意识到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就可以从大脑扫描中看到了。
此项实验和其他实验都证明,大脑在潜意识层面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而人们只是在后来才感觉到“他们”做了一个有意识的决定。这意味着,与心脏和肾脏的自主操作不同,大脑的运作是握着控制杆的“我”在负责的,而我们一生都在思考。利贝特得出的结论是, 个人自由意志感仅仅来自对持续 流动的大脑活动的习惯性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