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是如何感知世界的

9岁时，那些莫名其妙、难以捉摸的生命问题开始真正吸引到我。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生命中有一种我根本无法解释，但又感觉得到的力量。有一天，我开始着手诱捕一只土拨鼠，它的洞穴就在芭芭拉（Barbara）家旁边。她的丈夫尤金·奥唐奈（Eugene O'Donnell）先生是新英格兰地区最后的打铁匠之一。我到那儿的时候，他们家打铁铺上方的烟囱盖正在不停地旋转，吱吱嘎嘎地响着。这时，奥唐奈先生突然出现了，手里拿着猎枪，没看我一眼，就朝着那边开了一枪。烟囱盖的响声戛然而止。我告诉自己，我可不想被他抓住。

我记得，那只土拨鼠的洞不太容易够得到，因为它离奥唐奈先生的铺子很近，我都能听到风箱往锻炉里鼓风的声音。我悄悄地在长长的草丛中爬行，偶尔会惊起一只蚱蜢或蝴蝶什么的。我在一丛草下面挖了一个洞，放上了刚在五金店新买的钢制捕鼠器。然后我把挖出来的泥土放在洞前面，把捕鼠器藏在洞口边缘的泥土下面，确保没有石头或树根阻碍到它。最后，我拿起一根木桩，手里拿着石头，一遍又一遍地砸，想把木桩敲进地里。我忙着做这些事情，太投入了，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所以听见有人突然说话时，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

我抬起头，发现奥唐奈先生就站在那儿。他双目仔细地、慢慢地扫视着地面，满脸狐疑，直到他发现了捕鼠器。我什么也没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孩子，把那个捕鼠器拿给我，”奥唐奈先生说，“跟我来。”

我太怕他了，不敢忤逆他，照他的话做了，跟着他进了打铁铺。对我来说，这间打铁铺是一个奇怪的新世界，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天花板上还悬挂着各种形状、发出不同声音的钟表。锻炉靠墙，通向铺子的中央。奥唐奈先生拉起风箱，把捕鼠器扔到锻炉里，捕鼠器下面先是出现了一小团火，然后变得越来越热，接着便噗的一声燃烧起来。

“这东西会弄伤狗，甚至会弄伤孩子的！”奥唐奈先生边说着，边用烤叉戳着炭火。捕鼠器烧得通红时，他从锻炉里取出来，用锤子把它敲打成一个小方块。

在等待这块金属冷却的过程中，他有一小段时间沉默不语。而我正好趁此机会环顾四周，打量着所有的金属小雕像、钟表和风向标。架子上陈列着一个罗马战士的雕刻面具，技艺精湛。然后，奥唐奈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拿出了几张蜻蜓的素描图给我看。

“我跟你讲，”他说，“你每抓到一只蜻蜓，我就给你 50 美分。”

我说那会很有趣。临别时，我太激动了，竟然把土拨鼠和捕鼠器完全忘在了脑后。

第二天刚睡醒，我就带着果酱罐和捕蝶网出发到田野里去。空气中弥漫着昆虫的气息，花朵上有蜜蜂和蝴蝶，但就是不见蜻蜓的踪影。当我走过最后一片草地时，有根长长的、毛茸茸的香蒲棒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只巨大的蜻蜓正绕着它不停地飞舞。我抓住了它！然后我就蹦蹦跳跳地跑回奥唐奈先生的铺子。我最近改变了对这个地方的印象，不再把它看成是充满神秘、恐怖感的地方。

奥唐纳先生拿起一个放大镜，把罐子举到灯光下，仔细地审视这只蜻蜓。他从墙上取下了几根金属条棒，接着经过一番敲击，锻造出了一个华丽的小雕像，就是这只昆虫完美的实物形象。就像这只娇嫩的生物本身一样，雕像轻盈而又虚无。但他并没有捕捉到全部精髓。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想弄清楚，蜻蜓是如何感知世界的？

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奥唐奈先生现在已经不在了，他的打铁铺依然保留着那只小小的铁蜻蜓，虽然现在已经布满灰尘，但时时提醒我，生命中还有比我们看到的凝成实物的连续形状和形式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wOpKwi9Eu9wgHyOnCdAOLwsoYq6zn+P6sTsJ1tXHR6je9ExHgMCADoH5HpNpoW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