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个方面来看,当前的科学模式常常会陷入无解的困局,即便得出了结论,基本上也是非理性的。自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科学发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爆发。这些发现表明,我们有必要从根本上改变科学看待世界的方式。当我们的世界观遭到事实的反驳时,旧模式就将被一种新的以生物为中心的模式取代。在此模式中,生命并不是宇宙的产物,宇宙才是生命的产物。
改变最基本的信念必然会受到阻力。对此我并不陌生,因为我一生都在与新思维方式对抗。小时候,我特别想成为一名科学家,晚上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的时候,就时常幻想能通过显微镜观察到种种奇迹,但骨感的现实似乎决意要打碎我的梦想。刚上小学一年级时,学校就根据所谓的“潜力”,将学生分为ABC三个班。我们家刚从波士顿最落后的地区之一——罗克斯伯里(Roxbury)搬到郊区(后来因为城市重建,罗克斯伯里被夷为平地)。
我的父亲是一名职业赌徒,靠打牌为生,所以,大家认为我们家的人都不是搞学术的料。事实上,我的三个姊妹后来都是读到高中就辍学了,我也被安排到了 C 班。C班的学生将来注定要从事体力劳动或手工劳动的。这个班里净是些留级生,有的学生还会向老师扔吐唾沫的纸团。
我最好的朋友在A班。五年级时候的某一天,我问这位好朋友的妈妈:“你觉得我能成为科学家吗?如果努力学习,我能成为博士吗?”
“天哪!”她不无吃惊地说,她从没见过哪个 C 班的学生成了博士,但她相信我会成为出色的木匠或水管工。
第二天,我决定参加科学展览会,这样我就可以和A班的那位好朋友直接对决了。好朋友做的是岩石项目,为此,他的父母曾带他到博物馆做研究,他确实也做出了令人称奇的标本。而我的项目——动物,则是由我在各种旅行中搜集到的纪念品——昆虫、羽毛和鸟蛋组成的。
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坚信生物才是最值得研究的科学对象,而不是惰性物质和岩石。这完全颠覆了教科书中的知识层级,即物理学连同它的力和原子构成了世界的基础,因此它是理解世界的关键,其次是化学,最后才是生物学和生命。结果,我这个来自 C 班的低等生,获得了仅次于我最好朋友的名次——第二名。
参加科学展览项目,成了我向那些因家庭环境而给我贴标签的人展示自己的一种方式。我相信可以通过努力改善自己的处境。上高中时,我曾雄心勃勃地尝试用核蛋白改变白鸡的基因组,试图把它们变成黑鸡。那可是在基因工程时代到来之前的事情。我的生物老师说不可能;我的化学老师则直截了当地说:“兰札,你会下地狱的。”
在科学展览会之前,一位同学说我会获奖。“哈哈哈!”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但这次还真让他猜中了。
有一次,我姐姐被停学,校长对我妈妈说“你是个不称职的妈妈”。但我的项目获奖后,那位校长又不得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我的母亲表示祝贺。
我确实成了一名科学家。在我的科学生涯中,我不断与新想法对抗:能在不破坏胚胎的情况下生成干细胞吗?能用一个物种的卵克隆另一个物种吗?能否将亚原子层面的发现“放大”,从而发现一些关于生命和意识的信息?科学家接受过质疑的训练,也接受过谨慎和理性的训练;他们的探索通常指向渐进式变革,而不是颠覆性改变。毕竟,科学家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人类的祖先是从森林顶层进化来的,靠采食水果等为生,同时要学会躲避捕食者,因为活得足够长才可以繁衍生息并进化。毫无疑问,这套生活技能并不能让我们完美地理解世界存在的本质。
图0.1 作者兰札在C班时做的“动物”科学项目所获得的证书
注:该证书是由兰札后来上初中时的科学老师芭芭拉·奥唐奈(Barbara O’ Donnell)和其他老师共同签署的。她是兰札科学之路的引路人。除此之外,在50年的职业生涯中,她还担任过其他数百名学生的科学老师或指导顾问。《生命大设计·创生》( Biocentrism )就是献给她90岁生日的礼物。
爱因斯坦说:“我这漫长的一辈子只学到了一件事,我们全部的科学,与现实相比,都是原始的、孩子般的——但这种简洁却是我们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科学必须选用人类大脑能够理解的简单概念,回答那些古老问题的关键在科学的边界之外,那些问题自文明开始之前就一直困扰着我们。
本书也许可以从此处开始,但这不是我们故事的开头。
因为我们已步入一场漫长且充满冒险的旅程。就像是电影早就开始了,片头字幕已经放完很久之后,我们才坐下来观看那样。
我们很快就会看到,文艺复兴见证了人类理解宇宙方式的转变。但是,即使迷信和恐惧在慢慢失去控制力,残留下来的固有观念依然将两个基本实体(观察者与自然)明确区分了开来。
作为观察者,人类依附在地球这个藐小星球的表面上,而构成宇宙的广阔自然领域则几乎与我们完全分离。观察者与自然是两个从全部细节上都泾渭分明的实体,这种观点已经渗透了科学思想。即便是在 21 世纪的今天,读者仍然会这样认为。
然而,与之相反的观点并不鲜见。比如佛教、道教都认为宇宙“一切即一”。东方神秘主义 者和哲学家本能地认为,观察者和所谓的外部宇宙之间存在统一性。他们始终认为这二者的区别是虚幻的。包括贝克莱(Berkeley)和斯宾诺莎(Spinoza)在内的一些西方哲学家,也向“外部世界的存在与意识分离”的主流观点提出了挑战。尽管如此,秉持“二分法”的仍大有人在,尤其是在科学界。
但一个世纪前,特立独行的少数派获得了莫大的支持——量子理论的一些创始人,如著名的埃尔温·薛定谔和尼尔斯·玻尔,都得出结论:任何对现实的真正理解,核心都是意识。他们都是通过高等数学得出这一结论的,也因此成为一个世纪后为生物中心主义奠定基础的先驱。
今天,量子世界的奇特现象,如纠缠态,已经让曾经的少数派逐渐成为主流。如果生命和意识确实是其他一切事物的核心,那么科学中无数令人费解的异常现象就会迎刃而解。像著名的“双缝实验”的结果就毫无意义,除非观察者的存在与实验结果密切纠缠在一起。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有数百个物理常数,比如引力强度,又如支配着每个原子电键的被称为“阿尔法”的电磁力,所有的这些常数在整个宇宙中都是不会改变的。而且正是这些数值的“一成不变”,使得生命能够存在。这可能只是惊人的巧合,但最简单的解释是:宇宙的定律和条件允许观察者存在,是因为定律和条件都来自观察者。
之前出版的两本关于生物中心主义的书中,已经讲述了部分相关内容。相信许多读者已经读过了,或许你会觉得没有必要再出第三本。但本书会以全新的方式概述生物中心主义,并进一步对其进行扩展。
《生命大设计》系列的前两本书,叙述了为什么如果自然和观察者纠缠在一起,或相互关联的话,一切将更有意义。为了论证这点,我们使用了广泛的“工具”:科学、基本逻辑、几个世纪以来一些伟大思想家的真知灼见。这两本书已被翻译成 20 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出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足以说明,我们解释和强化结论的多管齐下的方法,既有说服力,又很受欢迎。现在,一些有科学头脑的读者仍想要了解更多。
在其中一些读者看来,生物中心主义关于意识的结论超出了科学理论的范畴,也就是说在科学上属于可疑、尚不成熟的东西。这样的评论让我们暂时停下了脚步。
我们得之不易的结论,虽然基本上是严密的逻辑和硬科学的产物,但是否仍然只是对实验和观察结果的“哲学”解释呢?把生物中心主义归到哲学而不是科学,是否更恰当?我们当然不这么认为。不过我们承认,如果仅凭物理学就能够证实生物中心主义,那就太好了。
再者,前两本书出版以来,新的研究成果提供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说服力的论据,而在生物中心宇宙实际运作方式方面,以前模糊的问题也得到了更清晰的解释。随着理解程度的加深,我们已经能够完善我们的理论,并以此为基础,发现新的核心原则,这些原则需要被纳入所有对生物中心主义的完整诠释中。是时候对支配宇宙的生物中心主义设计进行全新的审视了。
这就是写本书的原因。我们希望本书对普通大众来说也是一次有趣的探索。毕竟,书中回答的都是大家最为关心的一些基本问题:关于生与死,关于世界的运作方式,关于我们为什么存在。
前面两本书中已经做过详细介绍的一些内容,如双缝实验,本书不再做冗长的讨论。但一些令人震惊的物理学发现,诸如空间和时间以及物质结合的方式,则另当别论,因为这些发现都不可避免地得出了离奇但震撼现实的结论:宇宙的基本结构需要观察者。许多物理学家将观察者定义为一般性宏观物体,但我们都相信观察者一定是有意识的。后面我们会更多地探讨这是为什么以及意味着什么。
随着论述的展开,我们将看到牛顿定律不仅决定了物体是如何运动的,还决定了物体是怎样改变运动方式的。这为平行宇宙理论带来了一缕微风,并为量子理论做好了铺垫。
我们将回顾这一理论的兴起,以及一种奇异量子行为的发现。这一发现挑战了外部世界独立于可感知主体存在的观点。从古至今,无数人为此争论不休,无论是柏拉图这样的哲学家,还是霍金这样的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伟大的科学家玻尔曾说过:“我们不是在测量世界,而是正在创造世界。”我们将深入探讨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我们会捋顺大脑产生时空体验的逻辑,并洞察意识如何产生,探索大脑中那些量子纠缠的区域。这些区域共同构成了我们与单一的“我”的感觉相关联的系统。我们有史以来第一次解释了所经历的时间的出现所涉及的整个机制——从量子层面(在量子层面上,一切仍处于叠加态)到大脑神经回路中发生的宏观事件。在此过程中,我们将看到突破光速限制的信息如何表明思想与物质以及世界是统一的。
我们逐渐认识到生命是一种超越常识理解的奇遇,也会随之得到有关死亡的暗示。我们将探讨被称为“量子自杀”的扭曲思想实验。这个实验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世界上(尽管存在着巨大的偶然性)以及为什么死亡不具备真正的现实性。我们将看到生命具有非线性维度,就像一朵宿根花,永远盛开着。
在整本书中,我们会发现无数常识性假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例如,已故理论物理学家斯蒂芬·霍金说:“宇宙的历史取决于被测量的是什么,这与宇宙具有客观的、独立于观察者的历史的常规观点相反。”虽然在经典物理学中,“过去”被认为是一系列不可改变的事件,但量子物理学遵循一套不同的规则,正如霍金所说,“过去和未来一样,是不确定的,作为一系列可能性而存在”。
在我们讨论时,我们将体会到物理学家们长达一个世纪的挫败感,它们源于这样一些事实:量子力学是秉着“一套不同的规则”而存在的。毕竟要理解万有引力,我们就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来调和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准确地描述了宏观、大尺度的宇宙,有与支配微观量子领域完全不同的规则。为什么二者就不能相融呢?现在,本书已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了突破,这可是物理学上的终极问题之一。
在本书最后的几章中,我们会讨论这个突破。你将会读到一篇惊人的文章,是由本书作者之一兰札和哈佛的理论物理学家德米特里·波多尔斯基(Dmitriy Podolskiy)共同撰写,解释了时间是如何直接从观察者中产生的。我们将了解到,时间并不存在于“外面”,不是像我们一贯假设的那样,嘀嗒嘀嗒地从过去走向未来。恰恰相反,时间具有涌现属性,就像快速生长的竹子一样。时间的存在取决于观察者保存所历事件信息的能力。在生物中心主义的世界,“无脑”的观察者是无法感受到时间的,对于没有意识的观察者来说,时间在任何意义上都不存在。
当然,本书不仅想在最后几章中呈现惊人的发现,也不仅想为“没有观察者,就没有时间,没有现实,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存在”的观点呈现令人目瞪口呆的充分科学证据,我们还想呈现一场令人敬畏、激发灵感的冒险之旅,让它揭示宇宙的运作方式和我们在其中的地位。
所以,当旧模式被新模式摧枯拉朽般取代时,敬请期待最后绚烂的一幕吧。而且观看这个惊人故事的展开本身就是一段旅程,是一种奖励,处处充满惊喜。
现在,就让这场旅程从我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始,从我们熟悉的,但仍令人费解的、简单的日常意识领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