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徐启他们也要计划上京,原本说好的是曼娘留在家中,但出了这么件事后,徐启想说服女儿和他们一起上京。
看见父亲走进自己屋子,曼娘起身相迎:“爹爹这几日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怎么有空过来女儿这边?”徐启坐在女儿方才坐着的椅子上,伸手拿过她在临的字帖,眉微微皱起:“听说你改了魏碑,怎么又改练小篆了?”
曼娘给父亲倒茶,端到他面前才笑着说:“爹爹不是常说,练字能静心,女儿就想着多换几种字体,也能揣摩下古人的心,能让女儿心更静。”徐启长叹一声放下字帖:“曼娘,原先如此,不免是我和你娘想着你一出嫁就要去管家,总归要在家多磨练磨练,这样出了门才不会出错。倒把你给拘住了,现在你和俞家的婚事已断,你五姨母的意思,定会给你好好地寻一门亲事,让你嫁过去后过的好。你又何必还像以前一样,毕竟你才十六岁。”
曼娘掀开茶碗,嗅着茶香轻声道:“爹,女儿已经习惯了,再让女儿去做小孩子态,嬉笑打闹,已经不惯了。”徐启看着女儿的脸,虽说徐家的药膏不错,可额角处还是有浅浅的疤痕,总要再涂上些时候,那道疤才会消失不见,愧疚从心里漫起:“曼娘,你可曾怪过爹娘?”
曼娘摇头:“爹娘也是为女儿好,再说看起来我不过是少了些孩子们该做的事,可是却学到了很多。”女儿着实是太懂事了,徐启心里又骄傲又愧疚,放下字帖以掩饰眼角的泪:“原本说好了,让你在家陪着你祖母,可是出了这件事,你还是跟我们进京吧,我怕……”
曼娘浅浅一笑:“爹爹怕什么呢?难道是怕女儿再不敢去园子里玩耍了?娘当日在世时候常说,做人总是要面对的,若为这么一件事情女儿就吓的再不敢面对什么,那以后出嫁说不定还能遇到些别的事情,到时女儿惊慌失措,难道还要爹爹出面收拾?”
见徐启面上有不赞同之意,曼娘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有些撒娇地道:“爹爹,女儿晓得爹爹疼女儿,可是现在爹爹已经另娶,新安郡主待爹爹极好,爹爹也该这样待她才是。爹爹也说过,女儿总是要出阁的,让难哥儿多和郡主亲近,等女儿出阁时候,也不会惦记家里。”自己没想到的,女儿都已想到了,徐启仿佛又看见亡妻温和的笑,眼角泪花闪现:“我晓得你的意思,放心,你弟弟既不会被捧杀更不会被棒杀,我要让你娘,因你弟弟而得到诰命。”
如此就好,曼娘露出笑容,徐启拍拍女儿的肩:“曼娘,爹爹也不是那种戆大。”曼娘不由歪一下头:“我的爹爹,有那么傻吗?”徐启摇头大笑,既然曼娘有这份心,徐启也就没有再劝说,正准备离开时候春雨笑嘻嘻走进来:“八爷,有喜事,京里陛下传旨,加恩咱们家,太太太请您快些去前面听旨。”
徐首辅去世时候,今上已经追赠并给过谥号,按说就该完了,怎么又来旨意加恩,徐启顾不得许多急忙往前面去。
虽说还在孝期,但陛下传旨是大事,香案已经摆出来,徐家的男人们都穿了大衣服,只是把乌纱上的帽翅取掉,用了麻绳系腰。见徐家的人都齐了,传诏者这才打开圣旨宣读起来,前面都是套话,后面说了,感念徐首辅三朝元老,为国尽忠,又知徐家人丁繁盛,子孙出色,故此要在徐首辅重孙辈中择一贤才,授官加恩,以慰徐首辅在天之灵。
徐大老爷带着弟兄儿孙们叩谢圣恩,又请天使坐下,来传召的是司礼监少监,读完圣旨对徐大老爷口称恭喜后才道:“贵府是要择哪个贤才上京,还请就在这三四天内定出来,到时也好一起上京。”
徐大老爷手一挥,管家已经端了一盘过来,徐大老爷接过盘子送到少监跟前:“天使一路辛苦,寒舍已经备下客房,还请先下去歇息。些许东西,就给少监赏人用。”少监顺手接过,沉沉的一大盘子,果然相府做事大方,心里喜欢脸上更加恭敬:“路上不好走,走的慢也没什么,徐大人还请继续商量着,咱家就先告辞,告辞。”
说着少监把那盘子递给身后的小内侍,被管家领下去歇息了。徐大老爷的脸色在少监走后才重新变的凝重:“这个事,说是好事,但我怕的是这好事反让大家生了别的心。”这和一般的荫官还不一样,陛下亲口点的,这是什么荣耀?
就算是儿子十分出息的二老爷都在心里嘀咕,倒是五老爷哈哈一笑:“这种俗事我是不管的,况且我最大的孙儿也才七岁,哪能出去做官,我还是下去画几笔画,到时几位哥哥商量定了,告诉我一声就是。”
说着连少陪两个字都不说,就摆手下去。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眉皱了皱:“我也晓得你们各人有各人的主意,这样,都先回去和弟妹们商量了,等明日再来一起商议。”众人应是退下,厅内就剩的长房的人,大少爷这才开口:“祖父,方才几位叔祖在,孙儿也不好说。徐家已书香传家,孙儿这一辈却还没有考中进士的,若孙儿以荫庇入仕,着实对不起已逝的曾祖父。”
徐大老爷点头:“好,这才是我的孙儿,以功名入仕,这才说的嘴响。这样的话,你们几个也都同意,不争这个?”徐三爷点头:“大侄子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这个做叔叔的还要来争?再说小九今年虽说已十七了,还有些孩子心性,磨练几年的好。”
徐启还没说话,十一爷笑着说:“阿爹你是晓得我的,一拿书本就头疼,这几年在外面着实逍遥,再说我给你生的孙子,也才六岁,哪还能去做官?”徐启点头:“十一弟果然还是这样逍遥,倒让我们羡慕不已。”
十一爷伸手去拍哥哥的肩膀:“阿爹就这么四个儿子,大哥呢不去提他,要是八哥再随我一样,只怕阿爹会急得把胡子都揪断几根。为了阿爹的胡子着想,三哥和八哥就只有多辛苦了。”徐大老爷看着小儿子,笑骂一声没大没小的,长房就这样定下,不参与这件事。
等到吃午饭时候,曼娘也晓得了,给徐大太太打碗汤笑着道:“十一叔倒有些像五祖父,洒脱极了。”徐大太太端过碗摇头:“亏的他不像你五祖父一样不通庶务,要这样我就活生生急死了。”
十八小姐摇头:“祖母,爹爹他不但很通庶务,还晓得一样东西卖多少钱,你看这回回来,他一路上带回来的货,卖的钱够孙女花很久。”见十八小姐掰着手指在那算账,徐大太太伸手把孙女的手指头给放回去:“你爹爹自己爱做生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教你们呢?闺阁女儿,成日算着这些,岂不让人笑话?”
十八小姐抓着筷子:“才不会,爹爹说若人人都不谈钱的话,那怎么过日子。”屋里的人都笑了,徐大太太给孙女夹筷菜:“是,你爹爹说的对,可是若时时谈钱,那就满身铜臭了。所以这谈什么,都要适当。既不能像你五祖父一样从不理庶务,除了画画就不知道别的。也不能像你爹一样,成日只晓得这些东西。”
十八小姐嘻嘻一笑,徐大太太不由一叹,没再说话继续吃饭。
商量了两三天,既然长房先做出姿态来说不参与,两个儿子都是现任官的二老爷自然也只能跟哥哥一样退出。五老爷的孙子年幼,四房的孙子大的也不过才十岁,这个馅饼就落到三房头上。
三老爷和三太太几乎是欣喜若狂,三老爷非长非幼,读书也平平,徐首辅见他读书平平也没着意栽培,只让他考了个举人,回家料理这家里的事情。娶的媳妇也平平,虽说三老爷靠着是首辅公子在这乡里也是人人尊重,可在这家里比起别的弟兄就有些不足。
偏偏三老爷的几个儿子资质和他也差不多,安分守己地娶妻生子,规规矩矩地打理着家里的事情。三老爷也只有叹一声这辈子做不了官不说,连老封翁都做不了。三老爷的长孙今年已经十七,资质很好,三老爷夫妇拘着他读书就想让他成名后再另行择配。现在这个馅饼掉下来,三老爷当然要为儿子抓住这个机会,谢过几位兄弟,也就欢欢喜喜给孙子收拾行李,和徐启他们一道上京谢恩。
这喜事一来就成双,几位小姐都还在徐大太太跟前说话,柳妈妈就走进来:“太太,三太太请您过去呢,说刘家姑老爷那边派人来了。”刘家前些日子频频来走动,曼娘已经猜到只怕还要再和徐家做亲,此时既是没先来长房而是先去三房,那说的就是三房的千金,而三房,只有一个十四小姐年岁合适。
大太太哦了一声让丫鬟去取大衣服来,柳妈妈笑着道:“这好事成双,三太太定会十分高兴的。”曼娘已经带着妹妹们站起来,笑着道:“祖母过去,可要替我们姐妹向十四妹妹说声恭喜。”大太太连声道:“这是当的,只是也不晓得你们姐妹的姻缘落在何处?”
十八小姐已经嘻嘻一笑:“孙女不嫁,一辈子守着祖母。”大太太忍俊不禁笑了,不过这笑里微微有些叹息,刘家那边原先不大想和三房做亲,庶出倒也罢了,三房无人当官,现在圣旨没到几天就定下,虽说势利本是人之常情,可这样急切难免让大太太有几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