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敏被思梅扶了起来,脸上还有不好意思地笑。这个庶妹还是这样娇怯,思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但随即就拉着思敏重新坐下。说笑一回,楚夫人带了人来给思敏上头,万姨娘跟在楚夫人后面,女儿出嫁,嫁的又是这样好的人家,她对侯爷和楚夫人是感激的,想对女儿说几句知心话,又碍于规矩只得站在一边。
直到上好了头,楚夫人依例教导思敏几句,这才对万姨娘道:“我精神不济了,今晚本该由我这个当娘的陪着敏丫头说说话的,就由你代我陪着敏丫头说话吧。”这命令让万姨娘又激动又欣喜,连连应了那泪却不由自主滚下来。
这个时候也没人提醒她再讲规矩,楚夫人带着人出来,此时夜已经很深,瑜之靠在思梅身上昏昏欲睡,思梅轻轻拍着她小声对楚夫人道:“娘,我先把瑜姐儿送去安置吧。”楚夫人心疼地摸一摸外孙女的脸,示意她带着人先去。
楚夫人又去各处查看一番这才回到上房预备歇息。一进屋就瞧见思梅坐在桌子边吃着莲子羹,听到楚夫人进门的声音笑着抬头:“娘,陈妈妈做的莲子羹还是那么好吃,娘你也来一碗。”旁边的陈妈妈乐得满面皱纹都舒展开了:“梅姐儿喜欢吃,明儿妈妈再给你做。”
陈妈妈是楚夫人的陪房,别看思梅已经出嫁十多年,还是未来的国公夫人,陈妈妈对她可是从没改过口。楚夫人听到女儿的说话声,浑身的疲累似乎都不见了,坐到她对面:“你多吃一点,你啊,就是这爱吃甜的毛病改不了,要给瑜姐儿见到了,又该去和世子告状。”
思梅已经吃完,陈妈妈带着青瑶她们把东西收拾干净,晓得楚夫人和思梅要说私房话,道了安置就退了下去。楚夫人对着女儿这满身的疲累才敢现出来,用手捶着腰。
思梅已经上前抱着她的膀子撒娇地说:“娘,女儿今儿就在这和娘睡。”楚夫人晓得女儿安慰自己,用手拍一拍她的脸:“瑜姐儿呢?”思梅往床上一指,楚夫人这才看见外孙女已经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心里面的欢喜开始漫出来,只有自己生的才明白自己的心。
两母女轻手轻脚地卸了妆,思梅偏要和楚夫人挤一个被窝,两母女头靠头开始说话,思梅突然道:“娘,太子要选妃了。”这消息让快要沉入梦乡的楚夫人醒了过来,话里还有些不相信:“太子今年不过才十二,怎么就要选妃了?”
思梅错过了宿头,一点也不困,笑吟吟地道:“前日进宫的时候,娘娘话里开始问各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看她的样子,是想把各家女儿都召进宫来,冷眼瞧着,瞧个四五年,那时年龄也合适了,再行赐婚。”楚夫人心里已经明白思梅说的是谁,但还是叹道:“你六妹妹七妹妹一来是庶出,二来年纪过大,你八妹妹又小了些,而且……”
思梅哎呀了一声,小声地道:“娘娘说了,只要过十岁懂礼仪的姑娘就可以,勋贵之家和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四叔虽说只是个六品散官,思聪到底是定安侯府的人,定安侯的侄女这身份也足可参选。”
楚夫人还是默默不语,思梅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娘,我知道你和四婶之间不对付,四婶也在祖母面前说过你的不是,只是娘你要想清楚,这事是为的定安侯府好,不是只为四婶一家。”楚夫人自然是明白的,但四太太已经有了个郡主儿媳,如果再多了个太子妃的女儿,那气焰不晓得要高到哪里去?
而且,楚夫人最怕的是,这世子之位到现在都没定下来,四太太有了皇家做靠山,到时这侯位会落到谁身上?楚夫人不由叹道:“你这三个弟弟不成器,偏生娶来的媳妇要是能有些助力就好了,除你六弟妹还懂些道理之外,另外两个不是太刁就是太懦,真是让我不好劝你爹。”
说着楚夫人看着女儿:“你的话你爹还肯听几句,到时你好好劝劝你爹,让他早点把世子位定下来,免得别人看着眼馋。”思梅笑了:“娘,这你不消担心,四婶婶想也是没用的,况且如果八妹妹真被挑上成为太子妃,等太子登基了会尊崇后家,那时四婶婶还会盯着个侯位吗?”
楚夫人不由掉了几滴泪出来:“哎,也只有我生的才懂我的心,要知道姑娘长大这么贴心,当初就该再多生几个女儿,不像现在你那三个弟弟,除老六外个个都不让我省心。”思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听着外面谯楼上传来四声,打个哈欠说:“娘,睡吧,明儿还要忙呢。”
楚夫人伸手给思梅盖好被子,瞧着旁边睡的正香的外孙女,这个孩子的婚事只怕思梅他们也做不了主,纵然现在没有了王位只是国公,宗室女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只有没出嫁前多疼疼她了。
锣鼓喧天地送了思敏出嫁,大事一完似乎人人都可以松懈下来。会试之期就在下月二十,赵思贤和四姑爷两个人更是紧锣密鼓地备战,婉潞除了临睡前能见到丈夫,其它时候都不能见到。算算日子,婉潞临产之期就在三月初,两人说笑时候婉潞常道,算了日子那时也是会试放榜期,若中了那就是双喜临门,真要落了第,有个孩子安慰着也是好事。
楚夫人知道头胎大都会早产,刚进二月就让稳婆来瞧过,稳婆说的这胎还有二十来天才发动呢,等到时候再上门伺候。楚夫人这才安心下来,朱氏已经遣人送来了催生礼,吃的穿的用的,小娃娃的长命锁都有三套。一切都万事具备,只等婉潞肚里一发动就送进产房生产。婉潞在娘家时候也曾影影绰绰听人提到过,说庄户人家的女儿生孩子好生是常在田间劳作,身子骨壮实。赵家是没什么可作的事,婉潞在三餐过后常带着春燕她们在这附近溜达,一来消食,二来好让自己的身子骨边壮实些,生孩子好生。
这日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有人在那里说话,“你们听说没有,五姑奶奶在罗家过的不大好,听说她婆婆嫌她是个庶出,配不上五姑爷,成日在那里寻她的不是呢,夫人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婉潞拉住想走出去呵斥的春燕,眉头微微皱起来,思敏虽说是庶出,也是定安侯的女儿。
那边虽说的好听是后族,一来是罗太后的庶出兄长,爵位是落不到思敏公公身上的,二来思敏的公公罗四老爷也就是个致仕的四品知府,他现在的这位夫人罗四太太不过是当日在钱塘知县任上讨的一个商户女儿,算来不过是妾,一来肚子争气,刚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儿子,二来当时正室久病,见她小心谨慎,临去前和丈夫商量,做主把这妾扶正了。
等回到京城,又趁罗太后回家省亲时候,罗四太太用了不晓得什么手段得了罗太后赐下的首饰,太后都认了她,当她是自己的侄媳,旁人就算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这人这才站稳脚跟。
两边平扯下来,思敏的身份配这位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她有什么好嫌弃的?果然听到有个大嗓门的道:“那位亲家太太,说起来是诰命,根里论起不过是个商户之女,侍妾出身,有什么脸面嫌五姑娘是庶出,堂堂侯府之女,别说嫁个知府的嫡生子,就算是嫁进宰相府里别人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有人嘻嘻哈哈地道:“要不怎么说她是暴发户的习气呢?”来龙去脉也听的差不多了,婉潞对春燕使个眼色,春燕会意故意大声地说:“奶奶,您瞧这花开的正好。”听到春燕出声,那些议论声顿时停息,婉潞在春燕的搀扶下走过拐角,面前的几个婆子也有个领头的,忙上前给婉潞行礼:“六奶奶,小的们是专门洒扫庭院的,累了在这里歇歇。”
婉潞见她们旁边果然有扫把等物,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这婆子见她走过去才扭住方才说话人的嘴:“这里是什么地方,就高声乱嗓地议论起主人家的事来,幸好六奶奶没听到,要六奶奶听到了,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被说的那个人只有低头不语,旁边的人忙拿起扫把:“赶紧干活,别再嚼舌头了。”最先说话的那个虽然已经拿起扫把,但还是叹了一声:“也不晓得五姑娘过的怎么样,她在侯府可是金尊玉贵的。”领头的婆子已经拉她一下:“你别闲吃萝卜淡操心,五姑娘过的再差,也不会做粗使,身边不会乏人服侍的。”
已经走远的婉潞听不到她们的议论,这思敏的处境,要怎么才能吹到月太君的耳里?指望楚夫人是不行的,一来身份限制,二来女儿嫁到别人家去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婆婆调教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没着打骂,想插手也插手不了。唯一能管的就只有月太君。一来她是长辈,二来她的性子又瞧不得孙女受气,只是要找这么个机会,难啊。
思敏出嫁已经满月,按了习俗,出嫁的女儿这日回来省亲是要在娘家住几天的,思敏的婆婆罗四太太虽然对思敏的出身有些不满,却也晓得定安侯府的分量,在定安侯府的人去接的时候就让思敏收拾好了跟着来人去了。
出门时候是女儿,归宁时候就是客人,思敏虽在回门那日回过定安侯府,但那日讲究的是明进明出,不过匆匆一面,今日就可在这里多住几日,思敏面上的神色不由欢喜。
潘氏带着人出门迎接,见做了妇人装束的思敏神色虽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精神还好,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风声,潘氏想着是不是有些下人传错了,做媳妇和做女儿不同,这做了媳妇受些婆婆的气也是常事。这样一想,潘氏也就心安,拉着思敏的手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她去见楚夫人。楚夫人想的也和潘氏差不多,罗家也是那样要体面的人家,就算嫌弃也不会怎么刻薄。不说旁的,家里的月太君还瞧几个儿媳孙媳不顺眼呢,也没有刻薄她们,不过就是冷着罢了,这样也好,不到婆婆跟前凑有时也是件好事。
这样想一想,楚夫人更是心安理得,温言问过思敏,又让思敏和万姨娘见过,月太君那边就派人来催让思敏过去。楚夫人亲自携了思敏的手送她过去,嘴里还道:“这做媳妇的受了婆婆的气也是常事,我见五姑爷是个好的,你们少年夫妻,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这话让思敏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低头应道:“女儿知道了。”楚夫人又见她头上身上穿戴的也还华丽,抬手给她整一整凤钗:“不过呢我要告诉你,这男子家好色倒是常事,要是动手打人是不行的,若他动了手,你可千万不要瞒着。”
思敏连连摇头:“母亲,姑爷是个斯文人,怎会学外头那些混账乱打老婆呢?”这话让楚夫人开怀大笑,指着思敏对旁边的人道:“你们听听,这出嫁的女儿和在家的就是不一样,当日五姑娘在家时候可绝不会这样说。”
跟随的人也都笑了,丫鬟已经打起帘子:“大太太,五姑奶奶来了。”月太君已在秦氏水氏的搀扶下走了上来,手拉住思敏的手:“来,给祖母瞧瞧。”思敏正要拜下去被她这一拉倒是拜不成了。月太君摸一摸她的脸,又瞧了瞧她的打扮,那脸突然沉了下来:“我送你的玉钗怎么没戴?难道是嫌弃那钗太素净?”
这话让思敏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回门那日思敏还特意戴了这钗到月太君跟前的。楚夫人忙笑道:“婆婆,那钗太贵重了,今日人多,五姑娘怕弄坏不戴出来也是常事。”月太君的眼往后一扫,见思敏身后有个丫鬟似有话说,记得这人是思敏的贴身丫鬟,后来陪嫁的,用手一指就道:“那钗到底去了哪里,你说出来,有我给你做主。”
丫鬟巴不得有这么一句,不顾随着思敏来的罗家婆子的脸色已经变了,也不管思敏开始朝自己打眼色,已经跪下禀道:“那钗是被太太收了。”这里的太太自然是指思敏的婆婆了,月太君乍听还有些不相信,用拐杖指着丫鬟:“你没说错吧?”
罗家的婆子见状忙出来辩解:“亲家老太太,我们太太不过说是七奶奶年纪太小,那样好的东西怕糟蹋了,这才替她收起来的。”
这样说是真有这回事了?思敏偏偏还来一句:“祖母,这也是婆婆的好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