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度娘,婉潞在夏妍的搀扶下站起身,腰稍微有点酸,她握着拳往腰上轻轻捶了几下。董妈妈本在交代丫鬟做事,看见婉潞这动作,吓的急忙过来道:“六奶奶,您怀着身子,这腰可不能乱捶的,要是腰酸,等我给您去寻个小软垫往腰上系着。”
婉潞依言放下手,见她急急忙忙要去,忙笑着叫住她:“董妈妈,这不必了,我还要去给婆婆问安,等回来再说。”董妈妈哎哎了两声,也不用再吩咐丫鬟们小心伺候着她,横竖这几个丫头小心的不得了。
到了楚夫人的上房,婉潞只觉得和平时的情形不一样,怎么如此压抑?按说昨儿楚夫人就得了自己怀孕的喜讯,今儿不是该拉着自己问长问短吗?怎么面上神色还有些不高兴,婉潞虽心有疑惑,还是走上前给楚夫人规矩行礼。
楚夫人等她一蹲下去就忙拉起她:“你刚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在屋里养胎。”婉潞低头一笑,秦氏上前笑着说:“婆婆,六婶婶这是孝顺,您就别怪她了。”潘氏也上前凑着热闹,楚夫人脸上的神色终于好看一些,带着她们去给月太君问安。
婉潞和秦氏走在一块,秦氏小声地道:“崔老姨奶奶昨儿夜里没了。”啊?昨儿夜里没的,楚夫人理家,别人自然报了给她,可是婉潞瞧着楚夫人的衣着,依然是平时那样。虽说崔老姨娘只是父妾,跟了老侯爷那么多年,又生了二老爷,这做小辈的换上素服也是常理,而不是和平时一样。
不过想起月太君,婉潞的眉头又微微皱了皱,正室在堂,只比死了一个丫头强一些吧。还没进月太君的屋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就算妻妾不和,这时候这样也太落人口舌了吧?
婉潞心里嘀咕着,在楚夫人的带领下给月太君问安。月太君脸上神情带着喜意,只是示意楚夫人起来,就对一边的四太太问:“你方才说到哪儿了?那猴子怎么样了?”四太太也是一脸的喜意,用帕子捂住口:“那猴子,尾巴变不了,只得把尾巴变作旗杆,这就漏了馅了。”
月太君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屋子的人也跟着笑,等笑声停了,楚夫人才小心翼翼开口:“婆婆,楚老姨奶奶昨儿丑时三刻没的,还要请婆婆的示,这丧事该怎么办?”
月太君皱皱眉头:“死了个姨娘罢了,你又不是没有办过这丧事,在她院里停三天,停满了抬出去,让她院里的人穿几天孝就完了。”楚夫人应是,月太君的眉头刚松开就又皱紧:“不过她总生了你二叔,就让她葬到赵家祖坟里,等出丧那天,让你二叔两口去送一送也当生了他一场。”
总算事情还没有做绝,若是崔老姨娘不得入祖坟,月太君这母子离心的事算是做到绝了。楚夫人退出去忙这件事去了。
月太君看一眼婉潞,面上的神情变的和蔼:“六奶奶,昨儿夜里我就听说你有喜了,这是好事。”婉潞忙站起来应是,月太君示意她坐下:“你有了喜,还是不要太劳累了。”婉潞开口道:“孙媳谢过老太君的厚爱,这院里的事,我历来交给董妈妈,她是个妥当人,打理的妥妥帖帖的。”
月太君不由皱皱眉:“老董家的虽好,只是她们做奶妈妈们的,总是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对人有些不恭敬,我给你们的老李家的就不错。”婉潞正要借着机会回这事呢,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恭敬:“老太君调理出来的人自然是不错的,只是李妈妈虽好,家里的事情有些多,她的女儿本来也在我院里做事,谁知昨儿突然晕过去,恰好太医来给我诊脉,就让太医去给她瞧瞧,诊完后说的是素有心疾,不发作倒罢了,一发作就不行,孙媳就让她回去调养身体,李妈妈今儿早上也来孙媳跟前告了假,说要回家看女儿调养身子呢。”
哦?月太君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松开:“既有心疾,也就罢了,我本来还想着……”没说完月太君顿一顿:“可惜了那么个美人胚子了。”秦氏已经笑了:“老太君,这话做孙媳的就要驳一驳了,六婶婶进门才刚几个月,和六叔叔正是新婚情热,又有了喜,您这会说什么要给六叔叔房里预备个人儿,这不是让六婶婶吃味的事吗?”
说着秦氏大笑起来,月太君的脸一板,对秦氏道:“胡说,谁不知道你六婶婶是最宽厚大度,哪会吃味呢?”说着月太君拉起婉潞的手:“好孩子,你说是不是?”这就是挖了陷阱让婉潞跳,不过婉潞早有预备,微笑着道:“老太君想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六爷他平时总说什么君子要身无二色,做孙媳的虽不大明白六爷为什么这样想,只是六爷既要做君子,做孙媳的少不得要做贤妇,六爷要身不二色,做孙媳的也不敢让他背上好色之名。”
月太君的脸色渐渐变了,偏偏这番话又挑不出毛病来,总不能硬塞个人给自己孙子吧?这话要传出去,只怕满京城都笑话自己为老不尊,往孙子媳妇的房里塞人,过了许久月太君才轻轻叹气:“贤哥儿这样想,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婉潞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脸上的笑容更甜:“孙媳得了老太君的疼,这才叫有福气呢。”秦氏已经又笑出来了:“听听,这嘴多甜啊,平日老太君只说我会说话,今儿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会说话。”潘氏脸上神色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听了这话勉强笑道:“那时候六婶婶初来,心里腼腆说不出话来也是有的。”
月太君的神色在她们的说笑奉承中总算变的和缓,正在欢笑时候,叶氏带着媳妇们走了进来。崔老姨娘是二老爷的生母,她没了叶氏到晚些也是常事,婉潞瞅着叶氏身上的银色外袍和月白色马面裙,还有转身时候发上不显眼的地方戴着的小白花。
这是素淡打扮,做媳妇的这样穿也属常事,月太君的眼钩子样的往叶氏身上扫了几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叶氏见她没发脾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婆婆,二老爷让媳妇来请婆婆的示,崔老姨奶奶没了,二老爷想守灵三日,着百日孝服,不知婆婆可否开这个恩典。”
这求的也不算什么额外之情,况且人已经死了,月太君叹气:“罢了,人死了,也不置什么气了,他要戴孝守灵就由了他吧。”叶氏可谓大喜,忙又跪下谢了,月太君等她站起来才又道:“不过你和你媳妇们,可别穿什么孝服来我跟前碍眼。”
叶氏忙又连道是,赔笑着说:“这不过是今儿过来晚了,来不及换衣衫罢了。”月太君也只是一个不理,见叶氏还站在那里,挥手道:“去吧去吧,他要做三日孝子,你也就跟他去做三日孝妇,这三天别到我跟前立规矩了。”
叶氏这才带着媳妇们退出去,月太君瞧着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只觉得疲累异常,身不二色?月太君瞧着婉潞,她才刚得了身子,身形都还没显出来,男人的话有能信的吗?当初自己嫁进来的时候还不是满含期盼,可是最后如何呢?
公婆的挑剔,丈夫的恩爱并没持续太长时间,若不是自己先在房里给他放了两个人,只怕外面的人就抬进来了。看着婉潞的神色,不自己先在房里放两个人,到时丈夫在外面被人绊住了脚,有她哭的时候。
崔老姨娘的丧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停灵三日,三日之后在祖坟一块专门葬各家妾的地方寻了块窄地葬了下去。老侯爷父母的坟下早修好了两座生基,那是留给老侯爷夫妇的,生而为妾,死后能入这男子的祖坟已是正室开了天恩该感恩戴德的事。
天气渐渐变的凉爽,一天能绣的时候也多起来,两个多月后牡丹图总算绣好。绣好那日,婉潞请了苏静初过来品鉴,苏静初瞧着自己那日题的牡丹诗已被绣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是掩不住的惊喜:“常听人说绣针如笔,我总是当人家是夸张的话,谁知今儿见了六婶婶的这图,才明白原来是我太没见识了。”
婉潞脸上也有些得意,两人说了一会,苏静初瞧着婉潞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叹息地道:“下个月就是老侯爷的七十大寿,我想了好长时间都没合适的礼,看了这图倒想起来了,可惜六婶婶怀了身孕,不好劳累的。”
婉潞的眉头一挑:“总不会要我绣一副寿星图给老侯爷吧?”这可比绣牡丹图难多了,苏静初摇头:“倒也没那么难,只是我写一百个寿字,六婶婶把这一百个寿字绣出来。”婉潞的手不自觉地在袖子里开始算起来,这寿字就算是形态各异,也没有绣牡丹图那么麻烦。
看一眼苏静初满是期盼的脸,婉潞轻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过要劳烦二嫂把这一百个寿字都描在绸上,我只管绣。”苏静初脸上的期盼变成惊喜,站起身对婉潞福了下去:“多谢六婶婶。”
身后已经传来秦氏的声音:“这都谢什么呢?”婉潞要站起身,秦氏已经上前把她按在座位上:“你现时有孕,是六叔叔的心尖子,我可不敢让你有半点闪失。”秦氏的口快心直,有时候处处显得潘氏有些不够大方,看着秦氏说话时飞扬的眉毛,婉潞不由想起大嫂潘氏脸上随时内敛的笑容。
种种表现都不过是让侯爷尽快把世子位定下来,秦氏听了潘氏的主意,拿手一拍桌子:“这主意好,也不该叫百寿图,该起名叫双绝图才是。”
这话是把婉潞她们都恭维进去了,大家笑了一会,秦氏突然道:“听说二叔在谋外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