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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咯血、吐血

●【病证认识】

咯血,是指喉部以下的呼吸器官(气管、支气管或肺组织)出血,并经咳嗽从口腔排出的过程。咯血不仅可由呼吸系统疾病引起,也可因循环系统疾病、外伤以及其他系统疾病或全身性因素所致,在何氏医著中多称作咳血。吐血可以是上消化道出血,也可以是呼吸系统出血,在何氏医著中吐血是常见病证之一,从证候及治疗用药看,大多属于咯血、咳血范畴,然亦有属消化系疾病,或劳力外伤所致。

何氏医家认为咳血、吐血的病因可分为外因、内因,或不内外因,然内因是主导,即脏腑受损,尤与肺、肝、脾三脏受损密切相关。如何嗣宗《虚劳心传》认为大凡出血之由,或因血热妄行,或因瘀血阻脉,或因肝阳亢而不藏血,或因脾气虚而不统血。何书田《杂症总诀》提出其病因有外因,即外邪侵入血分所致;有内因,即脏腑受损,血络不宁所致,如肝阴亏,肝火烁阳络,或肝阳亢,血随气逆,或脾虚不摄血等;有不内外因,即外伤,烟辛烁肺,酒热伐胃等所致。他还认为吐血之因总不离血络受伤,且以阴虚络伤为多。受其影响,二十四世何鸿舫《何鸿舫医案》中认为咳血一证,出血量有多少,证有轻重缓急之别,然总与肝肺两伤相关,如肝肺液亏,咳血不多,或痰血,常伴有骨热,脉弱;如肝肺阴亏,木火刑金,咳血稍多;如肝肺络伤,阴亏浮火上升,或木火上炽,吐血量多色鲜红。

二十四世何端叔《何端叔医案》中呕血多责之于阳明络伤,或肝胃之络并伤,究其病因,主要有阳明络热、阴虚络热、阳虚络瘀等。《何鸿舫医案》中有吐血伴脘胀,或便血腹痛,此乃病在胃肠,主因肝郁,肠胃积瘀者。其医案中还有不少因劳力过度,导致络脉损伤所致的出血证,包括肺、胃、肠、肾、膀胱等络脉损伤而见咳血、吐血、鼻衄、便血、尿血等证。然劳伤力屏当为血证的诱因,基础疾病的存在是主因,故何鸿舫较强调患者当注意节力、节养等饮食起居,以免重发。

何元长《伤寒辨类·吐血》中对吐血一症有做辨别:血从口出,或从胃来,或由肺来,鉴别要点:“色如玛瑙而成块者,皆胃口来;若痰中见血,或一点之小,一丝之细者,乃肺脏来也。”“又胃火上蒸,血从口出,肺火上腾,血从鼻出。”还对失血的预后做判断:“凡失血诸症,脉静身凉者生,躁急身热者死。”这些论述可为临床参考借鉴。

何嗣宗在《虚劳心传·选方并论》仲淳验方中,从临床实际总结了因阴虚火旺致肺络损伤出血的治误,主要有三:一是过用苦寒而伤脾;二是误用辛热使阳亢阴竭,而伐肝助火;三是过用人参、黄芪温燥伤肺。此乃有益之告诫。

●【治法切要】

咯血、吐血的治疗当分外因与内因,即外邪引起者以祛邪为主,内伤所致者以调脏腑为要,具体治法何氏医家颇有独到之处。如外邪所致者,何元长提出,外感吐血初期,可用泻白散法,以清肺降气。何元长还指出,外感日久,病邪侵犯脏腑,则多虚实夹杂证,治宜兼顾,如胃有火、肾阴亏,用玉女煎佐固摄法;气郁络伤,以归脾汤佐疏郁治等,或先清理后补益。何嗣宗《虚劳心传·选方并论》仲淳验方中谓感寒于外,郁热于里,迫血而出,治取发汗解表,郁热得伸,血自循脉;若暑邪迫血,多伴气虚,宜用竹叶石膏汤,以清解暑邪,加犀角(代)、生地黄以凉血清心,总当以邪气特性而随证治之。

内伤所致血证,何元长治疗以肝、脾、肺三脏为主,常用治法有平肝降气、清火润肺、疏滞通络、醒脾柔肝、清上纳下、培阴保肺、补气保肺、健脾益气、甘温纳补等。并认为血以上出为逆,下出为顺,苟非大虚泄泻者,皆当行之,此釜底抽薪之妙法。内有火热之邪,易迫血妄行,宜用犀角地黄汤加减治疗;久病成虚劳之疾,则以滋补为法;病情急重则以扶正为主,从心脾肾调治,如去血过多,阳气无依,颇有脱势,治以补气养心法,用人参饮子或独参汤等。何书田善用五脏相生相克法治疗,可取事半功倍之果,如培土以生金,益金以生水,滋水以涵木等相生之法,肝木得以柔养,则阳潜火熄,使木不乘土、侮金,即相克有度而不过,则胃络、肺络得宁而血不外溢。他还认为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且脾主统血,故治血证,健脾养胃至关重要,方如人参建中汤,沙参麦冬汤等均可选用。何鸿舫治血证,因所病脏腑不同而治亦有异,如咳血(包括部分吐血)病在肺,治以滋肝益肺、清热凉血;吐血病在胃肠者,治从肝脾疏化;如证属虚寒,则治以温理肝脾。

二十三世何古心《春熙室医案》治疗以清肺降气、养阴宣络为主,即其所说“金清乃能生水”“水旺则浮火自熄”,可见重在滋养阴液,以降火宁络。何端叔治咳血有三要点,一是降肺气,气降则火自归原;二是清热泄火,从和理肝、肺、胃入手;三是滋补调摄,重在滋养肺肾,总以和理疏降为主,辅以静养。

对于呕血,多因阳明络伤,或肝胃之络并伤,何端叔治疗以和肝理胃、宣络为主。何嗣宗对缪仲淳治吐血三要法,即宜行血,不宜止血;宜补肝,不宜伐肝;宜降气,不宜降火,颇为推崇之,认为只要切中病机,所创方剂效如桴鼓。总之,不是见血止血,而是求本治源。

关于血证的治疗注意点,何元长《伤寒辨类·吐血》说:凡吐血色鲜而新者,急导之使归经;色不鲜而旧者,勿止之,任其自出。此乃前者属血不归经,当急宜治之;后者乃瘀血,瘀去则血止、血生。他还指出,如内有蓄血,瘀血未清,不宜早用滋腻,宜用通络法。何书田亦重视络中积瘀,治以通达营络,以通为补,使瘀血去,出血止,新血生。此外,何书田《杂症总诀》谓:大凡失血之证,以凉血宁血为要,方如犀角地黄汤,但亦不能过投凉剂,以免损伤元气。何古心《春熙室医案》治疗咳血正虚者,谓大凡调补,需待咳减纳增再做商议,此举可避免邪恋瘀阻。何元长则告诫外感吐血初期,不宜早进滋补,以恐恋邪。

何嗣宗《虚劳心传·选方并论》仲淳验方中对血证的善后治疗亦提出见解:血证患者出血后,如热退,神情,脉静,症状渐退,说明邪随血去,病将愈,可不必再用药。又失血之后,往往阴亏内热而多有发热,此种血虚发热,治疗当以滋阴、养血、清热为佳。即使有阳虚寒证,需用温阳散寒之品,亦须中病即止,不可过用,且阳回寒祛后,即需休养其阴以善后。何鸿舫亦常叮嘱患者要注意节养、静养,以免动血复作。

●【擅用方药】

何氏医家治疗咯血、吐血,除据辨证选方外,常随证加用一些药物,以增疗效,他们既有同点,又各有擅长。如何元长、何书田、何鸿舫均重视络中积瘀,常加用牡丹皮、茜草、当归、参三七、花蕊石、郁金等药以通达营络,祛瘀生新。均以脏腑所喜而随证选药,何元长擅用天冬、麦冬治肺肾;阿胶、郁金、黄芩、茅花灰治肺;黄柏、知母、玄参、血余灰、地黄治肾;青皮、黄连、苎麻灰治肝;白术、白芍、黄连、干葛治脾等。治以补肾填精时,还常用胡桃肉、大贡菜、生藕、红枣等食品以益病情。何鸿舫喜用郁金、橘络、茯苓等药疏理肝脾;温理肝脾,则用四君子汤合以白芍、当归、青皮、炮黑姜、地榆炭、槐花炭等药。二十四世何平子《壶春丹房医案》中治咯血常用润肺、和肝、滋肾等法,药如沙参、麦冬、蛤粉炒阿胶、牡丹皮、橘红、枇杷叶、石决明、牛膝、熟地黄、龟板、五味子、枸杞、坎炁等。治呕血重在降气清热,健脾补中法,用黑归脾丸加减,药如知母、牡丹皮、牛膝、砂仁炒熟地黄、益智仁、白芍等,有瘀阻者常加入丹参、归须、鳖甲等活血化瘀药;热甚者加人中白、羚羊角、犀角(代)等药物。

何书田擅用犀角地黄汤加减,血去过多,需加入洋参、党参、冬虫夏草等补益元气;如阴阳两虚者需温补下元,则加附子、肉桂、吴茱萸等药。何鸿舫还善于根据咳血多少来随证选药,如咳血少者,肝肺液亏,治宜滋化,药如黄芪、生地黄、鳖甲、牡丹皮、秦艽、麦冬、款冬花、枇杷叶等;咳血稍多,木火刑金,治以清化,可加入羚角片、桑白皮、藕节等药;如吐血量多色鲜红,阴亏浮火上升,或木火上炽,治当凉化,可仿犀角地黄汤法,合以知母、山栀、盆秋石等药。何元长擅用釜底抽薪之法,集生地黄、赤芍、桃仁、大黄之属,从大便导之。何古心认为血从气行,治血先宜宣络,常用旋覆花、当归、茜草、郁金、牛膝等药行气宣络。尤为神妙的是用黄连炒丹参、小茴香炒白芍这样的炮制法,以达到清热宣络、养阴宣理两不误的效应。对于去血多而致血脱者,当补气,如弱而不能复者,当扶阳温补,用人参、黄芪配附子、干姜、紫石英等。

何端叔治咳血常用桑白皮、杏仁、枇杷叶、苏子、旋覆花等药降肺气;用牡丹皮、石决明、连翘、知母、瓜蒌皮等以清肝、肺、胃火;用生地黄、熟地黄、天冬、麦冬、鳖甲、旱莲草、北沙参等药滋养肺肾。

泻白散: 地骨皮、桑白皮、生甘草、粳米。出自《小儿药证直诀》。功能泻肺火,清虚热,止咳平喘。

竹叶石膏汤: 竹叶、石膏、半夏、麦冬、人参、甘草、粳米。出自《伤寒论》。功能清热养胃,生津止渴。

玉女煎: 石膏、熟地黄、麦冬、知母、牛膝。出自《景岳全书》。功能清胃火,养肾阴。

归脾汤: 人参、黄芪、白术、茯神、酸枣仁、桂圆肉、木香、炙甘草、当归、远志、生姜、红枣。出自《济生方》。功能健脾益气,补血养心。

犀角地黄汤: 见四时外感。

沙参麦冬汤: 沙参、玉竹、生甘草、冬桑叶、麦冬、生扁豆、天花粉。出自《温病条辨》。功能甘寒生津,清养肺胃。

清金散 :麦冬、天冬、白花百合、桑皮、地骨皮、薄菏、天花粉、茯苓、贝母、枇杷叶、薏苡仁(米仁),人乳、牛乳各一杯,煎成,加炼蜜,或饴糖数匙,薄菏、贝母碾细末,亦和均其内,频频温服。何嗣宗《虚劳心传》创立。功能清肺润肺,止咳化痰。主治虚劳咳嗽,或虚火内动,伤及血络,症见咳血、痰血,可加生地黄、茅根、藕汁、童便等,以凉血止血。

仲淳验方: 生地黄、白芍、麦冬、天冬、贝母、桑皮、薏苡仁、苏子、橘红、枇杷叶、茅根、牛膝、鳖甲、降香。出自缪仲淳《先醒斋医学广笔记》。功能滋阴凉血,清热降气,而兼行瘀。

治吐血久不止欲成虚劳方: 生地黄(酒洗)五钱,真郁金二钱,降香节二钱。上三味作一剂,浓煎,顿服,立止。极验。出自十三世何应时《何氏类纂集效方》。功能凉血降气。

●【病案举隅】

案例1 咯血(温邪伤肺)(选自《何元长医案》)

咳血气秽,六脉弦数模糊,此温邪入络,肺胃受伤。以清理救肺治。

羚羊角(镑)、地骨皮、知母、象贝母、茜草、生薏苡仁、橘红、冬瓜子。

加枇杷叶、茅根、藕节。

【按语】 因温热之邪侵犯所致咳血,故治以祛邪为主,清热降气,化痰止血。方中清热祛火用药顾及肝肺胃,即羚羊角、地骨皮、知母;枇杷叶降逆气;象贝母、橘红、冬瓜子化痰止咳;茜草、茅根、藕节凉血止血,茜草、藕节还能行血祛瘀;生薏苡仁清肺排痰浊。此组方用药体现了何氏医家治血证的经验和特色。

案例2 咯血(血热妄行)(选自《何书田医案》)

火铄肺金,血证大作,咳呛不止,脉沉而数。防衄血狂吐。

犀角尖一钱,牡丹皮钱半,黑山栀钱半,麦冬肉二钱,蛤壳四钱,天花粉二钱,小生地黄四钱,冬桑叶钱半,紫菀茸一钱,光杏仁二钱,生藕二片。

复诊:痰红已止,脉尚带数,知木火尚未平也。终以静养为妙。

原生地黄四钱,石决明四钱,麦冬钱半,天花粉三钱,肥知母二钱,羚羊角片钱半,粉丹皮钱半,老桑叶钱半,橘红一钱,杏仁二钱。

【按语】 本案初诊时咳血尤甚,乃肝木火盛,刑金动血,正气受损,故脉见沉数。急则治其标,当下失血之证以凉血宁血为要,何书田善用犀角地黄汤,合以山栀、桑叶、蛤壳清肝肺之火热;佐以麦冬、杏仁、紫菀益肺降逆止咳;使以生藕止血祛瘀,天花粉清热生津排浊。经治见效,复诊咳血已止,正气得保,然脉尚未静,故仍当乘胜追寇,重在清肝平肝。并嘱患者静养,以防正不敌邪而复作。此证后续按何书田之治,当取滋水以涵木等相生之法,肝木得以柔养,则阳潜火熄,使木不乘土、侮金,即相克有度而不过,则肺络得宁而血不外溢。

案例3 咯血(肺脾交损)(选自《何鸿舫医案》)

沈 二十七岁 丁亥十一月十七日申刻

频发吐血,近则咳呛气升,又兼泄泻,脉细软无根。肺脾交损,至节恐增剧。

潞党参钱半,制於术钱半,款冬花钱半,煅牡蛎三钱,秦艽钱半,辰砂拌茯神三钱,干百合二钱,橘白一钱,怀山药二钱,远志钱半,生甘草四分。

加冬虫夏草钱半,枇杷叶(去毛)二片。

【按语】 本证当属痼疾,咳逆咯血反复发作,肺损及脾,脾失健运,故症见泄泻;脾不统血则咯血频作。至节气交接,气候生变,正气不耐邪气,往往病情易于加重。治当健脾固本,四君子汤为基础,寓培土生金法,合以冬虫夏草、百合、款冬花、橘白、远志、枇杷叶等药,益肺化痰,降逆止咳。煅牡蛎收涩止泻,兼有抑肝作用,秦艽清虚热,二药皆有防肝肺火热动血之意。何氏医家治血证非见血止血,而是求本治源,可见一斑。

案例4 吐血(脾虚络伤)(选自《何鸿舫医案》)

大吐血后,脘胀艰于消食,脉右软左数。系气屏络伤。亟宜少食,忌生冷为妙。

炒党参二钱,炒归尾钱半,广木香五分,茯苓三钱,丹参钱半,炙草四分,焦冬术钱半,炒枳壳钱半,炮黑姜四分,炒山栀钱半,广皮八分。

加白蔻壳五分,藕节四枚。

【按语】 患者吐血伴有脘胀,而无咳呛,且方药一派治从脾胃,此病变当在肠胃无疑。素有宿疾,劳力气屏伤及胃络,故血出而吐;脉右软左数,提示脾气虚,肝有火,肝旺乘脾,脾气愈弱,脾虚运化不及而艰于消食,并失于统血。治取健脾益气,清肝疏化。方用四君子汤加木香、陈皮、枳壳、白蔻仁以健脾疏化;炒山栀清肝泻火,凉血止血;炮黑姜温中止血;丹参通络祛瘀,藕节止血祛瘀。全方补中有疏,温中有清,止(血)中有通,轻清灵动,共奏效应。

案例5 咳血、痔漏(阴虚有热)(选自《何嗣宗医案》)

藩台李公子

公子见红一症,去冬稍安,自春至夏,红漏两作。无他,岁当午,火旺而热益深。病因肝郁而热益炽,肺移热于大肠而痔漏作,热久痛久而胃日伤故也。热愈盛则水愈涸,津液少故大便艰,真阴亏故身热时见。况炎夏伊迩 ,是必汲汲 于养水壮阴,庶克有济。然养阴一道,其效最难,积月之功,或一朝之忿,一念之妄,肝肾之火一炽,而前功尽弃矣。是必有恒惩忿 ,静养耐心,清肺以治漏,补肾以降火,和肝以养血,庶图渐安耳。

【按语】 患者咳血一症,去冬虽减,春夏又作,外加痔疮出血,此乃肝郁肺热,久则阴亏肠燥,故见身热,大便干结。况正值夏日,易助热伤阴,急当滋肾以降火,清肺以治漏,和肝以养血,且要坚持治疗,并耐心静养,庶图渐安。本案遗方,参《虚劳心传》可选六味地黄丸合自制清金散加减,即可于六味地黄丸去泽泻,加麦冬、天冬、百合、桑白皮、地骨皮、枇杷叶、贝母、薄荷、天花粉、白芍、藕汁、茅根汁等药物治疗。 AM6rCFlRyGeCibDbwfY5NbiKJgfsGNPCMreIBaTnWyFQP7I5x27nL33I3+WBnO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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