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在我们日常与孩子的接触中，无论是在愉悦的相处还是不安的冲突中，抑或在对孩子满意的经历或苦恼的挣扎里，通过孩子的外显行为及其性格特征，以及观察到的他的能力与不足，我们都感受到了孩子的个性。但是，这些印象并不足以使我们直接得出结论：推动孩子行为背后的心理机制是何样的，或影响孩子性格发展的历史因素是什么。相反，与孩子的密切接触几乎使我们不可能了解孩子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和潜在的动机以及过去经历的影响。在实际生活中，我们与孩子打交道时，一想到这些问题，我们的思想就会受到束缚，或困惑不堪。无论是在宠爱孩子或被他惹恼时，我们总会冲动行事，从不充分思考，也不加以分析。我们自己陷入越深，就越不能、也不愿意客观地思考。我们与孩子很多的接触就包括这种即时的、冲动的和情绪化的人际反应，还有彼此性格上的交锋或冲突以及不计后果评估的行为。

父母和教师对这种做法已经习以为常。如果我们对孩子满意，喜欢他，与他相处融洽，那我们就没必要打乱这种自然随性的关系。然而，当我们遇到困难，当我们与孩子的关系变得不愉快，或者当我们面临着想要改变的缺陷或过失时，倘若仍旧按照主观意愿和冲动行事，非但徒劳无功，甚至是危险的。因为这样做，可能会强化孩子的错误态度和意图，增强过去经历产生的破坏性影响，还会使孩子不断受到打击，其缺陷也会继续存在下去。我们的冲动反应通常满足了孩子那些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目的。

此外，这种对孩子的冲动反应，还会阻碍我们理解孩子行为背后的动机。在愤怒的那一刻，我们并不想知道这些。因此，我们需要换种心态，才愿意去了解孩子。首先必须消除愤怒、烦恼、反感及类似的敌对情绪，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去思考原因并得出建设性的结论，从而采取相应的措施。除非我们理解了孩子的个性以及导致困扰行为的因素，否则任何纠正孩子行为或个性的努力，都不可能取得多大成功。这种对孩子的理解，需要情绪上的准备、较好的理解力以及足够的知识。只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孩子，并明白我们自己在当前挑战中所扮演的角色。

我们必备的心理学知识，包括对孩子基本需求的认知，对影响其发展因素的洞察，以及对孩子当下目的和动机的客观的认识途径。

要想了解孩子的基本需求，就须考虑孩子的方方面面。首先，他是一个具有生物机制和需求的生理机体。此外，他还是一个遵循心理动力学的心理实体。但最重要的，他是一个想要在群体生活的社交环境中找到归属并采取行动的社会存在。只有当他有机会在以上三个方面充分发挥作用时，才能满足他在任何年龄段的基本需求。

理解孩子发展的先决条件，不仅是对他所经受的刺激和挫折有所认识，更重要的是，需了解孩子对这些刺激——无论是在生理、心理还是社会层面的——所做出的反应。孩子的当前状况是他从过去到现在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构成了连接他的过去与未来的纽带；这种现状只是孩子不断发展过程中的一部分。

没有人会对这种理论持有异议。然而，我们在为制定教育方法寻找依据的具体原则时，却遇到了困惑和争议。因为迄今为止，有关个体人格发展因素的科学调查并没得出明确的结论。我们还未能对孩子的基本需求、影响其发展的因素及发挥作用的心理机制取得令大众普遍接受的评估结论。当代知识存在的这种不幸状况，对心理学原理在教育领域的应用及其有效性产生了不利影响。一些教育工作者试图通过只关注一些不可争议的事实，来避免造成理论上的混乱，也避免提出一些技术上相互矛盾的建议，而这限制了他们所掌握数据的范围和价值。还有一些教育工作者不去分析影响儿童发展的各种因素，反而满足于去观察大多数特定年龄段的儿童的发展阶段，仅仅是对之加以描述。他们不从孩子身上寻找更深层次的心理动力学原因，而是试图依靠系列测验所得的结果，将儿童个体与基于大多数儿童的平均化的“标准”进行比较。

人们往往强调确定的数据，局限于接受已经证明且为多数人同意的观点，这总会妨碍我们对重要的心理机制进行理解。在科学发展的现阶段，我们不可能提出一种能被所有研究人员接受的更深层的心理动力学理论，但缺乏普遍接受的方案并不一定意味着拖延或阻碍科学研究的进展。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种勇敢的开拓者精神。某些观察结果虽然尚未被普遍接受或得到统计证明，但仍然可以作为研究假设，通过我们自己的经验来验证这些观察结果的有效性。因此，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都成了实验者。

我们正目睹着教育领域的一场革命。在美国，整个学校体制的观念和方法正以不同的程度发生着迅速改变。我们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环境发生着变化，这些变化反映了一种意义深远的民主进程。随着男权优越、白人至上以及资本家之于劳动者的压迫不断瓦解，传统的成年人对孩子的权威也正在迅速消失。民主化意味着平等化。因此，在我们日益增强的民主氛围中，不可能再藐视孩子的地位。父母和教师再也不能“强迫”孩子遵守规矩或完全服从；来自外部的压力已经失去了效力，必须用来自内部的刺激取代。

由于传统方法已经失去了效力，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方法，以在民主环境中取得成效。教师们已经意识到这一需求，但不幸的是，在探索民主方式的过程中，他们往往困惑不已。许多教师会错误地认为，做到民主只需停止专制。他们并没意识到，避免专制的做法并不能让教师真正民主，反而只会制造混乱。民主氛围是一种自由与秩序的结合。因此它不是没有自由的专制，也不是没有秩序的自由。

这种社会关系的过渡状态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有关教育政策的混乱。一方面，教师们面临着新生代与成年人群体斗争中与日俱增的独立和反叛。另一方面，教师们还受到了社会中所有试图扼杀民主进步的势力的批判，因为这些人看到了民主进步对社会现状的威胁。裹挟在孩子们的反抗、学校的施压、焦躁不安的家长们的各种要求中，教师们还受到来自并非总是心怀善意的公众的监督。教师陷入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因此，必须竭尽全力缓解这种困境。

本书致力于向教师们呈现我们在这方面进行的努力，提供给教师这些能提升教育教学效果的信息。它呈现了在处理需要帮助的孩子群体的问题时，所进行的精神病学观察和实践操作经验。教师肩负着整整一代人的负担，并为人类的未来铺平道路。更好地理解其中所涉及的心理动力学理论以及相应的实践方法，会对教师这份工作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