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赫尔(John Hull)的苦难始于他在澳大利亚的少年时代。13岁那年,他的两只眼睛都患上了白内障。手术恢复了他的视力,但是严重削弱了他的视网膜,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视网膜逐渐脱落。最终,正如他在回忆录《触摸岩石》( Touching the Rock )中描述的那样,这让他“彻底失明”:不只是失去了视力,对视觉或光也没有了任何记忆。然而,随着视力的衰退,他开始注意到自己出现了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感官。这始于他左眼的失明:“我突然并清晰地意识到,在自己失明的一侧有东西,就在距离我的头十几厘米远的地方。出门过马路时,我会突然躲开左边的什么东西。扭头往那边一看,才发现那个东西是一辆停着的货车。”
在他40多岁时,随着另一只眼睛的失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此时赫尔已经搬到英国并获得神学博士学位,在伯明翰大学担任宗教教育讲师。每天工作结束后,他都会等校园里变得空荡荡的,才踏上回家的路。“在夜晚的宁静中,我有一种存在感,那是对障碍的认知。我发现,如果我在有这种感觉时停下脚步,然后挥动我的白色手杖,就会碰到树干。”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这种感觉再次出现。像人或停着的汽车这样宽大的物体比细长的路灯灯柱更明显,而且感知范围不超过1.5米。“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形成一种奇怪的感知,”他说,“这种体验本身就非常特别,我无法将它和我所知道的任何其他事物相比。它像是一种身体上的压力感……作用在脸部皮肤上。”赫尔并不是个例。这种强化感知一直是盲人的普遍体验。1749年,法国哲学家德尼·狄德罗(Denis Diderot)将这种“惊人的能力”归功于空气在脸上的作用。1905年,另一个法国人、眼科医生埃米尔·贾瓦尔(Emile Jarval)认为这是一种不同于视觉、听觉、触觉、味觉或嗅觉的感官,并将其命名为“第六感”。从那以后,它有过很多名字:特异知觉、旁视视觉,而因为其感受部位,它最常被称为面部视觉。然而,20世纪40年代的开创性研究表明,它与脸无关。
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验证了卡尔·达伦巴赫(Karl Dallenbach)在康奈尔大学的一个拱顶木梁实验室里开展的实验。一名戴着墨镜、手执白色手杖的男子接过一支香烟,据推测,有人正在给他讲解实验计划。达伦巴赫蒙住两个视力正常的人和两个盲人的眼睛。影片中,受试者们被引导着按照令人迷失方向的圆圈行走,然后被留下独自沿着长长的房间走向一面墙。滚动字幕是这样说的:“使用尽头的墙壁,是因为它有很大的反射面。受试者在第一次感知到墙面时举起左臂;在判断墙距离自己仅仅十几厘米时,举起右臂。”虽然视力正常的人看起来更犹豫不决,但是和盲人受试者一样,他们也在墙前面停了下来。达伦巴赫怀疑他们肯定使用了相同的线索,但这些线索与空气的压力或温度对皮肤的作用无关。在注意到他们的鞋子在硬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后,他推测发挥作用的感官应该不是触觉。
接下来,他让志愿者不穿鞋重复这一过程,先是在铺开的地毯上,然后戴着耳机。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盲人戴着眼罩和耳机沿着铺开的地毯往前走。这一次,他更加试探性地接近设置在尽头的复合板,但还是撞上了它。另一条字幕指出:“在400次实验中,所有受试者都没能感知到障碍物。”在达伦巴赫的实验中,最后的精彩部分是,一名男子再次沿着这条路线走,但是他将一个麦克风拿在胸前。一名盲人受试者仍然戴着耳机,独自坐在另一个房间里,他聆听着步行者的麦克风收集到的声音。仅凭声音,他就可以在几米外感知到墙壁的存在,而且这种感知十分精确,甚至连步行者走到距离墙壁仅2.54厘米的地方也能感知到。达伦巴赫证明了面部视觉依赖的是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