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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救生灵清官舍生

滔滔汉江,从陕西进入湖北境内,越武当、跨河口、穿襄樊、过宜城,一路劈山斩岭,纳溪聚涧,耀武扬威地冲入钟祥辖区,这才进入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没有了山峦的制约,汉江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狂奔乱跑,数千年来,在举世闻名的鱼米之乡里不知制造了多少水患,鲸吞了多少生命财产。这里的人民为了生存,一代接一代地与洪水作斗争,修起了工程浩大的千里长堤,还是没有从根本上锁住这条蛟龙,它一恼怒,便将大堤冲垮,汹涌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良田被冲毁,房屋被冲塌,千百万人葬身鱼腹,千百万人逃荒要饭。

大唐时期,钟祥称为长寿县。有一年汉江发大水,大堤多处溃口,其中最大的溃口处名叫“狮子口”,这个溃口将汉江大堤拦腰截断,溃口处被洪水冲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水潭,恰如一头巨大的雄狮张着大口,因此名为狮子口。等到洪水退去之后,长寿人民决心重修大堤,再锁蛟龙。可是要修复这样一处大冲口谈何容易:一缺粮,二少钱,有的只是劫后余生,饥寒交迫的老百姓。当时的长寿县令是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洪水成灾,民不聊生,他反而趁火打劫,国家发放的救灾银两大部分进了他的腰包。为了掩人耳目,他也调动了几千民工在狮子口等地填潭修堤,可是这些连野菜也吃不饱的民工怎么能承受繁重的修堤任务?年轻力壮的还可勉强支持,年老体弱者大多累饿而死。这样折腾了几个月,眼看又是冬去春来,过不了多久又到汛期,人们急得心里像火烧一样,就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可那个贪官每天仍然是花天酒地,只知道肉山欲海地享乐。幸亏有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看不惯县令的胡作非为,他写了一道表章告发这个贪官,表章送到了京城之后,龙颜大怒,立即下旨将这个贪官革职问罪,没收了他贪得的全部赃款,并将贪官斩首示众,为长寿人民除了一个大害。

杀了贪官,再派谁去接替长寿县令的职务呢?县令虽说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长寿县令的职务却是非同小可,弄不好,江汉平原这块国家粮仓又要遭殃,国家也不会安宁,因此长寿县令的人选必须认真考虑,不能马虎从事,皇上决定临朝会集诸大臣商议后再行定夺。

满朝文武之中,两人最有实权,其中一个是当朝宰相,这位宰相是三朝元老,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另一个是当今国丈,他原来只是个四品官吏,因生了个国色天香的女儿,被选入后宫,受到皇上的宠幸,将她册封为贵妃,父以女贵,一下子就名声显赫,从此他利用国丈的权位拉帮结派,对那些不依附于他的正直官员,想方设法打击迫害,满朝文武谁也不敢得罪他,生怕招来杀身之祸。这天皇上与群臣计议长寿县令的人选,宰相奏道:“今有新科进士裘忠,不但才华横溢,而且为人正直,何不让此人暂理长寿县政务,限期修复狮子口,完工后再行升迁?”

宰相话音未落,心怀鬼胎的国丈也极力赞成裘忠去补缺。你道这是为何?原来由于国丈在朝中弄权,几乎所有的新科进士都慑于他的淫威,巴结他以求早日任用,只有这裘忠刚正不阿,既不向他送礼献媚,也不到国丈府去拜见他,恨得他牙痒眼翻,总想找机会报复裘忠,这次听说狮子口是一项非常棘手的工程,他便想借机除去裘忠这颗眼中钉。

皇上见两位重臣共同保举裘忠,当即准奏,即日颁下圣旨,着裘忠第二天就到长寿上任,限令他在三月底填平潭口,四月底修复大堤,完工之后,朝廷自有封赏。

裘忠接到圣旨,不敢怠慢,连夜启程,赶到长寿之后,未进县衙便直奔狮子口察看工程情况,哪知不看不知道,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个个民工骨瘦如柴,行动迟缓,走起路来有气无力,那一担担泥土倒入深潭之中,仅翻起几个水泡而已。照这样填下去,莫说三月底,就是三年五载也难完工。

回到县衙,裘县令立即表奏朝廷,说明狮子口工程实在浩大,必须增拨经费;百姓面有菜色,要求开仓放粮。表章送走之后,他着手调查下属官吏的所作所为,等到掌握了大量事实之后,裘县令才第一次升堂。新官上任,他也烧了三把火:一,严惩了一批贪官污吏;二,制订了大堤修复工程的奖罚制度;三,不等朝廷批文到来,提前开仓放粮,救济饥荒。这三把火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一时百姓欢呼,人心振奋,狮子口工地出现了可喜的转机,工程进度明显加快。

裘县令大张旗鼓地惩恶救危,损害了县衙一批腐败官吏的利益,他们串通一气,联名写了一道奏章,说裘县令没有朝廷批文,擅自动用国库钱粮,这是明目张胆地扰乱国法,目无皇上,请圣上降旨治罪,以正法典。为尽快将裘忠拉下马,他们出重金让差人昼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

皇上先看了裘忠的奏章,正在举棋不定,又接到众县吏的奏章,龙颜不悦,传下圣旨:请相爷、请国丈。可能有人要问,那时候是君主专制,皇上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处分一个小小的县令为什么还要找大臣商量?只因这位相爷素来德高望重,又是皇上做太子时的老师,太子当了皇上之后,仍然以老师的礼节对待相爷。这个裘忠官职虽小,却是两位重臣共同保举,如果随便将他治罪,恐怕相爷和国丈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因此只好屈尊降贵,请相爷和国丈前来商议。

宰相看过表章,很有分寸地奏道:“万岁,本来国家法度是不能废,不过也有允许将功折过的条款。依老臣之见,若裘忠能在限期之内完工,可以将功补过,否则二罪并罚,请圣上明察。”

老奸巨猾的国丈见陷害裘忠的时机已到,阴险地说:“小小县令,也胆敢先斩后奏,简直罪不容诛,请皇上治罪。”

宰相忙说:“裘忠擅自放粮,虽有违法度,但也体现了我主皇恩浩荡,还请万岁格外开恩。”

国丈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又说:“万岁,列祖列宗所制订的法度万不能废,不然陛下将如何管理国家呢?”

“二位爱卿不必再言,看朕的合理裁决。”

再说裘县令日夜操劳,狮子口工程虽有起色,但也不是尽如人意,尤其是冲口处水面愈窄,水流也愈急,更增加了工程难度。若是四月底不能完工,夏季洪水到来,自己丢官事小,江汉平原上千百万生灵安危的事大。在愁眉不展之中,不觉又过了半月之久,离三月底填平潭口的限期只有两天了。为了按时完成第一期工程,裘县令作了周密部署。第二天,裘县令送来几十头宰杀好的猪羊,让全体民工会餐,酒足饭饱之后,裘县令向众民工拱手致意:“狮子口工程经过大家的共同奋战,已经快合口了,望父老乡们再鼓一把劲,务必在今天填平潭口,本县亲自参战,就是战到半夜,我也奉陪到底。”

上工之后,民工们个个干得起劲,县太爷亲自挑土,大家你追我赶,工程进展神速,裘县令心里很是高兴。

这时远处尘土飞扬,一群马队疾驰而来,钦差大臣带着几名御林军赶来了。皇上对钦差的口谕是:若潭口按时填平则不宣圣旨。马队离工地半里路停下,钦差令随从前去探看潭口是否填平,回报说已快合口,钦差这才放心。原来这钦差临行时国丈暗中交代他,要他无论如何要拿回裘忠,自有厚赏。因此一路之上,他生怕潭口已经填平,不好向国丈交差,老天保佑狮子口还未填平,他一高兴,立刻来了精神,声嘶力竭地高喊一声:皇上圣旨到!这钦差本是武将出身,又使出了全身力气,差不多是吼声如雷了。

裘县令老远就见这帮来人气派不小,正准备前去迎接,猛听这一喊叫,马上跪在地上,低下脑袋听旨。民工们不知发生什么事,纷纷停下脚步细听,当他们听到“速将钦犯裘忠摘去乌纱,捉拿归案”时,不禁群情激愤。御林军见圣旨已宣,便上前捉人。众民工一看他们所衷心爱戴的青天父母官竟要被朝廷治罪,哪里忍耐得住?近处的人将裘县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不让御林军抓人,工地上所有的民工都高举着铁锹扁担对钦差和御林军怒目而视。钦差及随从一看民工们的架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们知道众怒难犯,只是站在原地干喊:“反了!反了!”却不敢走动一步。

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将饱读圣贤书、满脑子为君效忠的裘县令吓了个半死,待他稍稍定下神来,知道闯了大祸:擅自开仓放粮,已有大过在先;今天抗旨不遵,更是国法难容。如果心甘情愿地俯首认罚,工地上群龙无首,苦战几个月的成果将会前功尽弃,汛期一到,黎民百姓又要大难临头了。他脑子里飞快闪过皇上冷酷的面容,国太“嘿嘿”的奸笑,临行前老相爷推心置腹的告诫……这时他听到身后“轰”地一声巨响,原来是因为工地停工,水流加大,又冲塌了一大片土方,快合口的潭口又扩大了,情况万分危急。

裘县令看到情况这样险恶,必须当机立断,他果断而威严地喊道:“乡亲们!听本县的命令,快快复工!”见民工们又开始挑土填潭,他从容地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向钦差大臣鞠了一躬,说道:“有劳钦差大臣,代我回复圣上,我裘忠为了江汉平原亿万生灵,以身许义了。”说完他来到潭边,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乡亲们!投草包,全力截流合口!”说完他一纵身跳下了深潭。随着裘县令的壮烈殉职,又一大片土方被激流冲塌,将裘县令埋了个严严实实。

裘县令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惊得钦差和御林军呆若木鸡,民工们个个激情如火,工地上像开了锅一样,不到两个时辰潭口就合口了。裘县令生前为之操劳几个月的狮子口一期工程,在他死后不到半天就按时完工了。可惜,百姓的好县令没有能亲眼看到这大快人心的场面。

一个月后,人们站在新修的大堤上,望着汹涌澎湃的汉江流水,思念着裘县令气壮山河的义举,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为了纪念裘县令的丰功伟绩,人们在他殉难的大堤上立了一块大石碑,碑上铭刻着裘县令修复狮子口的感人事迹,大碑两旁刻着一副对联:

殉国以节果然忠义烈士

爱民取义端的仁慈贤公

竖碑这天,十乡百里的老百姓自动赶来祭奠裘县令,狮子口人山人海。大碑刚刚竖好,又有一行人马到来,为首一人蟒袍玉带,又是朝廷大臣到了。

原来上次钦差回京之后,将裘县令跳潭的事向皇上如实奏明,连皇上也为之震惊。国丈听说裘忠投潭而死,暗暗高兴;老相爷十分叹息国家失去了一位忠义良臣,极力请皇上下旨嘉奖,以激励群臣忠于国事。国丈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以显示他也主持公道。皇上这才拟了一道嘉奖裘忠的圣旨,差一文官与新上任的长寿县令一起到狮子口颁旨,正好赶上万人大祭裘县令。看到这样热烈的场面,大臣与新县令都深受感动:果然是公道自在人心。大臣与新县令来到碑前亲自祭奠了一番,然后站起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大臣恭恭敬敬地取出圣旨,抑扬顿挫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我圣代,四海清平,百姓安居,文武用命。兹有前长寿县令裘忠,为官一方,廉洁清正;修复大堤,忧国忧民;仗义捐躯,感人至深;黎庶同哀,朝野共钦。为扬善积德,今追封裘忠为御史大夫之职。拨银千两,怃恤裘忠家属;并着新任长寿县令在狮子口为裘忠裘御史盖庙塑像,以示旌表。

钦此!
大唐某年某月某日

众人听罢,欢欣鼓舞,山呼“万岁”。

不久,狮子口盖起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前来瞻仰朝拜的人络绎不绝。人们先到石碑前默立致哀,然后拾级而上,来到庙前,抬头望去,庙门两旁有一副烫金楹联:

狮神捧却绣球去

龙王奉献良田来

进得殿来,大殿正中塑有一尊高大的裘县令金身,塑像两旁也有一副红底金字的对联:

全忠成仁县令壮举惊天地

舍生取义裘公豪情动山川

从此以后,人们世代祭祀,同时一代接一代地讲述着裘县令为拯救千百万生灵舍生取义的感人故事。

有一年春天,人们又来到狮子口祭奠裘县令,在那座大石碑周围,人们发现这里长出了很多形态特别的野草。这种草几棵丛生,它的叶子像苜蓿叶,每株的茎头都长有五片叶,五片叶子中间又抽出五个小茎,小茎顶端开着绿色的花,这五个小茎的高矮、间隔、形态都整齐一致。有个读书人根据这种野草的形态特点,给它取了个高雅的名字——“五凤草”,而大多数老百姓见这种野草的茎、叶、花都是绿色,叫它“绿叶绿花草”。

后来,有人得了水肿病,久治不愈,有一位曾到狮子口祭奠过裘县令的民间医生突发奇想,他根据裘县令修堤治水的故事推断这种绿叶绿花草或者可以用来治水肿也未可知,他专程又一次来到狮子口,采回一些绿叶绿花草给水肿病人试用,嘱病人每次用一把绿叶绿花草切碎之后煎水服,没想到那个水肿病人服了几天绿叶绿花草之后尿量增加,水肿渐渐消退,又继续服了些日子,难治的水肿病竟痊愈了!后来这位民间医生又用绿叶绿花草治疗了十几例水肿,绝大部分都有很好的效果。就这样,绿叶绿花草能治疗水肿病的消息很快传开,不论谁得了水肿病,都来狮子口采回绿叶绿花草治疗。

有人猜测这种绿叶绿花草是裘县令的在天之灵关心着他的子民而恩赐给人们的,因此凡是来狮子口采摘绿叶绿花草的老百姓,都要给深受人们爱戴的好县令参拜叩谢,裘县令的大庙里香火长盛不衰,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从大唐到现在,时光已经流逝了一千多年,当年人们为裘县令所立的大石碑和庙宇早已荡然无存,只有这种绿叶绿花草每年春季都破土抽茎,茁壮生长,一直到现在,不仅狮子口常见,而且整个江汉平原上都可寻觅到这种绿叶绿花草。人们只要见到这种绿花绿叶草,或者去采摘这种治疗水肿的良药,都会怀念舍生为民众修堤治水的好县令。 ewDLB64D2kIIfxIcMbtG50RGzi+y9YXXw0+FPN6zC1wcKwzWE4xFgKCfEE9Op55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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