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沈君君母亲的伤寒越发严重了。
在沁水县这样的乡下地方,缺医少药,她自己又不放在心上,慢慢拖成了严重的咳疾,一个月来缠绵病榻,竟是不大好了。
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交待遗言般同沈君君说,“我走了之后,不要通知沈作远,悄悄将我火化了丢进江中,方便省事还环保。”
沈作远是沈君君的父亲,在太原城的戒烟所里做事,仕途大好,已经坐到次长的位置。
沈君君心中悲戚,伏在床边流泪,“妈妈,我已经写信给爹爹,他会派人接你去城里的医院治病,你马上就会好起来。”
“别傻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娘俩在这里相依为命,你可见他来看过一次两次?”杜晓辰不甚在意,继续叮嘱沈君君,“可惜他是你爹,我死后,你也只能投奔他去了。好在沈公馆不是他一个人做主,你爷爷是个好老头,你只要求得他的庇护,大约可以过下去了。”
沈君君低声呜咽,“我再去写信,我写给小叔叔,小叔叔不会不管你的……”
她口中的小叔叔是沈作远的弟弟沈易别,这些年来,多亏他每月从太原城寄来生活费,沈君君母女方能衣食无忧。
“是了,还有你小叔叔,他会照顾你。”杜晓辰忽然放下心来,侧了身子帮沈君君整理衣领。
沈君君脖子上挂着一枚翠绿的指环,拿红线穿着,一直当项链戴了多年。
杜晓辰轻轻把指环拉出来说,“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过这指环的来历,现在你听好了。这枚指环是太原陈家给你的信物,你和陈家的二少爷自小订下娃娃亲。不过,我自来不爱这一套,将来,你若不喜欢陈二,也不用守着这劳什子娃娃亲,退了便是。”
杜晓辰时常有惊世骇俗之言,沈君君见怪不怪,点了头应道,“是。”
服侍她们的张妈端了热水进屋,正好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晓辰,你这说得什么话?虽说现在年轻人都兴自由恋爱,可也不能无故悔婚。换作从前,这是要吃官司的。”
杜晓辰其实是沈作远的二姨娘,可她不喜欢张妈喊她姨娘,也不喜欢张妈哄着喊她太太。张妈没有办法,只得听了她的主意,直呼其名。
若是精神头好,杜晓辰或许会同张妈说一堆“今非昔比、人家未必还看得上我们”之类的大道理。
但她实在虚得很,只拼命握住了沈君君的手,“君君,你一定要记住,这世上,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要独立、自强、勇敢,千万不要像妈妈这样,行差踏错做了别人的小三,真特么憋屈!好在,我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然后,她的手垂下来。
沈君君伏到母亲身上,大颗大颗眼泪滚落。
寂静的夜里,有寒风涌入,吹乱了床头的白色纱帐。
沈君君低声吩咐,“张妈,把门关上,妈妈会冷的。”
许久,没有动静。深秋的夜,静得可怕。
沈君君骇然,猛地转过身子。
那血已经悄无声息流到她的脚边,从张妈的脖间动脉中涓涓流出,铺天盖地,仿佛要染红一切。
沈君君吓得脸色煞白,上下牙齿不住打颤。
男人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舌头在带血的刀刃上舔过,笑得森然,“倒是清秀,不枉我往这乡下地方走一遭。”
沈君君喊不出来,也动弹不了,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光。
她没有办法达到母亲的期许去勇敢,她害怕。
男人将她压在床前的踏板上,轻而易举撕开她的衣裳。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男人眯了眼睛,粗粝的手掌上下游动,贪婪地感受如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乖乖,这皮子,比西洋甜品店里的丝绒蛋糕还要润滑。他们说这丫头丑陋无比、粗鄙不堪,真真是看走眼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吴老六,别磨蹭,快点完事。”
吴老六淫笑,“我哪有那么快……”
说话间,他扯下沈君君的黑色裙子。
“放开我……”双手被牢牢钳制,男人的身子沉重无比,徒劳的挣扎后,沈君君低声哀求。
对男人而言,颤栗的哀求是最好的兴奋剂,他俯下身,在沈君君的脖子间又啃又咬。
臭烘烘的气息使沈君君几乎呕吐,她绝望地睁大眼睛,眼泪缓缓滑落。
这时,母亲的手臂从床沿滑落,无力地垂落在沈君君眼前。
女人,要独立、自强、勇敢。
耳边仿佛又想起母亲的声音。
沈君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张开嘴狠狠咬住吴老六的左耳,直咬到嘴里尝到血腥味,直咬下一块肉来。
“贱人!”吴老六痛得哇哇叫,反手一个巴掌,然后抓起地上的匕首胡乱刺下去。
锋利的匕首没入胸膛,沈君君慢慢没了气息。
吴老六拔出匕首,温热的鲜血喷在他脸上,他捂住流血的耳朵叫道,“宋祁,我把她捅死了。”
宋祁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屋里的血污,微微皱了皱眉,“死了就死了,爷本就吩咐了伪装成失贞自杀。我刚刚看到院子中央有一口井,你把人收拾一下丢进井中,扔一只她脚上的鞋子在井边。”
吴老六耳朵痛得厉害,对沈君君自是恨得咬牙切齿,狠狠踢了她一脚,不甘不愿道,“便宜她了。”
蹲下去粗暴地拉扯沈君君凌乱的衣裳。
突然,有坚硬的金属悄无声息抵住他的后脑。
吴老六连忙举起双手,哆哆嗦嗦转过身子。
拿枪的男人一袭青衫长袍,仿若学校里走出的教书先生。可他脸上却戴着金色面具,洋油灯下,泛着寒冷的光。
“好汉饶命。”吴老六一边求饶,一边眼珠子滴溜溜转,余光寻找宋祁的身影。可是宋祁,已早他一步躺在了地上,死的悄无声息,就像他悄无声息杀死张妈一样。
男人扣动扳机,枪响,吴老六还没反应过来,就应声倒地。
他把枪收起来,蹲下去探沈君君的鼻息,半晌,叹口气,“可惜了……”
衣不蔽体的女孩,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男人轻轻合上她的眼睛,拔脚就要离开。
忽然之间,血泊中的手臂抬起,牢牢攥住了男人的裤脚。男人眼底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回首看去,女孩子眉头微皱,睫毛颤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说,“大侠,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饶是男人见多识广,也有些愣神。
明明刚刚气息和脉搏都感觉不到了……
“您能先出去吗?”拽着男人的裤脚坐起来,再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沈君君拢着衣襟说,“我想重新换一套衣服。”
有血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是她的心口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