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男女间的交往总是需要一个契机。

接二连三意外相遇，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巧合，在有心的男女眼里，却是上天赐予的缘份，郎有情妾有意，如果双方又是大龄青年的话，那进展将更加神速。

郑宛莹出院那天，为了表示感谢，特意请许小柳和陈大杨吃饭，同龄人共同话题多，加上有医院这么一段友情岁月，三个人聊得多了，酒也喝多了，送许小柳回家的路上，陈大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吻了她。

这个吻，有些突然。彼时，许小柳只是低头系鞋带，没想到的是，抬头的瞬间给了陈大杨机会，他迅速吻了她，而且还是唇。

女人的唇敏感，多情，一旦接受哪个男人的吻，就表示接受了这个男人，而且感情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许小柳还喝多了，借着酒意，说不清谁先拥抱的谁，两人不约而同抱在一起，狂吻不止。

大龄男女间的情事一但热烈起来，就如同老房子着水，灭不住，收不拢，一发不可收拾，有了亲密接触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更进一步。

此后，陈大杨几乎每天都约会许小柳，而许小柳也逢约必会，越相处越觉得，两人之间除了缘份，还有不少默契存在。

陈大杨喜欢吃辣，逢辣必食，许小柳之前一直以白领自居，喜欢在清静雅致的西餐里消磨时间，自从和陈大杨交往之后，她发现其实还是小吃更诱人，酸甜苦辣各有其味，而且陈大杨极力推荐的川菜更是她之前为了脸蛋不敢轻易尝试的，吃了几次之后，发现脸上非但没有起痘痘，相反怎么吃都觉得吃不够，这让她越来越喜欢跟在陈大杨身后穿大街走小巷地寻找名小吃，等到小吃吃尽了，发现自己腰身也粗了一圈，这才开始抱怨陈大杨没安好心。

“看看，我这么胖，嫁不出去怎么办？”

“不怕，有我在，你就是再胖，在我眼里也是杨贵妃。”陈大杨巧舌如簧。

起初，这样的话在许小柳听来是恭维是讨好，听习惯了，也就觉得顺了耳入了心，倒觉得十分受用，也就嘻哈着接受了。

当然，一个30岁的女人谈恋爱还是会有些小心计的，毕竟是千帆阅尽，许小柳也知道，再不能像跟黄海跃那样，不确定对方相中的是自己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身份和家世之前，她绝对不会轻易说出真相。所以，面对陈大杨，她是这样介绍自己的，“我爸妈是普通职员，我虽然在事业单位，但收入也一般。”

陈大杨倒是实在，除了报出自己的收入之外，还告诉许小柳，“我有一套需要还贷的房子，你不怕跟着我受累吧？”

许小柳在心里暗笑，这个男人实在起来还真是可爱，当然，嘴上她也学会了温柔，“两个人一起承受，问题应该不大吧？再说了，真穷到只剩下一个馒头时，你还能独自吃了不成？”

“那当然不会！我会还让给你！”陈大杨赶紧表白，“我就算饿死，也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绝对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这样的话听来便是恋爱中人最好的誓言，许小柳听到耳里美在心里，她甚至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陈大杨之间这段缘份是上天注定的。

有了陈大杨，有了新恋情的滋润，许小柳不仅心情大好，气色也红润起来，许母正忙着为女儿张罗相亲的事，看到许小柳心情不错，也趁机要求她去相亲，许小柳不愿意，被母亲说烦了，就拉着陈大杨去公园玩，说是玩，其实是有心对陈大杨做一番考验，书上说，想知道你有没有决心跟一个人共度一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一起去玩刺激点的游戏，比如过山车。许小柳拉着陈大杨当真玩起了过山车，车轮飞速转动起来的时候，一波又一波的呐喊让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人的手，紧紧地，突然有一种相依不命的感觉，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只余下他们两个人，风在耳边回旋，两只手在风里拉紧，陈大杨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一直握到两人从座位上下来，许小柳身体素质好，一点事没有，倒是陈大杨被转晕了，有点不识东西南北，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紧紧地拽着许小柳手，不停地安慰，“别怕，下来了。”一个男人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心里依然挂记着自己，除了感动，涌上许小柳心头更多的感觉是爱和依恋。也就在那一刻，她决定正式跟这个男人交往，好好去相爱。

这一次，许小柳也学聪明了，她不再隐瞒陈大杨的存在，而且还很坚决地告诉母亲，“这个男人工作不错，在报社上班，也有房子，家还是市里的，跟咱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吧？”

这样的介绍听来还真是不错。许母自然满心欢喜。接连几天在外边求爷爷告奶奶地为女儿张罗相亲对象，这对她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身心俱疲的折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巴不得第一时间见见新姑爷。

“周末把小伙子带来，请他到家里来吃顿饭！”

许母的公开表态就等于让许小柳吃了颗定心丸。当然，她还是留了两手的，比如陈大杨只是一个助理编辑，离正式编辑还差一步，为了不让父母唠叨，她决定直接说成是编辑，反正早晚都是要做编辑的，而且陈大杨也答应过她，争取今年做编辑，过两年争取还要争取做副刊主编，这多少让许小柳心里平衡了些；再者，陈大杨的房子有20年的贷款需要还，她也给藏了起来。她太了解母亲这个人，如果把真相说出来，她一定不会如此痛快就答应。

当晚，在约会时，许小柳先是向陈大杨传达了父母请他去家里作客的消息，同时也跟他表示：“绝对不能跟我妈说实话，你就咬定是编辑，房贷的事我妈不问，你也不要说实话，不然，我怕我妈会有想法。”说完，又怕面没见，陈大杨便对自己的母亲产生意见，赶紧又纠正，“当妈的，哪个不希望女儿嫁得好？你要理解我妈，就顺着她说吧，她身体也不太好，明白吗？”

“新岳母上任三把火，我这个新姑爷还真招架不住。罢了，为了娶回媳妇，别说让我编点瞎话，就算让我赴刀山下火海也是必须的！”陈大杨倒是十分乐观。

只是，陈大杨没料到的是，许小柳只对他说了其一，并没告之其二。

一进入许家小区，陈大杨就意识到，许小柳的父母不是一般人，小区在本市是属一属二，而且还是市政府工程，被各派系的公务员哄抢一空。他想问许小柳，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这一进去更觉得诧异，许家宅子至少有二百平，上下复式，气势非凡。

许母开的门，看到陈大杨第一眼，许母微笑的眼神稍稍收拢，察颜观色之后，还是大方地将他让进屋里去。

其实，在许母打量陈大杨的那刻，陈大杨也打量了许母，娇好的面容配以精致的妆容，一身说不清牌子却得体大方的装扮，隐约间透过来的淡雅香水味儿，这些都让陈大杨确定，许母绝对不是一般地职业妇女，她身上的干练和脸部表情折射出来的威严，令他心生颤栗。

还好，有许小柳跑前跑后打圆场，这顿饭吃得才不至于尴尬。

陈大杨觉得，许家父母修养足够好，饭桌上只是添酒让菜，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过问，或许怕坏了气氛，也或许这就是人家修养好，陈大杨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感慨。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

饭后，许家二老和陈大杨对应落座，一边吃水果，一边聊起了家常。

许母问起工作，倒是十分随意：“听小柳说，你在报社工作，是编辑吧？”

陈大杨刚想说自己是助理编辑，想起许小柳的嘱咐，赶紧敷衍，“是。”

“哦，不错，报社还算好单位，个个都是精英，人人一支笔。”许父赞叹道。

许母也跟着赞叹，点头：“好单位自然收入不错，听小柳说，你已经准备好了婚房，是自己买的还是父母帮着买的？”

这话问得陈大杨尴尬，他想实话实说，又见许小柳直冲自己递眼色，不想说谎，却怕得罪许小柳，演砸了今天这场见面秀，只好低下头去，吱唔着说：“家里人也帮了忙的。”

许母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容易，不容易，现在房价这么贵，买得起就不容易。”

陈大杨这舒了一口气，他以为，这番问答就算过去了，却不料，许母跟着又问：“新房在什么位置？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小柳结婚的话，我们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当然希望你们住得离我们近一些才好。”

陈大杨报出郊区房产的小区名，没想到，他刚说，许母的脸也就毫不客气地拉长了，“那么远？我可听说，那个小区位置偏远，到一趟市里需要转三次车呢，哦，还有，房价好象很便宜，你当初不会图便宜，才一次性购买的吧？”

陈大杨不傻。他听得出来这话中有多层意思，一是告诉他房子位置不够好，二是在问他是不是全款。说到底，许母对房子不满意，这才是最主要的。

还没等他辩解，许母接着又说：“我倒觉得，还是市里住着方便，小陈呀，我倒觉得你可以跟你父母商量一下，把郊区房子处理掉，我们再帮衬你们一把，到市里重新买一套，别忘了，小柳和你的工作单位都在市里，这样你们来回上班也方便，你觉得呢？”

陈大杨没敢吱声。

他在心里迅速盘衡，自己郊区那套房产首付不过三成，交了不足两年的贷款，就算现在房价大涨，也不过能收回二十多万的本钱，这点钱在市里连一成首付都不够。

看陈大杨许久不回话，许母又长长地“哦”了一声，“算了，算了，当伯母多嘴，毕竟……你和我们家小柳还没到结婚那步……等真到了那天，咱们再商量也不迟，对吧？”

许小柳责备母亲，“就是呀，妈，瞧你急的，好象我们明天就结婚似的。”

被女儿抱怨，许母自然脸上挂不住，转而埋怨起许小柳来，“都30岁的人了，难道还不应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吗？”

被母亲教训，又有陈大杨在眼前，许小柳不敢恋战，“得，我怕了您了，我错了，成了吧？”

许母却不依不饶，“一说正事就躲，这婚姻大事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躲能躲得过去吗？你们这些孩子呀，天天推来推去，这个不急，那个不急，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还真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一番好心也得不到好回报，唉！”

知道母亲的数落就如同打开的音乐匣子，不主动关上，就绝对不会罢战，许小柳赶紧讨饶，“得，我错了。妈，人家大杨在呢，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许母收住埋怨，盯着陈大杨左看看，右看看，直看得陈大杨心里发毛，这才算作罢。起身，招呼许小柳，“小柳，跟妈到书房一趟，妈有话想跟你单独谈。”

许小柳不明所以，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问何事？许母闪进书房，以最快的速度关上房门，这才拉过许小柳的手，一脸严肃地问：“闺女，你跟妈说实话，他的房子真的没有贷款？”

自己想方设法掩盖的真相，还是被母亲瞧出了准星儿，许小柳不得不佩服母亲的眼力，却又不敢承认，只是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点头，也不摇头。

知女莫如母。许小柳的表情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许母事实，她无奈地闭上眼睛，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唉，天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闺女！千辛万苦地拉拔成人，本想着跟你享几天清福，怎么就……偏偏看上的全是穷小子！命啊！真是命里八尺难求一丈！”

听到母亲这样伤心，许小柳不由得心疼。她深知，母亲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而自己隐瞒在先欺骗在后，实在不应该。但想到还在客厅里等待消息的陈大杨，许小柳又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他。

“妈，人家能买就能还得起贷款，你就别跟着操心！至于我，又不是没收入，还怕吃不上饭吗？我知道，陈大杨哪哪都不符合你找姑爷的条件，可是他对我好，我跟他在一起感觉幸福，这不就足够了吗？”

“感觉幸福？你当初跟那个姓黄的小子恋爱，不也说自己很幸福吗？到头来还不是……闺女，咱能不能长点心呀？人家都说是吃一堑长一智，可我怎么感觉你是吃亏上瘾呀？前脚一个穷小子，后脚一个穷小子，你是存心跟妈做对还是真的以为有情就能饮水饱？”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也不想想，我都多大了？30啦！还挑吗？再挑真成了老姑娘了，你不是天天盼着我早点嫁出去吗？我也天天盼着嫁个有情有意的男人，现在我找着了，能嫁出去了，你又搬来这条条那框框的，不是纯心为难我吗？”

“为难？我为难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长心？天底下有当妈的为难自己的亲生闺女的吗？是你纯心为难我和你爸！我们希望你过的幸福，可眼下……这个穷小子也不见得有多大出息，你将来跟着他是要受苦的！”

“妈，他有工作，我也有工作，难不成我们俩还能饿死不成？”

“……”被许小柳问住。想到陈大杨在报社工作，也算是文化人中的尖子，这多多少少安慰了许母的心，“也罢！这小子工作还不错，至少旱涝保收，妈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你得答应我，走到结婚那一步，必须把房子买在市中心，离我跟你爸近点儿，听着没？”

许小柳一边答应一边脱身，急奔到客厅，拉上陈大杨，“你不是还要加班吗？赶紧走吧，我送你。”

陈大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许小柳拉出了许家。出了门才记起问许家二老对自己的印象，听到许小柳说父母同意，他立即跟个孩子似地跳了起来，“哈哈哈，我陈大杨还真是个人才，过关啦！”

许小柳却不得不提醒他，“我妈说你职业不错，她可认定你在报社上班，是个文化人儿，这事你千万千万别说漏了嘴！” 3Kgf6ZYUEVRJimx5nWaIcgwqb+Y+i2CHfX1K2dw3BiMNfDDziCAiQ42D4e8gA9m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