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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贪心不足

人最奇怪的地方地于,活着,你可以给自己设想一百种过法,好的,坏的,都可以去实施,都可以看得到。而一旦死了,却总有百般不放心,因为一切看不到。

能看破生死,却未必能看到死后的自己会如何被后人评说。这才于极度自尊的人来说,是最难过的一件事,甚至大过了生死。

夏百简就是这般要面子的一个女生。之前,她只想过,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她不想去争所谓的财产,以及变了心的那个人。可若是死了之后,财产没了,情感没了,却还要被这些人当成厌恶鬼魂飘来荡去,那自己的忍让,以及死亡,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一下这块石头。

“那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不死的话,又该如何活下去?”

中年男人那头,等了许久,再无回话。

一刻钟,甚至半个小时,夏百简盯着手机瞧着,时间刚好凌晨2:00整。

等待无果,最后终于确认,那个声音再不会响起,连耳边一直呼呼响着的风声,也没了。

如梦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甚至开始相信,一切都是环境,或许是自己太渴望有人陪伴,有人倾诉,所以才臆想出这么一道声音。

只是,当她重新打开手掌,隐隐觉得,手掌上那块曾经被石头碎片占据过的地方,有丝丝凉意,甚至还微微疼痛的时候,又不得不四下寻问,“究竟是谁?”

四周静寂。无声无响。

夏百简不由自嘲地笑了,自言自语,“专家说过,人死前,灵魂先出窍,难道是,我已经死了吗?”

许是累了,许是夜深了,倦了,这样想着,夏百简就半趴到了父母坟茔前,昏然入睡……

再醒来时,耳边有鸟鸣,远处有涛声,虽是一片被废弃的海,鲜有人来,但浪声止不住,风声更是止不住。

天亮了,阳光开始刺眼。

夏百简酣睡中,仿佛被人摇晃了一下,睁开眼,瞬间就吓醒了。

自己正被林亦初半抱着,对方似乎叫她不醒,便急着想抱她起身,这一抱,夏百简惊醒了,当她看清林亦初竟然敢抱自己的时候,慌忙挣扎,从对方怀里跳脱下来,随后,一声响亮的巴掌,打上他的脸。

“啪!”巴掌激烈,林亦初愣了,夏百简自己也彻底醒了。

“你干什么?”夏百简一脸不解地四下看看,确认自己依然身处坟茔,“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都知道了……”林亦初小心翼翼,声音透着温柔,“忘了他,跟我走。”

他说话,总是简单,简单到从来都是那么不中听。

夏百简上前,再次推开他,“你凭什么一直跟踪我?”

是的,跟踪,一直跟踪,从大学到现在。

夏百简记得,大三之前,自己还没和乔布川恋爱那会,林亦初就喜欢跟随自己,被抓着了,会问一些无厘头的话,比如“我们应该早就认识”或者“你幼儿园在哪里上的”之类,抓不着,他就会一直跟着,图书馆,食堂,甚至自己去哪个课外班,他也会马上跟着报名。

知道的,说林亦初暗恋夏百简。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是闹了脾气的小情侣,一个逃,一个追。

直到大四那年,夏百简被从国外回来转校的乔布川追求时,其实当初内心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偏偏又是这个林亦初,总是跑到自己面前说“他不是好人,别理他”,更是惹得夏百简不高兴,索性,就答应了乔布川的追求,做了他的女朋友。

开始说不上是不是喜欢,但乔布川很会哄女生开心,她不开心时,他会说“你不高兴我就与天下为敌,让所有人不高兴。”她不想上课时,他会早早预订电影票,带她逃课去看电影。她若不想吃饭,他一定也会把饭推到一旁,一副饿死才好的样子……

会哄你的男人,多情,还是国外转学回来,家世安好,又舍得哄你,更舍得所有时间追求你,哪个女生能不动心?

就这样,她爱上了乔布川。

也因此,彻底疏远了林亦初。

不闻,不见,不许他靠近。

可偏偏,林亦初一直不曾放弃过她,父母去世,他会来。自己不想活了,他还会出现,这是怎样的孽缘?

“林亦初,不管你怎样,我都不会感动,也不会爱上你。”夏百简决绝地说,“我们俩的人生,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林亦初显然有些许受伤,这样话,谁听了又不会伤心呢?可是他还是勉力一笑,告诉她,“我从来不强求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受伤害。”

“可你又帮得了我什么?”夏百简极尽恼怒,“连死都不能让我好好去死,你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你死!”林亦初这一次没有犹豫,回应及时,肯定,甚至还带着一丝怒气,“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的是,他们能活,你为什么就不能!”

声音里,透着凛冽,倔强。

夏百简惊呆了。

相识四年,这是第一次听到林亦初敢吼人,吼的还是自己。过往那个小心,怯懦,甚至还有些笨嘴拙舌的男生,总是躲得远远的,如今却敢站在自己面前大声训斥,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凭什么教训我?”夏百简不吃这一套,“我就是不想活了,我就是想死,你管不了!”

这倒是实话。

夏百简的心里,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一了百了。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想死这件事,当真没那么容易。

就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一个高冷的女声刺耳而来,“现在你就是不能死!”

夏百简一惊,抬头看过去,朝暮里,胖胖的夏凉菊踩着高跟鞋,高一脚低一脚地冲了过来,“百简,你想死可以,但现在不行!”

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小婶,俩人一前一后,急赴而来。

“死丫头,想死也别选现在,你给我过来。”小婶也急切地喊道。

夏百简一脸惊讶,明明就在昨天,这些人多么迫切地希望她赶紧去死,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者不善,看到两人面相带着凶煞之气,林亦初本能地上前将夏百简护到身后,这时,夏凉菊和小婶已经冲了过来。

“你跟我走。”夏凉菊不由分说,推开林亦初,拉起夏百简的手,就要往回走。

“做什么?”夏百简百思不得其解。

小婶也上前一步,走到她身后,一边推着夏百简往前走,一边解释道,“买老宅子的人,非说让你这个外姓人签字,没你,人家不签,你说找你干什么?当然是签字去!”

这才弄明白。

哪来的不希望自己死?不过是希望自己死之前,再帮她们一次。

“我什么都放弃了,签不签字有什么用?”

“你是真傻?还是把我们当成傻子?”小婶急得差点跳脚,“10年前你过生日,我老二那两口子糊涂人,说要给你这个丫头来个什么生日大礼,跑到镇政府把老宅子过户给了你!”

夏凉菊也叫嚣道,“谁说不是,我二叔真傻到家了,老宅子离海边那么近,万一哪天被开发了,涨价了,岂不是便宜你这个外姓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婶上前踢了一脚,吓得赶紧住嘴,显然,小婶不希望“开发,涨价”这些词被夏百简听了去,怕她起贪图之心,耽误过户。

“嘿嘿,那个……百简,你是个好孩子,小婶知道,你不贪图什么,连小楼都不要,再说老宅子也不值几个钱,是吧?就去镇上帮忙签个字,好吧?”

见夏百简停下脚步,小婶赶紧换了强调,哄她,“以后想来,我们也是欢迎的,可以来家里坐坐……”

前天,父母刚过世,自己就被赶出门。

昨天,也是这家人,连大门都不让自己进。

如果小婶不加最后这句虚伪的话,夏百简或许还会痛快地去签字,过户,如今听到这般虚伪的话,自然是不肯信了,脚步也就停了下来。

贪心不足的人,最是让人不耻。

见她犹豫,小婶和夏凉菊变了脸色,林亦初怕两人为难夏百简,赶紧上前解围。

“你们容百简想清楚再说,不要逼她。”

两人回头,冲着林亦初嘲笑,“你谁呀?管我们家的事?”

夏凉菊更是吃惊,“百简,这就是你城里那个男朋友吧?长得虽然不赖,可这穿得……也不见得多大牌,看来你找的也就是普通人嘛……”

林亦初生得一副好模样,高瘦的个子,白皙肤色,剑眉星目,下巴比一般男人生得尖很多,有点像卡通动画里的人物,眼睛细长,虽平时不怎么笑,但却看着让人有一种想亲近的感觉。

这样的男生,在正需要恋爱的夏凉菊面前,显然是俊俏得,所以一时之间她的目光都没能从林亦初脸上移开,看傻了。

夏百简瞧不上夏凉菊的花痴样儿,正要解释两人关系,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看一眼,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倒是小婶眼疾手快,上前帮她按了接听键,边说“赶紧把你的私事处理完,咱们上镇上办正事去。”

来不及拒绝,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那声呼唤,“小简,你在哪儿?我打了一夜电话,就是找不到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我好想你……” OAxRonunOnTSup9kMwTjegXp+JElrQpwOzL5SF86Fy2l1nNpQeAS5S1FEInP+/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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