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初把醉了的夏百简抱到里屋的床上,对方真的喝多了,脸色绯红,小嘴上翘着,还不停地吧嗒两下,仿佛在回味似地。
看着她熟睡的小脸儿,林亦初又是爱怜,又是叹息。
友情万年,不及爱情一眼。
这样的道理,林亦初不仅明白,且领悟了足足四年。
其实高中那会,他回过两次镇上,也曾暗地里见过夏百简,但没敢上前,且那时夏百简还是个只会上树掏鸟窝,掉下来就跑回家向父母哭鼻子的小女孩,一脸脏兮兮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农村孩子特有的闹腾,林亦初虽觉得可爱,却也没有那么想认识的冲动,况且姥姥去世前也叮嘱过他,“14岁以后,逢清明,回去拜祭完你小叔就回来,老宅子看看就好,不要久待,伤心伤怀。”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谨记姥姥的话,一心扑在学习上,甚至开始计划着,自己以后是去北京还是上海读大学,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精彩。
直到16岁那年,清明节回老宅打扫,偶然听到夏百简跟同镇上的玩伴街边打闹,输了,哭着骂对方,“不要瞧不起人,我一定会考到省城上大学,你们等着吧。”
林亦初这才知道,夏百简的理想大学是省大,说不清是受了影响,还是那会就对夏百简动了心思,他感觉这个女孩很好笑,省城对好来说就是很大的地方吗?
不可思议的是,省大,从那刻起也莫名其妙进入他的脑海,恰好自己的成绩正适合报考,也就报了省大设计系。那会他对于夏百简能不能来,并未知,直到在校门口迎接新生时,一眼就看到了变化极大的夏百简,当即就惊呆了。
女大18变,仅仅几个月未见,夏百简出落得楚楚动人,过去扎高马尾,晃来荡去,素面朝天甚至总是脸上脏兮兮的样子,已然不见,代替的是长发披肩,肤如凝脂,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地,仿佛会说话,最让林亦初动心的,还是她的笑容。
夏百简喜欢笑。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高兴了,笑,不高兴了,还是傻笑。
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大咧咧,就像开学那天的阳光一样,洒在人身上,暖暖地,很动人。
所以,连林亦初自己说不清楚,怎么就那么突然地喜欢上了这个女生。
唯一可惜的是,他有点笨嘴笨舌,不敢追求,也不会说太多动人的话,所以总是错失良机。
两人一个设计系,一个语言系,完全不搭,更重要的是,林亦初个性木讷,而夏百简活泼大方,一个喜欢安静,一个喜欢热闹,且林亦初因为家在省城,不住校,便又少了很多和夏百简接触的机会。
尽管后来,为了她,林亦初也尝试过加入文学社,可夏百简突然又喜欢上了音乐,业余时间跟着人学打鼓,唱歌,当他赶过去时,夏百简又爱上舞蹈,跟人学街舞,伦巴,不亦乐乎……
林亦初就像永远追不上她脚步的那个小丑,又笨又执着,曾经有一个追求他的女生这样嘲讽他,“你呀,连表白都不敢,这辈子也追不上夏百简。”
且那时,追求夏百简的男生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夏百简做为全校发言代表,在校联谊会上大放异彩之后,几乎成为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据说那时夏百简一天收到的情书,就有上百封。
林亦初也赌过气的,做过追求和表白计划,可是没等他把话说明白,夏百简就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也想过,先交换电话,或许联系着就有了感情,可夏百简在电话里问他“什么事”时,他就紧张了,本来想说“一起吃顿饭吧”,反而成了“你干嘛呢”。对于一个女生来说,最厌烦的就是男生追着问自己干嘛呢,特别是对夏百简这样的风头人物来说,自然,林亦初就没有了机会。
本来,林亦初还打算,大三毕业时表白也不晚吧,那会大家熟悉了,也就有了那么点同学情,谈恋爱或许会水到渠成,可没想到,大三转学回来的乔布川突然加入,彻底终结了他的恋爱计划。
曾经也有人问过林亦初,“这么多女生,干嘛偏对她一个人犯情痴?”
林亦初思来想去,脑子里一会是哭鼻子的女孩,一会是长发飘飘的女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年那个哭鼻子的夏百简,就已经深深植入自己的内心了。
所以他并没想着那么快放弃,哪怕乔布川再优秀。
况且,后来,林亦初无意间得知一件事,更让他对夏百简担心起来。
乔布川的家也在省城,且家里很有钱,对于简陋的寝室,自然是瞧不上的,可能是家里对他看管有些严格的缘故,他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恰好跟林亦初家同一个小区,林亦初不仅经常看到他醉酒,骂人,私驾车挡路等各种不文明行为,还有两次看到他带不同的女人回家,小区里的人都说“这是个典型的败家子,流氓……”
就在林亦初思付着,乔布川这些行为该不该告诉夏百简之时,在一天夜里,他听到乔布川家里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声,乔布川家住一楼,吵架时,隔着栅栏,外面的人就能听到,林亦初真真切切地听到一个中年女人在骂乔布川,“你是怎么从国外回来的,心里就没点数吗?你爸说了,这次转到省大可是托了好些人,花了很多钱,如果你还不能好好给我毕业,那个家你也别回去了!”
虽没说什么原因,可林亦初很清楚,所谓从国外转回国内上学,并不是“看好国内发展前景”,而是“在国外混不下去”。
林亦初那会很是纠结,告诉夏百简,她未必会信,且会认定自己是嫉妒生恨。
可这些事实,不告诉她,又怕她将来受欺骗。
就在纠结时,学校又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断了林亦初说出真相的心思。
那年,省大发生了大四女生自杀案件,据说是女生和男朋友恋爱四年,奔着结婚去的,可就在毕业那天发现男朋友变心了,女生受不了打击,从8楼寝室一跃而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那天,女生寝室楼下,跌落女生的地方,被人献上很多菊花,有人祭奠,有人在哭。
林亦初看到,夏百简也在其中,正哭得动情,整个人缩在乔布川怀里,哭到抽搐,乔布川的手搂着她的腰,上下安抚。
这副情景,换作从前,林亦初尚能忍,可想起乔布川身上的那些秘密,他生怕夏百简成为第二个跳楼女生,心一横,上前就想把全部事实告诉她。
然,就在靠近两人的瞬间,他分明听到夏百简这样说“以后,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
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
这句话,成了林亦初的一句梦魇。
女人啊,宁可错爱,也不愿睁大眼睛看清事实吗?
勇气被瞬间止住,他退却了。
虽然后来,也想过很多法子,也说过很多在夏百简听来无厘头的话,比如“他不是好人,不要和他在一起,离他远点”,可夏百简认定了“他爱我,我也不能没有他”,还能说什么呢?
女人一旦认定的感情,除非自我醒悟,否则是刀砍不断,雷打不动的。
友情万年,不及爱情一眼。
况且,他和夏百简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没有一次真正的交集,没有一起聚过会,没有一起参加过活动,连共同的爱好都没有。
唯一能让他感觉安慰的是,乔布川还是很听父母话的,或许是怕家里断了经济来源吧,自从他妈妈上门闹过之后,倒老实不少,也愿意为了夏百简和别的女生保持距离,这一点让夏百简无可挑剔,每天笑得灿烂开心,也让林亦初断了干涉两人交往的心思。
爱情这东西,当事人觉得幸福,或许就是真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