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年旧事

女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在深爱的人面前，或温柔，或雅致，或努力，再狼狈也鲜少在对方面前展示，深怕失了形象，丢了爱恋。

然，在不爱的人面前，可以任性，撒泼，示弱，甚至无休止地提任何要求。

一如此时的夏百简。她爱乔布川，却不会告诉对方“别说回省城，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她不爱林亦初，却可以在发生分歧之后，依然不管不顾地告诉对方“我需要帮助，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说出来。”

夏百简说的简单，直接，林亦初听得也很明白，对方需要且必须要让自己来帮忙。

本来满身心都是对她的牵挂，又怎能不管不问？就算前面发过多少誓，狠过多少次心，只要她开口，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点头，认怂。

这就是爱情的无奈吧。

明知对方不爱自己，却依然愿意为了对方，付出一切。

林亦初引着夏百简回到小镇，以为会把她安排在某个便宜的小旅馆里，可让夏百简没想到的是，在小镇上，林亦初竟然还拥有自己的房子。

那房子，夏百简之前也有点印象，离自家老宅不远，隔着几排房子，虽然也不算不上多好，但推开门，小院保养还算得当，家具不新不旧，装修停在20年前，灰暗的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却透着一种富庶之气。

夏百简知道，20年前就能铺上地板的人家，日子该是殷实的，且她记得这房子，是因为从小到大，路过无数次，一直未曾见过有人住，只有那么一两次，见过大门开过，她跑过来，发现是这家亲戚上门来帮忙收拾，而那时的父母听她说起此事，都面露难色，不许她多提的样子。

想起这些，夏百简没忍住，问林亦初，“这是谁的家？你怎么会有钥匙？”

林亦初不说话，走进庭院，迈进东边屋子，敞开门，推开窗，一把木质摇椅有风吹进来便晃晃悠悠，摇椅把手上挂着一枚干透的抹布，颜色深得看不清本来的色系，他拿起来，使劲用手揉了揉，之后找了盆，打了水，桌子，椅子，沙发，床，打扫起来。

看他不回答自己，夏百简不甘心，追着问，“你什么时候租的这家人的房子？这房子到底是谁的？你怎么会跑到这儿？”

林亦初丢给她一块抹布，“再问，天就黑了。”

夏百简愣了一下，才弄清他的是意图，这才拿起抹布，和他一起打扫起来。

屋子其实并不见得有多脏，一层浅色浮灰而已，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过来清理，所以两个人很快就擦洗干净，更让夏百简意外的是，厨房里还散落着几个日子有点久远的土豆，一一袋没有打开的米，油盐酱醋显然也是新买的，基本未开封，且在餐桌上，她还看到了两瓶看似不错的红酒。

“喂，这是你买的？”

林亦初扫着院子，暮色已深，高瘦的个子缩着腰身打扫的样子，夏百简见了，突然想起自己最喜欢吃的水煮虾，这样一想，更觉得肚子饿了，又催起，“我饿了，饿了，你听见没？”

听到她任性的叫喊，林亦初三两下打扫完院子，走到了厨房，开始收拾厨房里的东西，打开冰箱，取出里面的各种食材，新鲜黄花鱼，当地特产的青虾，一块生肉，一把细葱，然后开始忙活起来。

剖了鱼，煮了虾，切了肉，还切出一盘细长的土豆丝，几乎是一气呵成，看得夏百简眼花缭乱，不敢置信。

“你……还会做饭？”

林亦初叹一口气，“6岁开始，自己做饭。”

“6岁？”夏百简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眸，“6岁，还没上学呢，你一个人做饭？你妈妈这是在培养厨师吧？”

听她说起“妈妈”这个词，林亦初正握着铲子的手细微地哆嗦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灵活，将酸辣土豆丝盛出来，递给一旁看着的夏百简，示意她端上桌去。

餐桌上，炖鱼，白煮虾，炒鸡蛋，酸辣土豆丝，四个菜有模有样，夏百简饿了一天，没忍住，拿了一整只虾就往嘴里送，吃得太急，虾油沾在唇角，顺着嘴角往下淌，刚好被过来的林亦初看到。

“小心，有刺。”林亦初边说，边爱怜地拿了纸巾，替夏百简擦拭唇边。

两个人个子都很高，180配158，最萌身高差，也是极搭，夏百简努力仰头，也能抵在林亦初的下颚处，而林亦初稍低手，便能轻而易举替她清理唇角上的油。只是如此近距离地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夏百简把他推开。

“赶紧吃饭，我真的饿了。”夏百简催促着，看到桌上的红酒，指着问“这个，能喝吗？”

林亦初淡笑了一下，边开酒边问，“你不会醉吧？”

夏百简倒被问住了，喝过酒的，却不过浅尝辄止，当真没醉过，但眼下的她，太想一醉方休，心里像塞了千百个麻团，一醉若能百了，也值了。

所以，没等林亦初给她倒酒，自己先拿了过来，三两下倒满杯，“别小气。”

林亦初笑她，“哪有一点女生的样子，红酒，是要品的，该倒小半杯才是……”话没说完，却见夏百简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红酒下肚，她感觉，自己像喝了一大口酸甜饮料，并无大碍，于是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还示意林亦初也干了。

林亦初无奈，也举杯，干了。

两人吃着菜，夏百简许是太饿了，顾不得形象，林亦初一边为她剥虾，她一边使劲往嘴里塞，一盘青虾三五下吃了个精光，还埋怨林亦初，“怎么不多买点，你不知道，我最爱吃的就是这青虾吗？”

说完，似又觉出不妥，看一眼林亦初，满目尴尬，是啊，虽然大学四年同学，虽然他也会偶尔给自己送吃的，可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喜好呢？

林亦初倒是觉得可笑，将鱼推到她面前，“冰箱里还有，想吃再给你做。”

说到小时候，夏百简这才记起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屋子的钥匙？你和这家主人什么关系？”

林亦初放下筷子，表情肃穆，却并没有马上回答。

“租金多少？”在夏百简心里，林亦初从未出现在小镇上，他们不应是老乡。

却没料到，林亦初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这房子，是我父母留下的。”

父母留下的，就意味着，他也是这个镇上的人。这让夏百简很是不解，“不对呀，这房子我有点印象的，20年来，没见有人住过……你父母呢？他们怎么不回来住？”

“他们20年前，就去世了。”林亦初缓缓说道，“而我，也是10年前才知道这件事。”

“你是说，你父母20年前去世，而你10年前才知道真相？”夏百简听着有些凌乱，“我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林亦初看她一眼，没急着回答，而是把杯子里满满的酒饮尽，这才说起往事，“我父母也是小镇上的人，不过我爸当年考上大学，娶了省城的我妈，我妈是独生女，为了姥姥他们就留在省城，结婚，生活，这里一直是我小叔住……”

“那你小叔呢？”

“20年前，一场车祸，我父母，我小叔，全部遇难……”

林亦初话说得平静，可夏百简却听出了沉重，有些赧颜，觉得自己挑起了对方的伤心事，丧亲之痛，她刚刚经历，懂得是怎样一场心伤，嘴里的菜突然就不香了。

“对不起……是我不该问。”夏百简给林亦初道歉，但她还是十分不解，“既然他们都不在了，你回来是为什么呢？”

林亦初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倒是愣了一下，但表情很快平静，“10岁之前，姥姥一直告诉我，爸爸妈妈在国外，直到去世前才说出真相，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这里才是我的老家，姥姥说要经常回来打扫，长大后也要经常回来看看，因为这里才是我的根。”

夏百简既难过又羡慕，“其实，你比我幸福得多，至少知道自己根在哪儿，不像我，前天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

像极了两个落难之人，惺惺相惜，相互看一眼，满是理解和同情，什么也不说，夏百简给林亦初添了酒，两人举杯共饮，几杯酒下肚，她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朦胧了。 KqLcRXLMN8WTG5WEIE49FULEfAcKuKDSOmqBYY66EE47ZsGgmPL9VTbzJ9e0ee2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