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新泽西,是一面看外景,一面把成龙下一部戏的剧本,准备到完善为止。
住的地方离开纽约约一小时车程。为什么不干脆住纽约呢?理由很简单,导演洪金宝在这里买了一间屋子。
而洪金宝为什么会选上这地方?因为他的老友邝康业住在附近,洪导演的女儿在道里上学,两个家庭,大家有个照应。
一行五人,两位编剧、副导、策划与我,本来租了酒店,但洪导演说方便大家聊至深夜,便搬进他的家。
三千呎左右的居处,前后花园。整间屋子最吸引人的,就是这个大厨房了。
餐桌在厨房的旁边。我们除了睡觉,一切活动完全围绕在厨房之中。
厨房一角是个大煤气炉,兼有焗炉和微波炉。所有餐具应有尽有,当然有各色的调味品,柴米油盐,更是不在话下。
公仔方便面每箱二十四包,一叠数箱。储藏室中,罐头食物数百罐。煲汤材料、清补凉、梅菜干、墨鱼干、南北杏、蜜枣、五香八角,数之不尽。
大冰箱被火腿、香肠、鸡蛋、牛奶、蔬菜塞满,冰格中有大块的急冻肉类,随时取出在微波炉解冻,即能煲出各种比阿二靓汤更靓的汤。
基本上,一天七餐是逃不了的。六点钟起床,先来咖啡茶面包。到九点正式早餐,有人吃奄姆烈 ,有人下面,中西各凭爱好决定。中餐十二点,炒饭炒河粉,加各色菜肴。四点钟吃下午茶,饼干蛋糕、三文治和汉堡包。晚上七点正式晚餐,最为丰富,大鱼大肉。半夜十二点吃第一次夜宵,谈剧本谈至清晨三点,吃第二次夜宵。第二天六点,又是早餐,不断地恶性循环。中间有人疲倦了就去小睡,起来看见的,又是一碗热腾的靓汤等着你。
由第一天住洪金宝导演家开始,已经吃得不能再动。从此,我们每天喊着要吃清淡一点。
“好。”洪导演说,“今晚只吃水饺如何?”
大家举手同意。
但一到餐桌,发现除了那一百多个水饺,至少加了七八道菜:炖鸡汤、豆腐干炒芹菜辣椒、猪扒洋葱、炒西兰花、冬笋焖肉、蒸一条鱼、炒饭、蚝油菜心等,饭后的红豆沙冰激凌、酒酿丸子……
看外景的那数天中,回家之前必定到附近的超级市场或唐人街菜市进货,大小包几个人提着,分类之后把塑料空袋数一数,至少四五十个。
剧本一天天地完成。
食物也一天天地增加。众人技痒,加入烹调队伍,洪太高丽虹中西餐都拿手。工作人员之中,厨技幼稚的炒蛋煎香肠。客串厨师的高手们,偶尔表演,化腐朽为神奇,简单材料煮炒得像满汉全席。晚上将要扔掉的西兰花梗切片,浸在蒜茸指天椒和鱼露之中,第二天便完成一道惹味的泡菜。
一面吃饭,一面谈论香港的餐厅,哪间最好。“但是我在台北吃到更好的。”有人说。这一来,话题又扯得越来越广,全世界的食物都有一个故事。
在美国最浪费时间的是坐在车上,有什么比谈食物更容易打发?行车途中,必商量明天吃什么,下一餐吃什么。利用这段空间,把食谱设计,记录下来,看要买什么材料,一写就是数页纸,大家感叹:“写剧本的速度和效率,有这么高,就发达了。”
厨房和整间屋子的清洁工作,全交洪太处理,她除了洗烫各人的衣服之外,还将碗洗得一干二净,又拖厨房地板,真想不到这位大美人那么贤淑。
洪太是位混血儿,但比许多中国人更中国人,喜读金庸小说,为丈夫当英语翻译兼秘书工作,对我们这群恶客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金宝兄不知是何时修来的福气,娶到这位娇妻,最大奇迹,是高小姐跟了洪金宝那么久,竟然没有和他一样肥胖。
洪导演是一位很孝顺父母的人,爱小孩,爱狗只马匹,厨艺并不逊演技和导演功夫。我们吃他的菜,吃得大喊救命时,他又来一道新的佳肴,我们忍不住又伸出筷子,听我们大赞之后,他的口头禅永远是:“你们还没有吃过我妈煮的菜呢。”
我们自从在西班牙拍《快餐车》至今,已有十多年交情,当时在西班牙,也是他从头煮到尾。摸清他的个性,唯一应付他的方法,是带大量普洱,沏出浓如墨汁的茶,一天喝它数十杯,便不怕洪导演的食物攻击。
眼见其他人的脸都逐渐圆满,每人重出十公斤来,不禁窃笑。早叫他们喝茶,还是不听话去喝咖啡,加乳加糖,不增肥有鬼。
终于到了返港的前一个晚上,众人又要求吃得简单。“好,”洪导演说,“今晚只吃咖喱饭,如何?”大家举手同意,他又说:“买四只大波士顿龙虾,切来灼咖喱汁,头尾和壳,用来熬豆腐芥菜汤……”
洪金宝餐厅,又开始营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