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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视觉的觉醒

没有人知道,是在什么时刻,人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和外部世界的区别,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意识到了自然界的各种力量可以对自己发生作用,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虽然渺小,但也可以让外在的自然物做出一定的改变。在人类最初面对自然时发生的这一切,留下来的唯一痕迹,是人类为了改造其周围的自然物而制造的工具。那些粗糙的、用石头砸石头的方式制造而成的石头工具,那些用于砍砸、切削、刮磨用途的粗糙石器,透露出当时的人们对于改变自身所处环境中自然物的自然形态、自然属性的强烈愿望和经久不衰的热情。

所有这一切活动,根据考古学家的研判,开始发生于不可思议的三百万年前。从那个遥远的时代一直延续到大约距今一万年前后,这一段漫长的时期被称为旧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又被分为早、中、晚三期。早期历时最长;在距今十万年前,进入中期;距今两三万年前,进入晚期。

旧石器时代分期的主要依据,是石器制作工艺的精致程度。到中期的时候,原来粗糙的打制石器,开始可以根据使用目的,区分出不同的类型,例如类似后来斧、锤的用途的砍砸器;类似后来刀的用途的薄刃刮削器;有穿刺功能的三棱尖状器;有研磨功能的石球;等等。石器加工的工艺风格越到后来越细致,有些器物例如石箭头、钺形小石刀等,简直达到了可称精美的程度。因此,有考古学家甚至把这一时代有精细石器加工风格留存的遗址,称为细石器文化。旧石器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品就是石制工具。出于使用方便的目的,追求器型的对称与器表的光洁,是其艺术创造的两个最基本要素。

兴隆刻纹鹿角

旧石器时代晚期,1987年河北兴隆采集,长12.4厘米,径3.7厘米,赤鹿右角眉枝残段磨制后刻纹,赤铁矿粉染色,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从整个旧石器时代据为标准的石器制造工艺来看,最明显的宏观特征是,越到后期,石器的造型越规整,器物的左右对称性越来越被强调,器物表面的光洁整齐越来越被重视。对称性和光洁度的强调,显然增加了制造的难度。

“美和对称性紧密相关”(H.魏尔 Hermann Weyl《对称》),而对于器物光洁度的追求,似乎可以用差不多被视为对称一词的同义词“和谐”来理解。器物形体的匀称与良好的比例和平衡、光洁、对称这一系列美感的缘起,在旧石器时代的石制品中逐渐浮现。有很多时候,旧石器时代石制工具对于对称性和光洁度的要求,显然已经远远超越了实际使用的需要。对这样超乎实用要求的不避烦难的追寻,应该就是人类审美意识的最初萌动。

到了接近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时候,对于石器制作原材料的选择也表现出了特别的不同之处,开始出现了玛瑙、石英等色泽美丽的石材的应用。这一时代的人类有时候显然是主动地选取色泽美丽的石材来制作工具,这应该被看成是主动赋予工具以色彩。而这一类色泽美丽的石材,硬度往往超过普通砾石,加工的难度也会大幅度增加。

在石器制造上,制形与赋色都是人类主观判断日益强烈,并企图对自己的创造物全面把握的主观愿望最简洁明快的表现。造型与色彩意识的出现是造型艺术萌芽状态的证明。视觉艺术最基本的要素——造型与色彩,以及对造型与色彩利用的能力,在数百万年的初民生活中慢慢地被培育出来。紧接着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新石器时代,这两个最重要的人类视觉判断,在旧石器时代觉醒之后,因为社会生活复杂性的陡然增加,在新的条件下得到了爆发式的发展,创造出了极其灿烂多姿的新石器时代艺术。

山顶洞人串饰

旧石器时代晚期,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北京房山周口店龙骨山出土,由穿孔小砾石、小石珠、海蚶壳、兽牙、鲩鱼眼上骨和骨管组成,以赤铁矿粉末染色,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

沧源岩画群舞图(局部)

新石器时代,1965年发现于云南沧源勐来民良上寨,纵约200厘米,横约200厘米,以牛血调赤铁矿粉画成

类似欧洲旧石器时代洞穴壁画那样使用天然颜料描绘自然物的艺术作品,在中国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存中尚未被发现,目前尚不清楚这是地域文化的差异,还是尚待考古工作填补空缺。但在中国的旧石器考古文化遗存中,已经发现了用赤铁矿进行装饰的染色石珠和动物牙齿,以及其他使用赤铁矿进行装饰的地方,说明在艺术意识上,同时代人类进步的秩序是基本一致的。

二十世纪初期以来,尤其是七十年代之后,在中国境内发现了大量史前岩画遗存。目前在二十九个省份内的二百个以上县域内,发现了画面大小不一、数量多少不等的岩画点超过五千处(盖山林《阴山岩画》、宋耀良《中国史前神格人面岩画》)。

按制作手段的不同,这些岩画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使用兽毛笔以赤铁矿作颜料绘制而成,另一类是使用石器或金属器刻画而成。

岩画涉及的内容相当广泛,初民的生产、生活场景,诸如狩猎、征战、祭祀等都有丰富的反映。从内容来看,这些岩画的制作年代显然差距非常大,早到史前、晚到近现代都有可能。而且,由于这些岩画几乎都是露天保存,其所处的自然环境数千年来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目前的考古学技术来说仍不可能实现较为准确的年代判定,这对于中国岩画的深入研究造成了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

此外,因为材料和技术的限制,这些岩画上的物象造型都非常简略,研究者对于岩画物象的判断有许多还属于猜测。无论在坚硬的岩石上刻画物象,或者在陡峭的崖壁上绘制物象,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而这些物象的绘制显然都不是出自纯粹的欣赏需要。那么,古人花费如此巨大的精力制作岩画的目的是什么?在岩画制作时间、制作者的族群、制作者的文化归属都无法判断的情况下,这一类疑问都无法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这也给我们把岩画作为史前艺术进行研究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0IOeo7kzrhOLvAdbryZoENOzUBm8oxAjkI3GHK2Fd7BrVg5dTNWon1epAols/I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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