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新闻基础理论问题中,根据我自己的体会,新闻本体、新闻真实、新闻价值、新闻自由、新闻伦理等,是几个分析、研究起来相当困难的问题。如果在这些问题上有所突破、拓展和深入,新闻理论研究的整体水平就一定能够有所提高,新闻学也就“更像”一门学科、一种学问,在学术之林的地位也会得到人们发自内心的认可,对新闻传播实践的启示作用同样会更大一些。近些年来,我自不量力,一直在默默地做这份努力,摆在您面前的这部《新闻真实论》,就是努力的结果之一。它和我前几年出版的《新闻事实论》(新华出版社,2001年)、《新闻价值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放在一起,也算是一个研究系列。并且,这个系列还会不断延续下去。
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对于新闻学及新闻传播实践来说,新闻真实问题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问题。为了弄清它的实质,人们说了各种各样的话;为了实现它的要求,人们做了各种各样的事。然而,结果似乎并不那么令人欣慰。直到今天,就国内的相关研究来看,论述新闻真实问题的专门著作少得可怜,已有的一两本,还是20世纪80年代初中期的作品。就新闻传播实际来看,则更令人不安,尽管到处都在高喊打击虚假新闻的口号,但虚假新闻的泛滥依然触目惊心。因此,对于这本书的意义,我想用不着饶舌了。
这本书共七章,实际字数接近37万。我从对新闻真实的本质分析(第一章)入手,考察了新闻真实的构成(第二章)及新闻真实的特征(第三章),重点用两章的篇幅(第四章、第五章)探讨了实现新闻真实的实质、原则、方法以及虚假新闻的防治等问题,然后从证实(检验)新闻真实(第六章)的角度进一步阐述了实现新闻真实的过程中的诸多难题,最末一章(第七章)则以高屋建瓴的方式论说了新闻真实的社会意义。我试图在每一个大的问题中都进行新的探索,至少在一些问题上能对读者有所启发。但结果到底如何,我不敢妄加预测,只能等待读者的判断。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这句比喻性的判断足以说明“真实”对于“新闻”的至关重要性。真实是新闻存在的根据,是新闻存在的根本条件,是讨论其他新闻问题的基点。那么,新闻真实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即新闻真实的基本含义到底是什么?这是新闻真实论首先需要回答的问题。
《新闻真实论》的第一章从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能动反映论出发,并将“真理符合论”作为基本理论方法,从而得出以下结论:新闻真实指的是作为新闻认识结果的新闻(新闻文本)与其认识对象(新闻事实)之间的符合关系,如果符合,新闻就是真实的,如果不符合,新闻就是不真实的。在符合性的前提下,新闻真实还存在着符合程度的问题,因而,无论是在新闻实践中还是在新闻真实论研究中,都存在着类似基本真实、部分真实、完全真实这样的一些概念和说法。总而言之,新闻真实是认识论意义上的真实,新闻真实是真理“符合论”意义上的真实,新闻真实是“实”与“真”的统一,新闻真实是“质”“量”统一的真实。
新闻真实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关于新闻真实的本质主义界定并不能解决人们对新闻真实的具体把握问题,因而,《新闻真实论》第二章主要以当代中国新闻实践为根据,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多角度、多层面出发,比较系统地分析了新闻真实的具体构成情况,提出了一些成对、成组的概念,诸如:具体真实与整体真实、要素真实与事项真实、现象真实和本质真实、闻录性真实与实在性真实。通过对这些成组概念内涵的揭示及对其相互关系的分析阐释,本章呈现了新闻真实的实质所指,为进一步深入探究新闻真实的特征打下了基础。
新闻真实是真实系统中的一类,具有真实的一般特征,但新闻真实不同于法律真实、历史真实、情报真实,更不同于文学真实、公关真实、广告真实等,它有自身的个性特征。新闻真实是新闻与其反映对象的符合性以及符合程度。新闻真实是新闻传播意义上的真实,是新闻范围内的真实,因而有什么样的新闻传播,就有什么样的新闻真实;新闻真实存在于、实现于新闻传播的过程之中,因而它的所有特征必然与新闻传播自身的特征密切相关。把握新闻真实的个性特征,是我们充分认识新闻真实的主要途径。《新闻真实论》第三章对新闻真实的特征做出了这样的基本总结:新闻真实是事实性真实,新闻真实是过程性真实,新闻真实是有限度的真实,新闻真实是即时、公开的真实。《新闻真实论》还根据不同新闻媒介的形态特征,具体分析了报纸新闻、广播新闻、电视新闻、网络新闻在真实表现上的特征。
研究新闻真实问题,最终目的是实现新闻的真实传播和收受,可以说新闻真实论就是从理论角度为实现新闻真实“出谋划策”,提供路径和方法。因此,新闻真实实现论必然是也应该是新闻真实论的主要内容和核心内容。
新闻真实实现论涉及的问题不仅比较多,而且比较复杂,《新闻真实论》用两章的篇幅阐释了新闻真实的实现问题。第四章分析了新闻真实实现的内在要求、实现新闻真实必须坚持的基本原则以及实现新闻真实的主要程序和规则。《新闻真实论》认为,完整的新闻真实的实现是由新闻传播活动中的双重主体(传播主体和收受主体)共同完成的,是由真实报道和理解真实、相信真实共同构筑的。因此,可以这样来总结:所谓新闻真实的实现,是指在传播者真实再现新闻事实的前提下,收受者准确理解了新闻,并相信新闻是真实的。新闻真实的实现有自身的基本过程,主要由“真实再现新闻事实、准确理解新闻文本、检验新闻信息真假、更正虚假新闻报道”这些基本逻辑环节构成。实现新闻真实需要坚持的基本原则是:求实为本的事实原则、公正至上的价值原则和及时公开的方法原则。对于职业新闻结构来说,要保证新闻真实的实现,还必须遵守一定的程序规则,即要构建合理有序的传播流程、严守采写编的基本(原则)规范,还要建立有效的答辩更正制度。
新闻真实的实现会受到各种条件的影响,《新闻真实论》第五章重点讨论了制约新闻真实实现的新闻传播主体因素、新闻媒体自身因素和各种传播环境因素,并主要从新闻传播系统与传播环境的关系出发,阐释了在实现真实报道过程中应该把握好的法律界限、道德界限和政策界限问题。新闻真实的实现是一个系统工程,是各种力量聚合的结果,它既需要良好的新闻传播与收受环境,更需要所有参与新闻活动者的共同努力。
实现新闻的真实报道,还应注意防治虚假新闻的传播。与新闻真实相对的是虚假新闻、失实新闻现象。虚假新闻是指没有任何客观事实根源的“新闻”,即虚假新闻依据的“新闻事实”是想象、臆造、捏造的产物,是通过想象虚构出的“事实”。相对虚假新闻而言,失实新闻在性质上还属于新闻范畴,它是通过对一定的新闻事实的“残缺”“偏离”“片面”报道而形成的新闻。新闻虚假有不同层面的表现。宏观层面的新闻虚假,是指一个国家的新闻传播,在一定的历史时空范围内,对这个国家的反映报道在整体上是虚假的,至少是大面积失实的。中观层面的新闻虚假,是指个体新闻媒体在报道新闻的过程中造成的整体性虚假。微观层面的新闻虚假是相对具体报道而言的,这样的虚假新闻五花八门,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实际上,人们通常是在微观层面上讨论虚假新闻问题的。虚假新闻危害社会、危害新闻业自身,更会危害广大的新闻受众。虚假新闻虽然直接表现在新闻传播之中,但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现象。虚假新闻成因的复杂性,社会影响、危害的广泛性和严重性,决定了我们必须通过内外结合、软硬并用等方式进行综合防治,主要方式包括:营造良好的社会诚信环境、制定必要的法律规范、充分发挥全社会的监督作用、实行行业及其媒体的自我管理与相互监督、倡导从业者的职业自律。
收受者的信赖是媒体生存与发展的重要条件。收受者信赖新闻媒体的根本条件是其所传新闻的真实性,而新闻只有在可检验的(即可证实或可证伪的)前提下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才能赢得收受者的信任。在新闻传播实践中,尽管收受者不可能去检验每一条新闻的真实性,但对传播者来说,只有每时每刻自觉检验所传播的新闻的真实性,才能确保真实传播的实现,为实现新闻真实奠定基础。因此,确立正确的证实标准,寻求有效的证实方法,克服新闻真实证实中特有的困难,是新闻真实论必须关注的重要问题,也是实现新闻真实的要求。《新闻真实论》第六章对新闻真实证实的实质、新闻真实证实的类型与对象、证实新闻真实性的途径、新闻真实证实的基本过程以及证实新闻真实的难度等问题进行了比较全面系统的讨论。
证实是为了保证新闻的真实,真实是新闻实现正面价值的基础和前提。世上最为宝贵的是生命,而真实就是新闻的生命。真实对于新闻传播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对于新闻媒体生存与发展的必要性也显而易见。真实是新闻媒介的立身之本,真实是新闻媒体的根本追求,真实是新闻传播的优势之源,真实是新闻传播社会影响力的根基,但这些只是新闻真实的“系统内”价值。新闻传播一旦实现真实传播,新闻一旦成为真实的新闻,它对新闻传播面对的现实世界,对人们的正常生存与发展,对社会的正常运转与进步,对历史的描述与记忆,就都有巨大的“系统外”意义。可以说,真实是实现民主的基本保障,真实是信息社会的安全前提,真实是知识社会的成长基础,真实是道德社会的内在诉求。
《新闻真实论》的最后一章在内外两个基本向度上简要分析了新闻真实的意义。正因为新闻真实具有内外双重价值和意义,我们关于新闻真实的讨论本身才是有意义的。我把“新闻真实的意义”作为新闻真实论的最后一章,目的就在于让读者对新闻真实的意义,进而对新闻真实论本身的意义,有一个更加充分的认识。
最后需要再说几句的是,这本书的写作保持了我一贯的姿态和风格。我要求自己的所有研究与写作从宏观上把握这么几点:一是以中国实际为根基;二是以世界眼光为境界;三是以当代人文社会科学的最新成果为借鉴;四是以创新精神为动力。这是非常高的标准,也许我永远达不到,但我愿意努力。我的写作注重理论阐述和逻辑分析,较少进行实际例证和个案考察,因而书读起来不那么轻松有趣。能够把基础理论问题写得深入浅出、朴素流畅,那是炉火纯青的高境界,亦是我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