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天给元宝下蛊之后,面临了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吃饭。
他的体质早被蛊虫改变,每日只饮朝露便能活动自如,但元宝在被饿了两天之后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她脸上的肉摸起来手感下降了许多,为此亓天很不满。
当天,亓天在迷雾森林中猎了一只野鸡。
他在后院点了一堆火,歪歪斜斜地架了口锅,然后把活生生的野鸡直接丢入锅里,盖上锅盖,听着里面的动静从翻天覆地到寂静如死。他将烧至黑煳状的食物拿盆装了,给元宝端了进去。
这是两天以来元宝吃到的第一顿饭,焦煳的食物抹黑了她的嘴,野鸡的味道闻起来就刺鼻,但元宝没有一句抱怨,亓天喂,她便张嘴吃,听话地嚼两下,然后咽下去。
亓天早已被蛊虫折磨得没了味觉,见她吃得这么乖,他觉得兴许他做的东西只是卖相差了点,想到以后能这样养活“肉脸”,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以后我们在一起。”他舀了一勺黑色的食物,有点别扭地塞入元宝嘴里,一些“粉末”顺着元宝的唇角洒下,他不嫌脏地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去,“以后我养你。”
元宝自是不会回答“不好”的,因为她同样也答不出“好”。
但是她的肚子极诚实地回答了“不好”。
“呕!”一声呕吐声惊醒了睡在元宝身边的亓天。不满地放开正捏着元宝耳朵的手,亓天睁开眼看到怀里的人吐得浑身痉挛起来,登时皱了眉头,他起身下床,将她扶起来,元宝还没坐稳,喉头又是一哽,“哇”的一声吐了亓天一脸。
房间里登时恶臭冲天。
亓天的脸色半点没变,十分淡定地抹了一把脸,把脸上黑乎乎的东西擦去,他抬头看着元宝,盯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是故意的。”
元宝的目光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
亓天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脸:“你不乖。”
像是报复似的,他话音未落,元宝又是一声剧烈的呕吐,黏腻的污物沾了他一身。末了她的肚子“叽咕叽咕”地响了几声,亓天表情微妙地眯起了眼。
这个女人……居然在他的床榻上腹泻了!
他头一次有了一种名叫“恶心”的感觉。
亓天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把元宝和他自己打理干净。第二天早上他把元宝抬到院子里坐着,自己将房间收拾好了,中午又把她抬回屋子里。刚坐下来歇了一会儿,他摸着元宝的脸,十分不满意现在这种不饱满的感觉,他记起元宝又该吃饭了,刚起身想去生火,却又恍然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会忙成这样。
他总结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做的东西有毒。
意识到这一点,他感到有些颓败的无奈。
要不要解了蛊把她放回去呢,等她把肉养多了再抢回来……这个想法在亓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皱起了眉,沉思一番之后他终是一转身,出了迷雾森林。
这是十年来他头一次走出迷雾森林,只为了——入庖厨。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得最猥琐的一件事——蹲在烟灰积得老厚的房梁上偷学厨艺。
亓天天资聪慧,记忆力极好,但是一天的偷看仍旧不能让他提高多少,所以今晚他只给元宝带了一些馒头回去。但这些馒头对于中蛊之后的元宝来说已经是极其美味的食物了。
她吃的时候表情没什么波动,只是吞咽的速度比昨日快了许多。
事后,亓天摸了摸元宝被喂得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弯了弯眉眼:“这里的手感也很好。改天我便让你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不会上吐下泻了。”他戳了戳她脸上的肉,“我负责喂饱你。你负责努力长肉。”
元宝只是沉默。
明亮的烛火映着元宝的侧脸,阴影投在她弯弯的眉眼上,一时让亓天产生一种她在点头微笑的错觉。他不禁失神,青纹遍布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你有酒窝。”他猜测着,然后命令道,“笑。”
元宝听话地勾起了唇角,僵硬的微笑也足以让她甜甜的酒窝展现出来。
丑陋的手指点上她浅浅的酒窝,他上瘾一般轻轻地揉按着:“你身上都很软。”他一边揉按一边疑惑着,“没长骨头吗?”
元宝只是僵硬地微笑着,亓天出神地看了她一会儿:“再笑开心点。”元宝听话地将唇边的弧度拉大,她的眼中依旧没有感情,亓天却跟着她嘴角的弧度也抿起了唇。
他突然想起,好像,确实没人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外面的人憎恶他、害怕他,却又渴望得到他的帮助。他见过嫌恶和谄笑,见过唾弃和畏惧,却还没有谁在他面前单纯地笑过,哪怕只是这样单纯地勾起唇角。
亓天眸色微微一亮:“我喜欢你这样笑。以后你便常常笑给我看吧。”他将元宝没吃完的馒头包好,“在以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
这个声音难听得刺耳,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期待和幸福。
此后的几天,元宝每天吃的都是馒头,而亓天日日都往镇上跑。五天之后,他又在院子里生起了火,歪歪斜斜地架上了锅,煮了一碗最简单的粥,他一勺一勺地喂元宝吃掉。
这一晚,他很紧张,眼睛也没敢眨地看了她一夜。
此夜安好。
第二天,元宝醒来时脸色依旧红润,亓天揉着她的肚子,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我可以养你了。”他另一只手的指尖摩挲着碗的边沿,“你看,我可以养你了。”
元宝只是木然地坐在床上,没被他的喜悦感染。
亓天也不在意,又命令道:“笑。你应该很开心才是。”
她听话地勾起唇角,笑容依旧僵硬而空洞。
亓天蹲下身子,望着她的笑容也跟着一起勾起了唇角。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活人待在一起竟然没有半点呼吸的声音。他起身走到屋外,又煮了碗粥给元宝当早饭,并像昨天那样喂她。
对亓天来说,这样便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