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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分钟,接到警情下派的辖区大学路派出所的警察到达现场,乌泱泱来了十多个人,都穿着便装。他们是派出所的案件办理队,有不少今年刚考进来的辅警,都是年轻人显得很兴奋,开始挨户敲门走访。

这案子明显归刑警队管,我留在这保护现场,等待技术队和急救车。闲来无事,便半蹲着研究门锁,没几下就明白了——这不是密室杀人,这种老式木门都装着20世纪90年代才有的单向锁,只要锁舌按下去,就能自动反锁,从外边打不开。

老周分析,估计凶手也是个雏,知道自己闯祸了,强作镇静,将现场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沾着满脚血出门逃匿,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我展开侦查思路:师父,报警人是谁?要不去通信公司查一下手机号的机主信息?

“还能有谁,‘学苑旅社’的老板呗。”老周仿佛胸有成竹:“这老板是个烂人,报警后不想跟警察接触,现在估计躲起来喝酒去了。”

我点开手机微信,在添加好友栏里输入报警人的手机号,却显示查找失败——微信刚出的时候,微信头像一般都是真人照片,可我这次失算了,这个手机号压根没注册微信。

一次性来这么多警察,附近的居民都好奇地出来围观,里三层外三层把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市医院急诊科医生白欣扬接到指派来现场,发现救护车开不进去,只好跟着担架员和护士一路小跑上了楼。

我见到面容恬静的白医生,下意识套近乎:“好巧呀!咱们又见面……”

白医生顾不得寒暄,进屋看到床上的尸体也不禁发蒙。

我赶忙阻拦:“这么多人进入现场,脚印啥的都乱了!”

老周解释:“这是命案现场规定,咱们不是专业医护人员,除非已经死透了,一般情况下还是要带到医院抢救一下……”

“这……是个男人?”白欣扬有些蒙。

“是的,男扮女装,整个阴囊被人割开,睾丸滑脱了出来。”整个城南刑警大队,除了法医姚菲,医学知识最多的就是作为前部队卫生员的本人:“凶手用刀没什么经验,力气用大了,划开股动脉,人是失血过多死的。”

虽然所有警察都知道已经不可能救活,但还是帮着医护人员把受害人抬下楼放进了大路边上的急救车里。临走,白欣扬对着我把手指放在耳朵边比画了一下,意思是手机联系。

周治中看徒弟回来,问道:“大头,我记得你跟白医生约会过嘛,进展得咋样了?”

“嗐,就吃过一次饭,还是人家付的钱。”我也点了根烟,说道:“然后人家带我去舞蹈学校跳探戈,我学了俩小时也没学会,人家嫌我笨,还说我幼稚。”

老周痛心疾首:“活该单身!你去找个地方把血洗洗,咱还有很多事要干。技术中队的人马上就来。”

北方的冬天去得晚,天也黑得早。我从卫生间里出来,冷风吹到手上,有些刺骨,太阳也落山了,只剩走廊顶棚上那枚三瓦的灯泡在艰难地发光。

老周正在跟派出所办案队的队长说话,从表情上看,估计派出所没走访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孙队,你们那边有进展吗?”我还是问了。

派出所办案队的孙队长是个已经谢顶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但身体强壮,十多年前从部队转业到青城公安工作,说话还带着南方乡音:“我们走访了附近住户和‘学苑旅社’的租客,没太多有价值的内容。”

“能帮着找到耿凯浩吗?”老周问。

“耿凯浩是谁?”我反问。

老周解释:“耿凯浩就是失踪了的报警人,也是这家‘学苑旅社’的老板。单身,四十多岁,以前是北方联合大学保卫处的职工,几年前从学校后勤处承包了这个筒子楼,开了这个黑旅馆。”

孙队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去忙吧,我在这等技术队过来,勘查完现场,我们派出所就把这个旅社封掉。”

老周点头示意,转身带着徒弟下了楼。我很奇怪,问道:“师父,你好像跟这个耿凯浩很熟啊?”

“嗐,何止是熟,他以前是我警校的师哥。”老周烟不离手,开始回忆:“我毕业后分配到市局防暴队工作,见过他几次,是个烂人。”

从接警开始,周治中脑海里就无数次闪过耿凯浩的名字。这人经历丰富,曾经上过警校,还当过兵,退伍回来被分配在北方联合大学保卫处上班,但没几年就由于吸毒、打架斗殴被记过,后来又盗窃同事财物被公安局处理过几次。最后一次出狱,耿凯浩便去找学校的后勤处长,连威胁带勒索,以“极低的价格”承包了这个筒子楼当“日租房”。

“这人都这样了,学校还把这筒子楼承包给他?”我跟在师父身后问:“还有,这个‘日租房’是个啥啊。”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经顺着小巷走出这片老旧房区来到繁华热闹的大学西街,警车就在非机动车道边停着。

老周拉开车门坐进去:“大头,你开车,我琢磨琢磨。”

“得嘞。”

我坐进驾驶室:“师父,你还没说日租房是个啥啊!耿凯浩都烂成这样了,学校咋还会把筒子楼包给他?”

“毕竟知识分子有妥协性嘛,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所谓的日租房,就是以天为单位租房,这样这些房子的性质就是居民承租房而不是需要审批的旅馆特业,可以规避审批。”

今天是周五,“学苑旅社”接警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刑警一中队的战友们早就下班了。但毕竟出了命案,肖队长便又把已经下班的侦查员们又叫了回来,协助破案。

严阿姨从微信群里得知中队在集结,特地赶回来做了全队的夜宵,于是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就在中队食堂召开。

“老周,大头,说说情况。”

肖队长的面相其实并不算凶恶,甚至细看还带着些可爱,但由于多年的刑侦生涯,这位少壮派刑警队长很少会笑,常年面色阴沉,浑身上下透着种无形的压迫感。

“命案。”

我有些不敢直视队长的眼睛,向众人展示手机:“刚白医生给我发微信说人没救过来,法医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查出被害人身份了吗?”肖队长问,见我低头不说话,便又把眼神移到旁边:“老周,你说说情况。”

“没办法确定是故意伤害致死还是凶杀,现场就在学苑旅社的小屋里,我和大头进去过,还有市医院急救中心的三名医护人员。不过现场发现了大量的血脚印,大概率是凶手留下的,技术队应该很快就能分析出来。”

话说完,周治中环顾同事,又颇为戏谑地又补充道:“死者是个男孩儿,岁数不大,被人割了蛋。”

听到这,王强和马凯博在憋笑。这哥俩下班后去不远的师范大学体育馆打球,接到队长的电话就赶了回来,还穿着体能服,浑身油汗。

老鱼更惨,今天是女儿生日,正要吹蜡烛,从警务通手机上看到有命案,便主动赶了回来。不过老刑警进入状态很快,早就把女儿生日忘在脑后,对我问道:“难道现场就没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吗?”

我赶忙说:“剑鱼……哦不,鱼队,我和老周简单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死者的个人物品,而死者身上穿着件裙子和丝袜,上身穿了件卫衣,没兜儿,也没身份证。”

肖队的眉头拧成疙瘩,语气明显带着批评:“马上是开学季,如果不抓紧侦破,影响肯定不好。现在指导员带着蔡伟在广西办案,目前家里就咱们六个外勤民警,但这案子不像蓄意谋杀,不难侦破,可现在连被害人的身份都不知道,甚至连报警人都没找到!”

毕竟现实中没有福尔摩斯这种神探,普通基层刑警不太可能去趟现场就知道尸体的身份。

肖队指着墙上“侦查标兵中队”的牌子,话里带话:“刚才刑警大队长雷四德和局长华承冠都来了电话,问需不需要重案中队的支援,被我拒了。上次的‘赵欣被杀案’到现在还没破,可对不起破案率第一的名号,各位有没有信心?”

“问题不大。”老周立刻说道。

由于赵欣被杀案迟迟未破,我已经对命案有了心理阴影,没敢吱声。老周补充道:“我俩去了趟现场回来,只判断出报警人可能是学苑旅社的老板。这侦查进度,确实有些慢了。不过死者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不回家,父母绝对会着急。”

肖队依旧沉着脸:“我已经跟指挥室说了,让全市各个派出所盯一下失踪的男孩。”

我几次欲言又止,被肖洛看出来:“你要说什么?”

“呃……不如,咱们去找一趟赵瑞龙?”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刑警如醍醐灌顶。始终没发表言论的老鱼说道:“对啊!去年赵欣被杀,咱们找到赵瑞龙调查的时候,发现这小子也爱男扮女装。”

得到认可,我有了自信:“同志们,可能我的思维比较发散,但我觉得,毕竟男扮女装这事儿,不为大众所接受,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圈子……”

“女装大佬算很常见了。”老周打断徒弟:“鲁迅说过,中国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就是男人扮成女人。”

众人眼神齐刷刷地盯着老周,他有些不好意思:“嗐,我也是老二次元了。”

我这才想起来,虽然自己亲爱的师父已年过四十,但他闲暇之余就是用电脑看动漫——不过这和二次元有关系?

“行吧,侦查任务先这么定。”肖洛打断同志们的窃笑:“老周,你带着大头先去趟医院,争取尽快确定被害人身份,然后再找赵瑞龙问个情况,老鱼带人去找耿凯浩,把报案笔录做了,如果需要技侦大队和网安大队的配合,给我来个电话,散会!”

众人匆忙吃了几口晚饭,便又出发。我开车带着老周前往青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因为马上要见到白医生,怀春的小伙儿把车窗放下来,单手驾驶,嘴里还哼着歌。

“你去医院你高兴什么?”老周骂道:“破命案呢,严肃点。”

“哦……”我把窗户外的手放回方向盘上:“我这不是踹门的时候扎刺了嘛,想着去医院顺带处理一下。”

“那点伤至于去医院吗?回中队找严阿姨借根针就给你挑了。”老周把车窗打开,摸出烟盒又点了一根儿,很严肃地说道:“大头,你跟白欣扬没戏,人家是医学硕士,正儿八经的985毕业,人又成熟,看不上你这每天不顾家的小警察……”

我正要反驳老周不要妄自菲薄,微信来了电话,竟是白医生打来的,不禁心潮澎湃,可刚接通,对面张口便问:张警官,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白医生平日里看着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好消息是什么?”

“死者身份确定了,应该对你们有用。”

“那坏消息是什么?”我又问。

“我们医院急救车又带来一位自行切除阴囊的患者,这名患者由于失血时间太长,脑供血不足,哪怕是救回来,醒来可能对智商有影响。”白医生说道:“还有就是这名患者的生殖器已经完全坏死了,我们无奈只好切除。想让你们协助尽快找到患者的真实身份。”

“又一个?”老周惊了:“咋都跟自己胯下那二两肉过不去?”

挂断电话,我按亮警灯,连闯三个红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

入夜的急诊科里人满为患,我没有找到白医生,她应该是去处理其他患者了,不过城南分局的法医姚菲正在急救室等着。

姚菲是个二十七岁的女孩,相貌软糯,性格却雷厉风行,见到同事没有客套,递来一只塑胶物证袋:“周哥,大头,有个新线索。”

“什么线索?”老周接过物证袋,里面装的是一只手机和钱包钥匙等物品,跟在姚菲身后向ICU病房走去:“这是女装大佬的东西?”

“是的,死者是双性人,也就是长着男人的外表,但具有女性生殖系统。一般情况下,这种病人应该去过医院。我帮你们排查一下医疗记录,也许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姚菲行动干练,转眼便走到ICU病房外,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几名医护人员正在对躺在床上的女孩进行手术:“另外一个人你们认识。”

我透过玻璃,骂道:“这……这是赵瑞龙?” hoMVUf7n04wAQYLPMpAWOv+2fvdvVi8c2guZDo1kp2pB++59XurSWBv5csaGoG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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