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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濯约花想容在一家日料店见面。

这家店叫“文牛”,是一家高端日式烤肉,人均1500元左右。她选在这里,也有案件尘埃落定后答谢律师的意思。

菊花炭燃烧出妖艳的红色,上等的和牛肉上如同铺满了一层密密的霜,宁濯开了一瓶上好的清酒,与这位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战役中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女人一起庆功。

“花律师,谢谢您,这段时间您真的辛苦了。”宁濯举起酒杯。

花想容笑着碰杯:“案件顺利结束,恭喜。”

由于宁濯说金额的事已经敲定,无须多言,加上李法山也颇无所谓,花想容出于尊重当事人意愿的角度,不再多问,只是就《调解协议》里那家所谓慈善机构的账户进行了问询。她在相关的官方网站上都查了下,这家机构并未正式登记在册,她具体搜了下这家机构的名字,发现确实有一些送书包、课本、在线教育课程之类的助学活动,但并不算正规。

“花律师,他们说正在申请,您应该也知道,现在要建个正式登记在册的慈善机构挺难的,这家机构是一位我非常信得过的朋友创立的,我信得过,您就别担心了。”宁濯似乎不愿再就此话题深聊下去。在此情形下,花想容就算略觉蹊跷,也只能点到为止。

自怀孕后宁濯便一直没再喝酒,如今案子结束,她酒兴大发。她在龙城本就朋友不多,即使有几个在风月场所的姐妹,她日后也肯定是要与她们切断联系的。这次约上了花想容,便想与她多喝几杯。宁濯久经沙场,花想容平时也没少在贵妇圈花天酒地,两人酒量不能说深不见底,只能说车载斗量,一瓶清酒下肚,掀不起半点波澜。宁濯建议两人另找一家酒吧畅聊,花想容想着反正晚上没事,而且与宁濯或许后续还有合作机会,便同意了。

宁濯招呼服务员买单,服务员将账单拿过来,说他们最近在搞会员活动,充2万送4000,不知道她是否有兴趣。宁濯淡然地说了声“好”。

两人打车来到附近的一家民谣酒吧,在桌旁坐定,宁濯点了杯“今夜不回家”,花想容点了杯长岛冰茶。一开始宁濯真诚地问了花想容一些关于理财的问题,花想容跟她分享了自己的一点理财经验,比如将钱分为几部分,一部分买房,一部分留作结构性存款,一部分买保险,一部分用作风险投资。这些此前从未了解过的知识令她深觉头大,宁濯的内心萌生出找人帮忙打理的想法。花想容说可以给她推荐自己信任的保险顾问和理财顾问,宁濯连连感谢。

酒一杯接着一杯,聊着喝着,两人都觉微醺。时针指到十点,酒吧驻唱歌手开始表演,歌手是位姑娘,她先是唱了首《恋恋风尘》,然后突然开始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

姑娘声音清澈悠扬,将这首歌唱得如同潺潺小溪般流入听者的心田。

熟悉的旋律响起,宁濯回想起往昔种种,心中突然泛起无限的酸楚。泪水再次打湿她的脸颊。

这首歌屡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花想容也被歌声吸引。她扭过头去看着舞台上弹唱的歌手,迷离的灯光下,酒精作用中,她只觉得一切闲适美好,可转过头来,却惊讶地发现宁濯早已泪流满面。

她没有安慰,只是默默递上纸巾。

宁濯擦去眼泪,突然说道:“花律师,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啊?”花想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很羡慕你,”宁濯继续说道,“我羡慕你。你有知识、有文化、长得漂亮,还有属于自己的事业,真好,真厉害。”

可不是嘛,在宁濯心里,眼前的花想容,可不就是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高知女性,知性优雅,受人尊重,有着体面的身份,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能做到游刃有余。而自己,怎么就不能和她一样呢?

是啊,自己怎么就不能和她一样?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和她一样。自己的人生,似乎从出生起便注定好了。

自己这样的人,要获得光彩的生活,似乎就只能用不光彩的方式,想要获得尊严,就只有先打破尊严。

花想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花律师,你喜欢过男人吗?”宁濯又突然冒出另一个问题。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点了杯高度鸡尾酒。

这个问题令花想容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或近或远的画面。

“他们在不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还是可以喜欢的。”花想容笑了笑。

“我从没喜欢过男人,”宁濯自顾自地说道,“男人,我从没喜欢过,我一想到他们,就想吐。”

花想容听到这句话,便知道宁濯已经喝醉了。

“我有一个秘密,你愿意听吗?”

花想容内心其实觉得还是不听为宜,但嘴上却还是说:“说吧,反正我也喝醉了,明天也就忘了。”

“我被强奸过,”宁濯边说边流泪,“九岁时。”

信息来得太过突然和猛烈,花想容瞪大眼睛。

“我妈是个智障,被买回来后就一直被全家的男人强奸,我也被强奸。”宁濯满脸麻木,眼泪流淌。

“那个智障除了我,还生了个弟弟,我猜以当时的穷法,他们原本也打算把我卖了养弟弟。”

花想容听到这些,冷汗直冒,酒醒了一半。

出身于中产家庭的她一直以为这种剧情只会出现在电影里。

宁濯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痛,好痛。花律师,你肯定不知道那种痛,就像撕开你伤口上刚结的痂,我至今都记得他们嘴里的黄牙和身上的恶臭。我十二岁的时候,有天晚上他们又轮奸我,我太痛了,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才告诉我这是强奸。村支书带人去派出所闹,说我在撒谎,要求放人,案子太大,派出所也想压下去。后来是恰巧碰到县上一个领导视察工作,说此事要严查严办,才把他们都抓了进去,都判了十几年。”

“后来我改了户籍,去了隔壁县,派出所一个女警官给我改名叫宁濯,希望我濯除污秽,宁静地生活。但这些东西,咋个洗得干净……”

花想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酒精的作用下,宁濯的意识正渐渐模糊,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我恨男人,我恨男人,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宁丁丁,也恶心……我为什么会生个儿子,我也恶心!”

当一个人将自己巨大的痛苦展示在另一个人面前的时候,另一个人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花想容既被宁濯的过往震惊着,也手足无措于眼前故事的沉重。她唯一庆幸的,可能就是宁濯确实已然醉倒。

同为女性,宁濯从来都明白,花想容和自己不一样。尽管花想容也面对过很多职场不公,但相对而言她受了良好的教育,她身上有足够的筹码与机会和男性同台竞争。她更能自立门户,开拓自己的事业,成为引领新时代的女性标杆。

而自己呢?自己没有筹码。

她没有文化,没有阅历,没有人脉,甚至常人眼中作为最后港湾的家庭,给到自己的也只有伤害。那些贫困出身的人通过自立自强突破阶层的故事,在她看来就是有钱人用来麻痹底层的不堪一击的笑话,她所剩的最大的筹码就是身体,而这唯一的筹码,竟也是在隋钧的点拨下升值的。

她恨男人,却又不得不委身于男人。

很多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会跷着二郎腿用脚尖看人,问你为什么不努力,为什么不奋斗。但命运的可笑就在于,那些在泥地里打滚的芸芸众生,他们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这些上位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个世界早就被切割成了七大洲,七大洲之间还有四大洋。

你的出生地在哪儿,上帝手中的骰子说了算。

酒吧歌声不断,歌手已经换成了一男一女两人组合。女生正卖力调动着全场气氛:“五号桌的老板刚刚给旁边的女士点了一首《爱拼才会赢》。不过讲真的哦,老板,大晚上的你点这首歌给这位女士究竟是几个意思?”

全场爆发出充满戏谑的大笑。在一片笑声中,花想容搀扶着意识模糊的宁濯一步一步走出酒吧。

宁濯的妆容早已凌乱在决堤而出的泪水中。她扑在花想容胸前,口齿不清地呜呜哭着。

花想容搀扶着这个内心破碎了一地的女人,右手轻拍着她的背:“过去了,都过去了。” lZi9RYcdhHmJ/2pr7JYA9zM0YORp1RbSxw8hHIvxx1aA1bU6Zbcx5w/Uadoqoc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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