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过,契克斯庄园外暴雨倾盆。下雨和坏天气深受欢迎,因为这种情况下,“该死的德国飞机”不会带着炸弹飞来。多佛与爱丁堡之间的居民,再次拉开他们的遮光窗帘,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怀着如释重负感上床睡觉了。
1941 年 4 月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也上床了。准确地说,他靠着枕头坐在床上,阅读开罗姗姗来迟的电报。一反常态,他没有用铅笔愤怒地划出电报中的段落,而是坐在那里沉思。
对丘吉尔来说,获知韦维尔将军在昔兰尼加战败的消息,是他这辈子难挨的夜晚之一。这场灾难令他忧心忡忡,看看他的回忆录就能明白这一点:“我的最高目标依然是在西部沙漠赢得胜利,必须赶在隆美尔的实力变得过于强大前,赶在令人畏惧的德国新装甲师全部开抵前,歼灭他的军队。”
他指的是第 15 装甲师,据德国国内的英国间谍报告,该师正开赴非洲。
现在,一切取决于谁能赢得运送补给物资和援兵的竞赛。要是英方落后于德国第 15 装甲师,那么,英军发动突袭的一切可能性就荡然无存。毫无疑问,英国发运的物资和援兵会迟到,他们担心德国部署在地中海的潜艇和空军中队,因而决定让运输船队绕道好望角,穿过红海和苏伊士运河后抵达亚历山大港。
4 月 20 日,丘吉尔收到韦维尔发来的消息,获知德国第 15 装甲师先遣部队已在的黎波里卸载。实际上,这些部队,也就是第 33 侦察营、第 33 坦克歼击营、第 15 摩托车步兵营,已于 3 月和 4 月间开抵,早已投入战斗。韦维尔不清楚这个情况,他担心到当月月底,德国第 15 装甲师就会带着 400 辆坦克出现在前线。这是个紧急状况,除非迅速提供支援,否则会严重动摇大英帝国在埃及的地位。值此关键时刻,丘吉尔决心付诸大胆的行动。4 月 21 日,他强行命令海军部派遣载有大批新式坦克的船队穿越地中海,而不是绕道好望角。那条航线太过漫长。
萨默维尔海军上将率领海军舰只,护送五艘大型商船,径直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把 295 辆坦克和 50 架战斗机运往亚历山大港。
当然,这项任务需要个代号,以便电报里提及此次行动。但这个代号不能过于简单,必须充满斗志,还要对悲观主义者起到鼓舞作用。此次任务最终命名为“猛虎”行动,的确充满斗志。这个代号不仅适合交付新款坦克这批致命物资的任务,而且很完美。丘吉尔心满意足地靠在枕头上。次日 ,丘吉尔致电韦维尔,流露出他对胜利的信心:“如果猛虎取得成功,就可以放手大干。我已提出,待这群猛虎安然入穴,就迅速抽调马耳他的飓风战斗机交给你指挥。一旦德国佬丧失主动权,他们的危险就会大幅度下降。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
这几周,伦敦的注意力的确集中在埃及。眼前最大的危险是,大英帝国有可能丧失苏伊士运河的支配权。丘吉尔获知“猛虎”船队 5 月 12 日顺利到达亚历山大港,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
猛虎游过地中海。德国潜艇和意大利海军司令部错失了绝佳良机。只有“帝国颂歌”号货轮触雷,和船上的 57 辆坦克、10 架飞机一同沉没。其他船只平安到达亚历山大港,运抵 238 辆坦克。其中包括 135 辆玛蒂尔达Ⅱ型,这款新式重型步兵坦克重 26.5 吨,装甲板厚达 78 毫米;82 辆全新的马克Ⅱ型,这款快速巡洋坦克重 14 吨,配备 30 毫米厚的装甲板和 40 毫米口径主炮,英国战时内阁对它寄予厚望,期望这款坦克能扭转沙漠战局;另外还有 21 辆马克Ⅵ型,这款轻型快速坦克重 5.5 吨,装甲板厚度 14 毫米,时速高达 60 公里。
韦维尔 5 月 25 日致电伦敦:“现在只等幼虎长出利齿。”这句话的意思是,目前必须装配坦克,训练操作坦克的新组员。三天后,韦维尔告知英国首相,他打算以手头这股坦克力量进攻隆美尔,把非洲军逐回图卜鲁格,打破沙漠要塞遭受的围困。丘吉尔给这场行动起的代号是“战斧”。此前,沙漠里从来没发生过这般规模的坦克大战,双方投入的战车多达 500 辆。丘吉尔坚信英国坦克性能更佳,肯定能赢得这场交战。
1941 年 6 月 15 日凌晨,英军各级指挥部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电传打字机咯咯作响,神色匆忙的传令兵来来回回。声势浩大、严格保密、精心准备的攻势即将发起。“战斧”行动定于 6 月 15 日清晨 4 点付诸实施,克雷将军率领第 7 装甲师,该师编有第 4 装甲旅,这个旅配备威力强大的步兵坦克;梅瑟维将军指挥印度第 4师和第 22 禁卫旅;贝雷斯福德-皮尔斯将军负责指挥整个行动,他为此投入 200辆坦克和 2.5 万名官兵。此次行动的目标是拦截隆美尔的军队,在塞卢姆—拜尔迪地区歼灭他的装甲力量,收复哈勒法亚山口,恢复与图卜鲁格的陆地连接。
4 点整,英国坦克的引擎轰鸣起来:特种运输车已经把新式马克Ⅱ型坦克运抵前线,另外还有低矮结实的玛蒂尔达Ⅱ型步兵坦克。克拉克中尉和他的朋友米勒少尉兴奋地看着这些战车。隆美尔当初发动进攻时,他们俩率先在欧盖莱前方发现了德军装甲部队的行动。德国人的猛烈冲击迫使他们逃过图卜鲁格和哈勒法亚山口。两个半月前乘坐黄绿色迷彩装甲侦察车逃离,向第 2 装甲师发出警告的这个侦察小组,只有克拉克和米勒还活着。司机费尔顿阵亡在拜尔迪,无线电报务员法夸尔葬在图卜鲁格附近的 31 公里里程碑,安葬他的是德国人。克拉克和米勒回到第 7 装甲师,重新加入第 11 轻骑兵团。两人站在全新马克Ⅱ型坦克的炮塔里,克拉克笑着说道:“这次可不一样,我们有了更好的坦克。”团长举起手臂挥舞三次,前进!部队向前而去。
哈勒法亚山口,德国工兵十四天来一直忙着加固来之不易的阵地。他们构置了另一个炮位,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深感满意。战争中居然有人兴高采烈,真是件怪事。人人都知道,88 炮可不是能轻易伪装的玩具。里希特中尉走到 150 米外,趴在地上察看 88 炮的伪装效果。他没有发现这处炮位的任何痕迹。秘诀在于著名的空中闪烁,高于地面 1 米的物体很难发现,而超过 1.5 米的东西,看上去又比真实体积大得多。
连里的四联装高射炮也部署妥当,射界非常理想,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地形障碍。空阔的沙漠是个理想的靶场,战争就该在沙漠里进行。埃梅尔中尉的炮兵连部署在高射炮后方,该连配备 4 门 155 毫米法制长身管火炮,这些火炮的分量堪比他们连长的体重。这位来自维尔茨堡职业学校的教师,把他的重型火炮部署在出色隐蔽的阵地里。意大利少校帕尔迪率领的炮兵连,阵地就在埃梅尔炮兵连后方,这是意大利军队精锐的炮兵连之一,他们很快证明了这一点。
工兵排排长掩体里的日历表明,此时是 1941 年 6 月 12 日。一辆满载T型地雷的卡车驶入沿海平原。布雷是个极其危险的工作。首先要在相距两三米的棋盘状地面上挖出若干坑洞,再把地雷放入坑里。你可以用尺子完成,但经验丰富的工兵总是能准确判断距离。然后在坑洞中央插根小木桩,第二根小木桩紧贴坑壁,再用一根细线把这些小木桩与固定在地面上和地雷一侧的雷管连接起来。这种埋雷方式的精妙之处在于,触发线绷得很紧,向左、向右稍事移动或稍稍提起,就会引爆地雷。第三枚雷管装在T型地雷的盖子上,会对压力做出反应,所以,你无意间踩上的话,就会引爆地雷。要是你想把地雷从坑中取出,地雷会立即爆炸。聪明人发现地雷后,应当清除沙子,然后拔掉盖子上的雷管,千万别拆除地雷侧面的雷管。这是因为,只要你把这个要命的东西移动几毫米,或不小心碰到细细的触发线,铁罐里的 6 公斤高爆炸药就会轰然引爆。布雷工作完成后,地雷处于待触发状态,整片雷区得到精心伪装。
德军官兵忙碌之际,实施侦察飞行的 3 架飓风战斗机呼啸着越过山口。空中有情况。数日来,皇家空军战斗机一直在扫射德军阵地,德国空军第 10 航空军肯定已注意到对方的行动。没等地面上的德国工兵发出抱怨,一架梅塞施密特顺着阳光俯冲而下,咬住最后一架飓风,机枪随即开火。飓风战斗机冒出一股黑烟,白色降落伞出现在空中,这架飞机坠毁在哈勒法亚山口与卡普佐之间,猛烈的火焰和黑烟标示出坠机地点。梅塞施密特随即拉起。
对沙漠群狐来说,目睹飞行员空中格斗的机会不多。梅塞施密特的第二轮机枪点射命中第二架飓风,这架英国战斗机拖着火焰坠向地面。挂在降落伞下的飞行员朝海面落去。德军官兵清楚地看见那个白点缓缓落向海面。德国空海救援队会采取行动吗?没必要,因为英国船只很快会把他从海里救出。空战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返航的德国战机降低高度,飞过山口时晃动机翼以示胜利,德国工兵也挥手致意。他们当晚获知,获胜的飞行员是明希贝格上尉。
要是床铺旁没有冲锋枪,也没有进入战斗阵地的喊声,他们可能会觉得自己处于和平时期,或至少是哈勒法亚山口交战期间很长的一段间歇期。
一辆德军装甲侦察车从“圣母马利亚”驶来,那是哈勒法亚山口的一块圣母祈祷石。来的是第 33 侦察营第 1 连的巴莱西乌斯中士:“出事了,敌人正在西迪奥马尔集结。”他们像讨论暴风雨的农民那样交谈起来,提到的地名先前闻所未闻。可现在,这些地点显然非常重要。例如“出事”的西迪奥马尔在沙漠里,位于哈勒法亚山口侧面,与遭受海上炮击的班加西或双方展开激战的图卜鲁格截然不同。西迪奥马尔是个枢纽,堪称塞卢姆—卡普佐—哈勒法亚—图卜鲁格这个大转盘的中心。
当晚平安度过,没发生任何意外。德军官兵继续从事手头的工作。第二个夜晚随后到来。他们休息时衣不解带,冲锋枪和备用弹匣放在床铺旁。机枪手把机枪搁在触手可及处,弹链已装好。副射手仔细清理了备用枪管,小心地包裹起来,以免沾染灰尘和沙子,然后摆放在身边。弹药箱装得满满当当。一切准备妥当,老爹巴赫已彻底检查过。他从不埋怨,也不怒斥部下,但他会用“小伙子,我希望……”这句话,明确而又充满智慧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从来不要求部下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可他的命令必须服从,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派老爹巴赫负责哈勒法亚山口的防务,可以说是把正确的人选安排在正确的地点。这体现出隆美尔的领导艺术,也是他赢得胜利的秘诀之一。
没人能衣着整齐地安然入睡,一个个心绪不安。邻近的散兵坑传来咒骂声:“全能的上帝啊,要是它们长着公牛那样的脑袋,我会用鞭子抽死它们!”是啊,要是它们长着公牛那样的脑袋该多好!来自巴伐利亚的弗莱施曼中士指的是沙蚤。这种生物的确让人痛苦万分。要是沙蚤攻击某人,吸食他的血液,只有上帝能救他了。这种生物非常小,用放大镜才能看见。母沙蚤跳上人体,钻入皮肤,只有屁股露在外面,然后开始吸食血液。它不停地吸血,直到扁平的身体变成个厚实的圆球。二等兵埃尔哈特被咬得很惨,毫不夸张地说,从头到脚就像刺满了文身。部队不得不把许多人送回国内,因为沙蚤把他们逼疯了。就连弗莱施曼中士这样的人,也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陷入疯狂境地。“你对这些混蛋能做些什么呢?”可惜,它们没长着公牛那样的脑袋。一些士兵干脆放弃了行军床,睡在吊床里。这种做法在哈勒法亚山口勉强可行,在利比亚沙漠里就别想了。因为根本没有悬挂吊床的长杆,除非你从欧洲带过来。可就算你有长杆,也很难把它插入地下。另外,这种做法纯属徒劳,因为沙蚤能从地面跳上吊床。
德军官兵不胜烦恼的不仅仅是沙蚤,还有各种传闻,这些耸人听闻的传言像野火般传播。一等兵布林德尔就给干谷带来个新消息:“英国佬有一款新式坦克,反坦克炮弹命中后,会像豌豆那样弹飞,这款坦克叫马克Ⅱ型。”迄今为止没人见过马克Ⅱ型坦克,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把这款英国坦克描述为神奇武器。“马克Ⅱ型坦克恐慌症”开始出现。德军官兵处于警戒状态的时间太长,这种等待让人心慌意乱。
6 月 14 日傍晚,战地电话响了起来。
营长巴赫上尉平静地宣布:“有情况发生,不是今晚就是明晨。”
他问施密特少尉:“您是个老突击队员,手头有个出色的工兵排,对吗?”
“是的,上尉先生!”
“我交给您一项特别任务,您率领工兵排担任营预备队。要是英国人在某处达成突破,就击退他们。”
“明白,上尉先生!”
任务很简单:如果英国人在某个地段取得突破,我们就驱离他们!命令简明扼要,再清楚不过,听上去就像烹饪书里的食谱,用这个和那个……OK,蛋糕做好了。
“明白,上尉先生!”
弗莱施曼中士、贝克尔、布林德尔、格哈德、哈贝尔都接到了指示,他们继续等待。
临近傍晚,德国工兵迅速封闭了第 3 连与高射炮营之间的雷区通道,设立了双岗,还派出巡逻队。所有人在散兵坑里保持警戒。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山口,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耳朵正凝神倾听。没有坦克履带声……非洲的天空,星星熠熠生辉,满月照亮了沙漠。月光亮得能读报纸,可谁有报纸呢?谁又有心情看报呢?
当晚 9 点 57 分,电台里传来贝尔格莱德德国武装部队广播电台播音员平静的声音,他随后播放了歌曲《莉莉玛莲》。此时,有多少士兵坐在卡车、坦克里的电台或收音机前聆听这首美妙的歌曲呢?这首歌传遍了全世界。
军营前方
营门之前
有一盏灯
至今依然点亮
所以,我们会在那里重逢
就在那盏灯下
一如从前,莉莉玛莲
我们俩的身影
看上去合而为一
我们相爱至深
我们在灯下相会
人人都能看见
一如从前,莉莉玛莲
身处法国、波兰、挪威,置身潜艇和沙漠里的士兵都在聆听。他们坐在营房、咖啡馆、食堂里,或蜷缩在散兵坑里,想象着年轻姑娘的声音。质朴而又诱人的嗓音唱着这首朗朗上口的歌曲。这是士兵的最爱。今天,许多人对这首歌大加批评,斥之为蹩脚的伤感情歌,可这种批判对喜爱《莉莉玛莲》的数百万官兵来说不太公平,因为歌曲的旋律和歌词体现出一种乡愁,以及与战争和死亡的可怕现实相对立的伤感情怀。
《莉莉玛莲》勾起听众对故土、和平、妻子、城市、乡村的思念之情,甚至让铁石心肠的沙漠群狐眼中噙泪。但这种情况并不仅限于德国官兵。艾伦·穆尔黑德在《非洲三部曲》里写道:“不光德国人,就连英国士兵每晚也会打开收音机聆听这首歌。沙漠里,经常听见英国兵用口哨吹出歌曲的旋律。”深受欢迎的《莉莉玛莲》传遍各条战线,这首关于“兵营大门外那盏路灯”的歌曲威力太大,英军将领甚至下达命令,禁止士兵唱这首歌或用口哨吹奏歌曲旋律,也不得偷听德国广播电台。
战争爆发后,《莉莉玛莲》红极一时,它只在战时大受欢迎,这一点不难理解。1938 年,威利·舍费斯说服喜剧演员拉勒·安德森,在一场歌舞表演上演唱了这首歌。结果彻底失败,听众对此冷嘲热讽,称之为“无病呻吟”。唱片也卖得不太好。可没过几年,这首歌在克雷费尔德获得了知音。那是法国战局前的 1940 年春季,第 3 摩托化侦察营第 2 装甲侦察车连驻扎在那里。连里的军士每晚聚在公园咖啡馆,在那里,他们首次听到《莉莉玛莲》的唱片。他们喜欢这首歌,畅饮啤酒时,《莉莉玛莲》成为他们点播率最高的歌曲。连里的预备役中士卡尔-海因茨·赖尼根,入伍前在柏林广播电台工作,他非常喜欢这首歌。第 2 装甲侦察车连 1941 年春季调往非洲,已晋升少尉的赖尼根,现在是贝尔格莱德德国武装部队广播电台节目负责人,《莉莉玛莲》的命运就此决定:赖尼根带着唱片,他播放这首歌,以此问候自己的老连队,还附上几句温情的话语。几天后,反响热烈,电台不得不再次播放。从这以后,贝尔格莱德德国武装部队广播电台每晚 9 点 57 分播放这首歌。每晚 10 点前,众人会停止交谈。“调到贝尔格莱德电台。”不仅在前线,国内也是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前线将士正在聆听,正在想家;所有人听着这首荒唐的歌曲,好多人听得泪流满面。
这就是《莉莉玛莲》的故事,也是战争历史的一部分。
哈勒法亚山口,狼嚎声打断了《莉莉玛莲》的歌声,把德军官兵拉回眼前的现实:当兵的,你们不在国内,而是在非洲。以腐肉为食的动物,从一望无垠的沙漠里提醒他们。这些污秽肮脏的野兽,背上鬃毛竖立,嘴角总是挂着唾液……它们会溜到士兵的墓地旁,扒开石块,因此,给阵亡战友构筑犹如小型堡垒的坚固墓地很有必要。
看看手表,此时是清晨 4 点,天色即将破晓。非洲几乎没有黎明和黄昏,进入白天或黑夜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引擎的轰鸣清晰可辨。弗莱施曼中士赶紧向指挥所汇报情况。电话响了起来。警报!“坦克引擎声!坦克引擎声!”的叫喊传遍阵地。夜间严阵以待的紧张感缓解了。他们现在知道,战斗即将到来,感谢上帝!这种念头不是出自好斗精神或英雄主义,仅仅是为不再等待松了口气。恐惧感化为眼前实实在在的敌人,他们能看见敌人,并与对方战斗。
引擎的轰鸣逐渐加剧。透过望远镜,他们看见远处一个个黑点,黑点方向的地平线腾起巨大的尘云。敌人来了!
赶来的是印度第 4 师,英国第 4 装甲旅的坦克为他们提供加强。
巴赫上尉和他的高射炮待在一起。接下来几小时,88 炮这款神奇武器就会扬名立万。
“里希特,您怎么看?敌坦克离我们多远?”
“上尉先生,我估计相距 3500 米。”
巴赫拄着手杖,吸了口雪茄后平静地说道:“那好,里希特,我们还有时间!”
他的命令是“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开火,让他们靠近些”。这道命令简单而又正确。可德国士兵趴在沙漠的战壕里,看着那些钢铁巨兽缓缓逼近,不由得双手发颤。炽热的阳光让人难以睁开双眼,还严重影响了能见度,因为敌坦克从东面的日出方向而来。德军官兵心跳加速。敌坦克逐渐靠近,死一般的沉寂……黑色的重型坦克,犹如力大无比的巨兽,这就是可怕的马克Ⅱ型坦克吗?
越来越多的坦克出现了,远远落在后面的是厚重的步兵坦克。这款坦克速度太慢,就连步兵也觉得它们慢如蜗牛。这是个致命的弱点。钢铁巨兽还没有穿过哈勒法亚村。“隐蔽!”敌炮兵开火射击,塞卢姆交战就此打响。
一轮轮炮火齐射从上方掠过。炮弹的尖啸和爆炸声混成一片,炽热的弹片把地面犁了一遍。石块飞入空中,一股股烟柱腾空而起。炮弹一次次落向第 3连与高射炮阵地之间空空如也的干谷,那里没有人,甚至没有一部车辆。炮击持续了几分钟。
“只要你们愿意,就这样继续轰击吧。”霍曼满意地喊道。
他的战友梅斯说道:“落在那里的炮弹肯定不会落到我们头上。”
他们低声祷告:“一直这样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对方发觉炮击目标出了岔子,必须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一辆辆坦克朝第 3 连隆隆驶去,都是马克Ⅱ型,尾随其后的是轻型卡车。印度第11 步兵旅的士兵跳下车,排成一个个连队,跟在坦克身后前进。他们镇定自若,就像走在阅兵场上,整个队列没遭到任何打击。印度兵交谈着,“敌人肯定被炮击消灭了”,“这里已成为德国佬的墓地”。印度战俘后来重复了这些话,解释他们为何会毫无戒备地前进。
德军没有任何动静,他们的高射炮为何不开火?更多英军卡车开抵,停在哈勒法亚村废墟旁,卸下车上的步兵。他们显然不知道自己离德国人的炮口有多近。
随后,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空气,这声轰鸣与英军炮火构成的背景声明显不同。88 炮投入战斗,他们接到“开火!”的命令。德军阵地倾泻出火力,散播着死亡。所有火炮喷吐出火舌。命中,腾起烈焰,再次命中……马克Ⅱ型坦克沉重的钢制炮塔与低矮的车身分离,飞入几米外的沙地。
德军步兵喊道:“伙计,看见了吗,88 炮的威力可真大!”他们的恐惧之情一扫而空,看来马克Ⅱ型坦克也抵御不了 88 炮。但英国人没有退却,他们决心冲上山顶,夺取滨海公路,从而把塞卢姆港作为补给基地。
帕尔迪指挥的意大利炮兵连遭到英军炮火打击,但他们继续开火。此处的激战更加激烈,声音更加嘈杂,火炮发射声和炮弹爆炸声混杂在一起。身材高大的帕尔迪少校镇定地指挥着连队,就像在演练射击。意大利炮兵的表现非常出色。剧烈的爆炸声中,20 毫米高射炮也吼叫起来。见习军官根茨勒瞄准一辆马克Ⅱ型坦克猛烈开火,直到炮管打得滚烫。他恼火地发现,炮弹在坦克装甲板上弹飞。但他随后直接命中敌坦克侧面,这辆坦克转向时,车尾暴露出来,安装在那里的引擎只覆盖着波纹板,结果,他这门 20 毫米高射炮也取得了战果。根茨勒寻找着目标,就像在狩猎。他观察后下令开火,就这样一次次重复,直到一发直接命中的炮弹打哑他这门高射炮。救护兵赶到时,这名 19 岁的见习军官还活着,尽管身负重伤,可他活了下来。
地狱之门敞开了,这是场现代战争,技术型杀戮造成的破坏,精确而又严重。9 辆、10 辆、11 辆燃烧的坦克停在德军阵地前。88 炮随后轰击敌人密集的步兵编队,简直就是屠杀!从这一刻起,英国人把哈勒法亚山口称为“地狱火”山口。
可是,下方沿海平原的情况怎样?第 1 连在那里阻挡英军攻往塞卢姆。从高原望去,隆隆驶向第 1 连阵地的英国坦克,看上去就像玩具。补给卡车和油罐车尾随其后。德军官兵埋伏在阵地里,没有朝对方开火,严格遵守与山口顶部同样的原则。但所有人的目光盯着雷区,紧张兴奋之情到达顶点。5 辆马克Ⅱ型坦克向前驶来,离雷区还有几米时,一团巨大的黑烟笼罩了第一辆坦克,随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第二、第三、第四、第五辆坦克继续前进,丝毫不受爆炸声影响。第二辆坦克被炸得高高腾起,第三、第四辆坦克也碾上地雷,共 4 辆坦克停在那里,丧失了战斗力。第四辆坦克的炮塔盖打开,一名英国坦克兵跳到地面上。伴随着爆炸声,一股蘑菇云腾起,这个英国兵被炸成碎片。
二等兵福尔茨吼道:“天哪,他怎么会……”他的语调毫无喜悦感,有的只是对那名愚蠢、毫无必要地跳离受损坦克的英国兵的同情。福尔茨恼怒的原因是,对方根本不该这么做。他没有敌意,而是感到愤怒,因为对方违背了非洲每个士兵都该遵守的原则。要是你误入雷区,应当谨慎行事,用脚一点点探路,高举双手离开雷区,没人会朝你开枪射击。可这个英国兵直接跳进了死亡陷阱。
塞卢姆交战的第一阶段:6月16日上午的态势。
5 辆马克Ⅱ型坦克现在仅剩 1 辆,很快也会碾上地雷。可令人惊异的是,这辆坦克径直穿过雷区,毫发无损地驶过六排地雷。散兵坑里的德军士兵瞠目结舌。情况严重了,一辆马克Ⅱ型坦克越过雷区后到达目标,这头钢铁巨兽现在完全可以打垮德军步兵阵地,向下通往塞卢姆的道路畅通无阻。可这辆坦克突然停了下来,怎么回事?难道是发现自己孤身深入后产生了恐惧感?有可能是这样。这辆坦克转身,按原路返回,企图重新穿过雷区。伴随一声巨响,第五辆坦克不再动弹。车组人员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高举双手,沿坦克留下的履带印爬出雷区。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落下,但雨点般的炮弹继续袭向哈勒法亚山口的德军阵地,大多落入错误的干谷,那里根本没有德军士兵。只有帕尔迪的炮兵连陷入敌人的火网。帕尔迪亲自操炮,因为他的炮手已负伤。炮组成员不时望向他们的长官:“看看里卡多,真该让德国人来瞅瞅!”隆美尔后来确实来了,还同帕尔迪少校握手,但此刻这里根本没有握手的时间。
英军步兵再次发起进攻,一波波人潮冲出哈勒法亚村废墟。
他们挥动手臂向前冲去,扁扁的钢盔歪向一侧。这些士兵隶属印度第 11 旅和英国第 22 禁卫旅,一个个身材魁梧。他们必须越过平坦的平原攻往德军阵地,而死神正在那里严阵以待。战场上还有第 11 轻骑兵团部分部队和印度殖民地士兵。他们都有母亲、妻子、爱人,都热爱生活。可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德国佬赶出哈勒法亚山口烦人的散兵坑。他们被对方的火力射倒,但英军炮火也在德军阵地撕开些缺口。阵亡在那里的同样是儿子和父亲。6 月 15 日/16 日的夜晚,给这片战场披上一个仁慈的斗篷。
次日晨,冉冉升起的太阳发出火红色光芒,塞卢姆交战进入第二天。中午的温度高达 55—60 摄氏度。没有水,德国士兵的军用水壶里,存水所剩无几,掺了茴香酒的饮水很难喝,但刺激喉咙,非常解渴。这种调配方法是他们从意大利人那里学来的。
印度士兵和第 4 装甲旅的英国官兵猛烈冲击哈勒法亚山口,企图攻克这座高地之际,贝雷斯福德-皮尔斯将军的两个战斗群从左侧绕过哈勒法亚山口。
一个战斗群的进军方向与海岸平行,攻往卡普佐和穆赛义德,打击隆美尔位于拜尔迪地区的第 15 装甲师。第二个战斗群向南进入沙漠,企图实施大胆的迂回机动。英军想把德国第 5 轻装师逼向北面,待该师与第 15 装甲师一同陷入半包围状态,就以英国第 7 装甲师的猛烈进攻击败对方。英军的中路突破取得成功,卡普佐和穆赛义德陷落。英国第 7 装甲师随后遭遇德国第 15 装甲师,对方没能挡住他们的推进。
英军第一阶段的行动取得成功。现在,一切取决于两件事:首先,必须攻克哈勒法亚山口;其次,穿越沙漠的迂回机动必须成功,这样才能从后方打击德国第 15 装甲师和第 5 轻装师。
英军第 7 装甲旅必须绕过塞卢姆战线最南端的德军支撑点,该支撑点位于沙漠深处,名为 208 高地。支撑点的称谓有点夸大,实际上,除了一座阿拉伯人的墓地作为地理特征,这里与贫瘠的沙漠别无二致。据守 208 高地的是意大利步兵、工兵部队和一个德国绿洲连。按照隆美尔的命令,五个绿洲连负责夺取并占领杰格布卜、锡瓦、库夫拉绿洲。当然,为执行这项任务,几个绿洲连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除了军官,连里的士兵都不超过 30 岁。这些绿洲连不仅在 208 高地,还在哈勒法亚山口,特别是在塞卢姆展开行动。他们后来被编为第 300 特种绿洲营。
他们见到 208 支撑点时,不由得慨叹道:“这片绿洲真漂亮!”沙漠深处的这片绿洲,400 米宽,600 米长,位于卡普佐西北方 30 公里。冒着 60 摄氏度的酷暑,意大利人用岩石钻头挖出散兵坑,还为重武器布设了伪装。他们干得非常出色,从20 米外很难发现这些火炮。指挥守军的是保莱维茨中尉,他的“要塞部队”编有第 1 绿洲连、一个 37 毫米高射炮排、一个机枪班、齐默中尉率领的一个 88 炮连。208 支撑点位于德军战线最南端,要是英军企图迂回包抄隆美尔第 5 轻装师,就必须粉碎这个硬核桃。6 月 15 日平安无事。英军仍忙于第一阶段的行动:夺取哈勒法亚山口,前出到拜尔迪。当晚,208 支撑点与第 15 摩托车步兵营之间的无线电通信中断。该支撑点犹如沙海中的小岛,只能依靠自身力量坚守,成为巨大交战棋盘上的一点。
6 月 16 日拂晓,天色尚黑,英国第 7 装甲旅隆隆向前,该旅隶属光荣的第 7 装甲师。坦克轰鸣声的报告传来,正在刮胡子的保莱维茨中尉停下手里的活冲了出去,他提醒部下:“别过早开火,等敌步兵发起冲击,坦克靠近后再狠狠打击他们。”
天色很快放亮。天空和沙漠勾勒出坦克的轮廓,随之而来的是滚滚尘埃。保莱维茨跑到 88 炮阵地,炮兵用他们的望远镜数出 30 辆敌坦克。
齐默中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炮?”
保莱维茨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把第一批坦克放进来,然后我们从安全距离开炮射击,但别太早开火,免得把他们吓跑。”
保莱维茨迅速刮完胡子,他有点紧张。自己的部下能挡住敌人吗?他跟他们在一起只待了十天。也许有人会过早开火,甚至突然间变得惊慌失措。
敌坦克越来越近。齐默冷静地数出 70 辆,都是马克Ⅱ型。
“小伙子,别紧张!”齐默鼓励他那些炮兵。
为首的敌坦克终于突入支撑点。
“开炮!”88 炮轰鸣起来,坦克炮塔连同主炮飞入空中。几门 88 炮接连射击,第二、第三辆坦克中弹后停下不动了。反坦克炮轰鸣起来,机枪火力射向驶近的英军卡车,车上的步兵甚至无法跳出车厢。11 辆马克Ⅱ型坦克起火燃烧,烟雾飘向支撑点。其他坦克转身驶离,搭载步兵的卡车也一同退却。德军官兵从击毁的坦克收容伤员和俘虏,一名英国上尉也在其中,他要求看看 88 炮。站在 88炮前,他摇着头说道:“看上去不怎么样,可威力无穷,看来这是马克Ⅱ型坦克的劫数!”他说得没错。
当日下午早些时候,英军发起第二次坦克突击。这场交战,他们又损失了 17辆马克Ⅱ型坦克。丘吉尔引以为豪的新式坦克,在 208 支撑点前方折损 28 辆。整个装甲旅的进攻被击退。这场失利让英国人颜面尽失,怎么办?他们又一次发动进攻,投入步兵冲击 208 支撑点,但德军机枪火力把他们阻挡在距离支撑点不到 300 米处。
这片战场成了坦克墓地,到处是起火燃烧、烟雾滚滚的钢铁巨兽。守军只有两名士兵负轻伤,还损失一门反坦克炮。可明天会发生些什么?88 炮连的弹药即将耗尽,供水不足,反坦克炮也不得不节约炮弹。敌人在哪里,德军战线上的友军又在哪里?当晚,无线电报务员设法与师部重新取得联系。师部高兴地获悉沙漠中的南部哨所已守住。饮水和炮弹运往 208 支撑点,绿洲连官兵等待敌人重新进攻。可对方没再出现,塞卢姆这场大规模坦克战已结束。贝雷斯福德-皮尔斯将军的如意算盘在两个地方出了岔子:哈勒法亚山口和 208 支撑点。前一处德军阵地的兵力仅仅是个实力虚弱的营,后一处也只稍稍超过连级兵力,结果,他们彻底打乱了对方的作战方案,通用型 88 炮功不可没。
塞卢姆交战的第二阶段:6月16日傍晚的态势。
皇家出版局 1956 年发行的非洲战争官方史,仔细研究各种资料后指出:“‘战斧行动’的开局深具希望,最后却以失败告终,原因在于英军没能攻克哈勒法亚山口,也没能迂回包抄 208 支撑点。德军的防御决心和火力非常强大,出色隐蔽的 88 炮对任何一款英军坦克深具致命性。敌坦克和部署在远处的 88 炮连相互配合,导致英军指挥部门猝不及防,这也是失败的重要因素。另外,德军坦克炮的火力优于英军坦克。隆美尔的胜利,实际上是凭借他的指挥才干、他出色的部下、他更精良的武器赢得的。”
我们也许可以对塞卢姆之战做出以下总结:交战首日,英国第 7 装甲师先遣部队穿过卡普佐和穆赛义德,对拜尔迪构成威胁。卡普佐、穆赛义德、上塞卢姆陷落。卡普佐的情况极为混乱,50 辆英国坦克突然出现在德军阵地前方。上级命令摩托车步兵后撤完全正确。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撒开双腿拼命奔逃,但坦克的速度更快,负伤的德军官兵越来越多,不得不退出这场赛跑。
一门 88 炮救了他们。第 33 坦克歼击营的托克基中尉从拜尔迪拖来这门火炮。三发三中,击毁 3 辆敌坦克,另外 40 辆英国坦克停止进攻并释放烟幕。第 8 装甲团的屈梅尔上尉率领部下展开出色的行动,以 2 辆配备 75 毫米主炮的重型坦克击毁 6 辆马克Ⅱ型坦克,阻挡住英军的推进。屈梅尔荣膺骑士铁十字勋章橡叶饰,后来获得“卡普佐之狮”的美誉。
黑暗中,一等兵伊尔根罗特带着他的机枪归队,据他报告:“我们的指挥部还在桶式车里,他们被俘了。”他们没有被俘,坦克交战期间,英军发起冲击,德军展开反冲击,克纳贝中校和副官库诺夫中尉,带着曼基维茨、戈尔茨中士、传令兵、无线电报务员,隐蔽在道路下方的排水渠里。克纳贝被击毁的汽车就在40 步外,他们看见英国坦克车组搜查了车上的热带手提箱,寻觅有价值的战利品,还对克纳贝遗弃的军装大加嘲笑。借助夜色掩护,他们分成几个小组逃回德军战线。克纳贝和库诺夫遇到第 8 装甲团的警卫,该团守卫着通往卡普佐的道路。
巴赫战斗群,以第 104 装甲掷弹兵团第 1 营的官兵,在高射炮和反坦克炮支援下,继续坚守英军侧翼的哈勒法亚山口。如前所述,这处阵地对英军作战方案至关重要,因为他们在拜尔迪—图卜鲁格地区进行的大规模坦克战,补给物资必须运到塞卢姆港,再沿滨海公路前运。隆美尔发电报给巴赫:“一切取决于能否守住哈勒法亚山口,无论如何,您务必守住山口。”这位牧师正确地理解了命令。英国人一连发动五次进攻,一个个英国和印度营一次次冲击德军阵地。雷鸣般的炮火持续不停,爆炸声在干谷里诡异地回荡,但巴赫守住了阵地。他们的弹药即将耗尽。帕尔迪找到意大利炮兵原先堆放在干谷里的炮弹,清理、上油后发射出去。巴赫不仅守住阵地,还组织了反冲击,把英国步兵驱离哈勒法亚村。
激战期间,态势一度对隆美尔严重不利。他夺回卡普佐的企图受挫,第 15 装甲师第 8 装甲团的坦克折损大半。第 5 装甲团像救火队那样,迅速穿越战场。隆美尔随后决心采取决定性措施。问题的关键在于坚守 208 支撑点,守住此地,他就可以把第 5 轻装师派往 208 支撑点方向,从那里攻击敌军侧翼。这个构想简单而又高明:英国人企图实施迂回,现在他要迂回对方。行动枢纽就是 208 支撑点。德国第 5 轻装师向南开往西迪苏莱曼,6 月 16 日傍晚到达西迪奥马尔以东地区。隆美尔随即采取更大胆的行动。他在英国人眼皮下撤离卡普佐的德军战斗群,把他们投入第 5 轻装师位于西迪苏莱曼的进攻战线,一举楔入英军侧翼,这股英军正忙着进攻拜尔迪和哈勒法亚山口。此举导致英军战线土崩瓦解,贝雷斯福德-皮尔斯将军下令后撤,结果,后撤沦为溃逃。
此时是 6 月 17 日,丘吉尔在回忆录里写道:“第二天,也就是 6 月 17 日,一切都出了问题。”之所以出问题,是因为非洲军几名军官率领几百名士兵,坚守哈勒法亚山口和 208 支撑点。德军赢得交战,凭借的是全体官兵的勇气和隆美尔的大胆决定。
但平心而论,决定胜利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武器因素,特别是 88 炮的优势。
史称“战斧行动”的这场交战持续了 72 小时。身处开罗的英军总司令韦维尔将军,企图在这 72 小时内,以丘吉尔提供的“猛虎”扭转非洲战事的局面,结果纯属徒劳。德军士兵和他们的武器仍占有优势,不仅仅是 88 炮,还包括他们的三号、四号坦克。第 15 装甲师的战车损失同样严重,但德国人凭借组织良好的维修勤务,用拖车把受损的坦克拖离战场,然后在机动维修车间加以修理。这项成就令英国人震惊不已,丘吉尔在回忆录里对此深表钦佩。“战斧行动”落下帷幕,沙漠中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坦克战,以德军赢得胜利而告终。
英军的损失是,122 人阵亡,259 人失踪,588 人负伤,折损 100 多辆坦克,还有许多坦克严重受损,不得不靠拖车拖离战场。韦维尔的装甲力量灰飞烟灭。
德军阵亡 93 人,235 人失踪,350 人负伤,损失 12 辆坦克,另有 50 辆坦克受损。
更好的领导和更优异的武器赢得了胜利,但战争还没结束,英国人决心从失败中吸取教训。隆美尔会给他们时间这样做吗?这是 1941 年夏季的紧迫问题,可答案并不仅仅取决于隆美尔。
隆美尔和意大利少校帕尔迪(从右往左数,隆美尔左手边的高个子)站在一起。帕尔迪和他的炮兵连在哈勒法亚山口的战斗中表现出色,他在战场上找到些昔日存放的旧炮弹,亲自操炮开火射击。
第33侦察营巡逻队指挥官巴莱西乌斯中士,阵亡于1941年冬季战局。
号称“卡普佐之狮”的屈梅尔上尉,他的坦克击毁6辆马克Ⅱ型坦克。
图1
地雷是沙漠战中的邪恶武器,这种阴险的武器给交战双方造成的伤亡不计其数。工兵每天冒着生命危险,用电子扫雷器探测地雷(图1),然后徒手排雷。地雷发挥的作用,没有哪个战区能与北非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