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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云被捕

1944年4月的一天晚上,我和杨宁、孙静云三人开了一个党小组会,学习“整顿三风”。杨宁走后不久,我和静云便躺下歇息。还未入睡,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赶忙穿上睡衣,疾步走到三楼从窗口向楼下张望。只见楼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周围有几个日本宪兵。我知道情况不好,便跑到楼下电话室,向伪警察局司法处值班室挂了个电话,谎说我家来了强盗,叫他们赶快来人救援。我走出电话室,转到客厅时,只听“啪”的一声,大门被砸开了,闯进三个日本宪兵和一个翻译。我不得不把电灯打开。一个宪兵上前抓住我插在睡衣口袋里的左手向上一提,露出了我手中所持的手枪,一下子被他抢去了。我没打算抵抗,只是带着不满的口气问:“你们这是干什么?”翻译答道:“我们是北平日本宪兵队的,你的卧室在哪里?领我们去检查一下。”“在这个客厅里谈谈不行吗?”“不行!不行!走,走!”日本宪兵边蛮横地说着边上来拽我。“那就上楼吧!”说完,我又边走边喊:“静云,来人啦!”意即向她报警。我领着宪兵和翻译走进二楼卧室,静云正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翻译问:“你们的来往信件都放在什么地方?”“就在那里。”我指着五斗柜说。翻译拉开抽屉,将所有信件和文件都翻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对宪兵咕噜了几句。宪兵厉声说:“把他太太带走!”翻译对我说:“让你太太跟我们走一趟吧。”没等我张嘴,静云忙答话说:“好,我跟你们去。”说着,她便穿好衣服,跟他们出门上了汽车。

静云被带走好大一阵儿,警察局司法处日方副处长菅贤二郎才来我家安慰说:“你太太去去,他们问问,很快就会回来的。”

原来,北平日本宪兵队来上海是逮捕我和静云两人的,但上海日本宪兵司令部和伪上海市警察局日方负责人说:“李时雨是中国政府的高级官员,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未向中国政府照会,是不好逮捕的。”他们商议,先把我太太抓去,问出口供,拿到证据后,再来上海逮捕我。我那时虽然还弄不清他们是怎样搞的鬼,但心里明白他们是通了气的。我便向菅贤二郎大发脾气说:“日本对中国大讲什么‘友好’、‘平等’,这些全是假的!你们简直没把中国政府放在眼里,没把中国人当人看待。你们纯粹是强盗!”

菅贤二郎见我动了怒,只好不住地向我解释,安慰我不必着急。我愤愤地说:“不行,我得找陈市长去!”

这时,天已蒙蒙亮,我乘车来到陈公博的公馆,急匆匆地走进大门。卫士们说:“处长有什么急事,这么早就来了?”我边走边说:“有要紧事。”我走近陈公博的寝室房门遇到郑副官便问:“陈先生起来了吗?”他说:“正在吃早点。”没等他通报,我便闯进了餐厅。此刻,陈公博正在喝红豆粥。我大步走到陈公博面前行了个礼,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陈先生,向您报告一件不幸的事。我的太太被日本宪兵队抓走了!”

陈公博听后愣了一下,接着问:“啊,为什么?怎么搞的?”我把事情的经过向他陈述了一遍。陈公博说:“这太不像话!”我接过来说:“是啊,我们太没有保障了,真没法干了!这不是和华北和满洲国一样了吗?陈先生,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所有南京政府官员都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我请求陈先生把我的太太要回来。她有什么问题,由我们中国政府处理。如果对我也不相信,那就把我也关押起来审查。日本人如此对待中国官员,叫我怎么在警察局干下去?请陈先生给我以指示!”

听了我的一番强硬的申诉之后,陈公博也有些愤怒了。他劝我不必焦急,说马上叫林秘书(也是翻译)打电话,叫市警察局特高处处长王岛茂来办理此事。他嘱咐我照常工作。

我走后,王岛茂很快就来到陈公馆。陈公博向他大发雷霆说:“赶快把人给我要回来!”他严厉地声称,日本人如此目无中国政府,随便搜查中国官员的住宅,随意抓人,我这个市长没法干下去了!这是违反中日条约的,是破坏中日新关系的。王岛茂向陈公博表示歉意,答应一定认真去办,请他放心。

我照常上班。去伪市政府送批文件时,陈公博告诉我:“你太太的事,我已让王岛茂去办,你要沉着应付。”在此期间,伪组织各机关许多人向我慰问,表示关怀。我便借机向他们宣传日本宪兵队随便抓人,做伪官的得不到保障。凡是与我要好的人都表示同情,不少人在陈公博面前流露出哀怨情绪,这给陈公博以很大压力。据说,他曾多次叫林秘书打电话给王岛茂,催问此事。经王岛茂交涉,两周之后,上海日本宪兵司令部派宪兵少尉中村去北平把静云接回上海。

静云回家后的当晚,向我详细地叙述了被捕后的经历。

那天夜里,静云先被带到虹口日本宪兵司令部。上午,她便被押上开往北平的火车。到北平后,她被押解到西交民巷日本宪兵队,受到连日审问。主要是问我们与何松亭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在哪里。静云坦然地回答说,我们与何松亭是同乡朋友关系,只知他是银行职员,大学教授,在天津见过面,不知他的住址,更不知他现在何处。此外,再问什么她都回答“不知道”。

宪兵队未搞出东西,便向静云施行了种种酷刑:灌凉水、跪砖头、用棍子打……静云强忍着巨痛,始终未吐露一字真情。

在刑讯中,静云与敌人展开了勇敢机智的斗争。开始审她的,拷问了几次,也没问出名堂,日本宪兵便叫翻译继续审问。这个翻译名叫王一镇,大连人。当他逼问拷打静云时,静云正颜厉色地小声问他:“你是中国人吗?你家里姐妹不受日本人欺辱吗?为虎作伥,替日本人打中国同胞,算什么英雄好汉!”这个翻译听后手颤了一下,面有愧色。从那天起,日本宪兵再叫他刑讯时,他就不那么认真地打了,只是把静云的棉旗袍后身抽打得破烂不堪,而没有重创她的身体。静云被释放前,那个翻译悄悄地对她说:“真惭愧呀!我这个男人,还不如你这个太太。好样的,为中国人增光,你可算上女英雄啊!”静云说:“你以后不做帮凶,多向着中国人,还是可以赎罪的,好自为之吧!”

静云叙述完被捕后的经历之后说:“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爽快地跟他们走吗?我主要是考虑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政治经济学大纲,里面夹着杨宁同志写的党小组会的提纲,还有汽车房的小楼上存放着大量的资料,倘若再拖延时间,这些东西被他们翻出来,那可就糟了。况且我被捕有你营救,假如弄不好把你也逮捕了,就不好办了。”

我们虽然安全地闯过了这一关,但敌人并没有放松对我们的注意,仍暗中监视我们,有时甚至公开找麻烦。静云回沪后,当上海市发生什么政治事件时,日本宪兵司令部便找我问来问去。有一次,静安寺一带发生了爆炸事件,伪警察局特高处正忙着侦察,尚未摸到头绪,日本宪兵司令部又来找我问长问短。我答复说:“我是办刑事案件的司法警官,对于搞政治案件的特高不是内行,我正要问你们呢!怎么?你们日本宪兵队无法破案,为什么老是向我这个外行中国人求教呢?”我总是这样冷言冷语,以极不耐烦的态度对付他们。尽管如此,仍不能甩掉他们的纠缠。我想,这不是长久之计。可怎么摆脱屁股后的鬼子呢?我向陈公博讲了这个问题,请他帮助解决,以便我安心工作。我向他发牢骚说,日本宪兵队真不讲理,无缘无故地把我太太抓去,严刑拷打一顿放回来还不算完,现在又对我纠缠不休。这不是欺负我个人,这反映出他们对中国政府的蔑视和欺侮!

陈公博听后当即吩咐沪西区区长卜立夫负责与日方交涉,让他一定想办法帮助我解脱困境。卜立夫是东北人,曾留日学航空,与我私交甚厚。他会说日本话,与日本宪兵队比较熟。他接受陈公博交给他的任务后,很卖力气地与日方联络。他一方面向日本人吹嘘,说我是陈公博的亲信,要他们看在陈市长的面子上,不要再找我的麻烦。另一方面,他用我拿出的钱,以他的名义宴请日本人并送些礼品。这样一搞,上海日本宪兵司令部的那几个家伙果然不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不久,上海市警察局要组织一个赴日考察团,考察日本的警政。我想这是个躲避日本人纠缠的好机会,便向陈公博提出要求。陈公博说:“也好,出去走走,冷一下,他们就不再找麻烦了。”

我们这个考察团由四人组成。除我之外,还有行政处长吕琪、日本人山本科长和翻译石玉祥。我们于1944年5月中旬由上海乘飞机到日本福冈,然后到东京、神户、横滨、名古屋和大阪等地。我们参观了日本各地的法院、监狱、看守所、警察机关,还参观了防空和消防设施。与此同时,我注意看到了日本战时各方面的情况:商店里货物很少;饭馆门前排着长长的队;鱼、肉和蔬菜亦很少见到;车站和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几乎全是女人,很少见有青壮年男人。事实证明,日本侵华战争,给日本人民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回国后,我们顺便参观了沈阳、长春、哈尔滨几个大城市。所到之处,只见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真是难以言状。

我回沪后,将日敌危机四伏的窘境和沦陷区的敌情整理出一份材料,交杨宁同志密写并伪装好,于6月间由他带到北方上报了。

1944年11月10日,大汉奸汪精卫病死于日本名古屋帝大医院,时年61岁。他的尸体由日本运回国,埋葬在南京梅花山。

汪死后,陈公博任南京伪政府行政院院长、代理主席,周佛海任行政院副院长兼上海市市长。一朝天子一朝臣,陈公博手下的官员,绝大多数都调离上海,上海市各机关差不多都换上了周佛海的人。陈公博内定调我任司法行政部次长。我要求他将我调太湖地区任专员,目的是找个有条件的地方搞点武装,以打下一步的算盘。正在酝酿之中,周佛海向陈公博提出意见:“不能把人都调走!”他指名留我。陈公博对我说:“一则去外省当专员,要同外省商量,须等待时机;二则周佛海留你,我也不好意思马上就调,只好等等再说吧。”所以,周佛海任上海市长兼警察局长时,我继续任上海市警察局司法处处长,一直到日本投降,国民党接收时。 WEquRot1NLHonH1ZSDXsl/aczu/ShKHDC7LKQBpjCRFIX/WjyLPfwaAIxwILKL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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