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农历正月初一,黄宾虹生于浙江金华城西铁岭头村,他原籍安徽歙县潭渡村,来自黄山的丰乐溪经潭渡,有一滨虹亭,黄翁故号宾虹。而他涉世后重要岁月又是在原籍度过的,所以就以“宾虹”行世。
黄宾虹14岁返故乡歙县应童子试,名列前茅。17岁在歙应院试,中秀才。数年后又补禀贡生。从此就在故乡问业于光绪进士汪仲伊先生。汪氏是位忧国忧民紧随进步潮流的国学大师,且精书画、音律和剑术,他身教言传,对黄宾虹影响巨大。
1894年甲午战败,清廷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噩耗传来,北京发生了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的“公车上书”事件。此时辞扬州两淮盐运录事职,又弃举业,在潭渡村居父丧丁忧的黄宾虹闻讯,立刻致函康、梁,谓“政事不图革新,国家将有灭亡之祸”。接着他的一位扬州朋友萧辰(也是康有为的朋友),将康氏刚完稿的《大同书》手抄一部分,寄给黄宾虹。黄研读后,深加赞赏变法图强的改良主义,也是这位萧辰作中介,黄宾虹得以在贵池酒楼与维新勇士谭嗣同促膝畅谈。
皖南贵池,濒临长江。谭嗣同自浏阳赴上海途中,应萧辰之邀,在贵池驻足,晤会黄宾虹。乍见谭嗣同,宽广天庭,双目深邃,举手投足间隐现豪侠气概。不多作寒暄,似曾相识,三人就在一家临江的旅社楼上,开了一席,坐下就吃起酒来,向来办事干练的萧辰,只顾饮酒,不多说话。谭嗣同更怪,不喝也不开口,全神贯注地倾听黄宾虹谈论,既不反对,也不作附和。黄的兴致很浓,高谈阔论,但渐渐觉得自己似在唱“独角戏”,并且有点怪起谭嗣同来。这顿饭似乎维护不下去,要草草收场了。此时只见谭嗣同往椅背一仰,眼睛微闭,迅即站了起来,朗朗道:“朴存兄说得对,对有野心的列强,我们当然要出拳头打击才是!”
谭嗣同离开座位一二步,眼睛睁得圆圆的,紧握拳,挥动双臂,声音更洪亮了:“但是目前举国上下,连五个手指头都合不拢。朴存兄、清渭兄(萧辰别号),请问力量焉在?”
在讲了一通变法图强的道理之后,谭嗣同伸长颈脖,提高嗓门,对千人作演讲般振臂呼道:“诸君,不变法,无以利天下!”
黄宾虹、萧辰大受感染,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谭嗣同摆摆手,让他们平静下来。听到更鼓响了,这时酒楼客人已走尽,他们唤来伙计,点了夜宵,其间谭嗣同取出随身携带的《莽苍苍斋诗草》,朗读了几首。诗中提女子缠足事,他又激动起来,大声说:“国要开关,女要放足!”
“只要开关放足,何虑吾国不强!”谭嗣同的慷慨陈言,随着他手臂大幅度挥下戛然而止。
三人吃完夜宵,冒江边浓雾走向码头,珍重道别。
这是1895年夏日贵池江畔酒楼的一幕,其景象永驻黄宾虹心间。晚年时,在杭州栖霞岭寓内老人常与家人聊起这幕情景。赵志钧作有心人,记录了下来。
贵池聚首后三年,康、梁在光绪帝支持下推行戊戌变法(1898年6月21日),因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垂帘听政”而失败。谭嗣同等六君子不潜逃,挺身就缚,慷慨就义。噩耗传到皖南已是隆冬,黄宾虹大哭一场,伤心得几乎病倒,连声呼道:“这个复生兄,是位豪侠中人,不怕天,不怕地。维新爱国,不惜头颅!可敬!可佩!可叹!”他还作了一首挽联,但从不示人,直到60年后1955年在杭州病危时,才喃喃诵出,家属好容易记录了两句:“千年蒿里颂,不愧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