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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路上战友情

谭绍松

玉龙山,玉龙山,

冰天雪地无人烟。

盘古开天绕道走,

天下无人敢登攀。

1935年夏,我红二方面军二军团六师,在数十万蒋军前堵后追的情况下,决定翻越云南省丽江县境内的玉龙山,再过大草地,北上抗日。当我们调查行军路线时,几乎没有一个群众赞成去爬这座高达5500米的大雪山。

那时,我在师供给部通信班当通信员。全班八名同志,最小的才14岁,最大的也只不过18岁。但是,年小志大,在动员会上一致表示:雪山再高也没有我们的志气高,草地再大也没有我们的决心大!

要出发了,供给部长夏玉堂同志特地来到我们班检查着装。我们个个头戴八角帽,身穿灰军装,打着整齐的裹腿,脚穿一双草鞋,精神抖擞。他从排头检查到排尾,对每个人从头打量到脚,还特地摸了摸干粮袋灌没灌满,一再指示行军途中要爱惜每一颗粮食。他检查完以后,站在队前下达了“报数”的口令。班长开始报数,到副班长报完“8”为止,夏部长提高嗓门问:“我们一起爬过大雪山,有没有信心啊?”

全班异口同声答:“有!”

“好,那就跟我走!”夏部长把手用力一挥,走在全班的排头。

玉龙山下,系亚热带气候,长满了松树、杉树及其他热带植物,荆棘丛生。由于太阳很难照射到被绿色植被覆盖的土地,所以,长年的落叶、朽木发出阵阵霉腐的气息。部队进入这天然屏障,既隐蔽,又安全。

但是,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窄,云越走越低。我们从云层之下,爬到云雾之中,再走在云海之上,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往下望,云海滚滚,把蜿蜒的队伍切成几段。望上去,莽莽雪原,云岭主峰直插青天。夏部长指着大雪山说:“同志们,困难的时候快到了,让我们用革命精神征服它!”大家也齐声高呼:“用革命精神征服大雪山!”

话音一落,大家紧了紧腰间的小包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个紧跟一个朝雪线以上爬去。

没有上山前,放眼眺望玉龙山,白雪皑皑的主峰坐落在绿油油的群山之中,怪美的。然而,当我们爬上雪山的时候,料想不到的困难出现了:严寒、雪崩、大风、缺氧等,一起向我们袭来。我们穿着草鞋踏着积雪行军,常常是一脚踩下去,浅的没齐脚背,深的没齐大腿。冰雪灌进裤腿后,立即被体温融化成雪水,顺腿流下又冻成冰凌,将腿脚磨得鲜血直流。凛冽的寒风,将棉衣一吹就透,大家只得把破绒毯拿出来裹在身上,然而还是边爬边发抖。经过大风口时,先头部队就发生了连人带装具被刮下雪坡的,结果连人都没寻见。我们有几次不是被大风刮倒,就是失足被埋在雪地里。每当这时,夏部长总是把我们一一拉起来,鼓励我们:“只能攀登,不能停留;只能向前,不能回头!”

越往上爬,空气越稀薄。由于氧气不够,我们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都快跳出来了!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脸发肿,头发胀,眼冒火花,每爬一步都要付出很大代价。就在这时,战友高义林同志忽然倒在雪地里。我赶紧上去喊他:“小高,你怎么啦?”

顿时,夏部长和全班同志都围了上来,只见他两眼发怔,脸色发青,无力地躺在那里。大家把他扶起来,急忙给他喂水,他不喝。给他喂炒面,他不吃。摸摸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要停止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对大家说:“夏部长,袁班长,小谭,小刘,我不行了。你们走吧!”夏部长和我们拼命地呼唤着小高的名字,抱成一团大哭起来。我问夏部长:“我们还有办法救小高吗?”我期待着夏部长会给我一个好的回答。

夏部长端详着小高,又摸摸他那停止呼吸的胸口,然后摇摇头,告诉我们:“不行了!”

班长袁开怀着对阶级兄弟的深厚感情提出:“夏部长,同志们,我们把小高抬下山去吧!”

夏部长想了想,又摇摇头对大家说:“抬不下去了,就地安葬吧。”

听到“就地安葬”这句话,我们大家更加泣不成声。一个好好的战友,几分钟前还和全班并肩爬山,立志北上抗日,几分钟后却离开了我们,谁舍得把他一人留在大雪山上啊!但是,在恶劣的环境下,把小高遗体抬下山去,谈何容易啊。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选了一条较好的绒毯,将小高的遗体包好,朝着正北的方向,用洁白的雪掩埋好。大家脱掉军帽,深深三鞠躬,仿佛都在说:“小高,我们北上了,你跟着我们走吧!”

我们擦干了眼泪,掩埋好同伴的尸体,又踏上前进的征途。在这漫长的征途中,又有五位战友先后不幸长眠在大雪山上。

1936年7月,我们终于翻过玉龙山,进入大草地。夏部长、袁开、刘光治和我,虽然活过来了,但个个骨瘦如柴。宿营时,我们都会想到:不知明天还会遇到什么新的困难和牺牲。

草地,漫无边际,处处泥泞,要是一脚踏进沼泽,就很难拔出来。草原的气候,就像谚语说的:“早穿棉,午穿纱……”白天气温在零上,晚上又降至零下。夏季不仅有雷雨,还时有暴风雪。我们的衣服淋湿了,只能靠体温把它再暖干。一路上的衣服,总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也许是这个原因,我病了,烧得浑身发烫。班长袁开见了就把我的枪背上,和小刘扶着我走。后来,夏部长又把马让给我骑,他徒步走。晚上露营,夏部长把他的一块被单撑起来当“帐篷”,还与我们三人背靠背取暖坐在一起睡觉。哪边风大,他就坐在哪边挡风。断粮的时候,他总是带头去找些野菜回来给大家充饥。因为先头部队过去的时候,已将附近的野菜挖光,剩下的野菜寥寥无几,他就跑出老远去采集。采回的野菜只要不苦,用水煮过后,就往肚子里填。没填饱时,又喝些水,让肚子减少一点饥饿感。尽管把水喝得饱饱的,但是走了几步又饿了。每当大家走不动的时候,夏部长总是鼓动我们:“咬咬牙,坚决走出草地,跟着贺老总去抗日!”

那时没有日历,我们总是“日出而行,日没而宿”,已记不清初一、十五了。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干粮袋已经空了,但茫茫草原还是没有尽头。这时大家的脸肿得像个胖子,身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走一步喘口气,每喘口气浑身都发颤。夏部长看到这个情况,又拾来先头部队充饥啃过的马骨头,放在锅里煮点汤让我们喝。马骨头汤没有油,没有盐,除了腥味以外,再也没什么味了。即使如此,大家仍馋得流口水,闭着眼睛往下喝。以后连马骨头也拾不到了,夏部长又叫我们把牛皮制的草鞋、皮斗篷的牛皮和皮带拿出来煮着吃,如果说,马骨头汤还有腥味的话,干牛皮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班长袁开同志本来是身强力壮的,但是,他一路行军处处模范带头,谁累了就帮谁杠枪,谁病了就搀扶谁走。现在,他也累病了。我和小刘就搀扶他走。然而,他几次挣脱自己要走,并坚定地说:“我活着是党的人,死了是党的鬼。不死就要前进,就要革命!”就在这最艰难的时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山!”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远望,真的发现了一座小山。大家兴高采烈地叫起来:“山,山,真的是山!”

有了山,就有了尽头。山那边,就不是草地了。大家忘记了疲劳,加快步伐前进。当时,虽然狂风骤起,乌云密布,冰雹大作,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疲惫后的兴奋。我和小刘上前搀扶着袁班长,疾步攀上小山包。然而,举目瞭望,远方仍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我们失望地呆住了。

由于我数天来只吃了一点野菜,喝了一点腥水,突然觉得一阵心慌,要往地上瘫去。我提醒自己“倒不得,坚持就是胜利!”我总算没有倒下去。

可是转身一看,袁班长却两眼发怔,双手握拳放在胸前不动了。我和小刘惊叫着:“班长,怎么啦!”袁班长没有答应,往下倒去。

我和小刘紧紧抱住袁班长,哪能抱得住呢!“扑通”一声,三人都倒在地上了。我用尽全力坐起来,把袁班长抱在怀里,抚摸着他黑瘦的额头,喊着:“班长,你不能走啊!班长,你不能……”

夏部长闻声赶到,催促我说:“小谭,快去找水,我还有炒面!”夏部长跟我们一样,三天没进一粒粮食了,哪里还有炒面呢?我很快找来一碗水,夏部长把自己忍饥挨饿节省下来的半碗炒面倒在水碗里调匀,含着眼泪轻轻地拍了拍袁班长的背说:“吃了吧!”

袁班长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碗里的炒面,又把眼光慢慢地移向我和小刘。夏部长催促说:“吃了吧,前面会有粮食的。”袁班长接过碗,只是闻了一闻,又推给夏部长。我们焦急地说:“我们还能行,班长你赶快吃了吧!”“为了革命的胜利,班长你就吃了吧!”在我们苦苦哀求下,袁班长才抿了几口。休息一会儿后,袁班长精神稍好一点,又挣扎着站起来往前走,可是,只晃了几晃,又瘫下去了。最后颤着干裂的嘴唇,拉着我的手吃力地说:“小谭,小刘,你们走吧,我实在不行了!”说罢,他的眼睛怔住了。我们再次呼喊着:“班长啊,班长!……”班长再也没有答应。

夏部长怀着悲痛的心情,亲自用他的被单覆盖在袁班长的遗体上,把他掩埋了。我和小刘坐在袁班长墓前失声痛哭,久久不愿离去。夏部长擦干眼泪,一再劝我们说:“部队走远了!”

出发时,我们全班八个人,在漫漫的长征途中便有六人献出年轻的生命。现在,只有夏部长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小刘向大部队赶去! aG5jq5SPzMV9gDkS+7RAW6g6/nVAGtk0WUvL4GSTTlZ1TIqRyHWkevXXVdToku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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