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伴侣为何以某种方式争吵?你们对冲突的信念从何而来?你们的争吵风格是怎样的?你的争吵风格与伴侣的争吵风格匹配还是不匹配?对于来找我们治疗的很多伴侣,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这些问题,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他们没有真正地意识到,他们从父母或文化中继承的、伴随他们成长的关于冲突的信念到底是什么。他们从未评估过过往关系的影响,也从未评估过这些关系如何影响他们处理和应对冲突的方式。
来看看泰勒和诺亚这对伴侣的案例。两人都是35岁左右,居住在城市里,都是某个领域的专业人士,且在艺术、电影和美食方面有很多共同的兴趣。工作之余,他们会花很多时间一起参观博物馆和画廊,探索没尝试过的餐馆,最近还共同参加了一个伴侣烹饪课程,体验很不错。他们外出一起做事时,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每当他们试图就某个话题进行简单的对话时,问题就来了。泰勒在感到受挫或只想强调某个观点时会马上提高音量,诺亚则以沉默回应,甚至会因为被关系中充斥的情绪淹没而选择彻底回避,并在对话中途离开房间,这让泰勒感到愕然且非常受伤。泰勒认为诺亚并未真正关心自己的需求和感受,并感受到了诺亚的冷漠和自私,这像打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
与此同时,诺亚感到无可奈何,仿佛自己完全无法和泰勒沟通,无法回应泰勒,每次回应泰勒必定会招致他产生更多的怒火。对诺亚来说,每次争吵都像进入了一个没有门的房间,没有出路。
对泰勒和诺亚来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引发冲突的具体原因。他们最近的争吵包括去哪里吃饭,以及是否要领养孩子。导致泰勒和诺亚的关系裂痕越来越大的真正原因,并不在于他们争吵的具体内容。他们彼此相爱,想要在一起,但他们对冲突有着完全不同的信念——他们各自认为理所当然但几乎从未真正意识到的信念。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同的冲突类型。
健康的伴侣关系中可能会出现以下3种冲突类型 1 :回避型、认可型和易变型。它们就像分布在一个连续谱上的点,任何关系中的冲突都不可能100%属于某一种类型,而是有可能处在某两种类型之间,且倾向于某一种。了解了这些特征和倾向后,你可以对号入座,找出自己在关系中最接近的冲突类型以及原因。
简要地说,回避型伴侣倾向于完全不进行有冲突的讨论,不陷入令人感到潜在不安的冲突,而是“求同存异”,保持和平。认可型伴侣会争吵,但他们在争吵时仍然会保持有礼有节,会共同讨论问题,并乐于一起达成协议。至于他们能否履行协议,可能是另一回事,我们稍后会谈到这一点。易变型伴侣会更频繁地爆发冲突,且十分激烈,通常也更富有戏剧性。
通过以上简要描述,也许你马上就能辨识出自己和伴侣存在的冲突类型,但为了了解得更深入、更全面,我们还是来具体看看每种冲突类型的伴侣的倾向和行为。
回避型伴侣会试图回避冲突,但他们自身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倾向于关注关系中好的一面,并选择不提出可能威胁这种稳定和平衡的问题。我们在爱情实验室的研究中发现,回避型伴侣很难在一段关于冲突的讨论中继续下去,他们会迅速转向强调双方共识和关系中积极的方面。回避型伴侣往往会说:“我们享受彼此的陪伴,大部分时间都相处得很好,就算偶尔有点摩擦,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别没事找事了。”
不过,回避型伴侣也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第一种类型很少谈论分歧。他们会想“好吧,我们在这一点上完全不一致,那我们就不要白费口舌了”,然后会立即结束这个话题。这些伴侣在爱情实验室的冲突任务中遇到的挑战最大。对于这种类型,我们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们戴上可以监测心率等生理变化的监测器,打开录音设备,以便稍后对所有信息进行编码,然后给他们指令:“选择最近的或你们关系中反复出现的冲突,花15分钟的时间讨论一下。”
在这方面,易变型伴侣没有问题,认可型伴侣通常也没有问题,但这种回避型伴侣真的很难进行下去。因此,我们必须迫使他们进入一个“压力区域”,以帮助他们开始谈论某个话题。但即使他们确实设法开启了一个话题,他们也无法谈15分钟。我们必须介入、推动和刺激他们谈更具体的内容。由于刺激,他们很快就感到不舒服,然后被情绪淹没,生理上不堪重负。他们不习惯争吵,这对他们来说很难。
这种回避型伴侣在生活中通常有更多的分歧,比如家里的某些空间或区域会成为一方的“领地”,他们可能倾向于承担更明确的家庭角色,这通常(但并非总是)符合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比如丈夫做决定,妻子服从;丈夫负责财务,妻子照顾孩子。
朱莉的父母就是这类典型。她父亲是个内科医生兼心脏病专家,整天都在忙着救治患者。她母亲有兼职工作,但大部分时间都和3个孩子待在家里。双方都有各自的独立空间。她父亲回家后会看报纸,而她母亲会做晚饭。一家人在饭桌上会兴致勃勃地谈论政治,一起看新闻,他们讨论的话题都是战争之类的世界大事。朱莉从来没见过他们争吵。他们彼此相爱,但不怎么交流,且对在关系中发现的问题闭口不谈,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就像烟雾一般弥漫在空气中。
这种回避型伴侣可能会变得孤独,彼此疏远,但他们也可以过非常稳定的生活。他们倾向于降低风险、知足常乐。
第二种回避型伴侣则略有不同。他们对彼此都很感兴趣,会花时间待在一起,也愿意谈论自己的感受,但仅限于此。面对同一件事,一方会表达自己的感受,对方也会表达自己不同的感受,双方都有表达,但仅限于此,并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根据我们在爱情实验室的观察,在所有类型中,第二种回避型伴侣往往是最幸福的。他们不像第一种回避型伴侣那样有刻板的性别角色分工,而是在家庭角色上有更多混合。不过,他们仍然不知道如何接受彼此的影响。如果他们差异悬殊,他们就会坦然接受这种差异。
对回避型伴侣来说,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们的关系可能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航行,看起来一切顺利。
认可型伴侣与第二种回避型伴侣类似,不同的是,认可型伴侣在产生分歧时会发生争吵。他们并不害怕争吵,且会接受彼此的影响,努力达成妥协。他们会试图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的观点,而回避型伴侣对此完全不感兴趣。认可型伴侣会试图解决问题,并努力提出新的解决方案。他们倾向于在冲突中保持冷静,但他们不满足于求同存异。他们希望解决问题、达成共识。
如果观察一下身边典型的认可型伴侣,会发现他们争吵的过程很有意思。比如,他们会表达一些情绪,但仍然非常理性。
双方都在头脑风暴,试图想出一些合乎逻辑的妥协方案或解决方案。他们有时会达成一致,有时会轮流遵照彼此的想法,比如“上次我赢了,这次我认输”。他们不会在对话时提高音量;对话的气氛可能会变得紧张,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双方会达成一种更倾向于合作的交流方式。总的来说,他们看起来是队友,而不是对手。
这样的关系听起来很不错,但双方在冲突中也会遇到问题,且可能面临冲突升级。认可型伴侣倾向于通过“休战”来应对冲突升级。他们不想变得像易变型伴侣那样情绪化,而会本能地转向更多积极的或有效的互动,以试图平息冲突。他们会总结对方说的话,比如“所以你是说,你想让我提前和我的父母做计划,而不是在最后一刻再安排……”。 认可型伴侣的典型特质是,他们愿意放弃自己在某件事上的立场,以避免产生强烈且不稳定的情绪。
他们宁愿放弃一些东西,也不愿冒险令争吵升级。通常,这是因为他们在易变型父母或易变型养育者的陪伴下长大,现在他们想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情况。我们经常会问认可型伴侣:“你们为了维持和平,是不是做了太多妥协?在争吵时,你们有表达情绪和继续探索的空间吗?”
易变型伴侣在表达情绪方面是没有问题的,非常自然。因此,他们的争吵往往很快会进入白热化状态,双方情绪激动、音量提高,但也不乏幽默和积极的成分。与回避型伴侣完全相反,易变型伴侣在家庭角色与职责方面往往有很多重叠,他们经常为此争论和争吵,甚至可能享受其中,这是他们彼此联结的方式。
在爱情实验室进行的第一项纵向研究中,有一对特别有魅力的易变型伴侣,他们似乎很喜欢争吵。他们在冲突任务中进展顺利,在选择话题和发起话题的表现上简直称得上优秀,他们会直接进入激烈的冲突。他们可以充分地就话题展开正面交锋,尤其是当争论关于他们在过去30年里是否拥有美满的婚姻时,丈夫问妻子:“如果没有孩子,我们的婚姻会不会更美满?”“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妻子喊道,“当然!孩子让我变成了一个苦力!”丈夫突然大笑起来,接着妻子也笑了。然后,他们又继续为婚姻中的喜怒哀乐争吵不休,激烈地相互反驳并继续争辩。回避型伴侣看到这对夫妻的互动,一定会心跳加速。
这对夫妻总体上是幸福的。他们的争吵可能是爆发性的,但就像很多成功但情绪化的夫妻一样,他们的冲突中也包含着幽默,而幽默总能带来积极的影响。他们知道如何进行感情修复尝试和保持联结,因此,他们在爱情实验室持续参与了很长一段时间,随访报告满意度也很高。
易变型伴侣可以经营好关系,但他们有可能在冲突中发展出我们所称的“理查森式军备竞赛”。这个名称源自刘易斯·弗莱·理查森(Lewis Fry Richardson),他是一位数学家,曾模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军事升级过程,也就是在两个国家军备的过程中,一方之所以增加军备,是因为预料到对方正在增加军备,而这会导致双方形成潜在的攻击姿态。如果伴侣双方都是易变型的,且毫无幽默感和积极性,那他们在冲突中的消极互动和攻击性就会不断升级,双方的关系可能会以这种理查森式军备竞赛告终,比如一方会尖叫、大喊,对方或双方都感到情绪淹没,随后变得失控。在一段关系中,“武器”是隐喻性的,但潜在的“军备”是真实的,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从以上这些冲突案例中,很多人会很自然地得出结论,认为认可型伴侣的冲突是最健康的,而易变型伴侣或回避型伴侣在关系中不太可能会成功。事实上,在夫妻治疗领域,很多人向来也认为确实如此。但果真如此吗?
20世纪60年代,在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任教的生物学家哈罗德·劳什(Harold Raush)发起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关于“为人父母”的研究。 3 他招募了96对异性恋夫妻,并对他们从怀孕直至第一个孩子出生的过程进行了追踪调研。如果让这些夫妻谈论他们的冲突,劳什会感到有些不妥,也许是因为他们感觉太亲密了,而且这种类型的研究以前从未有人做过。于是,劳什让这些夫妻谈论“模拟冲突”。每对夫妻都会收到一篇关于冲突的短文。丈夫读到的短文中的观点是偏向文中丈夫一方的,妻子读到的则是偏向文中妻子一方的。双方读完各自的短文后,需要讨论短文中谁的过错更严重。实际上,劳什是在有意使夫妻双方在阅读短文后产生偏见,进而使他们产生冲突。他把研究中使用的材料称为“婚姻冲突清单”。
当劳什对这些夫妻在研究中产生的冲突对话进行分析时,他尝试了一件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他分析了夫妻双方对话的顺序。劳什不仅观察夫妻做某件事的频率,还观察两个行为序列模式出现的频率。这项研究是在约翰的研究之前进行的,是迄今为止关于夫妻行为最细致的分析。劳什从关于这96对夫妻的数据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还就此写了本书,那就是认可型伴侣是伴侣关系中唯一真正成功的匹配模式,他们可以长久相处,并对彼此的结合感到满意。回避型伴侣会陷入困境,是因为他们从不谈论任何事情;易变型伴侣则太情绪化了。劳什认为,认可型伴侣的关系符合人际关系中的“金发姑娘原则” ——恰到好处。
当约翰开始自己的研究时,他认为劳什的结论可能是对的。约翰在研究中确实识别出了同样的3种性格特质:回避型、认可型和易变型。但当约翰开始使用SPAFF编码系统分析数据时,他发现,只有认可型伴侣是唯一成功的伴侣匹配模式的结论并不正确。约翰采用的是比劳什采用的模式识别过程更复杂的系统。根据约翰得出的数据,如果冲突中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是5∶1,那么这3种类型中的伴侣的任何一种,都有同样的机会成为爱情大师。也就是说,一段关系的成败可能更多地与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有关,而非冲突类型,这一结论与劳什的结论大相径庭。
接下来,约翰是怎么做的呢?他给劳什打了电话。出于好奇,这位思想开明的生物学家同意把他研究的所有原始录音带交给约翰。
约翰用新的编码系统重新分析了劳什的原始数据,发现结论同样适用于劳什研究中的夫妻们。只不过,劳什在早期研究中使用的编码系统没有足够的细粒度,无法捕捉关键的、隐藏在数据中的真相——伴侣关系的成败与冲突类型无关, 4 它只与冲突中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有关。
旧金山的探索博物馆是一家著名的科学博物馆,坐落在俯瞰海湾的码头边上。馆内很宽敞,陈列着富有创意的照明和独立的可旋转展品。其中的一个颇受欢迎的展品是“争吵博物馆”,它是基于约翰的研究伙伴利文森的一项研究而做的。该展品是互动型的,电视屏幕向游客播放6段为时3分钟的夫妻对话的视频,视频中的每对夫妻都在争吵,更准确地说,是刚开始争吵。游客在看完每段视频后可能会猜测:这对夫妻会离婚还是继续在一起?他们对自己的婚姻整体的满意度如何?游客可以进行盲猜,每个人有50%的概率猜对,因为视频中的夫妻,有一半已经离婚了,另一半始终在一起,且对自己的婚姻感到满意。
你的猜测又是什么呢?你可能猜不出来,除非你是新婚或最近刚离婚。当利文森进行这项研究时,我们已经研发出了SPAFF编码系统。如果用SPAFF编码系统以超过90%的准确率预测这些关系的未来,很容易分辨出谁会离婚、谁不会。但治疗师和研究人员又如何分辨呢?夫妻们能预测自己关系的走向吗?
实际上,这些夫妻的预测成功率差远了。利文森找来婚姻治疗师并让他们预测,结果他们有一定的概率可以预测出来,但远不如抛硬币来得准确。然后,利文森又请来了该领域的研究人员,他们的预测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接着,他又找来那些夫妻,结果还是一样。不过,新婚夫妻和刚离婚的夫妻在预测准确率方面明显优于其他夫妻。有一种理论认为,刚离婚的夫妻更习惯于消极互动,他们早已发现了彼此关系中最微妙的问题,而其他夫妻会忽略这些问题。这仍然与前文提到的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有关,刚离婚的夫妻对消极信息非常敏感,而且会把它们放大。 6
很多伴侣在争吵时走向更糟糕的境地,是因为他们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没有达到5∶1。接下来,我们来具体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研究数据一再表明,并不存在所谓“正确”的冲突类型。对于我们描述的任何类型的夫妻,只要他们在冲突中积极互动与消极互动的比例保持在5∶1,他们就可以有一段可持续发展的关系。确切地说,这意味着,在争吵时,每有1次消极互动,如说尖刻的话、翻白眼、提高嗓门、带有轻蔑的语气或手势、嘲笑对方,就需要5次积极互动来平衡。而在争吵之后,这个比例会上升到20∶1,也就是每有1次消极互动,就需要20次积极互动来平衡消极互动的影响,如互相表达欣赏、联结、靠近、赞美等。当然,在争吵时确实很难保持积极的态度。根据爱情实验室的数据得出的结论很明确:伴侣关系成功的秘诀就在于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5∶1。如果达不到5∶1,伴侣关系是无法长期维持下去的。
道歉
微笑
点头
共情
令人安心的身体接触
认可伴侣说过的话
强调自己和伴侣的共同点
承担自己的责任
对伴侣说“说得好”或“很公平”
指出双方都做得对的地方
回顾自己在冲突中的收获
幽默
发生冲突时,消极互动的影响远大于积极互动的影响,消极互动会带来很大的冲击。两种互动的影响程度并不相同,也不容易达成平衡,所以二者之间的比例应保持在5∶1而非1∶1。当然了,你大可不必坐在实验室里,通过记录你和伴侣的争吵来观察你们的互动比例如何变化。如果你已经觉察到当你们互动时,这一比例正在向消极互动的一面倾斜,那你的判断可能是对的,这对许多夫妻来说都很常见。所以本书想告诉你的是, 成功应对冲突的策略是在冲突中表现出更多的积极互动,这也是贯穿爱情实验室所有实验的一条宗旨。 我们研究的成功应对冲突的策略,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为了帮助你,让你即使身处冲突之中,也能增加积极互动并减少消极互动。对伴侣很重要的一点是,想要保持健康的关系并成功应对冲突,就需要努力实现5∶1的比例,且在任何互动时刻都愿意尝试做出调整以达到这一比例。
当然,我们并不是建议你拿出纸笔,计算你和伴侣消极互动和积极互动的数量。当你和伴侣处于冲突中时,你们并不是在进行一项研究,不需要像研究人员那样凭借1 000小时的录像带和暂停键去工作。任何一种公开的计数行为都会把你们带离对话情景,你们也无从得知每次冲突对话的精确数据。不过研究发现,人们可以感觉出来自己正处于消极互动中还是积极互动中,所以你可以试试自我觉察。比如,当你在冲突中感觉很糟糕时,你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倾听你吗?你有过“松了一口气”或“获得理解”的时刻吗?你和伴侣的对话中是否出现过欢声笑语或轻松的感觉?
当一切开始向消极的方向发展时,你一定会有感觉的。即使在关系进展顺利时发生冲突,伴侣各自的感觉也会不太好。即使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达到了5∶1,与伴侣意见相左也会让人感到压力和沮丧。而当比例失调时,你的感觉会更糟糕。这时,冲突会升级,会出现末日四骑士,你可能开始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感到绝望、愤怒或失控。当你感觉自己处于消极体验的峰值时,你可以做些事情来缓解。你可以努力让对话慢下来,在对话中增加一些共情或认可,或尝试前文提到的积极互动清单中所罗列的做法。你甚至可以直截了当地对伴侣说:“我觉得我们的方向错了。我们能重来吗?”详细介绍可见下文。
在实际情况中,不同冲突类型的伴侣对这一比例的感受会有所不同。如果你和伴侣更倾向于回避冲突,那么你们可能一开始看起来很亲密。理论上,你们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看起来似乎甚至可高达10∶1或15∶1。你们看上去都很积极,一点儿都不消极,就像穿着避免冲突的“防弹衣”。但实际上,这可能只是因为你们没有提出自己的诉求或问题。你们在回避可能引发冲突的事情,而这将成为潜在的麻烦。在关系出现危机之前,回避型伴侣可以过得相安无事。
研究人员和兰德·康格(Rand Conger)、格伦·埃尔德(Glen Elder)两位教授,对20世纪80年代美国农业危机期间的农业家庭生活进行了深入的社会学调查。当时,美国中西部农村地区的经济急转直下,成千上万的农民失去了农场和生意,繁荣的城镇又变回了原先空空荡荡的样子。他们研究了这些极端压力对个人和家庭关系的影响。在这些来自美国中西部农村、在特定文化中长大的夫妻中,许多人在关系中都倾向于回避冲突。
研究发现,这些夫妻可能是第一次被迫进行强烈的冲突对话,如当银行要收回未偿还的贷款,他们不得不讨论该怎么办时,往往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通过讨论该做什么来保持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为5∶1的夫妻,实际上感到更快乐,即使是在严重的金融危机期间,他们也能维持关系的稳定发展,一家人齐心协力,这再次强化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切积极因素,并在很大程度上使他们避免了冲突,并很好地渡过危机。另一种情况是,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低于5∶1的夫妻则会陷入剧烈的挣扎,并很快变得彼此疏远且出现了隔阂。研究人员观察到,在第二种情况中,每天在吃晚餐时,丈夫会坐得离妻子越来越远,双方的身体渐行渐远,感情也渐行渐远。 8
这和我们在新冠疫情时期的临床观察一致。那些有坚定共识、有良好的爱和情感基础的夫妻,无论产生何种类型的冲突,他们在应对新冠疫情时都表现得很好,甚至可能比平时更好。与此相反,那些有潜在问题的夫妻则过得很痛苦。二者会呈现出两种巨大的差异:关系稳定的夫妻会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关系存在问题的夫妻的关系则突然变得非常糟糕。这就像在地基的裂缝上施加额外的压力,必将导致这个本来也许可以勉强支撑的薄弱之处变得岌岌可危。
回避型伴侣面临的危机在于,他们关系中的问题呈现得不太明显。他们不像易变型伴侣那样会爆发激烈的争吵,也不像认可型伴侣那样有充满张力的争吵,他们之间暗流涌动,但双方都没有注意到潜在的危机。他们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会突然失调,彼此隔离,并呈现出无可奈何的状态。例如,他们可能会走进一家餐厅就餐,但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他们想重新彼此联结,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的研究数据显示,回避型伴侣也可以很好地应对冲突。对他们来说,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达到5∶1可能相对容易,因为他们往往很难表现出消极互动,他们只需要更加有意识地增加积极互动即可。而学会更坦然地面对冲突肯定大有裨益,会让伴侣双方更多地了解彼此、变得更亲密,也可以防止出现对回避型伴侣来说最具威胁性的冷战和情感疏离。
冲突箴言 对彼此的冲突有更多的了解能让伴侣关系更有弹性,使伴侣安稳应对生活中的起落动荡。
对认可型伴侣而言,他们需要确保表达自己的肯定、爱和温暖,并努力掩盖在争吵中自然产生的消极感受。我们要面对的一个现实是,伴侣之间的冲突都是有目的的,但在抵达目的的过程中不会始终出现彩虹和玫瑰。认可型伴侣在冲突中可以相当理性和冷静,但他们可能会由于专注于维护稳定而忽略了积极的部分。所以,不要一味地为了妥协而妥协,要记住这个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是,如何达成妥协。当你参考并使用前文提到的积极互动清单时,要始终保持积极的态度。当你和伴侣试图达成妥协时,不必有太强的目的性,但要带着觉知去妥协。
回避型伴侣:避免情感疏离和冷战;不要过度关注积极的一面而导致问题最终没有得到解决。
认可型伴侣:避免消极性有增无减;不要太专注于解决方案而忘记积极的一面、幽默和联结。
易变型伴侣:不要让幽默变成消极反馈、讽刺或批评。
相比之下,易变型伴侣需要很多积极态度来维持彼此的关系向积极的方向倾斜。前文提到的那对特别有魅力的易变型伴侣,他们在关系中有很多争吵,就像两个击剑运动员,但他们也有很多幽默和理解。在争吵得很激烈时,双方甚至会大喊大叫,但也会爆发出真诚的笑声,彼此会给出积极的评价,如“说得好!”。易变型伴侣有时确实需要幽默,但当双方的心情变得糟糕时,幽默反而会带来消极影响。如果幽默变成刻薄之语,带有讽刺意味,那它在互动中就不再是一种积极的力量。作为末日四骑士之一的蔑视,永远不会在冲突中起到任何支持作用;而在易变型伴侣的互动中,蔑视会伪装成幽默的方式出现。
我们在研究中还发现了另外两种冲突类型的伴侣,但并没有把它们纳入以上清单中,原因很简单,这两种冲突类型的伴侣分别是敌对型伴侣和冷漠型伴侣,他们的关系既不健康,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敌对型伴侣看起来更像是认可型伴侣,而不是易变型伴侣,他们更少表达、更中立,但他们没有倾向于合作的态度,而是保持着高度防御的姿态。他们会一直重复自己的观点,但不会表现出好奇、倾听或解决问题的兴趣。他们的对话中有很多诸如“你总是……”和“你从不……”的指责。此外,他们还经常蔑视对方。
有一对夫妻,当他们来接受治疗时,已经双双进入了敌对状态。他们结婚已经超过15年了,丈夫比尔是比较被动、安静的人,妻子波比则脾气暴躁。显然,当他们的关系呈现出更健康的状态时,波比就像是一个追求者,主动联结比尔并与其互动,甚至可能开玩笑地取笑他、惹他生气,这样他们就可以为一些事情争吵了。但现在的互动模式让波比逐渐变得刻薄和咄咄逼人。
波比会因为一些小事激怒比尔,她会反复这样做,直到比尔怒气冲天,突然爆发,褪下他平静的外衣,此时波比便会用手机录下比尔的行为。波比的手机里都是比尔的录像。她会拿着这些“证据”来接受治疗,坚持要让我们看,以此证明比尔有多么糟糕。有一天,他们陷入了全方位的危机。比尔给波比买了一大罐非常特别且美味的花生作为生日礼物,这罐花生是他特意从一家知名的花生生产商那里买来的。但问题是,波比对花生过敏。
他们当时正分房睡。波比走进比尔的房间,掀起他的床单,把花生倒在上面,接着又把床铺好。当比尔上床睡觉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酥脆”的床上,上面撒满了他买的那些高品质的花生。他冲进波比的房间并大叫:“你干了什么?!”波比则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在治疗过程中,比尔为自己辩护,声称他从来不知道波比对花生过敏,他费了很大周折才买到这些非常特殊、生长在遥远的地方且有着精美包装的坚果。此时,波比被激怒了,因为在她看来,比尔似乎很难记住她告诉过他的任何事情,而对于工作上的事,他却记忆犹新,对细节十分关注,并因此屡受赞扬。他是不知道她对花生过敏,还是故意这样做的?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关注过她吗?无论以上哪一种情况,都让波比感到很不舒服。
这对夫妻在冲突中出现了末日四骑士,即批评、蔑视、防御和冷战,毫无积极性可言。冷战是比尔发起的,当他完全不知所措时,他就会开启冷战模式。敌对型伴侣可能会发生易变型伴侣那样的争吵,但二者的区别在于,敌对型伴侣几乎没有积极的态度,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之间5∶1的比例完全被打破,对他们而言,这一比例甚至不足1∶1,几乎全是消极互动。他们之间的争吵可能看起来变化无常,但他们其实并没有易变型伴侣成功的品质,比如爱、幽默、联结以及对彼此的渴望和需求的深刻投入。
当然,有些伴侣的冲突不像比尔和波比的冲突那么显而易见。来接受治疗的另一对夫妻在性的问题上长期陷入冲突循环,关系变得非常敌对。丈夫是一名外科医生,工作时间很长,很少回家,但他想要更多感官上的性关系,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更接近妻子;而妻子经常独自带孩子,需要和丈夫先亲近才能激起性欲。这种差异在男女之间并不罕见,不过,可以通过大量调整和日常接触来成功地引导双方关系的良性发展。然而,这对夫妻在这个问题上已经丧失了沟通能力,甚至在其他任何问题上都丧失了沟通能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的需求都没有得到满足。两人都害怕被拒绝,都没有安全感,他们应对这些感受的方式是试图诋毁对方。他们的争吵方式很多变,但也非常敌对,他们没有任何积极互动,争吵中充满了蔑视、批评和防御。
丈夫:你像冰一样冷,连一点儿性欲都没有。我都不确定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妻子:你怎么敢这样说!我带孩子的时候你总是不在,你喜欢你的患者,对吗?我敢打赌,要是我像你的患者那样昏迷不醒,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
他们的问题仍然在于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上。这种情况也会发生在易变型伴侣或认可型伴侣身上,实际上这样的争吵就是冲突升级的表现,但认可、幽默、共情或其他可以修复易变型伴侣关系的积极因素,在这对夫妻身上完全看不到。那么,处于敌对状态的伴侣各自有什么感觉呢?他们和关系健康的易变型伴侣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论是易变型伴侣还是认可型伴侣,总会产生冲突开始向消极的一面愈演愈烈的风险。毕竟我们都是人,我们会不知所措,会怒不可遏,也会发出猛烈的攻击。关键的区别在于,关系健康的伴侣发生冲突时可能具有修复关系的能力,一方或双方会放慢节奏。他们会有意识地用积极的态度来化解敌意,如公开道歉,或简单地用点头来表示“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又或用小小的玩笑来打破僵局。但敌对型伴侣似乎喜欢消极的循环,他们从不试图让自己从中抽离出来,甚至不去尝试,因为在他们看来,不去尝试修复彼此的关系,也就不会体验到失败。
关系健康的易变型伴侣会表达很多情绪,如愤怒、悲伤、沮丧。他们有时会大发雷霆,有时会痛哭流涕,有时说话音量会提高。敌对型伴侣则几乎总是表现出末日四骑士,比如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蔑视彼此,常常会批评和防御彼此。敌对型伴侣的争吵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拳击比赛,就看谁打出致命一击。相较而言,冷漠型伴侣在关系中会渐行渐远,甚至懒得争吵。他们会在冲突时互相攻击,但基本上已经对彼此毫不在意了。
曾有一对50多岁的夫妻前来寻求治疗,他们在为挽救婚姻做最后的努力。他们不确定婚姻是否还有被挽救的可能,但想在放弃之前探索每种可能性。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将要上大学。夫妻俩都有全职工作,丈夫是工程师,妻子是会计。现在,他们似乎越来越像是在各过各的。当他们在我们的办公室讨论这个问题时,他们的谈话总是充斥着尖酸刻薄,但从未升级为真正的争吵,他们之间没有足够的激情。
妻子:你知道吗,即使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觉得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丈夫(一边考虑反驳,一边摸自己的嘴):我觉得我们俩都是这样的。
妻子:你知道这让我有多孤独吗?
丈夫:你以为我不孤独吗?我刚刚学会了适应孤独。
妻子(斩钉截铁地):你就是个无情的人,你一直都是。这就是我嫁的人——一个冷酷无情的工程师。你只考虑你自己,你也许应该独自生活,别结婚。我们结婚20年,有了两个孩子,现在一切都完了,而你根本不在乎。
丈夫(断然地):没错,我想我真的不在乎。
他们所有的对话都是这样进行的,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对彼此缺乏共情,甚至都不屑于争吵。当妻子试图激怒丈夫并说“你根本不在乎”时,丈夫竟然没有生气,而是表示认同。
像他们这样的冷漠型伴侣甚至连冲突都没有,他们放弃了彼此联结的桥梁,使关系的联结变成了一场消耗战。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都筋疲力尽,现在,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片广阔的无人区。他们偶尔会试图从中跨越,但始终没有发生健康的冲突。像他们这样的夫妻的关系能起死回生吗?也许吧。在前文提到的两对敌对型夫妻的案例中,前一对的关系是无法挽回的,而后一对在治疗过程中取得了很大进展。而这对冷漠型夫妻最终决定分道扬镳。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需要更大力度的干预。
持续不断的敌意可能毁掉开始的“第一段”婚姻。对此,唯一的解决方法也许是把迄今为止的这段关系看作已经“结束”,并努力创造一段新的关系。 这可能需要专业人士的支持,以帮助重建健康的关系,让双方基于信任、承诺和友谊,从头开始。训练有素的治疗师可以提供帮助,让伴侣双方在更坚实的基础上建立“第二段”婚姻。
有些伴侣会处在冲突类型连续谱的中间位置,比如介于易变型和认可型之间。但无论处于什么位置,都要养成一种习惯,那就是尽可能地给冲突讨论注入善意和积极性。由此,只要在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方面保持恰当的比例,以上3种主要冲突类型的伴侣都可以获得幸福和成功。
不过,当伴侣双方分别倾向于不同的冲突类型时,更科学地说,当双方的元情绪不匹配时,可能更有挑战。
你如何表达情绪?你如何应对自己的情绪?你认为其他人应该如何应对他们的情绪?
当伴侣双方在冲突类型上不一致时,通常会出现所谓的“元情绪不匹配”,也就是双方对于如何表达和应对情绪有不同的理念。元情绪这个词一般指的是我们对感受的感受。前文提到的泰勒和诺亚,就是元情绪不匹配的一个例子。诺亚在激烈的争吵中倾向于闭口不言并对泰勒冷眼相待,他认为他们应该避免表达消极情绪;而泰勒觉得诺亚在冷落他并拒绝沟通,他认为他们应该勇于表达和探索。
这是典型的回避型的人遇上了易变型的人。对易变型的人来说,回避型的人似乎是超然和冷漠的,他们将回避型的人的行为解释为“这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而像泰勒这样的易变型的人则在寻找激情,他们希望对方变得脆弱,且对对方有迫不及待的需求,而这正是回避型的人竭力避免的。回避型的人宁愿闭口不谈,以便远离冲突。
我们的国际研究发现,在4万对夫妻中,83%的异性恋伴侣、77%的男同性恋伴侣和73%的女同性恋伴侣,由于元情感不匹配而出现了关系问题。 9 大多数向我们寻求帮助的伴侣都在为此苦苦挣扎。但有趣的是,在爱情实验室工作的约翰并没有看到如此高的不匹配率,因为被试不是作为来访者接受治疗的,而是作为一般人群参与了实验。他们中许多伴侣的冲突类型是一致的,也许令他们坠入爱河的部分原因是彼此可以分享同一种情绪“语言”。
同时,作为临床工作者的朱莉则常常在来接受治疗的伴侣中发现元情绪不匹配的情况。对此,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元情绪不匹配的伴侣是在自我驱动的情况下选择来接受治疗的,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他们真的很难相互理解。简而言之,元情绪不匹配可能会使伴侣双方在冲突中更难沟通。
不过,元情绪不匹配的情况也各有不同。接下来,我们来具体探讨一下。
对于一方是回避型而对方是认可型的伴侣组合,双方基本上不会因为元情绪不匹配而遇到太多问题,因为这两种人在“关于感受的感受”方面是相当兼容的。
有这样一对夫妻,丈夫汉斯是回避型的人,妻子贝丝是认可型的人。汉斯在德国出生并长大,从小到大,他的父母从未在他面前争吵过。但他的祖父是个性格反复无常的酒鬼,如果汉斯这一辈的孙辈们做错了事,祖父就会大喊大叫。汉斯学会了回避祖父,也学会了避免冲突。在成年、结婚或成为父亲以后,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摩擦点,担心即使是最温和的冲突,也可能很快失控并导致冲突升级。所以对他来说,最好不要讨论冲突相关的话题。
贝丝对冲突则有一种乐观的态度,她习惯于解决问题。她成长在一个习惯于以管理和逻辑的方式处理冲突的家庭中。“让我们找到一种尽可能有效地让每个人都快乐的方法。”她平静地引导着讨论,当然,她有时会有一点点情绪渗透出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在日常讨论时,比如讨论选择度假目的地时,汉斯会被她哪怕是一点点沮丧或提高嗓门的举动吓到。接着,汉斯很快就会选择抽离,并推迟谈话的时间。贝丝会试着在讨论中保持平和和冷静,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带情绪地讨论,汉斯更有可能积极有效地参与其中。
总的来说,一切都相当顺利,但后来,他们的一个孩子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些麻烦。这个孩子在课堂上心不在焉,表现得格格不入。贝丝觉得老师对孩子的态度很糟糕,老师的羞辱和惩罚让孩子更加叛逆和反抗。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不喜欢冲突,和丈夫一样,她更希望在面对冲突时能保持冷静。她害怕自己和老师的谈话会不那么顺利,她感到不知所措。但与此同时,她又觉得不能就此放手,因为孩子需要他们的支持。
汉斯则完全反对进行任何干预。他的态度是“让孩子自己处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然而,在这种表象之下,汉斯的内在其实潜藏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对对抗和冲突的恐惧。
贝丝感到很沮丧,她也被老师吓到了。她需要汉斯的支持,她希望两人共同承担,汉斯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远远观望的态度。当他们来找我们时,为了找到问题的根源,我们立即先了解了他们各自的原生家庭背景。我们探讨了汉斯为什么害怕愤怒,以及他的早期家庭经历如何导致他现在倾向于回避冲突。这是贝丝第一次听到这些信息。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她的声音提高时,汉斯会有那样的反应。贝丝也表达了自己的恐惧。如果老师因为她作为母亲试图插手老师对待孩子的方式而对她很生气,她就会闭嘴或屈服。作为一个认可型的人,她很容易被强烈的情绪或事态变化所冲击。
“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让老师看到我们是一对齐心协力的父母。”贝丝解释道,“我可以做,但我一个人做不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汉斯被贝丝的观点打动了,他同意提供支持,但希望贝丝带头,他跟随她,这样他会稍微舒服一些,但他仍然感到很紧张。最终,他们和老师的会面进行得很顺利,两个人站在了同一战线上。贝丝善于交际,老师很善于接受意见,双方的谈话很有成效。他们对冲突爆发所恐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汉斯和贝丝各自倾向于两种不同的冲突类型,但在我们一点点的推动下,他们能彼此靠近。回避型伴侣和认可型伴侣在应对冲突方面很相似,当他们对彼此的冲突类型和成长经历有所了解之后,关系可以得到改善。
在认可型与易变型不匹配的情况下,认可型的人可能会感到被易变型的人高涨的情绪所淹没。同时,易变型的人则会因无法达成目标而感到沮丧,继而加倍尝试,他们可能会提高说话音量,有时还会变得咄咄逼人。
德里克和塔玛拉是一对年轻夫妻,有一个9岁的儿子,他们刚从亚特兰大搬到田纳西州的乡下。他们的房子后面有一个木桩,他们的儿子喜欢在那里玩耍和搭建堡垒。有一天,他们的儿子被蛇咬了,尖叫着跑回家找妈妈。
塔玛拉属于易变型的人,遇上这种情况必定大惊失色。她被吓坏了,甚至在医生清理了儿子身上的咬痕并确认不是毒蛇咬的之后,她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后来有一次,当德里克进门时,她朝他大喊:“外面可能到处都是蛇!你说怎么办?你为什么不把那堆木头移走?不应该让它们离房子那么近!”德里克采取了理性的态度,他没有回避,而是对塔玛拉讲道理。
德里克:亲爱的,这种事不太可能再次发生了,我知道你吓坏了,但我觉得以后不会再有事了。这周末我就把木头堆移走。另外,我们找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吧,也许在我处理那堆木头之前,先别让儿子在那里玩?
塔玛拉(愤怒地):我不想讲道理!我们谈论的是儿子的生命!你愿意让我们的儿子面对死亡的危险吗?
德里克:塔玛拉,我们不要太夸张了……
塔玛拉:哦,我太夸张了?我想保护我们的儿子,而你在百忙之中抽不出10分钟来搬几块木头?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德里克:我这周末就搬,塔玛拉。
塔玛拉:我们就不该搬到这里来!
这时,德里克感到不知所措,他想尽各种办法回应塔玛拉,但都无济于事,他开始回避这场对话。
对一些认可型–易变型组合的伴侣来说,这种冲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升级。如果易变型的人在冲突中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回应,就会更频繁地诉诸敌意,并不断地通过更消极的表达寻找突破。认可型的人则会变得越来越疏离,从而导致彼此丧失联结。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蔑视和防御,双方最终进入敌对状态。
其实,德里克和塔玛拉总体上有着深厚的感情,尽管他们最近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而感到心烦意乱。德里克由于新工作不得不比平时更多地待在外面,他们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于是,他们之间关系发生转变的机会也少了,冲突和误解却多了。塔玛拉是易变型的人,她希望德里克立即高度参与并解决问题,德里克则采取了试图缓和局面的方法;当塔玛拉没有从德里克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时,她的应对方式升级了。
为了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如初,我们必须让德里克站在塔玛拉的立场上,去体会她作为一位母亲和主要操持家事的人的感受,体验她强烈的脆弱和恐惧。作为认可型的人,他总是把平息争吵作为首要目标,很少理解塔玛拉的想法,更多的是安抚和支持她。他很稳重、很体贴,而她需要他的陪伴,需要他和她一起分担,这样她就不那么孤单了。后来,当德里克在冲突中改变策略,对塔玛拉表达更多认可时,两人的关系开始有了改善。这听起来有些讽刺,即认可型的人需要学习如何真正地去认可对方!塔玛拉仍然是比较明显的易变型的人,比德里克更不稳定,更容易情绪化,但当他真正认识到她的担忧时,双方争论的张力缓解了很多。此时,德里克不再感到那么不知所措了。
认可型-易变型组合非常有挑战性,好在德里克和塔玛拉这对夫妻确实成长了很多。
易变型与回避型不匹配是最难应对的一种情况。因为回避型的人最初常常被易变型的人的活力所吸引,但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问题便会显露出来,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对方,通常很快就会分手,因此这个组合的离婚率很高。 10 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很有可能转变为敌对型伴侣。
举个例子,丈夫戴夫是个易变型的人,非常容易卷入冲突之中。他可以坦然面对冲突,甚至会主动寻求冲突。对他来说,冲突是一种正常的互动方式。他认为有些冲突很有趣、令人兴奋,甚至有些情色意味。而妻子莱拉属于回避型的人,她对冲突感到非常不舒服,当戴夫试图以玩笑式的冲突方式与她接触时,她往往会僵住或感到被攻击。当莱拉没有像自己期待的那样进行回应时,戴夫就开始调侃她,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如果易变型的人的伴侣也是易变型的人,在类似的情况下,可能会接受并调侃回去。但对莱拉而言,这招根本不管用。她觉得这是一种侮辱,觉得自己被强迫和被攻击了。有一天晚上,莱拉为代客停车服务多付了钱,在回家的路上,戴夫一直在嘲笑她。
戴夫:你竟然这么轻易让他们欺负,下次别再这么窝囊废了!这难道不是女性解放的时代吗?你不是告诉我你是女权主义者吗?别像个胆小鬼!
莱拉(轻声地):别这么说。
戴夫:你就是个胆小鬼,像一只可爱的小老鼠!你在床上也是个胆小鬼,对吧?
莱拉转身向窗外望去。她感到戴夫的嘲弄是对她的攻击,而对戴夫来说,她的沉默则是一种冷漠的拒绝。作为易变型的人,戴夫希望莱拉回击,比如对他来一句:“你太快了,我没‘性趣’!”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戴夫感到有点受伤,但那战斗的火花会诱使他继续发动——“哈,现在我们在互动!”
这种不匹配实在是太难应对了,他们不可能成为彼此的好伴侣。莱拉感到戴夫的互动方式很残酷,而戴夫觉得莱拉很冷漠、很孤僻。
简而言之,一些元情绪的不匹配比其他因素更具有挑战性,这反过来有助于双方思考彼此可能属于哪种冲突类型。两个人在如何、何时以及是否应该体验和表达情绪的信念范围内分歧越大,就越可能在冲突中遇到困难,因为在更深的层面上,双方想要沟通的方式非常不同,且对冲突有着完全相反的观念。一方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冲突,因为冲突会触发强烈的情绪,导致可怕的情绪淹没;而对对方来说,冲突是解决问题和拉近彼此关系的重要途径。这其实是一种文化冲突,双方仿佛鸡同鸭讲。
研究表明,在通常情况下,伴侣双方并不希望在冲突中伤害彼此。当然,如果双方已经进入敌对状态,那是另一回事。在爱情实验室进行的一项研究中,我们打算测试意图和影响之间的相关性。当一方表达批评或蔑视,让对方感到受伤、被冲击时,他们是故意这样做的吗?他们真的想伤害对方吗?绝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否定的。
我们把被试伴侣之间的冲突对话录了下来,之后让他们坐在一个控制板面前,他们可以转动刻度盘来记录他们对冲突中每一次“重击”的评估,包括对意图和影响的评估。他们必须根据伴侣的语言或行为对自己的积极或消极影响程度进行评估。与此同时,对方也在评估自己在那一刻的意图。最终我们发现,被试伴侣的意图与影响并不相符。 11
冲突箴言 伴侣在冲突中几乎毫无恶意,他们只是渴望被理解。
对于感受的不同感受是最核心、最基本的一种文化冲突,人们可以在浪漫关系中体验到这一点。文化冲突深刻地塑造了一切,包括伴侣之间的争吵。而所有冲突类型的人都在以一种特定的、极具影响力的方式产生分歧,即说服对方,这也是争吵的3个阶段之一。
伴侣之间的所有争吵都有相同的基本结构,大致如下:
·第一,双方制订议程:一方或双方表达自己的担忧。
·第二,彼此试图说服对方认同自己。
·第三,双方努力达成妥协。
制订议程、说服对方和达成妥协,是争吵的3个阶段,其中说服对方层面的差异是导致冲突类型存在差异的主要原因。
回避型的人希望完全跳过说服对方这一阶段。在他们看来,说服对方是没有意义的,他们会觉得“那就是个天坑,我无法说服对方,最好向前看”。易变型的人则希望跳过倾听伴侣观点的部分,即制订议程阶段,直接从说服对方开始进行对话。认可型的人会更有条理地完成各个阶段,但经常会过早地进入说服对方阶段,且可能由于过于想保持良好的互动状态而无法深入地进行对话。比起易变型的人,认可型的人能把说服对方的时间稍作推迟,但往往无法推迟足够长的时间与对方真正地探讨问题。
让我们以一个经典的场景——一场关于金钱的争吵为例。有一对夫妻,一直以来,丈夫在花钱方面都超出了妻子能接受的程度,妻子目前感到很有压力。如果他们是认可型伴侣,那么可能会有以下情况出现。
制订议程
妻子:我昨晚查支票账户,看到很多额外支出。好像这个月的钱又要紧张了。我们真的要买这种野营装备吗?
丈夫:是啊,我们和戴维斯一家商量好了,就在上次周末旅行的时候,记得吗?孩子们都需要睡袋。
妻子:我知道,但好像总是有要花钱的事情。我们一直说要存钱,但一直也没存。
丈夫:哎呀,我们真的花得多吗?我也知道要节省一点,但怎么办,难道就不能享受一点生活乐趣吗?
妻子:如果我们能存下点钱,我会很高兴的,但亲爱的,我们根本就没存下。
说服对方
丈夫:我跟你说过我叔叔布罗迪的事吗?谁也不知道他是个百万富翁。他就爱存钱。他跟家人关系很疏远,参加家庭聚会时总是很安静,并且会很快离开。在他50岁退休的时候,他突然心脏病发作死了。他确实存了500万,但他自己一分钱都没花着!他住在单间公寓里,从不旅行;他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还有很多股票,但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些。
妻子:好吧,但你看我爸妈,他们会把钱花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然后在真正需要花钱解决问题的时候,就像那次家里汽车引擎烧坏了,他们却负担不起。那个时候我们家的钱总是赶不上花,不够花,压力实在太大了。我不能再像那样生活了。我不用像你叔叔那样存钱,但我想存钱去旅行和冒险。
丈夫:你这是自相矛盾,我们存钱到底是为了将来生活,还是为了旅行和冒险呢?我讨厌整天精打细算考虑钱的事,我不想那样生活。
达成妥协
妻子: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花钱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们这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又多了,都还不清了,而且利息很高,你不知道吗?再这样下去,估计直到死前都要付你早上买拿铁的钱。我们必须想一个可以坚持的支出计划。
丈夫:我尽量吧,但不能是“这周一块钱都不花”,这不合理。
妻子:我们商定一个金额,然后每周开始时取成现金,如果花完了,这周就不花了,你能做到吗?
认可型伴侣的对话虽然存在一些张力,但他们可以保持相当冷静的态度。他们彼此都讲出了自己的担忧,但在说服对方阶段,他们不会花很多时间对金钱、安全感以及生活中的重要事情进行更深层次的情感交流,而是对寻求解决方案比较感兴趣。然而,因为他们没有讨论根本问题,所以靠解决方案所达成的和平协议可能不会长久。也许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进行同样的对话,因为到时候钱可能仍然不够花。那么,其他冲突类型的伴侣会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呢?
如果是一对回避型伴侣,那他们在制订议程之后便会停下来,绝不会发展到说服对方阶段。他们会专注于生活中的积极因素,并向彼此保证不必担心。比如:
丈夫:我们现在虽然没存多少钱,但我们的工作都做得很好,并且将来一定会获得晋升。我们明年就可以开始存钱了。
妻子:是啊,没错。已经很好了。我们有自己的房子,就算贷款也没关系,还贷也差不多是在储蓄。
丈夫:孩子们都盼着去露营,我认为这笔开销没什么。
如果是一对易变型伴侣,那么他们可能根本没时间制订议程,而会直接从说服对方开始。比如:
妻子:我看到你买了露营用品,我早说过这个月的花销很紧张,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存钱?我们都商定好了每个月都要存钱的。现在不存钱,以后就只能过穷日子了!
丈夫:我跟你讲讲我的叔叔布罗迪的故事吧,他是一个……
妻子:听起来你叔叔很傻,但难道就因为他傻乎乎地存了几百万,最后一分钱也没花上,我们就不该存钱了吗?胡扯!
易变型伴侣喜欢直切正题开始辩论,对他们来说,说服对方是冲突中唯一重要的事。另外,还有两点需要注意。
第一,除了回避型伴侣会跳过说服对方阶段,大多数冲突类型的人都倾向于急于说服对方,他们要么像易变型的人那样直接开始说服对方,要么像认可型的人那样,在列出问题之后迅速尝试说服对方。然而,在制订议程和说服对方之间,双方需要更多地探索彼此的内心世界,这恰恰是最重要的,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如何在冲突中进行探索。
回避型伴侣:不会尝试说服对方,希望求同存异。
认可型伴侣:首先列出问题(制订议程),但会急于转向说服对方。
易变型伴侣:直接从说服对方开始,希望对方立即参与其中并展开争论。
第二,不同冲突类型的人在说服对方阶段采用的不同方式,会导致伴侣双方沟通不畅和发生冲突。更接近于回避型的人会把对方的任何说服尝试当成一种诡计,更接近于易变型的人可能会把对方的说服当成拒绝回应,或当成一种有意的、冷淡的撤离。
你可能会怀疑你和伴侣之间元情绪不匹配,但我们想告诉你的是,即便是真的,你们也不会注定永远如此。记住,我们是人,别给自己贴任何标签。
也许你非常符合某种冲突类型的人的特质,或符合某两种冲突类型的人的混合体,即过渡型的特质,你的伴侣可能也是如此。我们在前文介绍的概括性简介并不意味着如果伴侣双方元情绪不匹配,双方的关系就会以失败告终。事实恰恰相反,我们希望伴侣双方可以了解彼此在关系中发生了什么,反思自己关于情绪的信念,以及自己处理冲突的方法是如何让自己与伴侣建立有意义的联结的,或是如何阻止彼此建立联结的。以泰勒和诺亚为例,当他们意识到彼此冲突文化的差异时,也许就可以借此共同超越这种差异了。否则,他们就如同两个人坐下来玩棋盘游戏,却各自坚持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那么,这些关于情绪的信念从何而来?
在泰勒和诺亚的案例中,如果你能窥见他们过去的经历,你就会有更深入的了解。泰勒是个易变型的人,他在一个时常发生冲突的家庭中长大。他与父母和兄弟姐妹合住一间房子,家里整天都充斥着大大小小的争吵,好在每次争吵都会很快过去。在泰勒的家庭文化中,冲突是正常的,甚至是家庭成员彼此联结的一种方式。
诺亚的家人更倾向于回避问题,他们更喜欢接受事情的本来面目,而不希望被迫开始一段可能令人感到紧张或不可预测的对话。他的父母很少争吵,可一旦争吵,双方就会吵得很凶,事态会迅速升级,双方都会说一些非常伤人的话。他们的争吵几乎总是以其中一方冲出家门而告终。有一次,他的母亲出走了好几天,没有留下任何消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从此,诺亚便产生了一个坚定而明确的信念,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冲突,因为冲突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理念来解释,为什么每个人会变成某种冲突类型的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受生理基础和人生经历的共同影响,每个人在面对塑造自己的力量时,都会做出不同的反应。如果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父母在争吵时总是大喊大叫,那这个人可能会模仿父母,继而成为一个易变型的人;或者可能会走向反面,成为一个回避型的人。
那么,一个人的冲突类型可以发生改变吗?简单来说,可以,但并不容易。如果冲突类型不匹配真的给伴侣双方带来了很多问题,双方当然可以考虑改变各自的冲突类型,通过学习让自己向其他冲突类型“扩展”,以便使彼此的冲突类型更匹配。
但其实你不需要改变你的冲突类型,因为更重要的是,你要了解你和伴侣现在的冲突类型,尤其当你们的冲突类型差异较大时更是如此。当你尝试了解伴侣的冲突类型时,其实是在学习对方的语言。如果你是为了了解自己,那你首先要明白,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会在大脑中留下深深的痕迹,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会再次浮现。 所以,想要改变冲突类型,就必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一条通往妥协的道路。
假设你是易变型的人,你想变得更倾向于认可型,那你就需要学习如何在对话中暂停,在说话前先深呼吸,并认真思考自己要说的话以及随之对伴侣产生的影响,并决定如何把话说得更委婉。你可以练习正念和冥想,这能帮你在互动中慢下来。当反应速度降到最低时,你就会有时间在脱口而出不当的话语之前认真考虑。这需要练习,但确实可行。
还可以关注各种外部力量,如文化、社会、家庭,它们对我们的冲突类型都会产生影响。有些伴侣会学着扩展自己,学习另一种冲突类型的人的某些品质,从而让自己的冲突类型“范围”一点点扩增。冲突类型尤其受到文化背景的影响,比如,随着女权主义的发展,女性开始变得更自信,更愿意表达愤怒,而在传统的观念中,愤怒是只属于男人的情绪。那些过去在被社会化的过程中很难发展不同冲突类型的女性,如今可以更充分地体验不同冲突类型的人的品质。
伴侣双方来接受治疗,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某种冲突类型,而是因为他们不快乐。他们在冲突中碰壁、争吵,感觉非常糟糕,又不知道如何解决,最终一筹莫展、一无所获。每对伴侣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独特的互动模式是不可复制的,但在基本的层面上,通常会存在一个共性,那就是不倾听对方说话。相对而言,当伴侣在冲突中的积极互动和消极互动的比例为5∶1或更高时,他们对彼此往往会感到好奇,会抱持开放的态度且对彼此感兴趣。但如果积极互动消失了,那所有的好奇也会消失,双方要么攻击,要么防守,自说自话,听上去就像是一场二人独白。这时,双方都感觉像面对着一扇密不透风的铁门,在对着对讲机说话,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样的伴侣之间没有认可和理解,感觉很糟糕。所以,我们希望通过本书中提及的5种争吵,帮助大家打开那扇密不透风的铁门,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让伴侣双方通过这扇门并抵达彼此,无论他们原本的冲突类型是什么。
接下来,来听听我们的故事吧。我们一开始都是易变型的人,现在依然是。但后来我们似乎学会了向认可型转变,双方都在冲突中使用了认可策略,且很有帮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仍然倾向于易变型。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是由一系列因素造成的。比如,我们俩都是犹太人。有句谚语说:“争论是犹太人的爱!”这来自我们的文化,在犹太人的文化起源中,辩论是理解《圣经》要义的一种重要方式,因为没有任何教条告诉我们该如何理解它,所以我们就一直在争论和辩论,以得出核心信念以及对经文的解读,这是我们的传统。我们犹太人有着近4 000年的争论史。
在刚结婚的最初几年,由于都是易变型的人,我们的关系并不太理想。我们会争吵、大喊大叫,朱莉会感到崩溃,然后冲出家门跑到街上,这是她自童年时起就养成的应对模式,约翰则会沮丧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我们都有强烈的情绪爆发倾向,都急于说服对方,想在争辩中胜出。
在约翰成长的家庭中,激烈的争论意味着对爱的表达,但对朱莉来说不一样,因为在朱莉成长的家庭中,当餐桌上发生争论时,总是男性优先发表意见,女性则被要求闭嘴。在日常交往中,包括在冲突中,朱莉受她母亲的影响非常大,她母亲常常表现出蔑视和挑剔。这是朱莉从小了解到的交流模式。
在我们刚结婚后的一个周末,朱莉去波特兰看望她母亲。当时我们的女儿莫莉亚还没出生,朱莉刚刚经历了一次流产。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以后,母亲立刻批评了她,并暗示流产是她的错。朱莉怒不可遏地开车回了西雅图,她觉得自己去看望母亲的做法很傻。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看望母亲,但是每次看望母亲回来,她都感到自己内心很激荡。
我们约好周末结束后去一家位于华盛顿湖畔的高档海鲜餐厅吃晚饭。那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地方,桌子摆得很密集,那天晚上单间都订满了,我们就和众多客人挤在一起。忽然,朱莉仿佛被她母亲附身一般,开始指责约翰的餐桌礼仪和用手指拿食物的方式,约翰则试图为自己辩护。此时此刻,在餐厅的正中央,一场恶战正在酝酿,冲突一触即发。朱莉说:“你的举止真是糟透了,在公共场合和你在一起让我很尴尬。”她不由得流露出轻蔑的神情,周末在她母亲那里体验到的糟糕感受现在通通表现了出来。
在这个关键时刻,约翰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上大学时经常去的那个游乐场,那里可以玩投币式街机游戏——玩家可以和美国西部传奇警长怀亚特·厄普(Wyatt Earp)比拔枪速度。如果玩家的速度比怀亚特快,他就会用他那细小的机械声音说一句话,这句话现在闪现在了约翰的脑海中。于是他起身站在熙来攘往的餐厅中央,发疯似的抓住自己的胸口,说道:“好身手,伙计!你赢了!”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顿时,整个餐厅鸦雀无声,大家都惊呆了。一名服务生跑了过来,他以为约翰心脏病发作了。与此同时,朱莉却笑出了眼泪。争吵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在争吵中,我们总是用幽默来缓解气氛。但有时,情况会比较糟糕,比如在以前,朱莉会立马跑开,“砰”地把门关上。当时,我们俩都很挑剔和蔑视彼此,没有意识到那样做对彼此有多大的伤害,也没有意识到我们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来修复关系。好在有约翰的研究,他的研究确实对我们有帮助。我们自己使用过的所有干预措施,都会在本书中涉及争吵的部分进行介绍,以便为你提供指导。现在,我们仍然是一对易变型夫妻,但经过这么多年,我们都变得更友善、更倾向于认可对方了。就像约翰在餐厅那晚为朱莉做的事,因为他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在何以如此。
冲突箴言 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想告诉你,不要改变冲突类型——除非你真的想这么做,而要努力做得更好,带着更多的热情去迎接彼此长久存在的脆弱性。
其实,你们各自的冲突类型肯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你可以学着靠近和了解伴侣,但更重要的是认识到,每个人都有根深蒂固的原始冲突类型,在压力之下尤其会暴露无遗。所以,无论你们有着相同的冲突类型还是不匹配的冲突类型,都要一起谈一谈。
花点时间和伴侣讨论以下问题:
·我最喜欢的冲突文化是什么?我从原生家庭中最初了解到的冲突是什么?我继承了什么样的冲突信念?
·我属于哪种冲突类型?我的元情绪模式是什么?我对感受的感受是怎样的?对我来说,有些感受是否更容易表达?
·我们的冲突类型是如何相互作用的?我们的冲突类型是相同的还是不同的?这对我们关于冲突的讨论有什么影响?
如果伴侣双方能意识到这些与冲突类型有关的关键因素,就可以更好地应对未来的冲突。了解自己和伴侣的冲突类型,有助于发展出对彼此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这意味着,即便双方发生争吵,也可以有足够安全的空间,共同探索彼此关系中的问题,并采取至关重要的行动,即弄清楚在内心深处,双方到底在争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