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能量消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大脑在视频会议中感到不适。这个原因涉及一个极度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因素。
考虑一下这样一场远程视频会议:会议中的交流需要人们长时间注视对方的面部。如果是在远古的塞伦盖蒂大草原,这会是一个大问题。在社会性哺乳动物中,持续注视的目的是更好地集中注意力。它允许大脑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接收超大容量的社会信息,而这需要大量的能量才可维持。在现实世界里,对话从来都不是由凝视主导的行为,但在Zoom式会议中,凝视几乎就是全部。
科学家已经测量过自然情况下凝视的适度时长。如果你和某人初次见面,对方在1.2秒内将他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你就会认为他在忽视你。如果他盯着你超过3.2秒,你就会开始感到不舒服,怀疑是否发生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保持注视时长的适当平衡,是人类这一物种所特有的,以至于注视行为的改变会被认为是一个心理健康问题。对婴儿和学步期儿童而言,逃避目光接触是孤独症的最初迹象。
在视频会议的世界里,这一切都被颠覆了。其他人在召开视频会议时盯着你看,而你也每次都盯着他们看几分钟。很多时候,你甚至无法判断其他人是否真的在看你,这让你在读取旁观者的反应时完全手足无措。你的目光可能会从某人身上移开,但这不是因为你对他不屑一顾,而仅仅是因为你看摄像头的角度不对。
除了注视时长问题,视频会议还会导致另一方面的不自然,它跟会议中人脸的相对大小有关。在一场典型的视频会议里,头部通常占满整个屏幕,这让我们无法正确地估计一个人面部的大小,而评估一个人面部的大小具有深刻的进化意义。
为什么呢?当人类生活在大草原上时,只有在我们的身体非常接近另一个人时,我们才会感知到一张大脸。因此,看到一个大头时,大脑中的接近传感器就会立即亮起。在狩猎-采集者的世界里,只有少数几个原因会让个体之间如此靠近:你要么即将进行近距离的肉搏战,要么即将发生性关系。大脑知道这些事不会在远程会议中发生,但在远古塞伦盖蒂大草原时期形成的潜意识警报器还是被触发了,所以大脑必须不断插入评论,以抚慰这些因进化而产生的担忧。大脑对大脸感到非常不舒服,身体也开始退缩。没错,就是退缩。视频沟通的影响就像神经毒气的效果一样不易被察觉。
另一个与脸有关的怪异现象来自希腊神话。你可能还记得纳西索斯的故事,他是一个河神的后代。据说纳西索斯非常漂亮,当他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时便爱上了它。他无时无刻不在注视自己的倒影。这个神话的结尾是,纳西索斯对自己的形象太过痴迷,最终赴水溺死。难怪从中诞生了英文的自恋一词。
你可能拥有,也可能没有纳西索斯那样漂亮的脸蛋,但是科学研究表明,你肯定拥有他的专注力。如果你能在视野内的任何地方看到自己的脸,你便会从“脸海”中选出你自己的脸,并对它给予超乎寻常的关注。研究还表明,一旦你注意到自己的脸正在看着你,你就很难从这样的视线中脱离出来。
当然,在塞伦盖蒂大草原的世界里,除了在某个水坑旁边,这种与自我的邂逅不会发生。但这种情况确实发生在视频会议的世界里,而且没有人会说这是自然发生的。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脸部没有被遮挡的情况下,视频会议是一种非常分散注意力的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