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波士顿后湾,一栋高达241米的大厦拔地而起。其外墙全部是浅蓝色的镜面玻璃,从远处的海面眺望,宛如巨大的明镜,静静反射着城市风光。这座大厦是波士顿最高的建筑,名为“约翰·汉考克大楼”(John Hancock Tower)。
无独有偶,在美国,当人们需要填写单据文书时,地道的美国人经常会说:“请写下你的‘约翰·汉考克’!”
约翰·汉考克究竟是谁?一切都要从1764年那场葬礼说起。
1764年,一场盛大的葬礼在波士顿郊外公墓举行,来宾簇拥着年轻的约翰,环绕在大理石材质的墓碑前。约翰眼含热泪,望向阴沉沉的天空,耳边响起牧师对逝者的追思悼词:“让我们永远铭记托马斯·汉考克,愿他在上帝的怀中得以安息,阿门!”
约翰低下头,和众人共同默哀,脑海中浮现出托马斯的一生。
1703年,托马斯出生在波士顿的平民家庭。此时,距离最初的殖民者到来已过去近百年,北美本土的城市商业文化正迅速发展。托马斯很小就成为书商学徒,在短短七年间就学会了和图书有关的所有技能,从印刷、装订到销售,他样样精通。
21岁时,托马斯开始拓展他的生意版图。当时,蜡烛的技术改革让鲸蜡需求量大增,鲸油、鲸骨的价格也一路猛涨。于是托马斯做起了与捕鲸有关的生意,将相关产品转售到国外赢利,很快就积累了许多的财富。托马斯又用财富反哺老本行,他在波士顿开了多家商店,货架上不仅有装帧精美的书籍,还有各式各样的必需品,从纽扣到成衣,从小刀到长剑,从航行图到指南针,从海盐到黑胡椒,这些商品总是能吸引各个阶层的顾客。
与后来那些成功的互联网电商大佬类似,托马斯之所以能成为日后的北美首富,关键在于对支付手段的创新。他开始推广本商号的汇票——这是北美首次有人使用汇票,这种汇票也改写了这里的商业历史。
当时,北美大陆的普通商人并不富有,贵金属货币稀缺,这让很多企业难免面临支付时效的压力,由赊欠构筑出的蜘蛛网般的三角债比比皆是,严重阻碍商业发展。托马斯的公司率先使用汇票,让寄售、易货等交易变得更为简单。通过汇票,商人们也能更高效地进行异地资金的支付,能在欧洲、北美洲、非洲殖民地范围内进行商品买卖。因此,越来越多的人愿意采用托马斯的汇票,波士顿的商圈交易额逐年上升,为他的家族带来巨额财产,托马斯最终成为北美首富。
约翰又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来到波士顿的。
那时,他刚刚7岁,父亲就英年早逝,他被家族送到叔叔托马斯这里,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从哈佛大学毕业后,约翰就进入家族公司,负责对伦敦的交易事务。叔叔的健康每况愈下,1761年,他回到波士顿,听取叔叔最后的教诲。而现在,终身并无子嗣的托马斯将所有财产留给了他,这意味着他一夜之间就成为北美殖民地最富有的人。
从此以后,约翰·汉考克的名字就紧密地同波士顿这座商业城市联系起来,直到几百年后的今天。他的硕大签名也在不久之后第一个出现在《独立宣言》上,从此“约翰·汉考克”被美国人作为“亲笔签名”的代名词。当然,这些都将是未来的故事了。此时此刻,约翰脑子里想着的,是如何更好地利用这笔丰厚的遗产,去创造不一样的世界。
那些年,诸如此类的场景在北美大陆不断上演,构成了最初的财富传承脉络,缔造了一个又一个停留在历史记录中的豪门姓氏。在南方,大片的烟草种植园缔造了类似的情形。
1664年时,弗吉尼亚和马里兰的烟草年产量是750万磅,而到1763年时,这个数字达到了2亿磅。如此巨大的财富汇聚到少数大种植园家族,并且代代相传,而威廉·伯德(William Byrd)就是大种植园主的代表。
1705年,伯德从去世的父亲手中接过1040公顷种植园,种植园里有成片的烟草,有数百名黑奴。豪宅内有万贯家财时,伯德并没有像有些种植园主后代那样纵情声色,反而更为辛勤地经营。他知道,维系家族财富源泉的重任在肩,他必须关心农作物如何生长,了解土壤是否肥沃,还要搞清楚每个奴隶的健康状况以便及时“更新换代”。在伯德和友人交流的书信中,他经常提到这些繁杂事务,除了烟草,他还记录玉米、小麦、蔬菜、水果的生长情况,同样关注林业和畜牧业。
即便作物丰收,伯德也不能休息,必须和那些狡猾的代理商讨价还价,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委托他人去办,在没有职业代理人和服务机构的年代,所有的南方种植园主都要亲自做好这些事,否则就会有破产风险。
伯德颇有文化教养和绅士风度,被看成当时南方种植园主中代表文明和荣誉的楷模人物。童年时,他被送到英国接受精英教育;回国后,他又先后成为皇家学院和律师学院的成员……这些都让他摆脱了初代种植园主的“土地主”形象,成为真正的上流社会人物。
在经营种植园之余,伯德最大的爱好是学习和写作。他经常凌晨3点起床,或者阅读希伯来语、希腊语或者是拉丁文的典籍,或者笔耕不辍,为后人留下记录当时社会情形的手稿。通过这些手稿,我们看到南方种植园主闲散安逸的享乐生活,他们在灯红酒绿的宴会中流连,在豪华奢侈的别墅中度假,在高大的橡树下,才子佳人们身着精美华贵的英国贵族服饰翩翩起舞、放声吟唱。相比之下,伯德如此勤于经营,能成为弗吉尼亚首富也就理所应当了。
伯德还有着为时人所赞颂的仁慈,尽管这种仁慈在今天看来颇有点讽刺意味。他曾在日记中将虐待黑奴的种植园主痛斥为“畜生”,而他自己,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才会亲自惩罚黑奴。例如,他曾发现有一个胆大包天的黑奴居然在白天点蜡烛,这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不得已狠狠地踹了黑奴一脚。如果有黑奴敢欺骗“高尚的”伯德主人,那引发的怒火就会更加炽热。其日记记载,庄园里曾有位黑奴想靠装病来逃避工作,伯德心生一计,他将滚烫的烙铁放到黑奴说疼的地方,结果药到病除,黑奴的病情立刻好转,立即乖乖地跑去田里了。
之所以说这些都是“仁慈的”举动,是因为当时每个种植园主的手段都比伯德更为冷酷。在他们的宅邸中,都有专门用来关押犯错的黑奴的地牢,曾经有种植园主亲自用板斧将黑奴剁成了肉酱。
睿智、勤劳和“仁慈”,威廉·伯德的一生堪称完美,他将父辈留下的财产扩大了7倍,拥有10个大种植园,总面积多达7160公顷。1744年,在他死后,他又将这些财富传给了儿子。
南北方的商业家族,就这样一代代进行着效率惊人的资本积累,任何个人在经营方面的努力创新,都获得了自由市场给予的奖励,并让交易环境变得更加公平。但他们不可能立刻脱离英国政府的管控,由于英国自身财政的不景气,英国政府希望提高对殖民地的税收,达成“堤内损失堤外补”的效果。当查理二世将税率不断调高时,他最终会发现,自己同时也点燃了导火索,这根导火索的末端将是一场浩大的独立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