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冰卖给因纽特人?”这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商业营销界的经典问题,提问者是著名销售导师汤姆·霍普金斯(Tom Hopkins)。
当把时间轮盘的指针拨到1784年,弗雷德里克·图德(Frederic Tudor)却只专注于思考更加务实的问题,即“如何把冰卖给热带居民”。在遥远的200多年前,这位后来被称为“寒冰之子”的美国早期企业家,终将凭借对这一思考结果的执着践行而书写不朽传奇。
1784年,一个新英格兰地区北部的殷实律师家庭,诞生了第四个儿子,他就是图德。图德从小就对学习书本知识毫无兴趣。尽管公认优秀的父母,培养出了3个毕业于哈佛大学的哥哥,但图德还是决定在13岁那年就退学从商。相比由赚钱赢利带来的那份吸引力,不管是工业技术还是法律医学,在他看来都“枯燥乏味”。
最初,图德来到父亲朋友开的杂货店做学徒,负责店里的糖果、茶叶、蜡烛、调味品和纺织品买卖。虽然工作辛苦,但他乐在其中。当时,有些调味品需要冷藏再外运,图德正是从一句无心戏言开始,发现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
1805年的冬天,北方气候严寒,屋内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图德一家正出席波士顿当地富豪的晚宴。精制的餐桌上燃起蜡烛,照耀着冷藏保鲜的樱桃蛋糕、可口的牛排,人们纵情享用着,间或品上一口加冰的白兰地,简直心旷神怡。
一位兄长举杯祝酒说:“感谢上帝,赐给北方冰块,才保藏如许的美味。”
另一位兄长笑着说道:“是啊,不如把这些冰块卖给南方人,那样肯定赚大钱!”
大家带着对南方人的轻微蔑视,把这些话当成下酒段子,一笑而过。只有图德盯住晃动的烛光凝神思考,他的思绪如同迁徙的候鸟,飞向了遥远的南方。
图德决定做笔大生意。1805年12月,他写信给亲戚,谈到未来的目标。“我打算把冰卖到热带去。”他又说,“英国人占领特立尼达岛时,也将冰淇淋装进坛子,再塞满沙子,从欧洲运到特立尼达岛。”显然,从那次饭后,图德就围绕冰块贩运的生意进行积极的调查和行动。图德甚至还估算了包括冰块在内的所有成本,他认为一趟运输起码需要花费6000~7000美元。
亲戚对图德的想法不置可否。后来,他又将计划分享给家人。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难以置信,像极了后来南方人看到冰块的样子。图德干脆不再与任何人商量,而是着手写日志,日志的名字叫“冰库日记”。他说:“在一个回合后就不敢再挥动拳头的人,做什么都将失败。”此时,图德已经明确成功的关键,那就是如何给冰块隔热。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图德就找到了更好的冷藏技术,他拿出全部积蓄再加上筹款总共1万美元,将130吨天然冰块送到法国在加勒比海上的马提尼克岛。消息传出时,波士顿的商人们对此举效果将信将疑,就连马提尼克岛市场也传来怀疑声。大酒吧“蒂芙尼花园”老板特意警告图德:“老兄,我们这里可做不出来冰淇淋,冰块还没到这里,就会化成水的!”
图德没有回答,告诉他准备好奶酪就行了。
不久之后,冰块被安然无恙地运到了这里,蒂芙尼花园的厨师立即开工,第一天就销售了300美元的冰淇淋。老板的嘴巴张大成了字母“O”,他宣布自己成为图德在马提尼克岛的头号粉丝。
虽然有了初步成功,但图德还是没有料到马提尼克岛自身的问题。这里有99%的人几乎从生到死都未见过冰块,更谈不上储藏设备。于是,大量的冰块还没来得及做成冰淇淋就融化了,图德的第一次生意损失了4000美元巨款。
消息一传出,投资人陆续登门要债。到1807年,图德面临个人破产甚至入狱的风险。此时,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总统签署了禁运令,以确保美国在欧洲战争局势面前保持中立,全国海外贸易宣告停止,外贸公司一家接一家倒闭,讨债者很快就忙不过来。图德躲回了自家乡下农场,在这里舔舐伤口、思索对策。
第二年,由于国内商业界反对,白宫宣布了新的法案,放松了海外贸易。除了不准许和英、法交易,其他贸易得到了重新开展。图德听闻消息,决定再次出山,他将冰块卖到了古巴,并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1812年,第二次美英战争结束。美国商业界获得更多对外贸易的机会。图德开始加大投资,他不仅将冰块卖到加勒比海,还将之推广到南部各州。他深知,自己销售的并不只是固态的水,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于是他通过报纸媒体,向医生宣传如何用冰袋来减轻病患痛苦,又向普通人宣传冷饮的妙处。为此,他还投入资金,让销售商保持冷饮与热饮售价相同。他定下了宏大的市场目标:为每个引人注目的酒吧老板都准备一个坛子,坛子里面是常年供应的冰块。
10年开拓,图德以坚韧意志,打开了南方市场的冰块需求。当这场破冰之战走向19世纪20年代后,每年开始有3000吨冰从波士顿运出,其中2/3都是他的货。
但图德没有沾沾自喜,他看到了隐患。在北方,冰块唾手可得。一旦庞大的固定的市场需求形成,就会涌现一波又一波的竞争者,单纯贩运和销售将变成产业链底端,无利可图。
除非垄断,否则图德将无法安眠。他开始深入研究相关技术。在哈瓦那,他做了大量实验让冰库隔热,就像后来的爱迪生一样。实验材料千奇百怪,包括羊皮、稻草、木屑、金属碎屑,凡是图德觉得有可能的材料,都被他用来检测隔热效果。图德甚至还制作了几只“冰箱”,而此时距离现代意义上的电冰箱诞生,还有将近100年。
除了储藏技术,图德还积极收购破冰技术。他从发明家纳撒尼尔·韦思那里买到先进破冰器的专有权,并委任韦思担任旗下公司经理。
周密的准备、不懈的努力,让图德梦想成真。竞争者一个接一个出现,但谁也无法撼动图德建立的价格优势,凡是在他涉足的市场,冰块的价格都被降低到每磅1便士。冰块市场很快变成了胜负天平完全倾斜的牌局:对手如果跟上降价,就会被不断的亏损击垮;如果选择不跟随降价,也无异于举手投降。
很快,竞争者们狼狈地退出了冰块行业,图德成了名副其实的“寒冰之子”。是冰刃般锋利的眼光,让他最初把握机会;又是坚韧的意志力,让他把这个机会不断放大,变成个人专属的美味蛋糕。
1833年,图德迎来了事业的巅峰。9月份,他的商船跨越太平洋,抵达印度加尔各答。消息早已被放了出去,人们奔走相告,说这艘美国货船会带来地球那一边的神奇事物。很快,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谁也想不到里面有什么宝贝。
当搬运工开始卸货的时候,港口爆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许多赤裸上半身的印度男性双手扶额,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冰块,而且是一箱一箱的冰块!
加尔各答的热带季风气候特征,决定了冰块在这里备受推崇。尤其在夏季,这座城市湿热沉闷,每个人都渴望有清凉解暑的饮料来提神醒脑。过去,只有少数特权人士才能享受到从遥远的喜马拉雅山麓运送来的冰块;而现在,一个叫作图德的陌生美国人,用很低的价格,将它们整船运送过来,惠及加尔各答的千万贫民,这是多么仁慈的奇迹!
后来,图德又将冰卖到了菲律宾、澳大利亚、波斯和中国,他终于从一句玩笑话起步,将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冰块卖到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