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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平城之厄

一 完全拖着不发“奖金”也不行

把韩信削职为侯的十二月,淮北、淮东地区也拿到刘邦直属的手中了,而去了韩信这个大威胁。

那么,韩信的故楚国给谁呢?谁去那里当王呢?十二月的这一天,刘邦下诏:“将军刘贾很有战功,另外请你们选选我的族中子弟谁可以当王的。”

这是个暗示性很强的选择题。刘贾是刘邦的族人,具体什么亲戚说不清,他曾经配合彭越和英布行动,在魏地和淮南地区有些战功。

于是群臣商议了,都说:“现在韩信的楚国已经撤了,建议把韩信的故楚国,一分为二,淮东地区(也就是淮河下游的南岸,或者叫东岸,因为这一段淮河呈西南向东北流向,直到入海)五十二城,封给将军刘贾为荆王,定都苏州;皇上的弟弟(刘老四)刘交,封为楚王,王淮北三十六城,定都彭城(离韩信从前的都城下邳不远)。”

刘邦下诏应允。

刘邦行三,是老三。

那韩信的原楚国,合计有八十八城,大致八十八个县,确实实在是大啊!

接着,臣子田肯又跑来对刘邦进言,说:“陛下,您如今已经得了韩信(控制了韩信),以本族之人王了韩信故地。您又已直辖了秦地。秦地,固然是形势牢固之国,带有河山之险,地势便利,向下发兵于诸侯,犹如高屋之上建一个水塔(瓴)。但是,还有个齐地呢,齐地其东有琅琊、即墨之富饶,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黄河之护,北有渤海之利润,地方二千里,这是另一个秦啊,可谓东西秦。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您的亲族子弟,不可以使之王于此啊。”

刘邦称善,于是赐田肯五百斤金子。随后刘邦就把自己的外室(二奶)所生的长子刘肥,封到齐国,是为齐王,有七十余城,所有老百姓能说齐国话的,都归他管,同时以曹参作为齐相国,襄助他。

刘邦从前把齐王韩信徙为楚王,齐国之地就归了自己的直辖地,但是因为韩信还在楚国为王呢,也不敢把齐地划给自己的儿子,现在韩信被擒,于是也敢这么做了。

刘邦还有个二哥叫刘喜,字仲,所以也叫刘仲,从前特别会过日子,知道攒钱,好买地置业当个成功人士,如今刘邦当了大王了,就又同时宣布:“封刘仲先生,为代王,王代国之地。”

所谓代国,本属于燕国的地盘,燕国的王是卢绾,现在把燕国的北部地区,划出去,设为代国,以刘仲为王。

如此天下就有十个王了。

这样,刘邦的亲戚儿子中,有四个就是王了。这是同姓王。

刘邦还有一个大哥,但是大哥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封。

刘邦看看,光封自己的亲戚兄弟儿子也不行啊,于是接下来同月又宣布封十几个大功臣。萧何封酂侯,食邑酂县八千户(这个酂县就是陈胜在大泽乡起义后沿途攻下的县之一),曹参封平阳侯,食邑平阳一万零六百三十户(山西临汾),郦商封涿侯,食邑涿县五千户,周勃封绛侯,食邑绛县八千一百八十户(绛县在山西),樊哙封舞阳侯,食邑两千六百户,夏侯婴封汝阴侯,三千四百户,陈平封户牖侯,食邑多少不知道。灌婴封颖阴侯,食邑两千五百户,靳歙封信武侯,食邑五千三百户,陈婴(从前东阳县被少年们强迫当反秦领袖的)封堂邑侯,食邑一千八百户,项伯(项羽的那个坏叔叔)封射阳侯,此外还有其它几个侯。

这都是刘邦手下最有名有姓的大功臣了,等开国过了一年才封,时间是在擒韩信之后,被封为了侯。

张良自然功劳也很大,刘邦于是对他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都是子房的功,你自己随便选一个三万户的县,当自己的封地。”

所谓帷幄,就是当时没有玻璃,那怎么防止苍蝇钻进来呢?当时有钱的人就把窗上挂了细纱,叫做帷。而床的四面则封以帐子,以防蚊子。级别高的人,不但用丝帐围住床,连说话、办公、吃饭用的案子,也用丝帐围上,那就叫“幄”了。人和案子就呆在“幄”里——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在幄里想问题,不易被蚊子苍蝇干扰,难怪能决胜千里之外呢。“运筹”,筹大约就是类似筷子那样的东西,当时没有计算器,要算算账,计划一下行军的天数,算算兵力的配置,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的比较,就用这一根根“筹”来分类计算。所谓“筹算”“筹划”。总之,张良在大的帷帐里的案子里,拿着木棍的计算器,计算和处理数据,进行战争谋划,从而决胜千里之外,这就是他从前的工作方式和功绩。

众人的食邑(也就是侯国)里边没有超过一万户的,除了曹参,只有曹参是个万户侯,于是张良说:“陛下听用臣的计策,幸而有时奏效,臣不敢当三万户,当初我与您相遇,是在下邳旁边的留县,我愿封留县就足以了。”

其实留县也是大县啊,张良和曹参成为唯一的万户侯。张良遂为留侯。

食邑低于八千户的众功臣又都嚷嚷,一起攻击萧何:“我等都是披坚执锐,多的百余战,少的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功绩各有差。而萧何没有汗马之功,只是拿着毛笔议论,不曾战斗,结果却拿了这么多食邑(八千户),居于臣等之上,这是什么道理!”

刘邦说:“你们都知道打猎吗?”

诸人说:“知道。”

“知道猎狗吗?”

众人说:“知道,怎么?”

刘邦说:“打猎的时候,追杀野兽的是狗,而发现野兽指示野兽所在,是人。你们诸君只能抓到走兽,是功狗也。至于萧何,能够发现指示,是功人也。而且你们跟随我,不过是你们本人,最多家里两三个人,而萧何独独全宗数十人都在前线跟着我,功不可忘也。”

刘邦这里全是谬论,萧何何曾发现和指示野兽的所在了呢?他这说的,说张良还可以,说萧何则受之有愧了。

众臣于是都不敢说了,这倒不是被刘邦说服了,主要之胆小不敢再强嘴了。

二十几个大功臣封完侯了,上朝谁站谁前面啊,谁站得离刘邦最近,再下一个该站谁,谁比谁更有优先发言权啊,于是还要排一下班次,于是大家再次向刘邦发难:“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余创(身上没好地方了),攻城略地,功最多(其实曹参主要部分是跟从韩信作战,所以,除了韩信、英布以外,在众侯之中就轮到曹参功最多了,曹参号称攻下诸侯国两个,两国合计得县一百二十,得王二人,得相国三人,得将军六人。其实,这些攻下的诸侯国和诸侯王,即是魏国、齐国,那都是韩信带头的功劳,不过韩信不会亲临沙场自搏杀,曹参是麾下一线勇将),应该评第一,班列第一,坐的案子得离您主席台最近!”

关内侯(这是秦汉二十等级爵的第十九爵,但只是爵名中含侯字,并非有食邑和封地的真侯)鄂千秋说:“诸将说的非也。曹参虽有野战之功,但这是一时之事。从前陛下和项羽相拒五年,经常丧失大军,独身而逃,都是萧何从关中遣军给之补充(其实很多也是从北方韩信那里屡屡调军和夺军)。陛下经常没粮,都是萧何从关中漕运而来(但荥阳的粮,也并非都是来自关中,其实主要也是来自敖仓)。陛下虽然多次在山东(函谷关以东)丧失地盘,萧何却保全关中以待陛下,这是万世之功也。应该萧何第一,曹参第二。”

刘邦说:“说的好,哈哈!”

众臣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令萧何第一,赐带剑穿鞋上朝,入朝不趋。

萧何就这么连拉带扯地给弄到了第一的位子上了。那曹参咕嘟着嘴,也没有办法。曹参跟萧何素来不睦,从此俩人更成了仇人。

刘邦有意识地以文官压武官。总得给这些武官搞一些牵制他们的人吧,那就用萧何牵制他们。

随后开始争下面的班次,争来争去,最后定下班次如下,依功绩大小:萧何第一,曹参第二,张敖(张耳的儿子)第三,周勃第四,樊哙第五,郦商第六,奚涓第七,夏侯婴第八,灌婴第九,傅宽第十,靳歙十一,王陵十二,陈武十三,王吸十四,薛欧十五,周昌十六,丁复十七,蛊逢十八。这就是汉初诸侯中的侯级的前十八名功臣了。

刘邦又说:“鄂千秋说的好,萧何虽然功劳大,但是因为鄂千秋说了方才明显(难道大家都是瞎子?)。所以,封封鄂千秋为安平侯,食邑两千户。另外,再加封给萧何两千户,因为从前我赴咸阳做徭役的时候(就是到了咸阳看见秦始皇出来而说‘大丈夫当如是’的那次),别的官吏送给了我三个钱(外出要饯行送钱,这是指当时的大面值的重钱,一个钱抵一百个用),萧何独送给了我五个。因为多了两个,现在多增两千户。”

诸人都一撇嘴,这也算啊!

虽然有这些争闹,但是大家各得其所,算是大乐了。

刘邦又觉得韩王信的韩国,地处洛阳周围,韩王信也是个凶猛能战的人(不是韩信,是韩王信,是从前战国韩王族的孽孙,在东攻项羽的彭城的路上,他参与攻破项羽所置的韩王郑昌,当时即被刘邦封为韩王,名字叫信,故称韩王信),呆在这里会威胁我,于是下诏:“徙韩王信到太原郡以北为王,以备匈奴。”把韩王信给挪到要害地区以外了,让他到山西北部的大草原上奔驰去吧。

于是众人皆喜,随即到了次年公元前201年三月。说是众人皆喜,那只是被封的二十几个侯,其余的近百个战将,还都没封呢,这些人急着呢,日夜争功吵闹,刘邦也定不下谁功大功小,而且为了省钱(这些封侯拿食邑的租税,那刘邦的国库里就少了民户纳税了),也想拖着不封或者少封。

这一天,张良陪着刘邦在栎阳的宫殿里溜达,在宫殿的高阁(二层楼)之间,有类似飞机廊桥的复道相通连这些宫殿,这都是从前秦始皇弄的,他为了当神仙,就不让人臣知道自己的居处,以免人臣突然冒出来,吓坏了神仙,所以把咸阳城外二百里内的所有宫殿,互相都用复道相连,这样,秦始皇去哪个登机口上飞机,人臣都不知道了,不会拿着恐怖炸弹,吓坏了神仙了。这种复道距离很长,从一个宫殿,经过野外,连到另一个宫殿。复道下面是用柱子支着的。

刘邦、张良就在这种复道里走,走着走着,从复道的窗户往外望出去,就看见复道外面有一处旷野平沙,一大帮诸将坐在沙子上互相说话呢。过两天,刘邦和张良又在这里走,又看见他们在那里坐着说呢。刘邦奇怪了,问张良:“这帮人跑这儿坐着来,会是说什么呢?”

张良说:“这些人是要谋反呢。”

刘邦一惊:“天下已经安定,他们要反什么呢?”

张良说:“陛下是起自布衣,靠着他们取天下,如今陛下当了天子,而所封的都是萧何、曹参这些故人以及您所亲爱的,而所杀的都是您平生所仇恨的(而不是国家角度来讲真有罪的)。如今就是把天下都封出去,也不够遍封这些诸功臣将吏的,所以他们担心陛下不能尽数封他们,又怕您因为他们从前的过失而杀他们,所以在这里,相聚讨论谋反呢。”

刘邦一听,大惊,说:“那,那该如何是好。我确实哪有那么多地盘封这么多人(是啊,齐国、赵国、楚国、燕国、梁国等大国都封给诸侯王了,刘邦就剩三分之一左右的天下地盘了,再给这一两百人一分,还剩什么了),可是不封又真要作乱。”

张良说:“您平常最恨的是谁?”

刘邦说:“这个我不用想,那就是壅齿了,这家伙数次困窘我,我很要杀他,只是他功劳颇多,我所以不忍心。”——可以看出,刘邦只是夺了韩信的地盘,降为侯,但是也是不忍心杀韩信的,刘邦还是有柔情心意的,否则,当时就可以杀了韩信。

这个壅齿,也是个沛县里的豪杰(豪强家族,看来这场运动,确实是地主起义,地主官吏领导的起义),因为出身比刘邦有财势,也看不起刘邦,刘邦起义后,叫壅齿守自己的老家丰邑,自己去打方与城。结果壅齿不愿意跟着刘邦,正赶上陈胜的部将周市跑到丰邑这里略地,壅齿就宣布追随周市,替周市守丰邑,不让刘邦进来。刘邦跟他打了半天,就是打不进去,最后刘邦投奔项梁,项梁给了他五千兵,壅齿方才以丰邑投降。

张良说:“群臣都知道您恨壅齿吗?”

刘邦说:“那当然知道。”

张良说:“那您就先把壅齿封了,群臣诸将看见壅齿得封,于是人人也就有了信心,不会急着要闹造反了。”

于是,这个三月,刘邦就封壅齿为什方侯(在四川,这是刘邦直辖的地盘,刘邦封的侯,多是从自己的直辖地盘上挖),食邑一千二百户。

于是群臣参加了壅齿的封侯酒宴大会,各个都欢喜了,说:“壅齿这小子都被封侯了,我等不用担心了。”

按理说,你是功臣,封你做个郡守县令也就行了,为什么非得当侯呢。这不一样,郡守县令只能拿死工资,而封侯,就是把某县给你,也就说把该县所有的几百千户居民给你,作为你的侯国,你虽然没有那里的行政权,但是可以从这侯国上收取租税,并且传给子孙万代,比当郡守县令强多了。

于是刘邦抓紧了封侯工作,但是也没有特别紧,在随后的一两年中,基本封完,但是陆续又有新的战功出来,于是又封。

总计刘邦封出了143个侯,算是很大度了。天下六十几个郡里边,刘邦直辖的只占十五个郡(其它郡归诸侯王),而且列侯的封邑还多在这十五个郡中。当时因为战乱,天下户口散亡,不足战前十分之三,所以这次封的侯,大者不过万户,小的只五六百户。但是,随口人口日渐回乡,几十年之后,萧何、曹参、周勃、灌婴这些侯的封邑里的真实户口数量,都到了三四万户。不过,繁荣也只是一时的,一百年以后,刘邦所封的侯们,就剩了五个。那一百多个侯的后裔,都犯法丧命而国除了。这固然是因为法网较密,中央想搞集权,所以找借口废掉了这些侯,同时也是这些诸侯的子孙骄奢淫逸,都忘了自己姓啥了,终于也把自己的这个姓和国,给丢了。

从前战争时代,刘邦之所以能够把地盘做大,席卷天下,力挫群雄,就是他有一套无微不至的军功授爵制度,大家都跑来加入他,乐意跟着他跑,去玩命。因为玩了命,自己就能往股东大会里挤(封侯以后,就可以弄几百几千户的封邑,成了股东)。但项羽大哥,虽有军功授爵制度,但据说往往玩印不授,该兑现的爵位拖着不给,终于和陈胜一样,越打人越少,众叛亲离。

看来,惟独刘邦最大度。你跟别人分享利益,别人才跟你分担风险,一起打天下。真帝王之量也!

二 礼和自然有区别吗?

三月份封了壅齿为什方侯之后,诸将功臣们虽然不心疑而闹了,但是平时朝会饮酒时,边喝边吃边争功叫唤,还是故态甚炽,有时候争谁的功劳大,当场就会拔出宝剑砍柱子,一点礼仪和规矩都没有,刘邦也觉得这样不太像话。

叔孙通这时候就看出刘邦的意思来了。

叔孙通,原本是秦二世时候的试用期的博士,秦二世叫诸儒生分析陈胜的起义是不是造反。多数儒生说是,唯独他说这只是群盗,现在陛下把天下治理得很太平,怎么会有造反。于是讨得了秦二世高兴。随即秦二世把那些说是造反的,都下了监狱。但叔孙通也知道迟早会被揭穿,于是就从咸阳逃走,回到老家薛城,正好项梁带着队伍来到薛城,于是他就追随项梁。项梁战死后,他跟着项羽。彭城大战那一年,刘邦率领五十六万诸侯军趁项羽不在杀入了彭城(后被项羽回来打跑),于是叔孙通又降了刘邦。从此跟着刘邦。

叔孙通有一百多个弟子,自己平时也穿着儒服,宽袍大袖的。汉王刘邦看了,就皱眉头,心说:这是显着你布多,还是显着我们布少啊,穿着这么铺天盖地的,是想说我们楚人是蛮子吗?于是叔孙通就看出来了,回去找裁缝把衣服都改了,穿成短衣服,精省多了。这种短衣服,是楚国人的服饰特点了,不是齐鲁风格了。于是刘邦喜欢看他了。

刘邦随后拜叔孙通为博士。

这时候,叔孙通就来找刘邦来,说:“儒者据我看来,都难以帮着进取,但是可以跟他们一起守成。我想去鲁国再征些儒生,和我的弟子一起,一起制定个朝仪,现在上朝大家也太不讲究了,这也不是个长久的样子。”

刘邦说:“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但是会不会太难啊。太难了群臣受不了,我也学不下来。”

叔孙通说:“礼仪这东西,是一直在变的。根据我们的研究,五帝三王的礼仪都不一样。夏商周的礼仪也都相互损益变化。所以,我就想参考古礼仪和秦的礼仪,杂相设计。”

刘邦说:“可以,可以试着弄弄,但是要让大家易于学,而且考虑着我也能办到,这样搞。”

叔孙通说好。

于是叔孙通就跑去了鲁国,征当地的儒生三十余人,跟我跑回栎阳搞仪礼设计去。大家都去了,就唯独两个儒生不愿意去。这俩对叔孙通说:“先生你事奉过的主子都快到十个了,各个你都是靠着面谀而得到主子的亲幸。如今天下初定,死的人还没葬,活的人受伤还不能下地,你们又要搞什么礼仪。礼仪是怎么出来的,是王族积德百年之后,才可以兴起来的。我们不忍心做你要干的这些事,你干的这些事不合于古,我们不去。你快去吧,不要污辱我们!”

说完,俩人就把眼睛闭上了。叔孙通笑道:“你们俩真是鄙儒啊,不知时变。”

说完,干笑着走了。

叔孙通带着三十个鲁国曲阜征来的儒生,还有刘邦身边几个儒生,以及自己的一百多个弟子,找了个地方,研究礼仪去了。研究了一个多月,边研究边试验,边排练边修改。不久叔孙通跑去对刘邦说:“陛下,都操练好了,您哪天来看看。”

于是刘邦摆驾出去看。就看在演习的地方,各种幡旗和道具,插着摆着一大片,一个人模仿刘邦,坐在上面,众儒生扮演群臣,在众司仪的号令下,一道道程序地彩排行礼磕头呢。刘邦看罢,不禁赞叹:“你们儒家真是磕头的专家啊!”

叔孙通说:“您看着这个,您和臣子们能行得了吗?”

刘邦说:“我那个角色我看了,我可以照着办到。群臣的应该也差不多,得下令让他们先练。”

叔孙通大喜,于是刘邦说:“十月,丞相那边,长安城的长乐宫就要盖完了(去年六月迁都的时候开始盖的),朝廷十月就搬到那里去了,咱们就十月先搞一次,按这个进行朝会。”

于是说定。

朝会跟朝会不一样,平时上朝可能简单点。但是汉朝是以十月作为每年的开年第一月,所以,十月的朝会,也带着元旦朝会拜年的意思,比一般的上朝,要隆重得多了。

于是,群臣百官都来到长安,刘邦在长乐宫的宝殿的后面也等着仪式开始了。司仪带着演他的演员,在后面反复跟他说戏。刘邦说,他们给我这样磕了头,我是这样答礼吗?说着就朝着演他的演员磕了个头,吓得后者赶紧一蹿!

这时候,天色乍亮,长乐宫的宫门谒者(门官)带着礼具,挥动着,带领诸侯王、诸侯和群臣,按照班阶高低,一拨拨地进入宫门,进到廷中(廷就是院子里的平台),廷中四面摆有战车、骑兵、步兵的禁卫军的军阵,兵器旗帜甚嚣盛,甲胄光鲜赫赫。

从廷到宝殿,是有一大片台阶上去的,上面刻着各种怪兽(当时帝王还没有和龙紧密联系起来)。这时候,钟点儿到了,主司仪在殿下高喊:“趋——”

下面大小礼仪官,一个接一个传下去喊:“趋——”登殿要求趋,趋就是足尖举起,脚后跟在地面上拖着走,要快,还得足不离地,如车轮不离地,步伐碎小,表示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基本跟企鹅差不多。

诸侯群臣按班阶排位前后,在礼仪官引导下,一起往上企鹅那样趋。就见大家都穿着袜子光着脚往上走,唯独丞相萧何低着头挎着剑、穿着鞋,大摇大摆地往上走。大家心想:“官儿大真是舒服啊。”

这宽而又高的台阶两边,有郎官数百人,都佩剑持戟夹阶而立,群臣都从他们之间趋上去,觉得心中凛凛。那些官大的,都一直趋到了殿上,官小的,就停留在台阶上,上不去了。接着,所有诸侯和诸武官都趋定后,排阵在西方,面朝东而立,所有文官自丞相萧何以下,都排阵在东方,面朝西而立。主司仪官名“大行”,下面佩着九个傧相,是司仪助理,各种命令,都从他们自上而下传出。大家立好了,这时候,刘邦坐着十数人拉着的豪华大辇,从侧殿往殿上的宝座位置过去了,大行立刻挥舞旗帜,喊道:“警戒!——一级戒备!”

皇上坐好。大行不断传令,通过九个傧相,传呼自诸侯王以下,直到六百石以上的文武官员,按次序走上前,朝拜皇帝。自诸侯王以下无不振恐肃敬。一直到朝拜礼完毕,又摆下宴会酒馔,这些不是围桌餐,而是群臣面前各自摆下几案,吃自己面前的。这回不能站着吃了,大家都坐下。殿上的官大的,都坐在自己的案子后,官小的,在台阶上跪坐着。这些殿上坐着的,都俯伏低首,按照官阶班次依次站起来,给皇上敬酒祝福。侍者一共给斟酒九次,大家喝了九圈。大行喊:“罢酒!退朝!”

整个过程中,御史官一直在旁边绕晃着盯着看,从上殿到朝拜到喝酒,有在家排练不够,不合仪规的,都上去就给牵走,别在这儿捣乱。整个朝拜和宴会饮酒过程,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叫笑失礼的。刘邦结束后发表感言说:“我今日乃知当皇帝之贵也。”

于是拜叔孙通为太常,专管宗庙及礼仪,赐黄金五百斤。

叔孙通搞的这些礼仪,确实是满重要的,礼就是用一套礼仪等级制度,把人们对君主的尊崇敬畏之心与等级意识,在礼仪的日常练习与实践中,固化下来。礼体现的就是等级秩序。

三 冒顿卑而骄之的计策

也有一群不知礼的。本年公元前201年秋天十月的朝会刚过,不久,匈奴冒顿就大举围攻北方韩王信的地盘的都城马邑(山西北部朔县),这是刘邦当皇上的第二年秋天。

匈奴之人从小练习骑射,所以精于剽掠,小孩就能骑着羊,弯弓射老鼠,长大以后,壮士都力能弯弓,尽为甲骑,他们装备轻便,骑术精湛,善于马上拉弓射箭。每当匈奴骑士们像一群盘旋的飞鸟在草原上呼啸奔腾时,不论野兽还是汉人,都禁不住畏惧和震撼。匈奴人马上的武器也是青铜质地,事实上,早在商代晚期他们就有了青铜。考古中发现了他们独具异彩的青铜装饰品和工具。但是他们的冶铜产量想来不高,在缺少青铜器的时候,就用皮革贮水,进行“石煮法”做饭。石煮法就是用大树皮折成船形,注满水,把肉和野菜放进去,在旁边的火堆上烤热石子,把这热石子扔到这一“船”水里,把水和食物烫热。这种石煮法适合做鱼和虾,鱼虾比较爱熟。有时候匈奴还用动物的胃装水,进行“兽胃石煮法”,在胃里涮着羊肉吃。

不过,当初匈奴散成各部,互相攻杀,不能对秦朝构成威胁,而且当时还有东胡、娄烦等胡人部族。

当时,跟秦朝蒙恬作战的一部匈奴的首领叫头曼单于,因为打不过蒙恬,被迫北撤。他的长子叫冒顿,但是头曼单于想立自己喜爱的小儿子当接班人。头曼想的办法更绝,当时匈奴还不是北方的老大,有比他更强盛的就是东胡,于是头曼派自己的大儿子冒顿去东胡当人质,随即头曼领兵攻击东胡。这当然是催着东胡杀自己的人质呢。冒顿偷了东胡的好马,单人亡归。头曼突然又觉得自己这大儿子了不起——能这么跑回来,于是授予他兵权,令他统领一万骑兵。

冒顿做了个鸣箭,整天练兵,说:“我射哪儿,你们就跟着射哪儿,有不从者,斩!”

于是他把鸣箭朝着野兽射出去了,有敢不射的,就斩。有一天冒顿发了神经病,拿着鸣箭照着自己的一匹良马射过去了,左右侍卫有不敢射的,又斩之。后来,冒顿又拿着鸣箭射自己的媳妇,左右吓坏了,好几个不敢射的,冒顿当即又斩之。

这一次,冒顿陪着老爹头曼先生去打猎,头曼身后还跟着他自己的好几匹良马,冒顿照着老爹后面的良马就射,左右的人都跟着射,没一个敢不射的。

于是冒顿觉得可以了,这一天又跟着老爹打猎,冒顿照着老爹的肚子就射了一鸣箭,左右纷纷举弓照着头曼老爹射,遂射杀之。

冒顿遂接班当了单于。

冒顿单于随后花了数年时间,统领匈奴各部,大破东胡,兼并娄烦,成为大漠第一霸主,控弦之士三十余万。这些都是在刘项之争的时期完成的。换句话讲,其实秦始皇以蒙恬攻匈奴的时候,匈奴还没有统一,其实对秦朝当时的威胁不大。秦始皇打匈奴的时候,冒顿还是个不得志的少年,匈奴各部还在相互仇杀。

冒顿单于这次率匈奴大攻韩王信的马邑,把马邑团团围住,韩王信没办法了,数次派人出城跟冒顿求和,请求和解。刘邦这时候也派将前去增援,但是大将到了韩王信那里,听说韩王信数次发使和匈奴交流,不禁怀疑,就对韩王信说:“我来帮你守城,你跟他们眉来眼去,你要小心了,我回去非得汇报你不可。”

韩王信本来见刘邦把自己挪到这个野鸡不下蛋的苦寒之地,就疑着刘邦,这次更怕刘邦借口就要诛自己,于是害怕了,干脆出去联络冒顿,说愿投降冒顿。于是匈奴和韩王信合兵一处,照着汉将的屁股就打,汉将败跑,韩王信遂以马邑归降匈奴。

韩王信现在所处的地盘,是山西北部(其都城马邑是山西北部的朔县)。他的地盘东面还有个诸侯国,就是代国,代国是从燕国(燕国大王是卢绾)那里分出去的,是燕国的北部地区,即河北省北部和山西省北部部分地区。代国有三个郡,都城在河北北部的蔚县。

被封在代国为王的正是刘邦的二哥刘仲(名喜,字仲),去年年底十二月韩信被擒之后,刘邦封了荆王(刘贾)、楚王(刘交、刘老四)、齐王(刘肥),一并封了他,都是刘氏子弟。

韩王信以山西北部的马邑降了匈奴之后,就自领兵南下攻打太原郡(位于山西中部)。匈奴人没有跟着他去,而是向东进攻代王刘仲的代国。代王刘仲(刘老二)被杀进来的匈奴打得不支,弃了其都城蔚县,带着残兵败将,飞马跑至洛阳。刘邦闻报,这是弃国而逃啊,于是把他削爵为侯。

到了冬天,刘邦亲帅大军,征发齐国、赵国、楚国、燕国、梁国的诸侯王大兵,一起北上,在太原郡的沁县和韩王信会战,韩王信不支,败逃至河北北部的代国蔚县,逃入匈奴军中,再不出来。而韩王信的俩个部将,王黄和曼丘臣,则胸有大志,奉立了一个旧战国赵国贵族赵利为王,收拾了韩王信的败卒,脱离韩王信,自成独立大队,在山西北部集结。不久,冒顿单于派来左右贤王带领一万骑兵和王黄、曼丘臣的军队合兵一处,向南杀去,杀至山西的太原郡的郡治晋阳城,和刘邦大战,被刘邦击破。刘邦追击过程中又击破其一次。随后匈奴和王黄的败兵,北逃至山西宁武县一带集结,被刘邦派出的车骑部队再次击破。刘邦数次击破匈奴,匈奴常常败北。

刘邦的中国部队,居然连连打败天生骑兵的匈奴,这也奇怪了。可能他军中的战车对于阻碍骑兵进攻,有良好的掩体作用,可以据之射击。

刘邦因为数次战胜,就想直捣匈奴的大本营——河北蔚县。此时他坐镇晋阳,这一天把使者叫来了:“你,你带着我的国书,如今听说韩信那小子和匈奴冒顿都呆在蔚县,你过去跟他们谈判,就说和谈,但实际是去看看匈奴的虚实,我看能不能北上扫清虏庭。”

使者去了,那冒顿素来是个多智的,就把壮卒肥马都藏起来了,留着些老弱和瘦牲口在兵营内外。使者去了十来拨,每拨回来,都说:“我们看了,是些难民们组成的军队,您可以北上打他。”

刘邦又叫娄敬去出使看看。娄敬这时候已经不穿羊皮袄了,已被拜为了郎中,号奉春君,当时正是冬季,娄敬出去跑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发现刘邦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向北启程了,在半路上他遇到汉军。

娄敬连忙在军中找到刘邦,说:“陛下,两军相争,都是夸耀自己,露出自己的长处。如今臣去了,看见的都是些瘦老头和拖鼻涕的孩子,还有半死不活的牲畜,这必是故意露出自己的短处,而伏下奇兵来跟我们争利。所以,臣以为不北上击之为好。”

刘邦骂道:“你这个齐虏(齐国人,虏就是被捕到的俘虏,是骂人的词)!靠着口舌混了个官,如今还要妄言来给我们大军丧气吗!”

当即吩咐人把娄敬用桎梏夹起来,投入监狱,于是大军继续北上,又走了一百公里,到了平城(大同),这里再往东一百公里就是匈奴的总部驻扎地河北北部的蔚县——匈奴夺了刘仲的代国而驻扎在此。于是刘邦进了平城,随即命大军往东移动,开始进入太行山山脉。

刘邦的车兵和骑兵走得快,步兵则落在了后面。此时步兵还没到平城。刘邦率着车骑兵和部分步兵往东走不远,到了平城以东的白登山,突然不计其数的匈奴骑兵从山窝冒出来,将刘邦数万汉军团团围在白登山上。

刘邦气急了,往下一看,就见匈奴骑兵有四十万之众,其西方尽骑白马,东方尽骑青马,北方尽是黑马,南方尽是红马。这里哪有拖鼻涕的小孩和瘦老头啊,都是矮墩墩的壮汉啊,马肥弓硬,马分四色,刀矛如林。

于是,刘邦组织突围。这时正是冬天,士兵们在冷山里被冻得,手指头都掉了,十个里边,有两三个人,都掉了指头。哪还能拿武器啊。北方寒山里的风冷得刺骨。

中原部队不是不能战胜匈奴,但是要借助阵形,但山地里不适合摆开阵形,战车在这里也没了用场,刘邦尝试数次皆不能突围,一连被围了七天。更倒霉的是七天之中他的大军一直没有吃的。后面的辎重部队都被匈奴的奇兵截断了,而步兵大部还没有跟上来。

刘邦饿到第七天,只好把护军中尉陈平叫来。刘邦说:“现在紧急了,如今当奈何啊?”

陈平说:“我倒有一奇计,可以去找单于的王后,一天之后,冒顿必然开围。”

于是,陈平和刘邦计议一番,随后陈平出发了。陈平下山,此时山上正有大雾,所以陈平去找单于的媳妇,匈奴不知。陈平饿着肚子打着晃,穿进雾丛,跑去了。

陈平偷着找冒顿单于的媳妇,一番陈说——当然是要通过使者翻译。王后对于这个美男子的话很听得进去。于是王后跑去对冒顿说:“你们两个都是主子,两个主子相困,不太合适。如今就是得了汉国土地,咱也终究不能居住这里。而且汉王也有神保护,您好好想想吧。”

冒顿这时候还跟韩王信下面的两个故部将王黄和曼丘臣有先约,约定这俩齐来会战,但是这俩一直没来,冒顿也担心他俩偷着又帮汉皇,改对我下手。想来想去,于是听了老婆的话,放开一角。

等陈平笑呵呵回来不久,冒顿单于即命大军解开重围的一角,刘邦慌忙摇摇晃晃带着周勃、陈平诸将和数万大军,两边士兵以弓弩持满,箭尖朝外,从解开的这一角里,直接而出。汉军的素质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形成溃乱,随后进了平城,而后面的步军大部也此时赶到。冒顿也引兵离去。

刘邦统着大军,向南而回,到了半路的代县,娄敬还在监狱里捆着呢,刘邦忙把他解放,拉来官衙里,说:“真是抱歉啊,我不用先生的意见,遂被困于平城白登山。那些说匈奴可击的十来帮使者,我都已经杀了。你不要生气啊,我这就封你为建信侯,食邑两千。”

娄敬大喜。

刘邦也是有大度豁达之风啊,敢于承认错误。作为领导人,不但口头承认错误,还拿出行动,嘉奖提正确意见的人,这样就树立了一种价值观。组织者最怕刚愎自用,遇到下属比自己还聪明,不但不鼓励,反倒觉得丢了面子,总想办法找机会羞辱这样的下属。作为管理者,向一个人屈服,但是能成就大事,不也好吗?上级非要战胜下级一个人,在下级面前出了气,但是失去整个事业,这不是愚蠢吗?

组织者要经常委屈自己,才能成就大事。

下一步,刘邦不准备急于回长安,而是想趁机巡视一下赵国,于是大军向东而行,经过曲逆(河北中北部完县),来到赵国北部。刘邦登上这个曲逆的城楼,举目眺望,但见城内各房子甚大,刘邦不尽赞叹:“这个县城了不得啊,我在天下哪没去过,只有洛阳和这个县,那是最大最好看的。”

于是问旁边的县令:“你们这儿有多少户人啊?”

县令说:“从前秦皇帝的时候,有三万户,后来这么一再打仗,人都跑了,就剩五千户了。”

整个一个县,就是五千户,那也就是不过三万人。而且这还是大县。看来,当时的县,确实不剩多少人了。在中国的古代,除了清朝,在玉米和红薯引进之前,人口一直保持在五千万左右,遇上战乱,就降到一千万,如今的汉初,也就是这一两千万人口。

刘邦把陈平叫来,说:“这次你饿着肚子出使,解我之围,算是立了大功了,这里是个大县,人也多,我就转封你为曲逆侯吧,这五千户,都是你的食邑。”

陈平大喜。

四 傲慢制造出的仇人

随后刘邦继续南行,进入了赵国。

进了赵国都城邯郸,暂时休息。

赵国这里,大王一直是张耳。但是张耳太老,前年时死去了,儿子张敖接班,继续当大王。张敖把刘邦接到自己的宫里住下,然后就脱了自己的袍子,就穿着里边的短衣,亲自从门口接下仆人端上的酒菜,给刘邦端着放到刘邦的面前。

刘邦说:“放下吧。”然后又看看他说,“你长得够豪放不羁的啊。”

张敖说:“谢谢陛下夸奖。”

刘邦看没骂着他,就说:“你这是什么酒,谁让你拿这么小的杯子。跟个女人似的,喝酒就一口啊!”

张敖心说,我听说刘邦有一个骂将管理法,就是对他下面的诸王将相使劲骂,使得这些人怕了他,不敢启衅什么的了,于是也不在意,反倒假装听不见,执礼甚恭,好像儿子事奉爹。也是,父亲张耳和刘邦都是一辈人,自己当然要执儿子之礼了。

张敖给刘邦换了大杯倒酒,刘邦又骂道:“你要烫死我啊,酒弄得这么热干什么啊!”

张敖连忙诺诺连声,给刘邦换上冰镇可乐。赵王张敖旁边的赵相国贯高和副相国赵午,俩人都吃惊地看着刘邦。

就见刘邦又说:“我这一道在你们赵国里走,老百姓都没落着好,冬天冰天雪地地还光着脚,复员军人还没房子呢!”

贯高忙要上前回答。张敖忙退后一步,跪下,诚恳地说:“抱歉,我没有把国家治理好,陛下批评的问题,我都会责成有关部门去调查和处理的。”

刘邦一看,他比自己还稳重大度,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于是反倒发脾气,更朝着张敖乱骂。

旁边贯高、赵午等人听得恨恨的,暗暗发誓要给刘邦两下子尝尝。

刘邦吃饱喝足,骂将管理法用的也差不多了,这才叫俩妇女伏着,去了自己的卧室,上床,咧着嘴甜甜睡去了。

刘邦睡着以后,赵相国贯高、赵午俩人互相瞅了一眼。

贯高、赵午,这俩,都是六十多岁了,俩人从前都是老赵王张耳的门客(而张耳又是从前战国魏国公子信陵君的门客)。这俩人都是倔老头子,脾气大极了,贯高对赵午说:“咱们大王真是个孱王啊。”

赵午说:“是啊。”

于是俩人走上前,对张敖说:“大王,从前您也曾带着兵,参加过巨鹿大战,跟项王也没少战斗,这赵国也是先王你们父子,以及我们保着,一起打下来了,何必这么低三下四、骂不还口呢。”

张敖说:“相国这话什么意思啊?”

贯高说:“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如今您对皇帝伺候得这么恭敬,可是皇帝无礼,我们这就趁着他还睡着,为大王您杀了他!然后立您当皇上。”

张敖大吃一惊,就伸出手指,放在嘴里,使劲拿牙咬自己的中指,就见中指和嘴巴上,一股小血就流下来了。赵午说:“大王您什么意思啊,你有话就说。”

张敖放下拳头,说:“你们二位说的话,真是不对啊!当初我爹的赵国丢了,被陈余和田荣他们打抢了去,我爹和我只得跑去投奔皇帝,靠着他我们这才复了国,我爹重新当了赵王,现在把王位传给了我,我们国内的一毫一毛都是皇帝给的啊。你们二位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赵午还要再说,贯高说:“好了,好了,我们大王说的对,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们刚才一时昏了头,大王放心,我俩再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张敖说:“当真?”

贯高说:“当真!我俩说错了话,跟您请罪。”

说完,拉着赵午就出了殿了。

随后俩人一起来到贯高的家里,把其他十几个从前张耳的门客同僚们都找来,贯高讲话说:“各位,从前咱们都是事奉先王,受先王之托辅佐当今的大王,今天皇上在咱们大王的宫里,吃饭那样子,你们有的也看见了。我俩随后去请示大王,要求杀了皇上。但是大王愤怒啃手指出血,嫌我们俩说了无道悖逆的话。这是我俩不对啊。”

赵午忙问:“怎么是咱不对,我豁出老命····!”

贯高说:“当然是咱俩不对。咱们大王是仁厚的人,不愿意背君逆德,这是对的。咱们是守义不愿意受辱,憎恨皇上污辱了我们大王,咱们要报辱,要杀皇上,这是咱们的事,为什么要连累大王呢?让大王一起为咱们背这个罪名呢。所以这事不要通过大王去办,办成了,大王得了那成果,办不成,是咱们私下干的,皇上就把咱们都杀了就好了。”

门客同僚都说:“您说的有道理,那咱今夜就赶紧布置动手,杀进宫里去。”

贯高说:“你糊涂了吧,这怎么使得,皇上是睡在咱赵王的宫里,皇上死在那里了,赵王岂能脱得开干系。”

赵午说:“那怎么办?不能放他就这么白白地走了。”

贯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次皇上再经过咱们赵国,我们在途中布置,诛杀了他。到时候,就说是强盗干的,我们大王最多是治境不明肃,也倒不会有弑君的罪过。”

众人都说,这个主意好。

于是贯高命令,拿出钱,资助人到长安的皇宫里边,作为间谍,收集刘邦的动向和计划,同时选拔刺客,最后贯高说:“这次行动事关机密,你们谁也不能走露风声,回到家就是对最亲最爱的人也不能讲。”

众人都说:“我们追随先王,一日为臣,终身事奉。”

次日刘邦醒来,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开始吃早饭了,张敖又端着食具上去伺候。刘邦照旧又骂骂咧咧地吃饱了,又嘱咐一番治国内和抗匈奴的事情,随后摆起大军,往南而去了。

潇水曰:

作为组织者,与人交往,久而敬之,是好的人际交往之道。善于与人交往的人,跟人交接很久了,还是保持着敬。一般人跟合伙人和骨干们一起工作交往久了,就变得随意,大大咧咧,非常亲昵,说话也不在意分寸,以为是老朋友了。但刘邦这里给了我们一个警示,他对干部说话非常不在意,但是这些干部也是有下属的,虽然干部作为老朋友习惯了,但是别人会产生误解,最后引发仇恨。与人交往,久了仍然能保持恭敬,才是可贵的。

刘邦带着队伍,回到长安的时候,已是次年公元前200年的二月初春了,结果一进城就被气坏了。

刘邦看见,这个新建的城市到处都在施工。丞相萧何在修建了前面的长乐宫之后,又正在督造未央宫,还没有完工呢,但是规模已经出来了,透过脚手架,可以看见巍巍的北阙(这个高台据说有三十丈高)、东阙,前殿也耸立在地面上了,还有武器库和皇家粮仓。这个宫殿是未来群臣朝会的,而目前,刘邦是在长乐宫居住办公。

刘邦看着这个未完工的壮伟建筑,脸色渐渐沉下来了,进入长乐宫之后,当即传把萧何找来。萧何连忙跑进来了,施礼说到:“您打仗辛苦了,陛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邦当即怒道:“你是怎么搞的,谁给你的权力?”

萧何一惊:“陛下此话何意?”

刘邦说:“如今天下汹汹苦战连年,北方的匈奴和国内的野心家,都还在虎视眈眈地冲我们呲牙呢。你就在这里搞这么奢靡过度的建筑,你这是拆我的台呢还是帮我呢?你以为现在天下都没事了吗?”

萧何一听,心里也料到刘邦可能会这样发问,连忙说到:“非也,正是现在天下还未定,所以要修宫室,以表示您的心中是安定的,国家也是安定的啊。您不把宫室好好修出来,他们看了,一定心想,您不修宫室,是不是等着修理我们呢啊。从前周文王修灵台,撞钟伐鼓,纣王因此不疑,就是这个意思啊。而且,天子的家就是四海之内的大地,您的宫室,不壮丽的话不足以重威,而且,还要修的高高大大的,使得后代都超不过您。是这个意思啊。”

刘邦听了,想了想,于是高兴了,说:“是这个道理,虽然费了点,但是政治意义和积极作用很大啊,好,努力修吧,不要让后代能超过我。”

丞相萧何高高兴兴出去了。

当时天下未定,还有很多异姓大诸侯,汉政府的建筑物高大,可以提高政府的权威和公信力。企业也要有自己的门面和代言人,也是为了在市场上证明自己有实力,能发展,从而赢取合作者的信任。所以,皇帝搞特权,一如从前秦始皇大修阿房宫,也不光是为自己享受,而是让民众觉得“天不可阶而登也”,死了作乱之心,反倒获得幸福安宁和太平。这就是贵贱有序,如果贵人和贱人相比,没有什么特权,贱人们又该生出陈胜说的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的心思了,觉得贵人们跟我们相比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也要闹上去当贵人。所以,造神运动和造宫殿运动一样,都是使贵贱有序,民众反倒安定的手段,只要是君主制,这种行为就顺理成章,甚至属于宝贵经验。

接下来,就在这个叮叮当当的工匠们的敲打声中,刘邦又把建信侯娄敬找来,问计说:“这次伐匈奴,先胜后败,真是窝火。匈奴很让我头疼,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啊?要不什么时候再去打他?”

娄敬说:“对于匈奴,武的和文的办法都不行。现在天下初定,士卒都疲惫不愿意再打仗,靠武力的话,是制服不了匈奴人的。冒顿这人,连老爹都能杀,把爹的一群媳妇,都当了自己的媳妇用,这样来讲,用仁义去说他,也是不行的。唯独有一个办法,就是为子孙后代考虑,但是怕陛下办不了这事儿。”

刘邦说:“如果可以,什么我不能办?你说说。”

“陛下如果能把你的嫡生长公主(就是从前被刘邦几次踢下车的长女,当时被踢的还有她的弟弟刘盈)嫁给单于,厚礼赠送给单于。他知道这是汉朝的嫡女,并且陪嫁赠送的礼也厚,作为蛮夷,必然慕此把她立为王后,生了儿子,必是单于。为什么呢?因为贪图您的玉帛钱币这些厚礼。您每年再拿些咱们汉朝多的他们那里却没有的东西,比如絮缯酒米食物,按日子几次慰问和馈赠他,同时让使节再趁机教他点礼仪受点儿熏陶。冒顿活着,固然就是您的女婿,死了,接班的单于就是您的外孙。没听说外孙敢跟外公打仗相斗的。这样,不用兴兵而可以渐渐使得他们臣服于。但是,如果陛下不能派长公主,而是派宗室中的别的女子或者派个后宫的宫女诈称长公主,那他们也会知道,那就不肯贵近之,立之为王后了,那也是没用。”

刘邦说:“好,我这就跟我老婆说。”

刘邦于是去找皇后吕雉,吕后立刻脸色就沉下来了,回了自己的屋,从此日夜哭泣,说:“哇,我只有这太子和这一个女儿,你奈何把他扔到匈奴去啊?~~~!”

刘邦被哭的没办法,只好选了个皇族子女,假充长公主,叫娄敬给送了去。

娄敬于是带着那女子去了,后面的结果是,冒顿稍稍减少了对汉国的骚扰,但是没过几年,冒顿又写信把当时执政的吕后大羞辱了一顿,显然是没把对方当自己的岳母了。

在娄敬看来,一个女子而能当上冒顿的王后,除了出身高以外,主要还得是个摇钱树。光有美色,是笼络不到冒顿这样有大志的人的。

随即,在这个春天里,刘邦又把这次出征攻击反王韩王信的功臣,封了几个为侯,过去已经为侯,这次又有功的,就增加食邑。

这一天,太上皇又来找刘邦来了,说:“陛下啊,现在你的弟兄们都封了王了(老二刘仲是代王,因逃跑削爵为侯,老四刘交是楚王),但是老大那里还没有封啊。”

刘邦说:“老大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封啊?”

太上皇说:“他是死了,但他还有儿子啊,就是信信啊。这次信信北上击反王,据说也有功啊。”

原来,这个刘邦的大哥,虽然早死,但是他的媳妇活得却长。从前,刘邦当强盗的时候,跟一帮弟兄到处游走,没处吃饭,就经常跑大哥家里去吃饭。大哥当时已经死了,大嫂一个人操持生计,给刘邦这帮反政府分子弄了几天饭。后来大嫂受不了了,心说:“你们当强盗没关系,去抢几个大户人家啊,整天抢咱们本家,算是什么强盗啊。如今要吃穷我们啊。”

于是这一天,刘邦带着几个弟兄又来了,说:“开饭啦,开饭啦,今天的游击战打得真有成果。”

刘大嫂一撇嘴,你们的战果都是到我家里来体现吧。大嫂说:“我们刚吃完,等着,我去锅里看看。”

刘大嫂到了锅旁边,使劲刮锅,哽唧哽唧,那是没有什么饭剩下了。刘邦的弟兄们一看,大嫂家里已经没有战果了,于是也就知趣,说:“老大,我们先走了,你休息两天也来吧。”

于是弟兄们先走了。刘邦在大哥家里盘桓了一会儿,趁着大嫂不备,打开锅盖一看,其实里边还有满满半锅羹呢。刘邦一下子生气了,这是太不给我弟兄们面子了。于是饭也不吃,走了。从此怨自己的大嫂。

刘邦如今听太上皇这么说,也没办法,就说:“好吧,我也不是忘了信信,主要他妈妈这人不是长者。既然太上皇怜惜他家,这次信信也有一点战功,那就封他为侯吧。对了,我这次在赵国北面,看见有个地方叫羹颉,就封他羹颉侯吧,把那地方封给他。”

羹颉,就是刮锅的声音,字面上也是羹尽了的意思。刘信虽然觉得听着难听,但是也有几千户居民啊,于是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受了封,回去给老妈报喜去了。

刘邦接着想了想,北边重地,必须找一个猛士作为统一的最高统帅,像蒙恬那样,统一调度北地各边防兵,才有利于跟冒顿对抗,不能是各王国郡县散自用兵了。于是就想起陈豨来了。

陈豨这人,名字起得就凶猛,豨就是野猪的意思,“豨突”就是像野猪那样乱撞。陈豨是山东人,加入义军不算早也不算晚,是刘邦带着一万多人经过中原按楚怀王的约定往秦国的武关打过去的时候,一直跟着征战。前年还跟着讨伐燕王臧荼的造反,功绩颇不小,帮着平定了燕国之地,去年年初大封侯的时候,也被封为了阳夏侯。

于是刘邦命令:“故代王刘仲(我二哥)因为守不住代国,弃国逃跑,前者已经将爵为侯,现在,以刘如意先生,为新的代王。以阳夏侯陈豨为代国之相,将代国之兵,并将所有北方边境之兵。”

代国我们说了,就是河北北部和山西北部部分地区,位于燕国之西北。而这刘如意,是刘邦最喜爱的妾“戚姬”生的儿子,时方八岁,当然不能亲自跑去代国了。所以,就得陈豨一个人跑去那里做相。所谓相,就是诸侯王的领地里边,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大的官,赵国的贯高也是相。我们为了方便称呼,就管它叫“相国”好了。某种意义上讲,相是辅佐和监视大王的,负责治理国家的军政事物。相的权力要大些,以免大王权力过于集中总想着造反。后来汉朝的相都是由中央派给诸侯王的,就是让他好好看着诸侯王,所以实际是诸侯国的权力核心。

作为相,陈豨到了代国之后,就是代王之下最大的官了。

淮阴侯韩信这时候还在长安城里郁闷着呢——已经被扣在都城一年多了,韩信听说了这个消息,内心开始一动。 VVMJrUZsc77jpXcasNsctGMaGXCCmea2iiwBsxK9e4GQe4e7lLvoWHcjx1bK7f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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