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斯·罗特的第一本日记中,他在维利·莫泽(Willi Moser)中将指挥的第299步兵师服役,这个师在波兰的布格河(Bug River)畔待命,等候“巴巴罗萨”行动,即德国对苏联的大举突袭行动发动。这个步兵师隶属于瓦尔特·冯·赖歇瑙(Walter von Reichenau)的第6集团军,该部将会组成格尔德·冯·伦德施泰特(Gerd von Rundstedt)元帅麾下南方集团军群的左翼。
德军已经部署了三个集团军群:北方集团军群,最终目标是列宁格勒(Leningrad);中央集团军群,目标直指莫斯科;南方集团军群,首要目标是基辅,然后是其后的各工业区。北方集团军群有一个装甲集群,该部得临近波罗的海的地利之助,分割包围了北方的苏军各部。中央集团军群有两个装甲集群,两翼各部署一个,在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Brest-Litovsk)、明斯克和斯摩棱斯克(Smolensk)进行了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包围战,在数周时间内将集团军群推进至莫斯科的中途。
然而,德军最高统帅部低估了南方集团军群遇到的挑战,因为该部只有一个装甲集群,却要负责在广袤大地上作战,没有任何天然屏障可以阻挡敌军集中兵力。此外,谢苗·布琼尼(Semen Budenny)元帅指挥的苏军南方部队是苏联各战区规模最大的部队,不计预备队兵力就超过百万之众。在整条战线上,德军都因苏军的火炮、坦克和飞机的数量吃了一惊,这些武器装备的数量远超过战前的估计,苏军的激烈抵抗同样令德军震惊。南方战线的情况尤其如此。
结果,虽然北方集团军群和中央集团军群迅速取得了惊人进展,但南方集团军群发现自己与布琼尼指挥的部队陷入了苦战。冯·克莱斯特(von Kleist)指挥的第1装甲集群无法靠自身的兵力实施有效的包围作战,就连广阔的大草原都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巴巴罗萨”行动在南方的最初阶段主要依靠各步兵师进行,这些步兵师在敌境逐渐展开,他们面前的苏军优势兵力的数量如滚雪球般迅速增加,直到德军最终到达基辅城前,那里重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堑壕战场面。
赖歇瑙的第6集团军是德军在南方推进的主要力量,到了7月,最高统帅部决定让该部与第17集团军一起使用装甲兵,在乌曼(Uman)对苏军的一个突出部阵地实施辅助性质的包围战。乌曼战役在8月8日顺利结束,俘虏超过10万人,此役切断了布琼尼的部队,打开了向第聂伯河(Dniepr)下游附近和黑海继续推进的门户,包括通往克里米亚(Crimea)的入口。
汉斯·罗特二等兵
(照片由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大和梅森·孔泽提供)
与此同时,第6集团军经科罗斯坚(Korosten)、日托米尔(Zhitomir)和其他城镇一路转战,挺进基辅郊区,他们在那里与苏军西南方面军陷入了名副其实的死战,西南方面军的兵力和火力都比德军强大得多。虽然讲述“巴巴罗萨”行动初始阶段的大部分文献都描述了德军各装甲师的惊人进展,但罗特描绘的第6集团军所辖各步兵师在等待他们的统帅部为最初的误判制定解决方案期间,所承受的则是十足的地狱。
在下文根据作者手迹翻译的日记中,为了文意的清晰起见,偶尔增加了标点符号和段落分隔符。对某些习语或技术类引文,在可能的情况下(在括号内)添加了注释。配给日记的标题是编者所加,并非原文的一部分。
我们即将再度被部署到另一项艰难的任务中。我希望接下来的内容会成为我的日记。在日记中,我将如实叙述日常发生的事件,不加任何修饰。我仍不被允许给妻子写这样的事情,但是今后会告诉她。
1941年6月12日,波兰瓦斯库夫(Łasków)
1941年6月12日: 经过几天极其疲惫的旅程,我们抵达距离苏联边境约8千米的瓦斯库夫(波兰)。我们从大克雄日(Książ Wielki)经奥帕图夫(Opatów)、卢布林—克拉斯内斯塔夫—扎莫希奇—赫鲁别舒夫(Lublin-Krasnystaw-Zamosc-Hrubieszów)行军,来到现在的位置。灰尘和炎热都太可怕了。
瓦斯库夫不过是一个带着明显乌克兰风情的小镇,居民友好而整洁。房子都是茅草屋顶的小平房,由于木材和稻草是最常见的建筑材料,所以谷仓和房屋都是用手编的柳木建成的。房间小而舒适,烤炉、墙壁和天花板通常都粉刷成白色或是浅蓝色,用编织的草席和美丽的当地花卉装饰。充满生气的刺绣枕头和色彩鲜艳的窗帘在狭小的房间里营造出温馨而朴素的氛围。我们在谷仓里搭起了帐篷,享受一些应得的和谐与宁静。
6月13日: 驱车前往扎莫希奇是为了在阵地就位。这个城镇的市场非常美丽。镇政厅和城中心的富丽的巴洛克式外观,我虽然并不熟悉,但看来令人愉快。真是美妙的样式!沿途随处可见带洋葱式圆顶的俄式教堂。路标和店招大多是双语的——德语和乌克兰语。
6月14日: 接到前往布格河的命令。负责侦察的部队已经在那里就位,我们奉命安排观察敌军阵地的具体细节。在我去那里的路上,几个工程和支援单位正在年久失修的公路上紧张工作,抓紧赶工修建一条通过沼泽和泥泞的木铺公路。
中午前后,我到达皮亚塞奇诺(Piaseczno)。苏联人已经占领了那里的森林。苏联的铁锤加镰刀国旗,近在咫尺,迎风飘扬。如果苏军打算派一支侦察部队来探索这一地区,无法想象我们的友军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非常清楚这种情况是可能出现的。
我们该如何应对?苏军的掩体和机枪阵地就在100米之外,面朝10名士兵和一些工兵。布格河就是界河——过了河就是深渊。如果苏军真的来了,我们将无法撤退,因为我们没有车辆。我们会沦为被苏军屠杀的替罪羊(变成)德军进攻(的口实)吗?波兰境内就发生了类似的情况。一种真正光荣的死刑判决啊!然而,我们睡得很安稳。我们甚至都懒得布置哨兵。我们为什么要布置哨兵,只为了预防无法避免的局面?
休假期间,汉斯·罗特和妻子萝泽尔在一起。
(照片由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大和梅森·孔泽提供)
亲爱的萝泽尔(Rosel),如果我写信告诉你这些事,你肯定不会觉得安心。幸好你对这样的事情一无所知。
6月15日: 形势愈发严峻。苏军侦察兵昨晚来到了布格河我们这一侧,就靠近我们的宿营地。从沙地上的脚印来看,这一定是一个至少20人的小组。我们真是让自己陷入了困境!我们应当向他们开火吗?
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行动了,他们全天都在用炮队镜追踪我们的一举一动。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必须像印第安人那样偷偷溜到河岸边。这就是我明天必须绘制敌方阵地地图和建立炮兵阵地的方式,这应该能让我们完成任务。我希望会是这样的结果!
6月16日: 我们运气真好!我没有遇到红军的任何干扰就完成了任务。现在我也了解了我们将随工兵越过布格河的位置,我们将再度成为第一拨越境部队的一部分。由于这项任务的目的是奇袭苏军,进攻可能在几天后就开始,我们后方的森林里充斥着紧张的积极行动。重炮已进入阵地,我们的坦克也到位了。昨晚,高射炮已就位。
敌方也进行了大量活动。红军已经加强了他们的多处阵地,鉴于对岸森林里人声嘈杂,他们看来已经把坦克开进了阵地。今晚我极其疲劳,天气依然酷热难耐。
6月17日: 天在下雨,这对当地农民来说是个福音,但是对我们来说是个坏消息。昨天还是小路的地方,今天变成了泥泞的溪流,泥水足以没过我的长筒军靴。
中午,我们的师长(维利·莫泽将军)到了,他带来了坏消息,宣布我们必须原地滞留几天。傍晚天气转晴,一路漫步到布格河桥头堡,让我的神经大为放松,过去几天的紧张感曾让我的神经不堪重负。
现在我知道进攻的日期了。攻势将于6月22日展开,横跨一条广阔的战线。接下来的几周将会发生什么呢?我如饥似渴地思念着亲爱的家人。正如我过去经常自问的那样,我怀疑自己对家人的渴望其实来自对安逸平民生活的朴素怀念。在前往布格河畔的防御工事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件事:这种想法其实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再想象萝泽尔和女儿埃丽卡的生活。萝泽尔信中的每一行字诉说的真爱如此深切地打动我,别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这两个人就是生活能够从我这里带走的最为珍贵的东西。
我想起了父母,这两个善良的人;我们之间的爱是伟大的。我怀着感激之情想起了他们为我和萝泽尔所做的一切美好的事情。愿上帝保佑,为了他们——我要平安度过今后的几个星期。
6月18日: 现在事态变得严峻了。夜幕掩护下,全师将会转入攻击阵形。来自第528步兵团的增援部队今天中午前后抵达,是一群面孔新鲜的小伙儿。对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阳光只会闪耀几天了。这就是战士的命运!我估计星期天前线就要进攻了。
这新的一天已经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欢乐——我亲爱的萝泽尔写来两封可爱的信,哈瑙(Hanau)写来一封甜蜜的信。
6月19日: 我最近的几次观察让我认为,我们负责的那部分(前线)应当会遇到巨大阻力。我们的奇袭策略真会成功吗?
至于后方,农民被迫离开他们的田地和产业。我们的部队明天可能也不得不前进。这真的糟透了。农民们的妻子扑倒在地,扯着头发。所有这些该死的哭泣!我们没有办法帮助他们!
万岁!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役将在后天打响!
6月20日: 我们的小木屋被废弃了。全师已经到位;为打击布格河沿岸防御工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6月21日: 进攻在明天凌晨3时开始。我们隶属于冯·克莱斯特集群(保罗·路德维希·冯·克莱斯特大将指挥的第1装甲集群)。分派给我们的任务是:在楔形阵形充当快速利刃,不计伤亡……
此刻,乡野上空一片宁静、美妙、薄暮的祥和。村落里的小木屋几小时后就会起火;空中会充斥着炮弹尖锐刺耳的呼啸声,炮击将会撕裂田野和公路。
令人非常惊讶的是我们再次参与了克莱斯特指挥的这次进攻战斗。别了,我的妻子和亲爱的埃丽卡。别了,我亲爱的父母。你们明天将会在我的脑海里。不要担心;一个战士的幸运将伴随着我。
6月22日: 突然间,就在凌晨3时15分,数百门各种口径的火炮进行第一轮齐射,仿佛晴天霹雳。斯大林的各种武器的呼啸声和随之而来的断续爆炸声在空中弥漫,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在这样的炼狱里,我们无法理解自己的世界。
我们的祖国仍在故作天真地沉睡着,而死神在这里已经获得丰厚的收成。我们蹲在散兵坑里,面色惨白,但神情坚定,计算着我们离强攻布格河畔的防御工事还有几分钟……触摸我们的身份牌会让人安心,插上了手榴弹,扣紧了我们的MP冲锋枪。
现在是3时30分。哨音响起;我们很快从地下掩体里跳出来,以危险的疯狂速度跑过20米,来到橡皮艇上。经过一次抢渡,我们来到河对岸,嗒嗒射击的机枪火力正在那里等候。我们出现了第一批伤亡。
在几名突击工兵的帮助下,我们缓慢——非常缓慢地蚕食着带刺铁丝网障碍物。与此同时,炮弹射入了位于莫尔尼科夫(Molnikow,乌克兰境内)的掩体。
我们终于摆脱了这片带刺铁丝网,向第一座掩体前进,只走几步就能到达它的射击盲点。红军发疯似地射击,但是子弹无法射到我们。决定性的时刻行将来到。一名爆破手从后方靠近掩体,将一枚短引信炸弹推入掩体的射击孔。掩体震动起来,几个射击口冒出了黑烟,宣告它在劫难逃。我们继续前进。
10时之前,莫尔尼科夫已完全落入我们手中。被我军步兵追击的红军迅速向比斯肯涅佐―鲁斯基(Bisknjiczo-Ruski)分散。由于我们的装甲兵渡河进展缓慢,我们接到命令清除村庄里残余的任何敌军战斗人员,我们在这一地区逐门逐户地搜查。我们的炮击造成了严重破坏,然而,红军的炮击也为这样的破坏出了一份力。
慢慢地,我们的神经习惯了所有这些太过熟悉的恐怖画面。苏联红军的海关建筑附近躺了一大片苏联人的尸体,他们被炮弹炸成了碎片。被屠戮的平民就躺在附近的房子里。另一间干净的小房子里,一个年轻女人和她的两个小孩的尸体已面目全非,就躺在他们破碎的私人物品里。
我目睹这样的恐怖画面,不由得想起了你们,萝泽尔和埃丽卡。
我们抓获了第一批俘虏——狙击手和逃兵得到了应得的“奖赏”。
我们的坦克抵达后,步兵便只在轻微的火力阻击下继续进攻,经过距离前线约40千米的莫特科维茨—迈索夫(Motkowicz-Myskzów)向前推进。我们在比斯库皮切(Biskupiche)附近遇到猛烈抵抗。
赫尔穆特·普法夫(Helmulth Pfaf)和他的第14连遭到敌军坦克重创。该部伤亡很大,他被迫撤往比斯库皮切。据他观察,我们估计会遇到50辆坦克(一些是重型坦克)发动的进攻。日落时分,我们组成了刺猬阵形。虽然在第一天的战斗以后,每个人都极度疲惫,但是没有人打算睡觉。这是一个不安的、令人焦躁的夜晚。
6月23日: 早晨以规模不大的炮击开始。红军的坦克仍然没有离开他们的部署区域。显然,我们可以期待德军坦克和“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在8时前后支援我们,这个好消息明显提振了我们的士气。
在这个间歇期,我们的空军在我们头顶上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空中缠斗。接连有9架苏军轰炸机被击落,着火坠地。这是(战斗机飞行员)维尔纳·默尔德斯(Werner Moelders)和阿道夫·加兰(Adolf Galland)精确打击所取得的杰作,他们是真正的大师。
苏军坦克的进攻从中午开始,30分钟后德军着手反击。我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100辆苏军坦克正在与我们战斗。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和神经放松。我们在短时间内消灭了4辆坦克。大约20架“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在空中呼啸而过,去空袭苏军的坦克群。下午,这场战斗胜负已定,结果对我们有利。在战场上,超过60辆敌军坦克被烧毁或炸得粉碎。
敌军的大部分部队撤回了博比奇(Bobychi)。我们夜间紧随在他们身后,以便包围他们。
6月24日: 尽管红军不顾一切地想要突围,黎明前我们还是包围了敌人,并不断收紧包围圈。战斗在9时左右达到高潮。包围敌军的这个师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令我们担忧,苏军不断冲向我们的战线。10时前后,形势变得极其严峻,包围圈在山谷盆地的南端被敌人突破了。
炮兵已经接到命令开火,仅仅几分钟后,数十枚重炮炮弹就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堵黑色的烟墙。硝烟有时是白色的,弹片偶尔会在烟墙上撕开一些窟窿。整座山谷都因为炮击而震颤。在阵地位置良好的火力掩护下,我们到达博比奇村的外围建筑物前。该死的炮弹就在我们面前和头顶上接连爆炸,发出雷霆般的怒吼,那声音,是大片炮火呼啸发出的令人厌恶的、邪恶的声音。愤怒令我们的面部扭曲,我们跳入了红军遍布弹片的战壕,用反坦克手榴弹横扫他们的防御工事内部。现在一切都变得疯狂,混战爆发了,红军的炮弹化为一团团弹片,就从我们头上飞过……从这些火雨的漩涡中,雨点般的金属碎片落入我们正前方的小池塘里。
空中出现了苏军战斗机,对我们发动空袭,感谢上帝,没有人员伤亡。中午前后,我们到达村庄中间,红军的抵抗已经被粉碎——红军的一个整师被歼灭。成群的死伤士兵堵塞了街道,我们的伤亡人数也不少。我们筋疲力尽,差点累晕过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重新集结,继续前进,没有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抵抗,直到抵达洛卡奇(Lokachi)村。那里的欢迎仪式不太愉快,因为猛烈的枪火正在等候我们。狂热的火力射向我们,直到房屋倒塌,将狙击手们埋在瓦砾之下。其他人在最后一刻像人形火炬一样逃离藏身的房子,他们要么自己倒在街上死去,要么被打死。不到一小时,整座村庄变成了一片火海。
在屠杀期间,我们的步兵脑海里有了一个念头:有多少无辜的人被送往末日王国?这是个极其怪异的念头,我们心灵的枪骑兵出去买醉了。
第一栋房子刚起火,就能发现躺在街上的尸体。士兵们无情地破坏和射击,直到浓烟覆盖地平线为止。我相信,步兵的这种突击平衡了行军和战斗的极端劳累。随着狙击手的一声枪响,筋疲力尽的士兵们又恢复了生气。随着他们的神经被粉碎,他们忘记了酷热,忘记了所有该死的疲惫行军。有个步兵最近对我说:“你看,我非常累,现在我恢复了活力。这会儿又变成了一场不错的宴会!”是的,是的,这“宴会”让我恶心。
6月25日: 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好好睡个懒觉啊!仅仅睡了2个小时,我们就重回战场。我们接到命令,要赶快冲破敌人的防线,到达卢茨克(Lutsk)南面。我们能成功渡过斯特里河(Styr)吗?
我们组成狭长的楔形队形快速推进,这使我们陷入了一种糟糕的局面:只有沿路的河岸才能够免遭敌军骚扰。我们没有时间梳理附近的森林,然而,那恰恰是敌军战斗人员重新集结的地方。前线的后方一再发生小规模战斗。
补给车队正遭到远在我军战线后方的敌人袭击,然后被摧毁。红军的飞机今天在我们上空盘旋,他们持续不断的空袭仅仅造成少数人伤亡,这真是个奇迹。
中午前后,我们抵达斯特里河。红军已经破坏了河道,洪水淹没的区域有几千米宽,这让我们的装甲部队不可能渡河。尝试架浮桥过河是徒劳之举,敌军坚持不懈地向我们的桥头堡射击。
对我来说这是悲痛的一天!4位亲爱的战友倒下了:瓦尔特·沃尔夫(Walter Wolf)、霍拉斯(Horas)、一向很幽默的米格(Muegge),还有席尔克(Schielke)。许多人受了重伤。我本人身心俱疲!如果我亲爱的萝泽尔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肮脏、疲惫、干渴……我觉得她会为我哭泣。我们热爱的祖国永远不会完全了解我们在这场战事中取得的成就,他们对我们所经历的艰难地形和各种各样的战斗都一无所知。
我们刚刚又遭到一架红军的低空轰炸机空袭。格鲁贝尔(Gruber)被炸死了。8天前,他刚刚通过代理人与他的新娘结婚 。一夜都不安宁,地狱一定在战线后方松开了一道口子。天空是血红色的;持续的强烈隆隆声和雷霆般的巨响说明我们的四周正在发生一场激战。
我们的坦克开始增援。目前,我们接到消息,卢茨克的战斗已经开始了。拂晓,我们注意到这个村庄附近的河岸上空笼罩着深烟灰色的云雾。
6月26日: 早上的最后一次观察并没有让局面发生任何改变,车辆仍然无法过河。我们接到师部的命令,要在卢茨克附近渡过斯特里河,尽管有可能在那里遇到强大的苏军坦克部队。很好;我们出发前往目的地——全靠自己,没有重炮和步兵支援,师里的这两个兵种会走浮桥过河。
敌人的不断进攻令人觉得不妙。敌机,主要是轰炸机,仿佛是从树篱后面飞出来的一般对我们进行突袭。这一幕空袭戏剧在几秒钟内就结束了:一开始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雷霆般的爆炸声,接下来是轰炸机机炮开火的声音,最后是弹片在我们头顶上发出的嘶嘶狂歌,伴随着深色的难闻的烟雾。随着伤员发出尖叫,空袭剧结束了。这就是我们到达卢茨克之前上演过五次的场面。
我军伤亡人数相当大。慢慢地,我们进了村,同时一直保持着左右两翼的安全。我们可以在村镇中心稍事休息,用这段时间来收集伤员,还能就着军用水壶喝上一大口。
我们继续前进。我们和坦克一起行动,缓缓向村东侧前进,那里突然出现了苏军坦克。我们的反坦克炮从未如此迅速地就位,我们的坦克也部署完毕;我们反坦克兵就趴在坦克身上,衣袋里塞满了手榴弹,随时准备消灭靠近的敌军步兵。经过一小时的战斗,进攻的庞然大物和伴随他们的战斗人员不是被摧毁歼灭,就是落荒而逃。不幸的是,我们也损失了一些坦克。我趴在一辆损坏坦克的顶上,但极其幸运的是它没有起火。这样的片段在整场该死的东线战事中是个典型。能够快速推进的坦克已经进入距离此地大约40千米的卢茨克。
今天上午,卢茨克已被我军占领,城镇周围的敌军部队也已被扫荡干净。那么,敌军的坦克和步兵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我们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安全,没有一个小时是平静安宁的。我其实不是个懦夫,恐惧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汇,然而,独自骑着一辆送信的摩托车穿过大片没有经过扫荡的森林真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前几天,红军伏击了许多骑摩托车的通信兵。苏联人的战略可以从以下例子中看出:
今天下午,苏军坦克出现时,我们的一辆坦克的乘员爬出来为坦克炮定位。当我们回来时,发现这辆坦克着火了。一个躲藏在附近的平民放火焚烧了那辆坦克,他被抓住后也被用火烧死了。
夜间,苏军的强大地面部队和飞机在积极活动。传闻说我们被敌人的坦克包围了。倒霉,倒霉!保持冷静,拭目以待!
6月27日: 苏军的反坦克炮(75毫米—220毫米口径)整晚都在炮击我们的阵地,再一次一夜不宁,无法睡觉。拂晓,红军的飞机大量出现,然而它们的火力没有一次成功射入我们的散兵坑。就像醉汉一样,它们逼近,向右转,然后向左急转弯。我们疯狂对空射击,我们非常清楚这些机动意味着什么——它们在窥探我们的阵地。不久,它们就会将我们置于目标明确的火力之下,或者重型轰炸机俯冲下来,向我们的散兵坑里投入十多枚炸弹。因此,我们奉命即刻转移阵地,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我们受到机枪火力压制。
不出所料,几分钟后空中出现了一大群欢快的重型轰炸机。一切再次在几秒钟内发生了,土块被炸起卷入我们正前方四五十米的空中,灰尘、泥土、树根和整片土地的渣子在空中盘旋。灼热的弹片正好落在我们的脚边。轰隆一声,闪光的参差不齐的弹片砸落地面。空袭开始快结束也快,耳边随之而来的地狱般的沉寂折磨着我们的神经,负伤的士兵正在呻吟。
下次会发生什么事?第三拨和第四拨侦察空袭,将我们的确切位置识破,把我们的生命之光吹灭?接下来是几分钟的焦急等待,但什么都没发生。敌人的火力甚至开始减弱,一挺重机枪打了几梭子子弹,然后是一片寂静。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红军不攻打我们这些可笑的家伙?不久后,我们得到了一个答案:我们的步兵正步履蹒跚地强行军前来援助我们(说蹒跚,是因为提到这些可怜的家伙没有鞋子来保护他们起泡的脚,就不可能说他们是在走路)。苏军很客气,他们将这个地区留给了我们的士兵。不过,现在情况就要好转了!
6月28日: 我们的其余摩托化部队和最重要的炮兵在早上抵达。然而,更加重要的是食物到了。B型货车也到了。如果苏军在我们只剩下几滴汽油的时候进攻,我们就会损失惨重。
我们在前进期间没有与敌人接触。红军的战斗机不时想要袭扰我们的车队,但这些兄弟今天不敢发动一次真正的空袭,因为我们今天有操纵高射机枪的战友相随,他们的双联装机枪刺破蓝天的景象实在太耀眼了。我们的防空部队仿佛着了魔一般突突射击,红军飞机很快就发出嘶吼声,然后逃跑了。不幸的是,他们用机炮告别,让我们的两名士兵负了伤。
6月29日: 上午发生的事情解释了苏军这么快就消失的原因。我们抓获了一些躲在灌木丛中的乌克兰战俘,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愿,而且比我们更加了解战况。而他们所说的,就如他们意味深长的笑容表明的那样,让我们感到高兴。苏军被包围了,由于杜布诺(Dubno)周围的包围圈不严密,他们开始集中兵力尝试从那里突围。
急行军后,我们在傍晚抵达杜布诺,这座城镇已经没有敌人了。下午早些时候,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苏军被迫弃城。他们破坏了这个城镇,然后才离开。一切都被粉碎了。
我们骑跨斗摩托车进行了一次所谓的“道路检查”,几乎为此丢了性命。苏联红军需要为他们的新兵安排一些额外的射击课程,一名士兵应当能够在150米的距离击中一辆搭乘3人的摩托车——是的,是的,当一个人幸免于难的时候,他可以拿这种情况开玩笑!我想,如果我们的头盔没有戴在头上,我们头发就会竖起来——赔率是100比3!
1941年夏的杜布诺市中心,今属乌克兰罗夫诺州(Rivne Oblast)。(照片由霍坎·亨里克松提供)
1941年夏,杜布诺市内遭无情轰炸后的断壁残垣,该市今属乌克兰罗夫诺州。(照片由霍坎·亨里克松提供)
杜布诺附近,几名德军士兵站在一辆瘫痪的苏军T-34坦克的车顶上。(照片由霍坎·亨里克松提供)
黄昏时分,我们的炮兵向苏军正在撤退的地区发动了猛烈炮击。我们与第9装甲师一同追击苏军,我军坦克在夜色掩护下继续侦察这一地区,我们这些反坦克兵留在后方掩护两翼。任何知道在与布尔什维克的战争中掩护侧翼意味着什么的人,都明白我们将会再次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6月30日: 历经艰难之后,这个夜晚是安静的——按照我们的标准是安静的,因为过去几天我们越发习惯了相当多的噪音。炮弹在我们身后的田野里飞来飞去,小口径的子弹就在我们脚下嗡嗡作响。
凌晨3时左右,飞行跑道附近出现了一场地狱般的奇观。我们的坦克肯定遭遇了敌军,然而这里周围都看不到红军。
太阳在我们的头上无情灼烧,我们的四肢就像灌铅般沉重。在那边的阴凉地小睡片刻该多好啊!中士一定会读心术:“任何不负责反坦克炮的人都可以躺下睡觉。”人们忘记了身在何方,他们只是当场倒头就睡,其他人则进了谷仓,瘫倒在地板上安然入睡。
我们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肚子都咕咕叫。以下是我对我们的炊事兵鲁道夫(对最具统治力的雄鹿的戏称)的赞美:他一直和我们一同身处前线,他和我们一样疲劳,但他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准备好了一顿美味的猪肉餐。我们的部队为美餐欢呼,随后是上级军官的责骂。尽管如此,炊事兵还是会为我们的喜悦而感动。随后吃的这顿饭让我们几乎忘却了到处都是的尸体。
晚饭后不久,发生了可怕的事情。那些该死的122毫米榴弹炮在射击,其中一门发射的炮弹总是在周围落下,结果命中了弗兰克的炮组。随着刺鼻的硝烟散去,眼前出现了可怕的景象。在树干、金属碎片和血泊的狼藉之间,躺着8名死去的战友。弗兰克本人半埋在壕沟里,呆滞地望着那片狼藉。我们想把弗兰克从沟里扒出来,他却怒目而视,大吼道:“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要和我的部下在一起。”这个可怜的家伙快疯了。片刻后,他晕了过去,他流了很多血——几乎失血过多,一枚弹片击碎了他的手臂。生活真爱开玩笑,是最后一发敌军炮弹击中了我们的营地,造成了所有这些伤亡,那天夜里他们没有再开一炮!
7月1日: 今天早上又安静了。我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头顶美丽的夏日蓝天,点点白云正向西飘去,朝家乡而去。芳草的气味儿浓郁,熊蜂和蜜蜂在花间飞舞,景象与和平时期的魏尔山谷(Weil Valley)相似。亲爱的萝泽尔,你还记得我们曾在山谷中肩并肩躺在坡地上晒太阳吗?你滔滔不绝而充满激情地谈论着蚂蚁的生活。我想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很想念你。
一个侦察小组回来了,带回了战俘,大多数俘虏都负伤了。这个侦察小组发现了几处敌军阵地。大多数俘虏都是在当地养猪场抓获的,他们一直都设法藏在那里。
苏军士兵非常奇怪,我们德国人永远理解不了他们。一方面,他们是一个极其善良、乐于助人和好客的民族;另一方面,他们极具反抗精神。苏联军人是一个顽强的对手,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发子弹。
“将军同志安排我在这里开枪,这就是我在这里坚守开枪的原因。”他们毫无感情,就在战壕里淡定地坚守开枪。他们就像狙击手那样,伏击我们在城市里行进的部队。祝落入他们手中的德国军人好运。我请求上帝不要让我被俘。
汉斯·罗特是一名侦察制图兵,非常小心地描绘了第299步兵师的各种进攻计划示意图。在他的第一本日记中,有一幅图示,画的是包围诺维尼(Nowiny)镇的同时进行坦克攻击。
7月2日: 今天又平静了。没有人开枪。怎么回事?我不喜欢这种沉寂,它让我紧张。红军已经逃跑,肯定在某个地方策划一条毒计。我们从侦察兵那里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炎热让我们易怒。一个人哪怕坐在阴凉处都像是正在烤肉架上烧烤的一头猪,风将陈腐的汗味儿吹进我们的鼻孔。该死的尸臭味儿!
今天一切都让我发狂!现在是中午,我们围坐在一起发呆。我们全身是汗,口渴难耐,但我们没有什么可以饮用。水井里肯定被投毒了,我们携带的水早就喝完了,而白天就去挖掘新井太危险了。
傍晚送来了凉爽的空气和更好的心情,我们期待在舒适的谷仓里睡个好觉。
因为沉寂,我继续心生怀疑。大炮雷鸣般的射击声从西面向我们逼近,西,我们来的方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不足为奇。一名师里的摩托车传令兵疾驰到我们这里。“警报!做好准备,爬上你们的车辆!”5分钟后,我们就离开了营地,时间是21时,我们从当初到达杜布诺的公路出发。与此同时,天空变得一片漆黑,路况因为炮轰变得十分糟糕,这对泽普(Sepp)的驾驶技术和我的眼力来说是最大的挑战!突然一个急转弯,我们就陷在一个弹坑里了。该死的黑暗!我的胫骨重重地撞了一下,疼得眼冒金星。我们将摩托车从弹坑里拖出来的时候,整个车队已经过去了,而且开出去很远。周围看不到一个人,黑色的孤寂围绕着我们,远处传来机枪的断续射击声。我们经过十字路口和岔路口——没有路标,我们只是蒙头赶路。谢天谢地,我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诺维尼。有几名军官就坐在公路右侧的一条沟里。
“我们怎样才能到诺维尼?”
“你们必须左转!”
于是我们驾驶摩托车一直向前,又开了几个小时。凌晨1时30分,我们到达一座小村庄。一名站在最后一栋房子前的军官拦住了我们,他焦急万分,问我们是不是疯了。我对此深以为然,平静地问他为什么这样激动。他告诉我们的消息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安慰:我们的步兵已经扫荡了村庄和周围地区,因为预计一小时内会有大约200辆苏军坦克来进攻。倒霉!我们的守护天使建议我们掉头回去,因为再往前开就等于自杀。
“中尉,我们是反坦克侦察兵,不是步兵。”然后我们继续前进,不停地向前开,却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东方曙光初现。
我后背有了一阵异样的感觉,我们早就应该到诺维尼了!我们面前是一大片森林,我下令关掉发动机,专心地聆听黑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透过嗡嗡声和砰砰声可以清楚地听到苏联人在下令。一阵寒意从我背上袭来;震惊几乎将我压倒了。
我们就在苏军部署坦克准备进攻的区域!一瞬间,我们跳上摩托车,启动发动机,驱车就跑。一小时后,我们到达那个臭名昭著的十字路口。军官们都跑了,突击工兵正在埋设反坦克地雷。当我们到达时,他们都盯着我们,仿佛我们是幽灵一般。我们必须向右拐——不是向左拐!5分钟后,我们在诺维尼与本师会合。
7月3日: 现在是凌晨3时,反坦克炮正在进入攻击阵形。我们躺在战壕里等待第一拨敌军坦克,它们将在几分钟后发起进攻,我们的心脏猛烈跳动,额头冰冷煞白。我们的眼睛里冒火,凝视着田野里的温柔麦浪,那里应当会有敌军坦克出现。不久后,苏军的大批坦克就会靠近。大家非常清楚,今天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生死攸关。
为了让我们的指挥官大吃一惊,苏军在邻近的森林里集结了整整一个坦克师和步兵,他们将会尝试在这一地区突破,因为这里的前线非常狭窄。我们紧急调集了一个步兵营和一支坦克部队,以及10门反坦克炮,以对抗苏军。
现在是3时30分。就在我们正前方的山头上,苏军突然出现了。缓缓地,第一拨苏军部队以Z字机动方式逼近,他们有大把时间碾压我们。
罗特描绘了7月3日敌军坦克的进攻,也描绘了步兵的新旧阵地,以及德军突击炮的反击。
“瞄准70!”该死的,保持冷静!耐心。让他们更靠近一点。100米……90米、80米,现在70米,我们的10门反坦克炮射出的炮弹几乎同时击中了逼近的钢铁怪兽。有没有可能,火焰和黑烟从4辆坦克同时升起?另外5辆坦克一动不动。禁令已经解除,现在我们的任务开始了。离开战壕!
7月3日战斗的下一阶段,苏军的第三拨坦克和德军突击炮的推进。
在大炮的掩护下,我们靠近仍在原地的苏军坦克,它们正在疯狂射击。第二拨坦克接近了,高地顶部已经能看见第三拨了,我们必须撤退,因为我们正处于猛烈的炮火之下。我们挨个从一条战壕回到另一条战壕。我左边的战友向空中挥舞手臂——他中弹了。掩护我们的火炮突然散了架——被敌人的炮弹直接命中了。一名战友一动不动躺在我正前方的地面上——战死了;在我的右边,一个士兵也在呼叫医护兵。
距离战壕仅有20米!上帝啊,救命啊!这将会是结局吗?苏军坦克现在对着我们立足之地的正前方开炮。我卧倒在地,紧紧趴在土里,正前方的地面正在被撕裂。我再度跃起,几乎被两名遭到炮击撕裂的战友绊倒。该死的坦克炮!另一发炮弹就落在我面前!弹片在我耳边呼啸,一枚拳头大的弹片打碎了我的防毒面具,更多的弹片割下了我机枪的手柄。
然后,我终于成功了!我现在在战壕里,突然不在乎别的事情了。我躺在地上,仰面朝天,等待坦克过来碾压我。
可怜的萝泽尔,亲爱的埃丽卡!……你的丈夫7月3日在荣誉的战场上倒下了……等等,等等……别想,别想!
与此同时,我们的阵地上发生了以下事情:我军大炮的精确火力击退了苏军的第一拨进攻,我们的反坦克炮利用随后的混乱转移了阵地。第二拨苏军坦克向我们之前的阵地猛烈射击,想要消灭我们。突然,他们的侧翼遭到我军从东面发起的火力突袭,一些重型坦克被消灭了。他们立即转向东面,将我们现在的阵地置于炮火之下。
(附注:) 这救了我的命。除了我本人,我们之前的阵地上没有其他人幸存。有两个人成功进入西面的树林,剩下的人都躺在地上,非死即伤。
片刻后,第三拨苏军坦克从高地上逼近,与此同时,我们的突击炮向前推进,依次向第二拨和第三拨苏军开火。
这种局面在整场东线战事中可能都是独一无二的。指挥官们都知道,只有这一举措才能让我们免于毁灭。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冷静是成功的关键,一次没有准头的射击会命中我们自己的突击炮,反之亦然;我们的反坦克炮射击不精准会摧毁我们自己的突击炮。
第二拨苏军坦克遭到两面火力夹攻,转向了北面,给第三拨坦克制造了混乱。又有16辆红军坦克被摧毁,其余坦克都试图在山坡上隐蔽。
然后奇迹发生了:身着迷彩服的党卫军部队出现在我们后方。那是党卫军“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摩托化步兵团——经过几个小时的等待终于来了。他们在杜布诺附近的某个地方被拦下,奉命强行军来为我们助战。他们在阵地上出现了仅仅约10分钟,苏军坦克和步兵就交替出现。战斗持续了3个小时,这是一场可怕的屠戮——一场不能更加惨烈的人对人的战斗。
刺刀刺伤了我的前臂,用急救包包扎一下,继续前进!阳光直射在我们的头盔上,我没穿夹克。我们打了敌军坦克和步兵一个出其不意,袭击了他们的坦克和只穿着衬衫内裤的士兵。飞机到达,发起了对地攻击,效果很好,整座山谷就像沸腾的大锅一样。
1942年9月14日,一位不知姓名的德军士兵摄于克列缅丘格(Kremenchuk)附近的奥努弗里夫卡(Onufriyvka)村,今属基洛沃赫拉德州(Kirovohrad Oblast)。一队德军士兵被授予铁十字勋章。(照片由霍坎·亨里克松提供)
胜利在那天下午到来。苏联红军在15时左右发动了最后一次进攻。大队红军士兵高呼“乌拉!”冲锋,却没有任何坦克伴随,我们集中火力将他们成排放倒。苏军最后向北方撤退。
尽管胜利可能令人陶醉,但我们的人员伤亡众多,3日参战的12门大炮有7门被直射火力摧毁。我的膝盖就像橡胶那样软。千万别垮!虽然我们的体力在减弱,但没有时间休整。同一天晚上,我们向罗夫诺(Rowne)进发。
描绘德军士兵结束侦察任务返回的照片。正如罗特所述,这些人用芦苇伪装头盔,在身体上涂抹泥土。1943年6月摄于尼科波尔(Nikopol)附近,今属乌克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DnipropetrovskOblast)。(照片由霍坎·亨里克松提供)
7月4日: 午夜前后,我们在一座月光下的静谧村庄里停了下来。来到这里之前,我们没有与任何敌人接触。我们计划是在这里过夜,在房子里睡觉。然而,我们接到了警报要继续前进,因为这座村子可能被苏军占领,也可能没有被占领。我们再度在路旁的沟里“休息”。绕道几次后,我们于7时前后到达目的地。睡了几个小时后,大家恢复了精神。
苏军已经撤出很远了。当天下午宣读了师里的命令,命令褒扬了我们的部队在昨天的坦克战中表现出的勇气。然而,我们也收到了坏消息:36名战友阵亡,许多人负伤。命令公告以惊人的文字结尾:苏军摩托化部队伏击了一支补给车队,并将其歼灭——53名战友被屠杀。不幸的是,我军的3辆坦克抵达现场时已经太晚了。我们单位的米兴(Michen)、胡夫曼(Hufmann)、布罗西希(Brosig)、祖德巴克(Sudback)和施密特(Schmidt)昨天都死了。
7月5日: 早上我们继续行军。我们的装甲部队昨晚占领了罗夫诺,我们就像步兵所做的那样强行军去扫荡该地区。酷热难耐!我们的步兵在这种高温下两天里行军150千米,各部都在非常努力地奋战。
7月6日: 午夜后,我们继续行军。这是极端状态下的行军;我们几乎没有时间吃饭,连睡觉也不敢想。少数虚弱的敌军想要阻击我军前进,他们的防线很快就被突破,我们将歼灭他们的任务留给在我们后方跟进的部队。
“向前推进!要么全都干完,要么什么都不干!”该死的,到底什么是“全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零星的休息时间里,我们拖着橡皮一样软的腿蹒跚而行。太阳无情地烘烤着我们的头骨,发动机平静地嗡嗡作响,散发着柴油的恶臭味儿。灰尘太厚,我都看不见眼前的人。我的眼睛在流泪,被炎热灼烤,脸上满是污垢,该死的石灰石到处都是。
晚上我们到达科尔奇克(Korchik),经过一番短暂的战斗,我们穿过了这座城镇。我们在以发狂的速度一路前进,1小时后上级终于下达了暂停的命令。我觉得自己好像刚从绞肉机里钻出来,就在离摩托车几步远的地方瘫倒在地,哪怕机动野战厨房里散发出的诱人香气也无法激励我起身。睡觉,我只想睡觉!
7月7日: 我们的炮兵整晚都在开火。我认为前线正在酝酿着危险。气氛凝重,我能嗅到麻烦。谣言在到处流传,说是我们正在靠近可怕的斯大林防线。
凌晨时分,一队苏军战斗机在低空盘旋,机载机枪向我们的阵地扫射,炸弹接连在我们的防线上落下。谢天谢地,没有人员伤亡。
中午前后,一切平静下来——那又怎么样——我们收到邮件了!14天后,我收到萝泽尔寄来的一封信。那个女人成为我的妻子让我如此幸福!每一行字都能感受到她的勇敢。她那颗善良的心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也让我在接下来的艰难日子里倍感安慰!
我只有一个心愿:平安回家,并感谢她。
7月8日: 倒霉,昨晚再度没能入睡。23时前后,我们的老侦察小组在斯卢奇河(Sluch)周围的沼泽地带悄悄前进。我们在脸上涂了作战油彩,看上去一定很可笑。头顶上的钢盔先覆上泥土,又用芦苇进行了伪装。我们的胸前挎着一个装手榴弹的袋子,肩上扛着机枪,身上只穿了一条泳裤,从头到脚都涂抹了黏土。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营地。
我们没有看到任何步兵或堑壕,就来到敌军的第一道掩体防线。凌晨2时左右我们返回,没有被苏军盯上。我试着入睡,但运气不好,因为沼泽里成千上万令人恶心的吸血蚊子折磨着我们,它们会让人发疯!此外,天气炎热,我们一直口渴难耐!
出乎意料,11时,斯大林防线的苏军发动了一波快速进攻,与此同时,苏军轰炸机实施了低空空袭。我们从睡梦中被惊醒。苏军炮火的首次齐射打得很准。负伤的战友在惨叫呻吟,恶臭的硝烟在树下悬浮。10分钟后,我们附近的地面突然暴起飞到空中,碎片飞入我们的散兵坑。火墙缓缓向所谓的“伪装阵地”移动,炮弹和炸弹在这里制造了可怕的伤亡,我军的摩托化步兵有41人阵亡,82人负伤。我们为了收敛尸骸和保护负伤的战友,必须工作到深夜。我想起他们所爱的人——母亲、妻子和孩子时,就会心痛。
由于人员伤亡数量巨大,我们当晚就进行重整,重新部署阵地。明天上午将开始对兹维亚尔(Zviahel,今沃伦斯基新城,Novograd-Volynskiy)以西的苏军防线大举进攻。情况如下:
我们的侦察员几天前发现(苏军)第5集团军正在向兹维亚尔强行军,以确保在斯卢奇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的安全,河上的几个渡口得到强大的敌军部队掩护。然而,由于我军一直在强行军,因此率先到达了这个渡口,我现在明白过去几天我们以如此疯狂的速度行军的原因了。红军的主力部队仍在兹维亚尔以东,需要赶一天的路才能到达此地。我们必须动用一切力量突破几个据点,从而在明天占领这座城市和几个渡口,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个中利害。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7月9日: 大冒险成功了。今天中午前后,我军粉碎了城内苏军的激烈抵抗,兹维亚尔城和斯卢奇河的那些渡口及时落入我军手中,苏军第5集团军的先头部队大致上同时抵达。现在我们将一系列防御工事都摧毁了,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我们的305毫米臼炮和“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打击效果是毁灭性的,我们和突击工兵通力协作,顺利地摧毁了苏军的碉堡。
红军撤退到树林里的预设阵地,大批敌军正在那里重新集结,准备反击。然而,寡不敌众的我军却在试图追击并歼灭苏军的过程中被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仅有一个师的兵力,要在明天中午以前守住这座城市和桥头堡,只能期待相邻的各师明天尽早到达。
官兵们的表情都很严肃。河对岸苏军的进攻准备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侧翼的援兵会及时赶到吗?只有问题,没有答案。形势十分严峻,甚至令人绝望。如果苏军现在或者在夜间发动进攻,他们的大军会把我们踩在地上。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关于俄罗斯蒸气压路机般的大军的故事,突然浮现在我脑海里。是的,他们肯定会把我们碾压得血肉模糊。命令再次明确:“坚守城镇和桥头堡直到最后一兵一卒!”
现在是傍晚,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我们都以为苏军会进攻,然而什么都没发生。除了炮火的闪光之外,河对岸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出了什么事?苏军会再度错失良机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过是一支规模不大的战斗部队吗?我们再次开始审视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开始折磨我们的神经。午夜,总算盼来了派出侦察部队的命令,不久后,老侦察兵就离开了己方的战线。苏军也派出了巡逻队,我们在侦察期间还遇到了其中一个。短暂交火后,我们抓获一名俘虏。
夜晚漆黑一片,我们偶尔会听见炮弹的呼啸声,或者在空中飞过的曳光弹的尖啸声,此外一片寂静。双方的侦察兵只能在战线之间四处爬行,设法在敌军阵地周围探出他们的路径,收集情报。他们只要被发现,一阵短促的机枪射击声就随之而来,然后再度安静下来。该死的沉寂让我疑神疑鬼。
7月10日: 黎明时分,我们回到己方战线。对俘虏的审讯证实了我们的怀疑:河对岸有苏军的整整一个集团军。然而,他们似乎还没有挖掘好堑壕巩固阵地。
有人在夜间送来了邮件。一位战友收到的一封信从一道堑壕传到另一道堑壕。在信中,某人抱怨超时工作、啤酒和香烟短缺,以及其他类似问题。那个白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了解多少?这就是祖国的声音吗?他们在国内会听见我们取胜的故事,“不可或缺”先生会得意扬扬地说:“好吧,我们干得非常好,不是吗?”该这样说:你们这些本地人,如果说有谁成就了什么,那就是我们!好吧,我们感谢你们,因为我们的武器和弹药很棒,没有哑弹,但苏军也有很好的武器——有时甚至比我们的更好!关键因素是携带这些武器的人的精神和勇敢。你们谁都不懂这两样东西。如果你们认为自己已经打过这些仗,因为你们的加班加点而取得了如此伟大的胜利,那真是可耻!想想我们在这里的超时勤务吧,对我们中的有些人来说,奖赏就是脊椎里有一块燃烧的金属弹片。
那个白痴继续在寄给前线的信中写道,我们在这里过得更好;这里更好不是因为他还记得自己的男子气概,而是“因为前线有大量的香烟、啤酒和杜松子酒,子弹和炮弹根本不是坏事”!如此无礼让人哑然!亲爱的先生,非常欢迎您加入我们!您会因为空中充斥的香烟和雪茄而尿裤子。够了——除了谈论一位“大后方战士”的抱怨,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和问题。当我想起父母的纯粹理想主义时,怒火就烟消云散了。
10时,第530步兵团接到命令,从扎德科夫卡(Rzadkowka)向捷科夫卡(Czykowka)推进。经过4小时寸土必争的战斗,该团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原先的阵地。如果我们没有能用钢铁弹幕护卫侧翼的重炮,苏军就会从侧翼碾压我们的整条前线。
不幸的是,苏军已经包围了撤退中的第530团一部。我方炮兵难以用火力提供支援,误击己方部队的风险太大了。因此,“需要志愿者”!我们之间没有太多讨论——战友身处险境,我们知道这些就够了。
以连为单位,我们试图从两翼同时夹击苏军。我们每个人都在适当的时候投掷2枚烟幕弹,苏军似乎对白烟很敏感,他们在西面发动了大规模反击,然后撤退到预设阵地。我们失去了一些战友,他们离苏军重炮在我方阵地周围打出的钢铁弹幕太近了。好在我方伤亡数量不大,返回了己方战线。
回来之后我们收到了好消息:援军已经抵达我们的侧翼。谢天谢地!我们如释重负。进攻将于明天开始,太棒了!
7月11日: 地狱般的景象从夜晚开始。爆炸的炮弹让地面震动了一个小时,弹片从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照明弹升上天空,照亮了烟雾。然后,他们用重炮向我们附近直接射击。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想向我们进攻?照明弹一个接一个升上天空。我们的脸色苍白,身体石化。我军炮兵没有还击,但情报军官和光声测量部队正在紧张工作。随后苏军的炮火减弱,他们肯定要发动进攻了。我们的眼睛想要看透黑暗。红色照明弹在哪里?什么都没有?一切就像以前一样;射击缓缓停止了。现在很安静,对我们的神经来说过于安静了。
3时30分:36个炮兵连突然开始射击。150门口径各异的大炮将炮弹抛向敌军的战线,它们嚎叫、嘶鸣,发出锯木场那样的声音,在空中疾驰;光沿着森林的边缘闪烁。这些都是我们炮击的结果。
我们在己方弹幕的掩护下沿着铁路前进,从那里接手和掩护我方推进中的几个步兵团。苏联人明白这样一处阵地的重要性,想要强攻铁路。我们的炮击给他们造成巨大伤亡,但越来越多的敌军战士蜂拥而至,我的机枪咆哮起来,向进攻方喷吐致命的子弹。真是宏伟壮丽!铁路路堤提供了绝佳掩护。
没有一枚炮弹的弹片落在我们脑袋附近。很好,非常好!这里就像一座射击场,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们的心情很不错,有人甚至开起了残酷的玩笑。哦,这些年轻人怎么变得如此冷漠。然而,人们永远不应该忘记战斗中那一刻的严重性——它可能会受到痛苦的报复,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在这次炮击期间,我们完全遗忘了铁路路堤右端。尽管我们猛烈射击,但苏军还是设法在那里布置了一挺重机枪——不久后又布置了第二挺机枪。为了把这两挺机枪从路堤上赶下去,我们付出了大量汗水和鲜血。我们无法将反坦克炮送进路堤顶上的阵地,能用的只有机枪和一堆手榴弹——许多手榴弹。我们在2小时内就将他们从路堤上赶下去了,灌木丛后面躺着2名战友,一死一伤。这一天的开端还算不错!
现在是14时,天空是湛蓝色的,天气很热,人们可以看到气浪一波波越过路堤。火车铁轨上热气蒸腾,铁轨很滑,热焦油散发出臭味。他们说焦油的蒸汽对肺部有好处!放屁!那边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由于铁轨另一端的愚蠢场面,苏军有足够的时间在距离我们300米的地方掘壕据守。如果我们有足够的人手,就能用手榴弹击碎他们。如果我们有足够的……
我们已经掷出了太多手榴弹,两名士兵回去取弹药,但是他们似乎不会回来了。谢天谢地,苏军已经失去了继续进攻我们的动力,他们忙于挖掘散兵坑和堑壕,在这方面他们是高手。我仔细看了看左边,多么壮丽的景色啊!目力所及之处,是我们的炮弹炸出的弹坑上方腾起一缕缕烟雾。双方的炮兵都在努力建立一道防护弹幕。不幸的是,苏军射击阵地的位置告诉我,我们仅仅推进了大约1千米。
援兵在夜间抵达,因为我们预料苏军将在日落时分大举进攻。如果无法得到己方炮兵掩护,我们就将要凭借钢铁意志守住铁路路堤。我们等了又等,一枪都没开。天就要黑了,我趴在铁轨之间观察着前方。那是什么?出现了金属碎片撞击的铿锵声。一名战友几乎立即打出了一枚照明弹。枪声响起,片刻后重机枪子弹就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
苏军利用黑暗的掩护逼近我们的阵地,距离已不到100米,地狱音乐会开场了。他们的机枪在离路堤顶部仅仅几掌宽的地方开火,一连串子弹击中了铁轨,一些子弹以倾斜的轨迹从铁轨上反弹出去。步枪的嗖嗖声很容易与重机枪的嗡嗡和哒哒声区分。
该死的苏军水冷机枪射击声噼啪作响,就像1000部闹钟同时在响。我们小心翼翼将一门反坦克炮送进我们右侧路堤下面的一道水渠上就位,一大群士兵也被部署来掩护这门炮(这次自杀式任务结束后,第二天早上只有5名战友返回)。由于能见度不足,且又需要将照明弹留着稍后再用,因而无法射击。我们就躺在那里待命,将步枪或机枪抱在怀里,双腿弯曲,准备跳起来开火。我们的手紧紧抓住手榴弹和弹匣,轻机枪小组处于警戒状态,准备好了压低枪管开始射击。当射击暂停时,我意识到那是我隔壁的“新手”,就是他今天早些时候收到那封令我十分愤怒的信。他从路堤上滚下来,头部中弹身亡。可怜的家伙!今天早上他刚给我看过他年轻妻子的照片。
然而,枪声又响了起来。新的弹片如雨点般落下,空中充满了尖啸和嗖嗖声。跳弹在啸鸣,声音听起来像火焰的噼啪声或是云杉树在熊熊燃烧。疯狂的射击突然平息了,最后几支不甘心的步枪还在射出最后几粒子弹——然后,一片寂静。我们跃上铁路路堤,凝视着夜空,静静聆听。为了提高听力,我们将双手在耳朵后面摆成漏斗形。然后,照明弹飞入夜空爆炸了,随后缓缓落向地面。更多的照明弹升空,我们继续凝视和聆听。寂静令人不安。我们可以感觉到心脏在胸膛里跳动,太阳穴也在跳动,我们的手在安慰似的寻找手榴弹。更多的照明弹像烟花一样发射出来。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他们过来了。夜袭是他们的特殊专长。一枚接一枚照明弹射入天空,我们在150米的距离上开火。我们的炮弹轰入进攻方的阵列,撕开了几个大洞。然而,现在是晚上,这片地方满是天然障碍物。敌人一拨接一拨逼近。沿着路堤右边的运河,展开了一场人与人的激战。那边的大炮没弹药了,苏军士兵干掉了那些炮手。我们的几挺机枪仍然能让他们远离我们,但是还能坚持多久?通信兵回师部报信。该死!炮火是唯一能在这里帮助我们的东西。我们一次次对空发射信号弹,其间敌人的照明弹照亮了战场。红色曳光弹也在邻近地区的空中呼啸而过。多么美妙的烟火,多么壮观的恐惧和恐怖的照耀。
我们接到命令撤退到基线阵地,整条前线都必须撤回其原始位置。妈的,不敢相信我们必须撤退——我们,第299步兵师,必须逃跑;德国军人竟然得放弃战场,把它交给那些俄国人!
现在,撤退的大戏开始了,这让我们伤亡很大。我们在凌晨2时左右到达原来的阵地,炮兵为我们提供掩护。
7月12日: 一个突击炮小组接管了我们那部分前线。我们后撤了大约3千米。预计在这一地区,苏军伞兵将会大量空降到我军炮兵阵地后方,而我们是不得不去对付他们的人。
我们匆匆挖掘了掩蔽壕,由于这片地区没有树林子可供掩护,这些壕沟必须挖得更深。这是一幅凄凉的景象。显然几年前红军砍掉了所有树木,保留了水源,让大片地区变成了沼泽。开阔的沼泽地上有一人高的灌木丛可供掩护,但能利用的不是我们而是进攻方。
苏军是伪装和构筑战术屏障的高手,他们沿着这片荒野北入口处一大片森林设立了自己的指挥所。森林边缘被留下来野蛮生长,因此覆盖着树篱和沼泽,在树篱下面,他们挖掘了大约2米深的逃生隧道,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放水淹没。苏军的机枪巢上覆盖了植被;即使拥有最好的光学仪器,也不可能辨认出这些机枪巢。一名苏军逃兵告诉我们,数百名护林员和士兵在这里工作了多年,将这一地区改造成现在的样子。我们的地图上仍然标示着的几座村庄已经消失了。
一个月前,小路和公路上都埋设了地雷;随后,地雷、小路和公路上种了草。今天早上,悬挂在灌木丛中的铁丝上的手榴弹也炸死了2名战友。
掩蔽壕已经完工了,车辆也做好了伪装,大炮呈半圆形排列,炮兵阵地构筑完毕。我们等待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炮兵演了一场精彩大戏。第二次进攻于今天早上5时开始,部署在我们正前方的榴弹炮不停发射,我们的重炮在身后更远处轰鸣。他们的重炮炮弹就从我们头顶上飞过,目标是桥梁、重要公路和移动弹药库,这些弹药库就在苏军战线后方20到25千米处。
这会儿是中午时分,酷热正在堑壕和我们周围的沼泽地上肆虐。炽热的阳光令我发疯,我的眼睛因为凝视太阳而灼痛,头疼得好像被一千根针在扎。该死的!别晕过去!汉内斯 !
我们的衣服粘在身上了,真恶心。我的头盔下面是汗水和8天污垢混合成的臭气熏天的浓稠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最后落进了我的衣领里。这该死的堑壕战,这片没有树林也没有水喝的该死的沼泽。
下午,苏军侦察机在低空出现。不久后,强攻开始,但这次进攻没有造成任何损害。他们不时向我们的阵地射击,想要定位我们的武器,但他们运气不好。
敌军的火力在日落前缓缓平息。传令兵传来最新消息:前线已经推进了1000米。我们对这一消息感到非常兴奋,即便进度只有1000米。在这些可怕的日子里,我们被打得快没了脾气。
7月13日: 尽管要轮流放哨,我们昨晚都睡了几个小时。哇,我们真的睡觉了!是的,确实睡着了!这并不意味着这几个小时的睡眠真的让我们精神焕发,恰恰相反——我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蹲在散兵坑里睡觉让我全身的骨头都疼,所以我离开战壕,活动了一下筋骨。但是大多数人没机会这样做,因为苏军已经在我们阵地周围“种了”一圈“早安炮”。我们前面的所有灌木丛都被“修剪”过了——最棒的园丁也得甘拜下风。
难以置信啊,战友,一切可能都出错了!有人告诉我们,他看到了幻影部队;有人报告称,他们已经进入了我们背后的阵地。还有人在讨论新武器和一种神秘的DO装置(多管火箭炮),这种装置已经被送入阵地,将首次用于突破苏军的顽强抵抗。
炮击造成的大爆炸打断了我们的猜测。一次猛烈的冲击和一面升起约500米的黄白色烟雾墙在短时间内挡住了阳光。数百发火箭弹——据烟幕尾部判断肯定是火箭弹——从空中呼啸着飞向敌人。第二轮、第三轮和第四轮火箭弹紧随其后。这是罕见的奇观!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堑壕,就站在掩体上欣赏这场演出。火箭炮的齐射炸蒙了苏军,他们都没有开过一枪一炮。
中午,我得到了关于这一奇观的更多信息:多管火箭炮能够同时发射多枚火箭弹。火箭弹里装满了火油,一旦火箭弹击中地面,火油四溅,所有东西都会燃烧起来。这样的打击效果一定是毁灭性的。尽管如此,苏军仍继续坚守阵地。
当我们想要突破分界线上的敌军阵地时,撞得头破血流。红军开始反击,我们设法击退了敌军的这波反击,但伤亡数量比他们多。我们的战斗力已接近枯竭,难以忍受的高温和残酷的战斗重创了我们。面对苏军的波次攻击,我们只能再坚持一小会儿!我们需要生力军!过去两天,第529步兵团、第528步兵团分别损失了380人和304人。换防部队来得太慢。重炮炮弹落在我们的阵地上,掀起大块的泥土。
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红军已经将铁道炮送到了日托米尔方向的铁轨上,那里超出了我们的重武器射程。晚上,苏联人在酷烈的炮火掩护下攻击我们,他们设法将我们推回了几千米外的城郊。
我可以因愤怒和沮丧而哭泣。什么都不管用了。我的身体不想再合作了,我的神经就像电报机的电线一样在歌唱。我还会再看到我的家吗?
今天的伤亡表:20人死亡,11人失踪,163人负伤。亲爱的萝泽尔!我的埃丽卡,请将你的爸爸永远留在宝贵的记忆里。
7月14日: 我们奉命在今天上午8时进攻。然而,昨天的雷雨淹没了公路,使得那里无法通行。现在怎么办?以下是9时左右收到的无线电报:“进攻推迟,组成防御队形!”所以,苏军又要发动进攻了。是的,他们攻得多猛烈啊!大口径炮弹轰鸣着向我们的阵地飞来,与所有这些大口径炮弹一同飞来的还有较小口径的炮弹和迫击炮弹。小口径炮弹和迫击炮弹会化作大量弹片。
轰炸机依次在低空投掷炸弹,战斗机向我们的战壕发射多轮机枪子弹。这是一场地狱般的奇观,足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蹲在战壕里的我们都快疯了,周围的地面都被掀到了半空中——就在我们眼前。在我们左右,在我们的后面……火焰四处飞溅。我的头发烤焦了。一大块泥土砸到我的头盔上,将我击倒了片刻。然后他们来了,高喊着:“乌拉!乌拉!”
第一批红军步兵逼近我们,距离已不足50米。我们爬出了堑壕,机枪手留下掩护我们。这些是同一群人吗?仇恨和愤怒让我们失去了思考能力。半小时后,我们打退了这次进攻。我不记得这场屠杀的细节了,这难以置信,却是真实的。我们就像杀人狂一样向前飞奔,我们射击、砍劈、搏斗,我们摔倒,站起来,又向前猛冲。我只是记不清所有的细节。看看我们吧!我的衬衫撕破了,双手和膝盖都在流血,军服上到处都是血迹。我左靴子的靴沿上挂着一块人脑碎片,我真要吐了。够了!现在反应来了。我觉得头晕,浑身发冷——伤寒(febris nervosa)的症状。
7月15日: 我一口气睡了20个小时,现在感觉好多了。大口径炮弹和炸弹让我们的阵地面貌剧变。
我只能如此猜测:当我躺在医务帐篷里时,没有注意到任何射击的壮观景象。我一定睡得像个死人。
一股略微闪光的热浪笼罩着我们的阵地。泥泞的战壕里到处是大水坑,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空中和地面到处都是昆虫,成群的黑苍蝇聚集在一切可食用的东西上。除了一些轻微的炮火,今天相对来说比较平静。休息让我感觉很不错。第6集团军指挥官瓦尔特·冯·赖歇瑙元帅的讲话进一步鼓舞了我们;他对我们的勇气和勇敢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7月16日: 前线没有变动,没有值得一提的战斗。时不时地,会听见单发步枪的射击声,机枪的哒哒声,甚至几发炮弹的爆炸声。轰炸机在中午前后空袭我们的阵地,弹药库被击中了,爆炸让8名战友血肉横飞,还有许多人负伤。战斗的轰鸣声从左右两翼传来,还是生力军的各师显然正在那里发动进攻,并取得了良好进展。苏军最终会被迫逃跑吗?
7月17日: 今天上午,我们遭到敌军的炮火袭击,他们对我们的阵地持续炮击了1个小时。红军飞机出其不意地出现了,他们在我们头顶上方约20米飞过,向我们的行军纵队开火。空袭突然就结束了,他们不再射击,然后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苏军正在撤退。我们真的不敢相信,因为就在过去的短短几天里,我们已经为太多虚假消息而兴奋了。然而,这次是真的,我们的炮兵正在向逃跑的苏军部队开火。
进攻命令在下午到来。黄昏时分,我们征服了兹维亚尔东北的死亡森林里绵延大约4千米的阵地。惊心动魄的10天堑壕战,以及所有的恐怖、连续多个小时的炮火和血腥的肉搏战终于结束了。
我们的眼里盈满喜悦的泪水。
7月18日: 红军肯定伤亡惨重,因为我们的炮火覆盖了正确的目标。树干碎片遍地都是,我们的炮击将森林的地面都炸裂了。在这些破败之间,躺着数百具尸体、毁坏的装备、车辆和各种枪炮。高温导致尸体发黑发胀,可怕的刺鼻腐臭气味充斥整座森林。
这最后几天战斗的许多细节让我想起了一年前在(法国)拉伯萨斯(La Besace)发生的可怕的丛林战,但是苏军与比利时军和法军是不同的对手。当时,我们与像军人那样运用智力、耐力和经验的人战斗,而这里的敌人就像一台沉闷、冷漠、没有灵魂的毁灭和死亡机器。有机会时,我们会合围苏军。法军会从经验中吸取教训,努力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苏军打起仗来直到全部倒下为止,他们从不投降!
今天傍晚,我们遭到突如其来的炮击。夜间我要站岗,真是可怕的时光啊。我们知道森林里仍然隐藏着许多苏联人。夜晚漆黑一片,树林里的每一声动静都可能是潜伏在周围的苏军发出的。我束手无策。早晨终于到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习惯性的炮击。
7月19日: 我饿了。现在食物已经变得又少又差。士兵配给的香烟、科拉达尔曼(Kola Dallmann,一种流行的可乐糖)也不再供应了。
下雨了,尸体的恶臭更胜以往。我们有人罹患最严重的疟疾。阅读萝泽尔的信是我唯一的快乐,我向上帝祈祷能平安回乡。
7月20日: 红军进入了一处新的防御阵地,会全力防御。这是斯大林防线的一部分——新沃里诺克(兹维亚尔)掩体群的第三道防线,我们在强攻那些该死的混凝土掩体时几次头破血流。因为我们太疲劳了,他们没有料到我们会冒险发动第二轮进攻。
感谢上帝!我们被生力军换下来了,在森林里保持警戒即可。我们就在一个炮兵单位附近挖掘堑壕,这些大炮就是运来增援的。
由于我们一直处于第一道防线,所以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观看210毫米口径的长身管加农炮射击。我们敬畏这些大炮,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开始是出于敬畏,后来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耳膜。这样的怪物需要40名炮组成员操作,射程可达到40千米,炮弹重达150千克(330磅)。弹片的杀伤范围约为1000米。打一炮就要花费大约2000帝国马克。“大家快到捐款箱来!谁还没有捐款,谁还想买彩票(WHW)?”一次2000马克!这是普劳恩海姆(Praunheim)和罗默施塔特(Romerstadt)两个捐款箱的总收入。募捐者们请做好准备,因为今天还有许多枚炮弹要发射。顺带一提,这里的加农炮是在捷克斯洛伐克取得的战利品,由斯柯达(Skoda)兵工厂制造。这些炮是为土耳其军队制造的,但最后落入了德军手中,没错,苏台德地区的行动确实带来了一些好处。
我们的师长在下午发表了演讲,让我们充满自豪感。
第299步兵师数日来一直承受着苏联第5集团军的压力。苏军将精锐的莫斯科卫戍部队投入战斗。他们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在我们和冯·克莱斯特集群之间打入一根楔子。他们必将失败。
南方的关键战役正处于危险之中。我们现在对战局都很清楚,我们将会战斗,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我们将面临几个艰难时刻,巨大的人员伤亡削弱了我们的战斗力。莫斯科广播电台昨天播报称德军第298步兵师和第299步兵师在兹维亚尔附近被歼灭——不过是一厢情愿!还没有结束呢!我们不是在到达斯卢奇河时比你们快了5小时吗?这就是你们对着麦克风狂吠的原因吗?你们跑得真不够快!我们会教你们怎样奔跑,但是方向相反。
难以置信!我们疲惫的部队接到命令在邻近的村庄休息几天!这个好消息让我们喜出望外!正是时候!再不休整就会伤亡巨大。
7月22日: 今天早上,我们分为多个小组进入这座村庄,它已被我们的炮火严重摧毁,原先的村民分散在四五座农场里。他们站在自己的小屋前,脸上带着好奇而非愤怒的神色。或许他们只是拥有良好的自制力,他们一定十分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的第一项任务是分头去搜寻食物。“敏·博恩”(Min Bohn)非常幸运,他找到了一包莫合烟(苏联品牌烟草),这个好人就站在路边将烟草分发给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点。
我们坐了下来,开始撕旧报纸,有些人将靴子里用的吸汗条(schweisslappen)取了出来。不多时,第1排的人就像在火车站里那样吞云吐雾了。这种莫合烟味道其实不怎么样,但是因为这几天我们只能用干草、树叶和各种香草当烟来抽,因此觉得这种烟草的味道就像最上品的意大利货。
我们就在村庄边缘的一片草地里安营扎寨,支好帐篷,挖掘能够藏身的散兵坑。负责所有锅碗瓢盆和炊事设备的“流浪管道工仓库”,卸下了宝贵的运载物品,马上开始油炸和烹饪食物。吃完饭,我们围坐着凝视夜空,一点都不担心前线的情况。
没人会知道一切是怎样开始的:突然间,有人开口用清晰的男高音唱起了一首歌,一切顿时变得如此安静,“敏·博恩”的香烟都从他的嘴里滑了出来(现在我回想起来,他的嘴实际上张太大了)。其他人开始合唱,很快整队人都在歌唱。有些人只是抱膝而坐,还有些人则仰卧着,双手放在头下为枕。歌声越来越响亮:“勇敢的小战士的妻子,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
歌曲“我的家矗立在最美丽的草地上……”在短暂的停顿后响起,每个人都在歌唱。工人、农民、教师和商人一起唱,他们都成了身穿灰色军服的战友,头戴钢盔,面对死亡,逐行逐句地虔诚地唱着这首哀歌。他们用对和平、安宁和妻儿的渴望填满了每一行歌词。
他们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支配他们精神的情感。他们很难表达自己的情绪,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唱一首描述他们出生地的房舍或山谷的歌曲。我的头顶上有一片繁星点点的绚丽天空,同样的星星现在也位于我在韦斯特豪森(Westhausen)的房子上空。你在想我吗,亲爱的萝泽尔?!
美美睡了大约10小时后,我起身仔细环视这座村庄。成群的难民——主要是妇女和儿童——从四面八方到来,妇女们在寻找死去的丈夫和兄弟,孩子们在寻找父亲被撕碎的尸体。真是恐怖的画面。一名怀抱婴儿的妇女努力将丈夫的尸体拉入一个旧散兵坑,以便将他埋葬。
一对老年夫妇坐在一座房子的角落里,老大爷弓着腰——死了,老太太靠在丈夫身上,她的双眼紧盯着两人周围的恐怖景象。他们的儿子和孙子都躺在房间里的大片黑色血泊之中。她一言不发,灵魂永远死去了。
稍远一些,大约20名我军士兵被机枪火力扫倒在地。在一场殊死肉搏之中,两名死去的士兵紧紧抓住对方,就躺在附近的花园里。其中的红军士兵仍然用僵硬的手握住刺刀。从伤口来看,他用刀刺伤了德军士兵的颈部,而红军士兵的头部肿胀,德军士兵的手依然像铁钳一样紧紧掐住他的脖子。我非常清楚肉搏战的可怕,我们无法将所有尸体分开,所以敌友双方都被葬在一起。在一个又一个墓穴里,我们埋葬了21名最优秀的战友,58名苏军士兵则被埋在一个大坑里。
酷热难耐,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我们把手帕绑在脸上以减少恶臭的影响。我们必须强行将妇女和儿童从他们死去的亲人身边拉走,否则感染的风险很高。
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我的膝盖发软。这是因为酷暑,还是因为目睹的恐怖画面?
德军占领下的日托米尔,背景部分可见马拉的大篷车经过。(照片由霍坎·亨里克松提供)
7月24日: 晴雨天气交替出现。这里就像沼泽中的温室,我们必须服用奎宁片以防止疟疾扩散。连续劳累数周之后,许多症状开始在这段休整期显现。一位战友罹患伤寒,在数次进攻中,他跳起来四处射击,想要攻击红军,但是周围根本没有红军出现。这个可怜的患者将在今天下午被转移到后方较远的地方去。然而,大多数人都罹患严重的肠道疾病(也被称为无法控制的腹泻),我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与过去一周的连场血战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们非常感谢有机会休整!
7月25日: 在听了那么多赞美之词后,我们可能会沉湎于自我陶醉之中:“你们令人钦佩的成就将载入史册。你们的勇敢前所未有!”诸如此类。一整天都是这样。师长、军长和赖歇瑙元帅,他们所有人都突然都把我们当成了心肝宝贝。指挥官们允诺我们会获得法国葡萄酒、香槟、巧克力、香烟和沙丁鱼。可怜的老胃,你将如何应对所有这些美味佳肴?好吧,至少我们是幸福的;然而我们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7月26日: 我们收到了前线传来的好消息:苏军正在向科罗斯坚撤退,同时他们又在战斗。
7月27日: 我们的休整时间结束了。我们正在向基辅前进。
7月28日: 经过残酷的巷战,日托米尔被我军攻克了。苏军坦克偶尔会前进,以掩护正在撤退的布尔什维克。苏军的战斗机和轰炸机让我们的生活相当悲惨,我们的车队一再成为他们得手的目标。红军大队人马退回基辅,那里显然严阵以待。
那里也会爆发一场艰难的夺城战。
7月29日—7月30日: 我们在轻型火炮的掩护之下,经过小规模步兵战斗,一千米一千米地逐步前进。
7月31日: 我们在日托米尔以东40千米的地方稍事休息。我们聊天的时候一直在谈这个话题:这场战争何时会结束?有人胡扯道,这场混战结束后,我们将会被遣散回家。太天真了!第一,我认为苏联的战事将持续更久(我甚至开口表达了这一观点,与那些认为战事将在2个月内结束的军官形成了鲜明对比)。第二,有人相信像我们这样光荣的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会被遣送回国,在自家花园里挖钓饵吗?我们将拭目以待,看看我是否至少在其中一点上说错了。
8月1日: 我们在一片小松林里停了下来,那里有一片小湖泊。由于我们要在这里休息几个小时,于是大家就脱掉汗湿的军服,跳进了又脏又热的湖水里。但是这种快乐是短暂的——红军飞机突然出现,在我们头顶上盘旋了好几圈。就在飞机要对地攻击的时候,不知道谁的手榴弹炸死了一个自己人。真是一团糟!我们像狗一样湿淋淋的,但还要飞快套上衣服,躲到树下隐蔽。真是及时——10架苏联“马丁”式轰炸机很快出现了。突然间,烟雾和爆炸就出现在眼前。该死的!
我们非常幸运。当黄色的硝烟散去时,我们可以看到己方的营地现在满是弹坑。
这些天,苏军的战斗机活跃得令人不快,昨天下午的事情就惊到我们了。3架重型飞机在极低的高度从我们上空掠过,由于它们没有射击,我们也没有太注意。不久后,我们听见机枪向我们的队尾猛烈开火。包括我在内,一队侦察兵被召集起来去后方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到达森林边缘时,我们就看到大约15个平民疯狂地跑向一座桥。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头顶呼啸而过,我们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五六枚手榴弹就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短促的爆炸中,我们从一个掩蔽处冲向另一个掩蔽处,以接近那群人。费了很大的劲,我们设法切断了通往这座桥的通道,挡住了这群正在凶猛射击的人。
我们在草地上发现了巨大惊喜——降落伞。身着便装的苏军士兵从飞机上伞降,目的是摧毁这座重要桥梁。真是幸运,我们恰巧在最后一刻挡住了他们,没让桥梁被炸掉。他们装满炸药的箱子足以摧毁附近的整座城市。不幸的是,一名伞兵成功逃脱,他用机枪 打死了我们的一名战友,重伤了另一人。
8月2日: 离基辅不远了。我们在地图上看到了基辅,而且能从遭遇的激烈抵抗中感受到。我们进展缓慢。第一道掩体防线就在我们面前,显然,在这道防线后面还有十几道或更多的防线。掩体、雷区、沼泽、自动火焰喷射器陷阱,还有未知的其他东西。
艰难的时刻和日子即将到来,但是我们已经变得如此顽强,再也没什么能让我们震惊了。我们不再在意炮击声,炸弹从飞机上落下时的低沉嗡嗡声和机枪射击的声音了。
前线的生活让我成了宿命论者。现在,一切都由命运来定,不然我们怎能继续下去!炮弹犁过了我们的战线,我面前几米处的地面被掀到半空,一阵灼热的弹片向我们倾泻而下,左右两侧的战友被弹片撕裂,我的军服上溅满了他们的血。这一轮炮击让我摔了个背着地,但我没有受伤。这就是命!如果我平安穿过兹维亚尔的地狱,从1000具死尸堆里爬出来,那么未来的一切都会很顺利。
8月3日: 亲爱的萝泽尔,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还记得吗,一天傍晚,我们坐在豪森的户外花园里。那天也是8月3日,你那蠢丈夫完全忘记了当天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我完全看得出你对我犯的这个错误有多难过。
又到了8月3日,战斗和伤亡不停的一天。然而,我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感谢命运让我们俩的人生道路交汇,让你成为我的爱人、我的妻子和我们心爱的埃丽卡的母亲。
请求上帝,让我平安回家,让我能弥补我的错误,让我有时间把一切都补上!
尽管面对激烈抵抗,我们还是设法在晚上突破了敌军防线。我们进展良好。
8月4日: 我们现在距离基辅大约15千米。维塔防线(Vita Line)就在我们面前,这道防线使用了所有的东西来加固,我们的3次进攻都被苏军击退了。事实上,这不是打进基辅城的办法!
指挥部似乎出现了问题,因为事情没有按计划进行。指挥结构发生了改变,一些将军变更了职务。伤亡数量与我们的成就并不相称。我真的不喜欢这个样子。
8月5日: 我们正在挖掘堑壕工事。整日炮火连天。在夜色掩护下,我们能够更加接近苏军的掩体防线。谢天谢地,一切进展顺利,敌人没有太注意。
午夜前后,我们未经激烈战斗就占领了赫列瓦卡(Hlevakha)森林中的阵地。天亮前就必须挖掘好所有的土木工事,白天苏军掩体里的加农炮和高加索狙击手会消灭任何能看到的人。
8月6日: 据估计,5时前后,酷烈的火力打击就会开始。我坐在观察所里,只有我能看到我们行将面临的厄运。短壕就在森林边缘,从这里开始,地势逐渐向下倾斜,直到维塔河(Vita)。那条该死的河看来会喝掉许多鲜血(或许连我的血也在内)。河的后面是一条巨大的反坦克壕,里面布满带刺铁丝网。
反坦克壕内侧有伪装良好的掩体,这些掩体里传来了枪声。死亡向我们滚滚而来,一堵碾压式的火墙缓缓地、非常缓慢地爬上了山丘。这些家伙的射击很准,只有通过强化训练才能达到。在半山腰上,火墙现在已经到达一栋覆盖着树木的农舍。当树枝、木梁和砖块被打得在空中飞旋时,可以听见噼啪声和碎裂的声音。那道讨厌的弹幕火墙继续前进。
现在别紧张,汉内斯!我估计死亡随时都会到来。每个人都得到了警告。我们将手指抓进泥土里,由于害怕,额头上都是汗。上帝,要是我们能保护好自己就好了!然后一切都乱了套,只听见怒号声、巨大的轰鸣声、隆隆的雷声、噼啪声,还有成千上万的弹片发出的嗡嗡声。
恶臭的硝烟涌入我们的堑壕。持续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我不好说。我小心翼翼地将头抬起来,看看那道火墙是否在继续前进。一连几分钟我什么都听不见,我脸上有湿的东西——血!谢天谢地,只是擦伤。我们的阵地陷入混乱,用来掩蔽的树干已经被火力撕成了碎片,部分堑壕被泥土回填了。一个掩蔽处被炮火直接命中,2名战友阵亡、3人负伤。总的来说,我们很幸运,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
今天下午,炮兵在我们后方的森林里就位。除了一些口径巨大,可能是首次在这里使用的迫击炮之外,还有许多加农炮,它们隐藏在我们这些士兵的视线之外。夜幕降临,几发炮弹射向敌军阵地。可以将这一轮炮击称为试射。能听见我们的狂战士的声音,真好。
23时前后我们接到命令,明天进攻。我的上帝,这将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老实说,我厌倦了这种战斗。
8月7日: 军官们就站在长身管加农炮、榴弹炮、迫击炮和火箭炮旁边。他们盯着手表,这让炮组成员感到压力很大。时针正在转圈……最后一分钟正好开始计时;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数百门大炮将致命的炮弹喷向天空。榴弹炮、迫击炮和大口径长身管加农炮开始射击,当死亡冲向短壕、掩体、反坦克炮阵地、机枪巢和堑壕时,声如雷霆。我们的炮兵向维塔的防御工事连续轰击了30分钟。
我们在5时10分开始进攻。同以往许多次一样,我们与突击工兵和火焰喷射兵(Flammenwerfer)携手合作。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非常顺利。整场进攻过程就像在奥尔德鲁夫(Ohrdruf)的训练场展开那样。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在维塔河两岸的反坦克壕掩护下,从熊熊燃烧的掩体往下而行。我们的手榴弹飞进掩体的射击口,炸弹和火焰喷射器将这些工事都一一除掉了。
3座掩体已被清除,仅仅2小时后就打开了一个相当好的豁口。现在那听起来怎样?亲爱的先生们,在《德国每周新闻短片》( Wochenschau )的这一精彩镜头中,我们吓得屁滚尿流。不少人将手臂伸向空中,向后转——一个如此笨拙的动作——然后僵硬地倒在维塔河岸上。顺带一提,我们攻打敌军掩体的时候穿得就像亚当那样(即裸体)。但无论如何,这样做都是必要的,因为河里有淤泥。我们的头儿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我能够根据一个士兵军服的状态来判断他的性格。”是的,亲爱的菲普斯(Fips),来告诉我们你的“状态”。或许你可以从河对岸拿来勇敢士兵的衣服。你看,我们尊重你的意愿,省下了我们的衣服。我们怀念你低声下气的演讲。
我们涌向苏军的一座又一座阵地,下午,我们已经牢牢控制了维塔河对面的山丘。只有维塔博奇托瓦亚(Vita-Poshtovaya)村和桥梁还在敌人手中,而这座桥对我们的摩托化部队至关重要,所以我们计划速战速决将其夺取。负责执行这一冒险任务的是其他部队,我们将提供火力掩护,夺桥部队会强行突击。夜幕降临时,他们将桥梁上和村子里的敌人都扫荡干净了。我们负责在午夜后守卫这座桥。这并非没有危险,因为苏军正在对着桥梁和村庄射击。最终,在几个小时后,其他部队把我们换了下来,然后我们进入警戒桥梁北出口的阵地。
维塔博奇托瓦亚村陷入一片火海,我们听见火焰的噼啪声。奶牛在远方某处吼叫,它们一定是被困在了谷仓里,正在被活活烧死。风将浓厚的烟云吹向我们,一片烟迹笼罩着整座村庄。火焰发出红光;酷热让我们喘不过气来,每一座房子都着火了。在咝咝声和噼啪声中,可以听见苏军遗留下来的弹药发出的爆炸声。我们爬过滚烫的废墟。附近一座房子的墙倒塌了。负伤的士兵被抬着从我们身边经过。大火照亮了一面红十字会的旗帜。一架飞机就在我们头顶上盘旋。
8月8日: 雨。堑壕挖得太快了,现在满是雨水。一个人躺在土坑里活像一只麻袋,我们的军服都被肮脏的黄色泥水浸透了。我们躺在自己的“浴缸”或“水箱”里,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一轮又一轮子弹射向对面。我们周围到处都在爆炸。这些爆炸看起来仿佛是法兰克福中央火车站周围的金钟柏——“生命之树”!
这真是讽刺……死亡正在我们这儿的战线里穿行!半小时内我们即有12人阵亡。该死的!要是雨能停就好了。我再也不想看见阵亡战友散兵坑里的“红汤”了,我不喜欢西红柿,但我真的爱西红柿汤啊。
太恶心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昨天进攻维塔河畔掩体的那些战友,满怀勇气的这些人,现在就支离破碎地躺在自己的散兵坑里。当一名战友受到致命一击,内脏被撕裂时,人们就不该再看着他。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再属于他和他的英勇努力了吗?这场面真丑陋,太可怕了。我累了,厌倦了周围的一切。
今天上午,我们团率先向砾石公路北面发动进攻。这些勇敢者取得了良好进展,虽说伤亡很大,他们仍占领了加特诺耶(Gatnoye),来到基辅门户茹利亚内(Zhulayny)附近。他们将我们留在这里真是太糟了,苏军出色地调整了火力,瞄准了我们的阵地和公路。
现在是中午,相对比较安静。敌人已经不再用那些该死的小口径武器来烦我们了,他们可能没弹药了。然而,每5分钟就会有3枚大口径炮弹落下来。根据弹坑的大小来判断,一定是铁道炮打出来的,这些炮弹摧毁了这条良好的公路。
我们的心情好多了。雨停了,甚至出了太阳,这让一切都好多了,至少我们可以离开散兵坑了。有人开了个玩笑,我们都大笑起来。生活确实在继续!
萝泽尔和汉斯在黑森林。
汉斯和萝泽尔与其他德军士兵在黑森林。
(照片由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大和梅森·孔泽提供)
上级宣告苏军坦克会出现。我就在屋顶被焚毁的观察所里,蹲在那里用一副炮队镜观察。在5分钟之内,我把一切都忘记了,炮火和危险都忘了。这几分钟真好!
基辅战役已进入高潮。一片平原一路延伸到基辅市郊,视野中只有少量树木和起伏的小山丘,森林后面的无线电发射塔清晰可见。左边是城郊的茹利亚内和米基尔斯卡(Mykilska),还有拥有85万居民的大城市基辅、美丽的教堂,以及地平线上几片烟迹后面的城堡。
那里正在战斗。我看到平原上每一片小树林周围都有苏军炮火,一团弹片就像棉花球一样悬在地面的裂缝上空。重武器部队正在攻击那里的一座掩体,当火焰喷射器喷出火舌时,这一幕战斗戏剧就结束了。坐在这里如此远离一场人对人的激战——如此遥远,但通过炮队镜去看又如此接近——感觉是非常奇怪的。看到战友们在拼死战斗,而我本人的生命却没有受到威胁,感觉真是奇怪。
炮队镜是一个非常棒的装置!轻轻一拧旋钮,别处正热火朝天战斗的场景就进入了焦点。红军在进攻一座榴弹炮阵地,敌我双方正在相互残杀。我可以看到加特诺耶附近的步兵战线,他们正在出村的公路上布置机枪阵地。然后,弹幕沿着砾石公路滚动向前,灰色的云朵在捷列姆基(Teremky)森林上空盘旋,空中传来战斗机的嗡嗡声。
所有观察到的个别场景,加上它们激动人心的画面的总和,真配得上“战斗”之名……踩踏的马匹、嘎嘎作响的发动机、泥泞的摩托车传令兵、火炬般燃烧的房屋、机枪的怒吼声、将目光投向天空的伤员、反坦克炮身管的后坐、泥土和烟雾形成的黑暗喷泉、弹片的嘶嘶声、炮弹的轰鸣声……号哭、咆哮、噼里啪啦、呻吟、呼啸、吃力的缓慢声响——这就是8月8日——基辅战役的第二天!
8月9日: 上午,苏军轰炸机发动了大规模空袭,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有时,天空中同时有40到50架飞机,让我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看过的杂志《未来战争》( der Krieg der Zukunft )里的未来派风格的图画。“基辅战役中的多米尼克”——如果形势不是那么严峻的话,人们可能会发笑。苏军元帅布琼尼为基辅空战放出了他的“燕子”。飞机的轰鸣声太大了,以至于你连自己的想法都听不到。苏联空军的那些敏捷的双翼飞机和“马丁”式轰炸机用炸弹和机炮空袭德军阵地,这是苏联飞行员首次同时用机炮扫射地面和投掷炸弹,这样炮弹和炸弹甚至在飞机飞过头顶之前就击中了地面。倒霉啊,战友们!我们必须重新考虑我们的隐蔽方式,我们必须去学习。
我们接到命令在10时前后发动进攻。感觉实在不妙!昨天取得良好进展后,我们师显然陷入了困境。炮声震耳欲聋,3个战斗群接到命令,迂回穿过雷区,与我们延伸过度的前线取得联系。我所在的战斗群的任务是在11时30分前到达捷列姆基庄园。指挥官和他的副官从加特诺耶赶来,今天一早已经在庄园就位了。我们不必听简报就知道穿越雷区并不容易,苏军炮兵在我们必须通过的区域构筑了3道炮火封锁区,更不用提弹片、地雷和轰炸机了。没有时间讨论;我们一声不吭就拿起了装备和武器。
片刻后,我们就开始执行任务,排成单列纵队行军。没有云层遮挡,日头酷热,闷热让我们要发狂。根据我们得到的命令,要带上两个通讯单位,他们将是前沿观察哨的一部分。这些可怜的通信兵背着非常沉重的箱子,小阿图尔(Little Arthur)在几百米后就摔倒在地。亲爱的上帝,我们将如何完成这项任务?我们到达了第一道炮火封锁区,但是没能穿过去。不要现在就放弃!一名战友将沉重的箱子背上,我们继续前行,路过臭气熏天的死马和战死士兵的尸体。许多残缺的尸体躺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他们的脸漆黑肿胀。
我们现在离开了砾石公路,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4架敌机此时突然出现,飞得离地面非常近,我们都能感觉到螺旋桨打出的气流了。敌人跟踪了我们大约5分钟。我们为何要将自己扔进泥泞里呢?他们飞得这么低只是为了统计出人数,飞机的零星扫射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我们这群人规模太小,似乎不值得发动一次真正的进攻。他们转身离去,将炸弹投掷到砾石公路的远处。
在谷仓(向任何一位在基辅战斗过的人问起加特诺耶的谷仓,他都会带着对布满血腥尸块的残破砖墙的回忆默默走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我们暂歇片刻,因为它是整个战场上唯一有阴凉的地方。我们匆匆抽了一支烟,据说抽烟能镇静神经,然而对我们没用。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穿过雷区、越过破碎森林、直通目的地捷列姆基废墟的路径。敌人凶猛的3道炮火封锁区极其令人害怕。我突然不再喜欢香烟的味道了。倒霉,真是霉运不断。小阿图尔非常兴奋:他内心的紧张感如此强烈,以至于他都开始讲笑话了。众所周知,在这样的环境下,平时沉默寡言又害羞的人会变成话痨般的小丑,他想出了其他场合即使想上半个小时都无法创作出的台词。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命令就是命令,接受怎样的命令就要怎样执行。
11时20分,我所在的小组抵达捷列姆基庄园。我们是如何到达那里的,没有太多可说的!这是个奇迹!我们很幸运,经过了数百枚地雷,越过了一道只有少量落弹的炮火封锁区。我们到了,除了几处擦伤,所有人完好无损。可怜的无线电操作员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到,沉重的箱子搞得他们后背都出血了。在区区几千米的路上,我们有多少次不得不趴在地上寻找掩护?如果有人认为我们可以很快从行军的恐怖经历中恢复过来,那就错了。
一下“雨”就是倾盆大“雨”——炮弹一枚接一枚向我们呼啸而来,炸碎了捷列姆基庄园可怜的废墟,碎片在空中飞舞。
我们的战友们组织了棋盘式的防空掩体。我们的前壕位置靠近最后一栋房子,就在一片有6棵被打碎的树木的菜园中间,我们必须爬行才能到达自己的掩体。当天空突然被那些该死的双翼飞机填满时,我们几乎没能进入那些掩体。这些飞机以中队队形从森林右边靠近,它们飞得越来越低,机载机枪伴随着飞机引擎的声音哒哒作响。他们非常擅长空中射击。我能看到飞行员坐从座位上探出身子,越过机身以搜索地面,并投掷可怕的手榴弹。我的胃开始翻腾,我今天早上喝的咖啡在身体里待不住了。它们飞来的时候甚至更低,飞过了我们的阵地,转向森林,机翼底部的红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只是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我觉得钢盔越来越重。我睡了多久了?我将双臂交抱在脑后,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土壤凉爽宜人……
该死的。我真的在这一片混乱中睡着了。是的,我甚至做梦了。我们在散步,你和我,萝泽尔。我们就站在一块岩石上,那石头与我们在法尔肯斯坦(Falkenstein)最喜欢的石头很像。我们俯瞰着一片烟火弥漫的平原。你靠着我,开始默默哭泣。嗯,梦有时很奇怪。胡说!我勇敢的萝泽尔不会因为烟和火而哭泣。
现在敌人对我们的阵地已经狂轰滥炸了几个小时,风让令人窒息的烟雾笼罩着我们。红军把手里所有口径的炮弹都砸了过来——大口径炮弹、小口径炮弹、迫击炮弹……他们的弹着点非常精准。事实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的防空设施在各处都被打得七零八落。有时,一只手指僵硬、痉挛的手或一只靴子会从防空设施下面伸出来。女士们,这些都是你们的丈夫和儿子,躺在地上,支离破碎了。此时此刻,你或许正在享受阳光明媚的日子,享受孩子们的咿咿呀呀或者他们闪闪发光的眼睛,你们不知道,很快你们就会收到一封让你的生活无法承受的信。不要去想这个!上帝保佑我!不要想这个!我们知道,在这场弹雨之中,我们的妻子和母亲将会比我们承受更多的痛苦。
下午,苏军的炮火突然停止。这是可以理解的,哪怕最强悍的士兵都必须休息一下吃个早餐。我可以想象他们是怎样坐在那里的,他们被烟灰熏黑的邪恶的脸上挂着笑容;我可以想象他们吃饭时的咂嘴声。
等一下,你们这些人,很快就轮到我们开炮了!
我们利用炮击间歇期,把门、栅栏、木板和横梁从周围区域拉过来,以便搭建工事顶盖。土墙已经加固,任何能够防弹片的东西都被排列在坑洞周围——木桶、管子、椅子、长凳……
正当我们对防御工事进行最后一次修补时,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炮弹的尖啸声。捷列姆基完全成了一片黑烟滚滚的海洋,最后剩下的砖块正被抛向空中。苏军的重炮炮弹一次又一次砸进庄园的废墟。我在半小时内数出了243次落弹。243乘以500块弹片——产生了121500块炽热的金属碎片,在地面上空飞舞,能把挡住它们的所有东西撕碎。或许你们谁能告诉我,在1000米半径范围内,是否还有一巴掌宽的空间没有被携带着金属弹片的死神穿透。
直到傍晚,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几个小时的恐怖。我紧贴着坑底,因为害怕和恐怖陷入半疯狂的状态。难道就没人对我们这些近乎疯狂地在泥土里咬紧牙关的可怜人有一点同情心吗?
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必须去死,至少让我死个痛快!透过炮弹的呼啸和撞击声,伤员的呻吟和呼喊隐约可闻。离开掩蔽所的人会像上面的旧木桶一样被弹片砸得叮当作响。
经过漫长而可怕的几个小时后,天空终于变得黑暗而平静,我们的阵地恢复了生气。铲子在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火光冲天,最前沿的堑壕和散兵坑里发出呻吟和呼喊声。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奔跑过去,各战斗小组一同坐在堑壕里,划着十字圣符。火焰熄灭了,焚毁的房屋和谷仓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呜咽或哭泣声一次又一次像剃刀般穿透空气。
8月10日: 早上,炮击再度突然来临。空中始终充满呼啸和怒号,仿佛有拳头将我的脑袋压在地上,犹如一柄铁锤轰隆一声砸入地里。大地在颤抖,泥泞的地面在扭曲,直至最终碎裂……6枚大口径炮弹落在离我们不到30米的地方,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火药的味道。如果天堂里仍有上帝,我恳求他将我们都干掉。让这一切结束吧,就这样结束……我再也承受不住了!我们中间肯定有人已经疯了,他从堑壕里跳出来,双臂在空中疯狂甩动,傻笑起来。当下一轮炮弹到来时,他最终跳进了带刺铁丝网,被弹片反复击中,变得支离破碎。可怜人啊!你是怎么了?我非常了解你:你结婚了,有4个孩子;你已经一年多没休假了;你有了……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往!
该死的,我不能再像这样下去了!然后我做了一件极其疯狂的事情,我拿起还剩下些酒的杜松子酒瓶子,坐在堑壕边上喝了一大口,然后慢慢盖上瓶子,将它丢进邻近的战斗小组堑壕里。我还附上了一张小纸条,写着:“还有一些混蛋在吧?请把这个传下去。”这个附带小纸条的瓶子发挥了神奇的作用,大约10分钟后,它又被传回了我的散兵坑,有人在纸条上加了一句:“这里没有混蛋。”
突然,一大群飞机出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次奇妙的惊喜。3架梅塞施密特战斗机在快速接近,我不顾横飞的弹片抬头去看。空中格斗——露天空战!这是什么?3架德国战斗机转向了!德国战斗机退缩了?!俄国佬获胜了。它们俯冲至低空,机枪哒哒作响,被击中的伤员在大叫。今天上午,这出戏码重复上演了十多次。不足为奇的是,一些精神已经崩溃的绝望的家伙拿起武器,向撤退的梅塞施密特战斗机中的懦夫开了枪。
中午前后,炮火逐渐减弱,尽管红军炮兵继续向我们的阵地漫无目的地射击。一批食物被送到我们这里,第二批没能送来——被直射火力命中了,这发炮弹画了一幅鲜血、豌豆汤和脑浆一起上色的彩色画面。享受你们的美食吧!拿上这份食物,战友。我已经没了胃口。
这些家伙仍然在战场上,他们来到这里,让我们前线的生活变得苦不堪言。我们在这里已经够忙碌了,我们昨天和今天都流了大量血,无暇关心后方发生的事情。
下午,可怕的炮击再度开始。然后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一股硫黄味的火焰出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我们掩体上的梁木被撕成碎片,气流的力量将我们压在堑壕壁上,成团的泥土将我们盖住。当我从破碎的梁木里勉力爬出时,仍然处于半麻木状态。直到那时我才能看清全景。邻近的掩体距离我们大约3米,被炮弹直接命中。我看到一个大弹坑,一直扩大到我们的掩体。臭烘烘的黄色烟雾在整片区域都沸腾了。
该死的。他们都阵亡了吗?最重要的是,他——我们亲爱的中尉死了吗?我快疯了,跳进了弹坑,发现军服和四肢的碎片从泥土里露了出来。我匆匆在泥土里徒手挖掘,摸到了许布纳(Huebner)的头颅,这个脑袋已经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最后,我发现我们的“小家伙”被土埋到了脖子。吕费尔(Ruefer)狂奔过来跳进了弹坑,我们一起挖个几秒钟,就能够把他从土堆里救出来了。要是我们亲爱的小中尉能停止可怕的尖叫就好了!我们从未听过他叫得这么大声。他只剩下几分钟时间可活了,因为他的下半身和两条腿被压成了一团肉酱。当我们试图把他从坑里抬出来时,一枚炮弹轰隆一声砸在我们身旁的地上,碎片像阵雨一样落在我们身上。吕费尔倒下了,中尉的尸体滑到我身上,他不再尖叫了,一块拳头大的弹片砸到了他的脸上。即使在死后,他还是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我——他最亲密的战友。
我的内心都麻木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即使他们毁灭了我们小组的其他人,也没什么,至少会让一切结束。有了和平,永恒的和平,这些恐怖时刻的记忆就将不再折磨我了。
夜间接到了撤退命令。“全师将在夜间撤到维塔河一线,以防御阵型重整。”一道命令,一个冰冷的句子,就像皮鞭一样抽打我们。前线的将士们明白,夺回一块浸透战友鲜血的土地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巨大的人员伤亡之下,一米一米辛苦取得的。
在夜色掩护下,我的战斗小组——还剩下5个人——摸索着穿过弹坑区,这情形一定在1918年的凡尔登战场出现过。红军继续向我们的阵地疯狂射击,然而我们在午夜时分还是抵达了砾石公路。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抽烟,根据师里的命令,当有飞机出现时禁止吸烟。谁会说话?!每个人内心都千回百转,为携带自己的装备都够费劲了。
我们终于到达维塔博奇托瓦亚,此地也遭受了严重打击。战斗小组里的一些人受了伤。我正要躺进一个散兵坑里睡觉,一名战友走了过来。“上面命令你们去找营长。”另外两个组长也在那里。老营长向我们敬礼,问道:“有谁志愿带上我们亲爱的利贝特兰(Liebetran)中尉的十字架,回到前线去?”我向前走了一步,另两人则离开了,我几乎觉得他们是跑开了。营长将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了一件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捷列姆基即便还没有落入苏军手中,也很可能成为无人区了。我决定不带任何人一同踏上这次死亡之旅。
8月11日: 十字架做好后,我将它扛在肩上,将手枪别在腰带里,将一枚手榴弹插进靴筒里,然后就出发了。我取最短的距离直接越过雷区,该死的,最直接的路径就在雷区的谷仓那儿。不必说,其他士兵认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疯子,观察所里的人也都觉得我疯了。然而,在过去几天,我的思维变得更加敏锐。我的直觉告诉我,苏军还没有掌握我们最新的动向,他们仍然一成不变地向我们早已放弃的阵地开火。这一次,村子(更确切地说,是房子曾经矗立的那堆土)和我之间没有炮火封锁。
一切进展顺利。我离村子越近,敌人的火力就越弱,最终完全没有了。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空无一人,沉寂令我神经紧张。苏军步兵会开始前进吗?该死的——这是我第一次真的害怕,真的惧怕。我双手颤抖,将十字架插到地上。然后,我在他最后的安息之地向他致敬,我那绝无仅有的战友,我们的中尉。我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你现在想对我说什么,我的小中尉?“女人才会哭泣。振作起来,汉内斯!”
这几分钟的反思真的让我焕发了生气。放心,小中尉,你不会再看到我像个孩子那样哭泣,我很抱歉,就在过去的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随后我开始往回走。
难以置信,捷列姆基没有遭到炮击。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天快亮了,我还有大约2千米路要走。不知道是苏军看到了我,还是纯属巧合,突然有五六枚炮弹就落在我身边。我立即趴下,紧紧抓住地面。就在我的左右前后,树木被爆炸的炮弹点燃。空中的呼啸和炮弹爆炸声与昨天一样,但昨天我可不是一个人!小口径炮弹在更近处嗡嗡作响,这些该死的东西毫无征兆地逼近;它们就在这里——“啾——嘣”(德国人称呼苏制ZIS-3型76毫米加农炮的拟声俚语)。炮弹爆炸了,在地面上炸出个浅坑,又释放出数以千计的弹片,将附近的任何东西都切成了碎片。
这是一次可怕的打击,当我想要再站起身时,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右腿没反应,倒霉,我的裤子上有个大洞,血正从洞里向外流。我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脸上有种奇怪的拉扯感,鲜血开始从脸上滴落。那肯定只是擦伤,但是我的腿,该死的腿!伙计,你不能躺在这里,沦为那些红军的猎物!一定有办法!是的,确实有,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继续前进。
谁在谷仓(或者谷仓以前所在的位置)?那是我亲爱的泽普(Sepp),非常感谢他的挎斗摩托车,这就是我眼前一黑时看见的东西。当我醒来后,他对我只说了一个字:“牛!”这让我真的很开心。我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多么忠诚的人啊!他将我放进挎斗里,然后一路飞驰,直到开进维塔博奇托瓦亚才停车。在咒骂和大笑之间,他告诉我,我们的部队已经在瓦西里基夫(Vasylkiv)后方休息了几天,他认为这样一来,我就能在部队里恢复健康了。真是个傻瓜,这还用说嘛!然后,他从挎斗里挖出了最后一瓶伏特加。这是今天早上的小宴会。作为额外的奖励,我们还可以欣赏我军无敌的梅塞施密特战斗机击落24架飞机。“很抱歉,我们昨天向你们开枪了。”哦,好吧,在那之后,泽普叫我“牛”,我知道我们已经成为形影不离的战友。我的欣喜难以言表,在这几个小时里,我忘记了前几天的恐惧和痛苦。
8月12日: 我们抵达了巴拉赫特(Barakhty),受到战友们欢迎。营长默默握着我的手,深深凝视我的眼睛良久。其实他一言不发,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此后,我的伤口得到了清洗包扎,不幸的是,这一过程免不了引起疼痛。
然后,我一整天都在担心的时刻到来了:军医命令我转到野战医院去。有个战友对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伙计,开心点!你会尝到家的味道……”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营长看见了,走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我请求他允许我留下和战友们待在一起。他转过身与军医简短交谈后说:“我不能拒绝你的请求。你会留在这里!”真是美妙的一天!
我的担架就在铺满鲜花的草地上的果树树荫下。蜜蜂嗡嗡飞,蝴蝶正在嬉戏,我很高兴也很感激能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只有前方传来的炮声,以及现在完全爆发的疼痛,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我所在的战斗小组人数急剧下降。我们要在下一场战事中用上每一个人,不能指望补充兵。在这种情况下,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不是职责所在吗?我觉得营长明白这一点。
8月13日: 除了持续的疼痛,我一切都很好。天气非常好,还有我亲爱的萝泽尔,这位勇敢军人的妻子写的这些美妙的信件。营长像父亲一样照顾我,他给我鸡蛋、新鲜黄油、奶油和蜂蜜。我这段时间主要在睡觉,这有助于我忘记,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忘记。
8月14日: 红军战斗机今晚拜访了我们,投下了十几枚炸弹。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安。你可以听见前线传来像昨天那样清晰的炮声,显然苏军已经设法在第聂伯河上建立了一个坚固的桥头堡。那里的前线非常单薄,或许我们的休息结束了。那真是太残酷了,意味着我要被转移到野战医院。一个平民告诉我们,8个布尔什维克装扮成德国军人进入了村庄,要求德军增援巴拉赫特。如此,巡夜士兵的人数增加了一倍。在前线后方再小心也不为过。
8月15日: 全师都出战了。参战的几个团从我们身边的街上走过。你们这些勇敢的了不起的小伙子,上一次在街上和你们并肩走向前线的战友在哪里?其中一名士兵向担架上的我走过来,与我握手。为什么不?我们同在基辅的不断猛攻中浴血奋战。他筋疲力尽,坐在我旁边,用我的瓶子喝酒,吃我的口粮,又拿我的最后一根烟抽了十口。然后,他对我说了他们从前线撤下来之前最后几个小时的情况:“在撤退之前,我们布设了雷区。苏军不知道怎么发现了……”
死亡人数缓缓增加,第530步兵团几乎覆没,该团将会得到第528步兵团和第529步兵团余部补充。
8月16日: 疼痛开始消失。谢天谢地,一切都在好转!
8月17日: 3个反坦克炮单位一早出动去保卫村庄。我们收到消息,在基辅城外发现了一批苏军部队和游击队员,他们一定是打算穿过单薄的前线,从后方袭击我们的部队。其他特别部队、伞兵部队已经在后方较远的地方着陆了。这座村庄现在处在环形防御阵地里面。
8月18日: 我第一次没有痛感,第一次尝试离开担架,起身走路。我在草地上目睹了对游击队员的审讯,一支侦察部队抓到了一个游击小组,正在审问他们。这个小组有3个年龄在18岁到20岁之间的年轻姑娘,一个17岁左右的少年。他们说自己是一家纺织厂的工人,因为没有订单而被解雇。他们的证件太新了,携带的钱对工人来说太多了。经过2小时的审讯,他们屈服了,招认是游击队员。他们的任务受自弗里德曼(Friedmann)少校。他们接受了以下命令:8月19日夜间,在瓦西里基夫附近加入第二个游击队。第二组将携带高爆炸药,姑娘们将会找出巴拉赫特和瓦西里基夫的德军指挥部,这两个地方会在8月20日被炸毁。
哇,我们真的非常惊讶,自己将会遭到袭击。我们还了解了他们的游击小组如何组织,他们以少男和少女混编小组的方式工作,大多是学生,每组不超过5人。他们的任务包括摧毁燃料仓库、弹药库、桥梁和公路,铺设航空信标,干掉哨所的士兵和摩托车传令兵。
为了确保成功,他们建立了一个完善且范围广大的通信网络。当德军进驻时,足以胜任的红军士兵(大多是政工人员)乔装成普通农民留守在后方,以便协调游击队的任务。他们现在正与这些恐怖团体携手合作,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前线后方造成的混乱会让我们麻烦不断。
营长还是决定必须将这4人立即处决。我能看出他下这样的命令何其艰难,但这是不得不下的命令。
4个游击队员都被带走了。3个年轻而精力充沛的少女都被蒙上了眼睛。这对我们这些习惯了与魔鬼和死亡搏斗的老家伙来说没什么,但这是3个非常美丽的少女,我们对她们怀有同情。无论如何,士兵得到的命令是向这些年轻的身躯发射金属子弹。我无法目睹这个场面,便退到最偏僻的角落里。最后,在看似永恒的一刻后,我听见步枪的齐射声。
对平民的战争不适合我们这些“前线猪” ,下午余下的时间里大家都非常安静。
8月19日: 苏军轰炸机正在空袭。我们出现了伤亡。一组游击队员被捕,经过短暂审讯后被枪决。
8月20日: 我的状态好多了,伤口几乎完全愈合了。正是时候,因为我已经听到我们下一次任务的传言了。
8月21日: 命令已下达,我们今晚将进入阵地。我在说什么?我们?我已经接到命令在后方留守。他必须给我下命令吗?经过短暂的交流,理解前线战士心理的营长,同意让我和战友们一起前进。
“医生,这个伙计在这里都要无聊死了!他应该和他的人一起上前线!”
真是太快乐了。这怎么就不可能呢?前线的阵地现在都已加强;几周前,机动进攻就暂停了。
8月22日: 我们没有遭遇任何值得一提的敌军火力就换防到前线。堑壕太棒了。一个堑壕和坑道系统已经挖掘成形,射界非常出色。我们的阵地据守桥梁和维塔博奇托瓦亚村,如果红军想从这里突围,他们会撞得头破血流。
当天剩下的时间都被用来将堑壕挖得更深,修复铁丝网的封锁口。夜幕降临后,几支小部队布设了雷区。炮弹只是偶尔射到我们这边,大多数时候,这些炮弹都没够到目标,在维塔沼泽里就爆炸了。
8月23日: 凌晨时分,苏军实施猛烈的炮火准备,而后试图强攻我们的阵地。一拨又一拨苏军逼近,又在我们的火力下崩溃。伙计,哦,伙计,这就像在进行打靶训练!这些家伙拥有的预备队令人难以置信!对我军设防阵地的进攻简直疯狂。无论如何,仍有大量新部队前赴后继。目前,他们都蜷缩在洼地里,列成与出发时相同的线性阵形。我们的炮弹将他们撕裂,机枪将他们放倒。然后,作为一名士兵,我看到了一些令我深受触动的事情:几个小时以来,敌军一直在勇敢地试图逼近这座桥。苏军在后方几百米的房子里架起了重机枪,为进攻部队提供火力掩护。再一次,18到20个人跃起跑向这座桥,结果被子弹和弹片撕成了碎片。
我们的2门反坦克炮和6挺机枪在向河对岸开火,想要从这里突破简直是疯了。阵亡士兵的尸体在桥前堆积,最后一拨进攻者中幸存的2名苏军士兵惊恐地向回跑。在离房屋10米远的地方,他们被自己的机枪哒哒消灭。在苏军全线撤退之前,这样的事反复上演了好几次。
8月24日: 酷热难耐,让我们挨了当头一击。现在我们有机会体验昨天“打靶训练”的负面效果了,数百具死尸就躺在下面的洼地里,散发出一股恶臭,让我们中的许多人开始呕吐。用湿手帕蒙住脸只能让我稍稍缓解,我头疼得厉害,还没有完全恢复标准的健康状态。
8月27日: 我几乎记不起过去几天的事情了。我发了高烧,被送回巴拉赫特。今天是我第一天不用量体温,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唯一剩下的就是令人痛苦的病弱感和橡胶般的膝盖。然而,情况并不那么糟糕,这里有黄油、鸡蛋和牛奶,24小时内一切都会好起来。
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我才在今天收到了萝泽尔和我母亲的邮件。一切都会很快好起来,而且会令人很高兴。一定会的。
前线急需每一个人,那里有激战,我需要和我的部队在一起。
莫斯科广播电台今晚有“德国时间”节目。我们,第299步兵师再度成为他们的话题。令人惊讶的是,那广播员竟会如此咆哮:“第299师是一个杀人犯师(他像专家一样卷舌发t音)。已经下达了命令不再抓该师的俘虏。”莫斯科的先生们能说出我们师的名字,真是太荣幸了。他们的愤怒是衡量我们成功的标准,我们不成功的话,他们就不会如此愤怒。根据同一电台的广播,我们在兹维亚尔附近被歼灭了。然而,不知为何,我们现在给他们造成了巨大人员损失。无论怎样,我们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8月28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和我亲爱的家人一起庆祝呢?昨天雨后,天空又露出了晴朗的面孔。我对萝泽尔和埃丽卡,还有我的小公寓的宁静氛围无限向往,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度睡在真正的床上,而不用睡在潮湿坑洞里?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度过马路时不用留心枪声、呼啸而来的炮弹声或飞机声?梦想!梦想!它们何时能成为现实?
真是特殊惊喜,苏军铁道炮的长臂首次伸到巴拉赫特了。巨大的炮弹隆隆砸入地面,多么宏大的生日礼炮!在2个小时的巨炮射击后,三分之一的巴拉赫特村已成为废墟。
今晚我听了广播里的消息:发言人刚开始宣读第一条消息,就有人在大声喊出反法西斯口号。德国发言人的话遭到反驳和否认。根据响亮的吼叫,苏联的电台一定就在附近——在基辅?
我今晚就要回前线。我不在乎医生会说什么!
8月29日: 我回到部队和战友们在一起了。这里发生了一些变化。苏军设法攻到了第一道堑壕,用手榴弹造成破坏,此后我们的铁丝网障碍物的深度增加了一倍。
堑壕之间有许多弹坑。有4个桦木十字架,上面套着钢盔,其中一个钢盔上有个大洞。舒马赫(Schumacher)也倒下了。
我们的阵地不再遭遇流弹打击,落点准确的炮火弹幕日复一日在这片阵地上滚动。
8月30日: 苏军发动了猛烈夜袭。他们首次使用了那些该死的枪榴弹,杀伤力要大多了。第一轮炮击一大早就开始了,2人阵亡、6人负伤,我们的士气跌到了低谷。有人从后方带来消息,说有一支1000人的补充兵纵队正在向我们行进。我们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消息。我们曾经希望在攻陷基辅后,会被送回德国重整。据传闻,这是过去的普遍做法。倒霉!“毛头小子们”来了!
就连我都相信了这些谣言!我会为此扇自己的耳光!任何逃出这口女巫大锅(witch's cauldron)的希望都将化为泡影,我越来越难以在写给萝泽尔的信中保持乐观积极了,但我必须保持,我知道我的信对于保持她宝贵的心态平衡何其重要。她会幸福快乐,不会了解我们沮丧的心情。
8月31日: 在维塔河畔没有新鲜事!炮击、进攻和爆炸。炸弹沉闷地轰鸣,红军吼着“乌拉”。
9月1日: 第29军军长汉斯·冯·奥布斯特费尔德(Hans von Obstfelder)上将收到了骑士铁十字勋章(他于7月27日获得这一荣誉)。
9月2日: 与西线的色当类似,基辅附近显然正在进行大范围机动。我们再一次成为大型钳形攻势的一侧铁钳。在为期一周的堑壕战期间,我们奉命流下献血。
9月3日: 老是等待,等待!我们不能发动进攻,但必须守住防线,对抗苏军日益增加的压力。
9月4日: 红军炮兵已经用各种口径的火炮对我们的阵地轰击了几个小时。我希望我们能做到。我们被压得平躺在散兵坑的坑底,等待攻击命令或结束这一切痛苦——被准确炮火直射命中。倒霉,都是倒霉事!
9月5日: 今天又是苏联空军的大日子,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变化。布琼尼的“燕子”从基辅成群飞来,出于礼貌,他们最初将数千份小册子式的“名片”空投给我们。最终,几十个又大又长的“锡鼓”从天而降。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燃烧弹”!但是由于他们是在我们头顶投下的炸弹,我们并不会受到直接威胁。我们好奇地看着树篱上方,又看了看下方的河谷,那些该死的东西掉在了那里。奇怪的是,没有爆炸,那些“锡鼓”突然爆裂开来,数百个小轴承在空中飞舞,它们就像锡罐一样闪闪发光。大约10分钟后,河谷里燃起了大火,到处都是黄紫色的小火焰。不久后,前沿观察所的一名观察员来到我们身边,他所在的小组近距离目睹了整个场面:6米至8米长的圆筒里装满了小罐子,圆筒爆炸后,里面的罐子旋转飞舞,爆裂开来,几分钟后,到处都燃起了火焰。白磷炸弹!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该感谢他们,他们将谷地变成了火葬场,明天不会有尸体腐臭将我们的胃搅得天翻地覆了。如果布琼尼的“燕子”瞄得更准,会发生什么呢?出现“卡塞尔风味肋排”(卡塞尔是德国的一座城市),就像某人所说的那样,熏得很好。
9月6日: 3时去观察所换防。6个人进入孤寂的阵地。尽管我们早有预料,但这里还是很安静。嗯,至少是我们所说的安静:只有零星的炮击和一挺机枪的射击声。湿雾笼罩在我们阵地的上空,天气极为寒冷。雾气至少提供了良好掩护,当我们小心翼翼地缓缓爬过雷区时,敌人无法看到我们经过带刺铁丝网。30分钟后,我们到达了观察所的前沿堑壕,雾依然笼罩在谷地里的厚实河岸上。敌人可能想要在这片大雾掩护下突破我军阵地前沿,而我们是第299步兵师的眼睛。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看到第一拨敌军在逼近。
掩护我们的炮火弹着点位置颇佳,消灭了前两拨苏军,但更多的大队苏军冲击了我们所在的部分前沿阵地。如果这种冲击继续下去,我们可能不得不撤回出发阵地,然而没有人说出这个打算;德国战士不会那么快就撤。我们的观察所迅速转变成了防御阵地。伪装防水帆布被拉开;为了让机枪就位,在坑壁上挖出了一个台阶;手榴弹摆成一排,随时可以使用;步枪都上了刺刀,为肉搏战做好准备。
红军设法突破到了我们阵地的右侧,相当多的红军士兵被地雷炸得支离破碎,但他们已经明白我们这处防御阵地的重要性,源源不断地送来援兵。他们的大队步兵不停进攻,炮火毫无间断,从很远的地方瞄准我们的战壕射击。
雾早已散去,阳光直射到我们身上,快把我们逼疯了。我们周围几处爆发了可怕的肉搏战。不必要求英勇的单兵作战,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英雄,每个人都只是竭尽所能执行自己的战斗任务。
中午前后,布尔什维克终于被击退,一路败退而去。苏军炮兵实施了愤怒的报复,一轮又一轮炮击如雨点般落在我们的阵地上。大约17时,敌人的弹幕距离我们后方约100米,缓缓向我们移动。爆炸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就在瞬间,炮弹几乎击中了我们,轰鸣的炮声仿佛手风琴音那样逼近我们的头顶,3发、4发……我们立即躺在堑壕的底部。再一次,仿佛整个世界都爆炸了一般,传来一阵巨响,泥土在我们耳边飞扬,如同雨点般落在我们的钢盔上。
一块拳头大小的弹片就在离我不到1米的地方砸入地面。运气真好!战争中的人需要运气!与这次成功防御相比,我们的伤亡看来很小。我们这片防区的前方和最前方的堑壕里,苏军积尸如山。最糟的是,明天我们会因为腐尸的恶臭而恶心,我们将再度像护士一样用手帕蒙着脸到处跑。但事态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我们接到夜间换防的命令。没有人能理解这个消息对前线士兵的情绪会产生什么影响,有些人甚至可能哭了……这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传来好消息的传令兵就像半神一样受到赞美,他收到了我们最后的一些香烟和酒。换防在午夜完成,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凌晨,我们来到巴拉赫特的补给部队驻地。现在就是要睡觉、睡觉,多睡觉。
9月7日: 酷热难耐。湿热的空气让每一个动作都在折磨人。苍蝇,成千上万的肥苍蝇,让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人间地狱,它们日日夜夜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地落在任何可食用的东西上。一想起这些苍蝇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从成堆的尸体上和厕所里出现,我就没了食欲。这种情况偶尔会造成的一部分严重后果,就是胃肠道疾病。
不能谈论休息或睡眠。由于前线后方的游击队行动在增加,这一区域颇不安全,为此开始实施令人生畏的哨戒巡逻,意图将在前线附近抓获的游击队员和变节者带回。这一次抓回的游击队员不是精力充沛的年轻姑娘,而是布尔什维克,他们望着我们,搜身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俄语地图、数千卢布和全新的证件。由于我们已经因酷热而紧张易怒,他们的微笑让我们气得发疯。
审讯相当激烈而“有效” 。一把手枪对准了其中一名游击队员的脑袋,他只是微笑地说了一声“好啊”。此后,审讯者将他交给了翻译,翻译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他招供了一切:他说出了得到的命令和下命令的人。
9月8日: 夜间下起了小雨,现在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地面在几个小时内变成黑色泥地,昨天的公路和街道今天就变成了泥水流。污浊的水流通过溪沟流进了谷地,不过几个小时,谷底就变成了湖泊。你无法开车去任何地方,哪怕一千米都开不了。我们的靴子变成了过滤器,不幸的是变成了反向过滤器——泥浆进、水排出,留在里面的是泥。
我想起了前线堑壕坑洞里的勇敢战友。这些可怜的人!这种天气下,他们的衣服不会有一根线是干的,他们的散兵坑里会灌满一半的脏水。尽管如此,今天炮火依然在呼啸。该死的,这场可怕的堑壕战何时才会结束啊!
9月9日: 雨,更多的雨。我希望接下来的14天里不会再这样,不然的话,对基辅的进攻就会无果而终。
9月10日: 同样的灰色泥汤。明天我们将再度前往前线,我内心的一切都变得灰暗阴沉。过去几天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应得的休息时间,我们甚至比以往更加疲劳而腻烦,我们奉命回到前线,进入可怕的泥泞洞穴,忍受这糟糕的天气。
中午,我们接到最终命令。我们将要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在扎波罗热(Zaporoshje)提供步兵支援。在前线的所有战区中,我们奉命前往这处可怕的地方。前线的这一部分已经尝到了比维塔博奇托瓦亚地区更血腥的味道,这是整个基辅西部战场中最复杂的战区之一。该地区森林茂密、沼泽广阔,很难监视,这使得苏军能做很多把戏。好吧,我们走着瞧。这里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今天我们至少有一件高兴事——雨停了。感谢上帝!
9月11日: 太阳悬在空中,炙热而明亮。人们对公路和小路变干的速度感到惊讶。这所有的泥汤都是从哪里来的?尽管如此,重型车辆还是会在路上被困住不止一两次,车辆被困在泥泞里,直到没过车身。万岁!付出了巨大努力和许多汗水,它们被拉了出来。
通往扎波罗热的道路向我们表明了前线边缘一带的任务何其重要。在前线作战的部队后方大约20千米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条粗大的战线延伸了几千千米,承受住了压力,一路向东侵蚀地盘。这与法国的战线不同。在那里,各军事单位被组织进入5千米纵深的阵地。首先是作战部队,其次是用于轮换和补充的各团,然后是预备队(行进中的各营),最后是应对紧急情况的一个师。
是的,大后方亲爱的先生们,在这里开枪的每个人都是英雄。每个人,即使是最弱的人,都需要成为东线的男子汉,否则他就会遭遇不幸。然后苏军将会突破我们的战线,在我们后面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很高兴听见特别通告。克劳泽(Krause)爸爸默然微笑(好吧,好吧,在贵妇小径过得怎样?) 。亲爱的克劳泽爸爸,让我们告诉你,我们已经经历过十多次“贵妇小径”战役了,谁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次“杜马蒙”战役。克劳泽爸爸,自从6月22日以来,一直是同样一批人在前线流血!克劳泽妈妈也很开心,但方式不同。我的儿子在哪里?他还活着吗?他健康还是……即使他为胜利献出了生命,这位哀伤的母亲仍然会为胜利和德国国旗的荣耀而喜悦。她会为躺在苏联广袤土地某处、双眼睁大的儿子骄傲。哦,身处祖国的妻子和母亲们,我们知道你们很勇敢。我们不再是你们的儿子和丈夫,而是你们的战友,我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付出他或者她的一切。
下午,我们到达扎波罗热,准备到晚上与一线部队换防。我们正在与骑士铁十字勋章得主阿尔布雷希特·兰茨(Albrecht Lanz)少校(第396步兵团)麾下的一个战斗小组换防。他们英勇战斗,我羡慕在这样一名出色指挥官领导下的战士。兰茨晒黑的脸上写满了智慧,充满了幽默感,他对每个人都好言相待或者说了个笑话。
我们的步兵接到的任务如下:组建侦察部队,对直达基辅的地区积极调查。让各兵种的士兵根据需要执行步兵任务,是这场战役期间典型的做法。已经没有指定的指挥部了,上级不再从安全的地方下达命令。现在,每个人,无论军官还是干事,都随时携带武器,每天要使用十多次。
9月12日: 苏军一定注意到了什么。事实证明,这次换防是一次糟糕的行动,造成了许多伤亡。他们用地雷、手榴弹和大口径炮弹来打击我们。
中午前后,一切安静下来。苏军没有抓住机会发动进攻,如果进攻,将会给我军造成混乱,产生许多伤亡。上午,一支侦察部队带着两名俘虏返回。一支特别顽强和狂热的敌军就在对面——精挑细选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就像一支“红色党卫军”。
一整天都有猛烈的炮火。如果苏军知道他们的对手其实规模不大就好了。是的,如果……他们往往对情况的了解并不全面,这是件好事。我们在他们自己的游戏中击败了他们:我们用巨大的烤炉管指向天空,构筑假阵地,整天都在防御工事上工作。
9月13日: 苏联侦察兵正在前线渗透。布赖通(Breitung)和小霍隆(Horung)遭到苏军突袭,被他们用手榴弹和刺刀打伤了,我和几个人一起冲过去,将他们从悲惨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我们返回的路上,苏军向我们脚边投掷卵形手榴弹,如果你正在运送重伤员,那情况就太糟了。我们在一个弹坑里隐蔽,这时一枚200千克重的炮弹呼啸而来,正好落在我们中间。我觉得那一刻我的每一根头发都竖起来了,炽热的弹丸从离我不到1米远的泥里露出了头。一颗哑弹!这是罕见的场面,其他时候落地的都是苏联的优质炮弹。不用说,我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弹坑。天哪,天哪,如果那枚炮弹真的爆炸了,一个锡罐就足够我们这个10人战斗小组举办正式葬礼了。
我们将在晚上离开堑壕去执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侦察任务。根据情报,苏军昨天布置了高压铁丝电网屏障,已经通电。我们的任务是找到电网的运作路径和发电站的位置。然而,这一次我们无法完成任务,因为苏军发动了猛烈突袭。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没有时间撤退到防线后方。我们陷入了困境,躺在离敌军前沿不到80米的一条小溪的深沟里。我们看到苏军士兵左冲右突,有时离得很近,我们都能碰到他们,还能听见苏军政工人员在下命令。我们很幸运,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如果被他们发现,那我们就完蛋了。德军和苏军的曳光弹在我们躲藏的沟上纵横交错。这几分钟就仿佛几年那么长。大约1个小时后,苏军撤了回来,我们立即提供侧翼掩护,用机枪不停地扫射,一直打到枪管过热为止。然后,我们的战友到了,一切都转危为安。
9月14日: 一股可怕的冲击将我们从不安的睡眠中唤醒,布尔什维克正在用重炮向我部阵地射击。除了战斗岗位上的战士之外,每个人都躲在掩体里,因为在树林里爆炸的炮弹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我在树林附近最前沿的堑壕里站岗。在犹如沼泽的草地上,爆炸声此起彼伏。一棵巨大的山毛榉树就矗立在离我大约100米的地方,其他人将它命名为“血山毛榉”,这是唯一一处干燥的地方,周围都是沼泽。红军不断想要从这个位置突破,这棵树明天就会被炸倒,因为据推测,它被苏军炮兵用作这片野地上的地标。这棵长得那么漂亮的树真是太可怜了。
一个人就躺在火线下,观察一棵树、阳光和任何在阳光下玩耍的东西——真是疯狂。伙计,汉内斯,这些难道没有让你想念心爱的陶努斯山脉的森林,还有和萝泽尔一起散步的美好周日吗?不对,你应该想的是那些正在猛烈触地爆炸的炮弹。
此刻,几枚大口径炮弹到了。对这样一处阵地使用远程火炮射击如此大口径的炮弹实在是太荒谬了!该死的!那是什么?我们的山毛榉树在哪里?一团汹涌的黑烟吞没了它。随着黑烟升起,山毛榉树开始倾斜,起初缓慢,然后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倒在地上。我最先听到的是撞击的轰鸣声,然后是树枝撞到地面的声音。看吧,汉内斯,你那陶努斯森林的梦真的太不适合这里了。
今天午餐味道不太好,因为我们太紧张了。一个愚蠢的家伙给我们带来了消息,现在战壕里正热烈讨论着。首先是换防的命令,我们今天就将离开这里。但祸不单行,我们要回到维塔博奇托瓦亚的旧阵地,那是一个让我们损失了最精锐部队的可怕区域!其次,对基辅的总攻将在两天后开始。最后,终于!人们喜极而泣,这场可怕的堑壕战将要结束了。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们必须在这场肮脏艰苦的堑壕战中打上几个星期了。海因茨·古德里安大将从北面,埃瓦尔德·冯·克莱斯特元帅 从南面,已经彻底合围了大片地区,他们实现了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包围。
一百年后,人们可能还会讨论这一场围歼战。伙计,想象一下,几年后,当你陪孩子们做历史作业时,下一课的主题将是“基辅歼灭战”。然后你可以告诉孩子历史课本里都没有提到的事情——你的经历!伙计,保罗,你、我和其他人,我们都是此役的一部分!无论迄今为止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参与其中不是很了不起吗?谁会想到我们尚未完成这一战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可能会死!但是今天,今天……明天我们将会换防,谁知道呢,后天我们可能会进攻。我们这帮“前线猪”中哪个人会考虑死亡?如果想着死亡的话,我们就无法战斗了。
9月15日: 这次换防没有遇到麻烦,天气也很好!每个人的心情都非常好,没有人哭丧着脸。消息渐渐传开了:进攻将于明天开始。我们现在讨厌面前这个拦住我们几周不许进入的城市,但是稍等,基辅,一座充满各种武器的骄傲城市。不久后情况就会改变!行军期间,我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过去3天时间里,许多任务都被完成了。
重型迫击炮和长身管加农炮已经就位,覆盖着伪装网。还有炮弹,大量炮弹。我们从未见过这么多炮弹堆在一起。
下午部队到达瓦西里基夫。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一顿大餐,喝点酒,然后把自己彻底清洁干净。只有当你刮干净脸、洗完澡,才有资格在乱葬岗的角落里找到一块珍贵的墓地。与此同时,我们在急切等待上级下达进攻命令。
9月16日: 进攻从5时开始,主要目标是为总攻建立一个良好的出发阵地。一支前往加特诺耶的巡逻队提供了重要情报,他们在6周前已经遭遇了流血伤亡。看来苏军几乎放弃了他们最前沿的防线。他们撤退到一条设防更佳的防线了吗?
经过强攻,我军拿下了加特诺耶。下午,我们碾过维塔博奇托瓦亚,回到了原先的战线。就这样,我们完成了总攻所需的各种要求。我们挖掘了散兵坑,事实证明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苏军的炮击在我们完工后不久就开始了。我军炮兵进行了还击,近百门大炮一起开火,以便利用剩余的日光打击目标。位于我军防线深远后方的大口径火炮发射的炮弹不多,然而无论这些俄国人在什么地方,都会被炸死!
9月17日: 我们仍待在发动总攻的出发阵地。相邻的师仅取得了缓慢的进展。尽管苏军炮火猛烈,但我们经验丰富的一线士兵都能够得到一些喘息机会。历经磨炼的直觉告诉我们,苏军正在准备采取守势,而不会进攻。
中午前后,布琼尼的“燕子”突然出现。然而,局面与上次在捷列姆基不同。为了支援进攻,我军部署了大量88毫米和20毫米口径的高射炮。接下来的场面太棒了。
布尔什维克进行了两圈飞行,我们的高射炮一弹未发。太棒了!苏军无法看到我们伪装好的高射炮,他们觉得自己掌握了制空权。他们出动了和8月初一样多的飞机,然后一切开始了:20毫米高射炮的“哒哒哒”射击声和88毫米高射炮刺耳的炮声混杂在一起。在接下来的20分钟内,18架“马丁”式轰炸机在火光中坠毁在地。好吧,现在是动真格的了!
9月18日: 过去24小时,我们的210毫米和305毫米加农炮一直在向基辅城郊的苏军防线射击,我们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在不断发动空袭。几小时后,一片黑云笼罩着这座城市。炮兵和空军的这些家伙打得很准。根据命令,基辅城的居民区不会遭到空袭。空军将会空袭要塞、火车站、弹药库和第聂伯河上的几座桥梁。总攻的命令在下午下达了,明天就是总攻日。伙计们,为这次大举进攻做好准备!这座城市已经在你们面前好几个星期了,你们可以摆脱对它的仇恨了,尽管目前还无法得到。明天——终于!终于!!
汉斯·罗特和他的战友在一辆Sd.Kfz.232重型装甲侦察车前合影。
(照片由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大和梅森·孔泽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