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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Quest of Iranon
伊拉农的探求

头戴藤蔓花冠的年轻人漫无目标地走进花岗岩之城泰洛斯,他黄色的头发闪着没药的光彩,紫色长袍在越过横亘于古老石桥前的希德拉克山脉时被荆棘勾得七零八落。泰洛斯的居民肤色黝黑,生性严苛,居住在方正的房屋里,他们皱着眉头盘问陌生人,想知道他来自何方、叫什么名字和为何来到此处。年轻人如此回答:

“我叫伊拉农,来自阿伊拉,我对那座遥远的城市只有模糊的印象,但我四处寻觅,只想重新找到它。我是一名歌手,在那座遥远的城市里学到了我演唱的歌谣,我的使命是用童年的记忆制造美感。我的财产是微不足道的记忆和梦境,希望能在月色温柔、西风吹拂睡莲花蕾时在花园里歌唱。”

泰洛斯的居民听他说完,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尽管这座花岗岩之城里不存在欢笑和歌曲,但这些严苛的居民偶尔也会在春天望向卡尔西恩山丘,想象旅行者讲述的远方奥奈依之地的鲁特琴。想到这里,他们邀请陌生人留下,在米林之塔前的广场上演唱,不过他们不喜欢他破烂长袍的颜色、抹在他头发上的没药、他用藤蔓编成的花冠和他洪亮声音中的青春活力。傍晚时分,伊拉农开始唱歌,听见他的歌声,一位老人不禁祈祷,一名盲人说他见到歌手的头上有光环。但泰洛斯的大多数居民只是打个哈欠,有人放声大笑,有人回家睡觉;因为伊拉农歌唱的仅仅是他的回忆、他的梦境和他的渴望,没有吐露任何有用的消息。

“我记得暮霭、月亮和悦耳的歌声,记得有人在窗口哄我睡觉。金色的灯光从窗外的街道上照进窗户,影子在大理石的房屋上跳舞。我记得一方月光落在地上,月光和其他的光线都不一样,我母亲对我唱摇篮曲时,种种幻象在月光中舞动。我还记得夏日晨间的明媚阳光照在色彩斑斓的山丘上,吹得树木歌唱的南风带来甜美的花香。

“噢,阿伊拉,大理石与绿柱石之城,你的美景数不胜数!我多么热爱澄澈的尼斯拉河两岸的芬芳温暖树林,流过苍翠山谷的克拉小河上的诸多瀑布!孩子们在那树林和那山谷里为彼此编织花环,黄昏时分我躺在山上的亚斯树下,望着底下城市的灯火,蜿蜒的尼斯拉河犹如一条玉带,反射点点星光,而我沉沉睡去,进入奇异的梦乡。

“城市里的宫殿由带花纹的彩色大理石建造而成,有着金色的拱顶和满墙的壁画,翠绿的花园里有着蔚蓝色的池塘和水晶般的喷泉。我经常走进花园嬉戏,在池塘里蹚水,躺在树下的浅彩花丛中做梦。偶尔在日落时分,我会沿着山坡上的漫长道路走向城堡和开阔的空间,俯视脚下的阿伊拉,大理石与绿柱石的魔法之城,在金色火焰的袍服中壮丽夺目。

“我离开你的时间已经太久,阿伊拉,我们被流放时我还年幼;我父亲曾经是那里的国王,因此我必定还会投入你的怀抱,因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我踏遍七大洲寻觅你的身影,有朝一日我会统治你的树林和花园、街道和宫殿,听我吟唱的人会懂得我的歌,不会嘲笑或转身离去。因为我是伊拉农,我在阿伊拉是一名王子。”

那天夜里,泰洛斯的人们允许陌生人在马厩里休息,第二天上午,一名执政官来找他,说他必须去皮匠阿索克的店铺当学徒。

“但我是伊拉农,歌曲的吟唱者,”他说,“对皮匠这门手艺没有兴趣。”

“泰洛斯的所有居民都必须劳作,”执政官答道,“这是法律规定的。”

伊拉农答道:“你们为何劳作?难道不是为了生活和追求快乐?假如劳作只是为了更多的劳作,快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们?你们为了生活而劳作,但构成生活的难道不是美和音乐?假如你们当中甚至找不到一个歌手,那么劳作的收获又在哪里呢?没有音乐的劳作就像没有终点的疲惫旅程。死亡难道不是反而更加愉快吗?”

但执政官并不理会他的辩解,阴沉着脸斥责陌生人。“你这个年轻人真是奇怪,我既不喜欢你的形象,也不喜欢你的声音。你说的话亵渎神圣,因为泰洛斯的诸神说过劳作是好的。我们的诸神曾经承诺,我们死后会进入光明的安息之地,我们在那里可以享受永恒的休憩,那里只存在清澈和冰冷,没有任何思想能磨损意识,也没有任何美会折磨眼睛。现在你或者立刻去找皮匠阿索克,或者就在日落前离开这座城市。所有人都必须劳动,唱歌纯属浪费力气。”

于是伊拉农离开马厩,走上狭窄的石板街道,身旁只有阴郁的花岗岩方正房屋。他想在春季的轻风中找到一丝绿色,然而泰洛斯完全由石块建成,找不到任何植物。每一个人都皱着眉头,包括在缓缓流淌的祖罗河的石砌堤岸上坐着的那个小男孩,他悲哀的眼睛望着河水,寻觅初融雪水从山丘那里带来的萌芽绿枝。

男孩对他说:“你莫非就是执政官议论的那个人,正在苦苦寻找美丽土地上的美丽城市?我是罗姆诺德,出生就带着泰洛斯的血脉,但并不习惯这座花岗岩城市的生活方式,日复一日渴望见到温暖的树林和拥有美和音乐的遥远国度。翻过卡尔西恩山脉就是奥奈依——鲁特琴和舞蹈之城,人们的传闻都公认它既可爱又恐怖。我本打算等长大到能找到去路后,就前往那个地方,而你正应该去那里,让当地的居民听你唱歌。咱们离开泰洛斯城吧,一同穿过春季的山川。你可以教我旅行的诀窍,而晚星一颗接一颗现身、将梦境带给造梦者的头脑时,我将聆听你的歌声。另外,鲁特琴和舞蹈之城奥奈依说不定就是你苦苦寻找的美丽之地阿伊拉呢,因为据说你离开阿伊拉已经很久,而名称常常会有变化。咱们去奥奈依吧,金色头发的伊拉农,那里的居民会了解我们的渴望,像对待兄弟一般欢迎我们,永远不会嘲笑或鄙夷我们的话语。”

伊拉农答道:“正合我意,我的孩子;假如这座石砌城市里有人渴望美,他必须翻过群山去寻找,而我不会撇下你,让你在迟缓的祖罗河畔望眼欲穿。但你不要以为欢愉和理解就在卡尔西恩山脉的另一头,或者在一天、一年甚至五年旅行就能抵达的任何地方。要记住,小时候我和你一样,住在冰冷的泽拉河畔的纳尔索斯山谷里,没有人愿意听我讲述我的梦境;我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了就去南方山坡上的辛纳拉,在集市上对着微笑的骑驼商人唱歌。然而等我来到辛纳拉,却发现骑驼商人全都是下流的醉鬼,他们的歌与我的歌不是一回事,于是我搭乘驳船沿泽拉河而下,前往缟玛瑙城墙的嘉伦。嘉伦的士兵嘲笑我,把我赶出城门,就这样我流浪走遍了许多城市。我见过大瀑布下的斯泰瑟罗斯,注视过曾经矗立着萨尔纳思的大沼泽。我去过蜿蜒流淌的阿伊河上的索拉、伊拉奈克和卡达瑟伦,在洛玛之地的奥拉索尔城住过很久。尽管偶尔也有听众愿意听我唱歌,但数量从来都不多,我知道我只有在阿伊拉才会得到欢迎,我的父亲一度以国王身份统治过那座大理石与绿柱石之城。因此咱们要寻找的是阿伊拉,不过翻越卡尔西恩山脉,去鲁特琴赐福的遥远城市奥奈依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它说不定就是阿伊拉,尽管我并不这么认为。阿伊拉的美丽超乎想象,描述它的人都会陷入狂喜,而骆驼驭手却只会色眯眯地悄声谈论奥奈依。”

日落时分,伊拉农和小罗姆诺德从泰洛斯出发,他们在绿色山丘和凉爽森林里迷失了很久。道路崎岖不平、难以看清,他们似乎无法接近鲁特琴和舞蹈之城奥奈依;但黄昏时分,繁星开始出现在天空中,伊拉农就会歌唱阿伊拉和它的无数美景,罗姆诺德在一旁聆听,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很快乐。他们吃了无数水果和红莓,对时间的流逝毫不在意,许多年肯定就这么悄然过去了。小罗姆诺德不再是个孩子,声音从尖细变得低沉,伊拉农还是原来的样子,依然用他在树林里找到的藤蔓和芬芳树脂修饰他的金发。到了某一天,罗姆诺德看上去竟然比伊拉农更加老了,尽管伊拉农在泰洛斯那石砌堤岸、流淌迟缓的祖罗河畔见到他留神寻找萌芽绿枝时,他还仅仅是个孩子。

一个满月的夜晚,两名旅行者终于爬上山顶,低头望去,见到了奥奈依的万家灯火。农夫告诉他们说城市已经不远,而伊拉农知道这里不是他的故乡阿伊拉。奥奈依的灯火与阿伊拉的全然不同,它们刺眼而耀眼,而阿伊拉的灯火柔和而有魔力,就像伊拉农的母亲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时落在床边地板上的月光。但奥奈依毕竟是鲁特琴与舞蹈之城,伊拉农和罗姆诺德于是走下陡峭的山坡,希望能遇到会在歌曲和梦境中得到快乐的人们。他们走进城市,见到戴着玫瑰花冠的狂欢者往来于屋舍之间,从窗口和阳台探出身子,他们听伊拉农唱歌,向他投掷鲜花,唱完后鼓掌喝彩。伊拉农一时间以为他找到了所想所感与他相似的同类,尽管这座城市的美丽还不到阿伊拉的百分之一。

待到黎明时分,伊拉农却沮丧地环顾四周,因为奥奈依的拱顶在阳光下不会绽放金光,而是凄凉的灰色。奥奈依的居民因为狂欢而脸色苍白,因为酗酒而神情茫然,与阿伊拉那容光焕发的居民毫无相似之处。但由于这些人向他投掷鲜花,为他的歌曲鼓掌,伊拉农还是决定留下。罗姆诺德也一样,他喜爱这座城市的欢宴,把玫瑰和桃金娘花插在黑发上。伊拉农常常在晚上对狂欢者唱歌,他的打扮和以前一样,只戴山间藤蔓编成的花冠,心中想着阿伊拉的大理石街道和澄澈的尼斯拉河。他在帝王那饰有壁画的厅堂里唱歌,脚下的水晶台座矗立在铺满镜子的地面上,在他的歌声中,听众渐渐觉得地板倒映出的是某些古老、美丽、半真实半记忆的景象,而不是喝得脸色通红、向他投掷玫瑰花的欢宴宾客。帝王命令他脱掉褴褛的紫袍,让他穿上绸缎和金线的华服,住进挂着绣帷的房间,睡在芬芳的雕花木床上,床还配有华盖和绣花的丝绸床单。伊拉农就这样在鲁特琴和舞蹈之城奥奈依住了下来。

伊拉农不知在奥奈依逗留了多久,后来帝王从利拉尼安沙漠请来了会剧烈旋转的舞者,从东方的德里嫩请来了皮肤黝黑的鲁特琴手,从此狂欢者向伊拉农投掷的玫瑰花就不如向舞者和鲁特琴手的那么多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岗岩城市泰洛斯的孩子罗姆诺德变得越来越粗俗,喝得脸色越来越红,他越来越少做梦,从伊拉农的歌曲中得到的快乐也越来越少。伊拉农尽管非常悲伤,但他无法停止歌唱,无法停止在晚上讲述他梦中的大理石与绿柱石之城阿伊拉。一天夜里,脸色通红、身体发胖的罗姆诺德身穿绣着罂粟花的丝绸袍服,躺在宴会厅的躺椅上,他重重地喷着鼻息,扭动着死去了;而伊拉农依然白皙和苗条,正在远离众人的角落里对自己唱歌。伊拉农在罗姆诺德的墓前流泪,把罗姆诺德曾经喜爱的萌芽绿枝撒在墓上,他脱掉丝绸的衣服,摘下庸俗的首饰,穿上他来时穿的褴褛紫袍,戴着山里新鲜藤蔓编成的花冠,离开鲁特琴与舞蹈之城奥奈依,把它抛在脑后。

伊拉农踯躅走向夕阳,依然在寻找他的故乡,寻找能够理解和珍视他的歌曲和梦境的同胞。在塞达斯里亚的所有城市,在布纳齐克沙漠另一侧的所有国度,快乐的孩童嘲笑他过时的歌曲和褴褛的紫袍;但伊拉农永远那么年轻,头戴藤蔓花冠,唱诵阿伊拉,歌唱往昔的喜悦和未来的希望。

就这样,一天夜里,他来到了一名年迈牧羊人的肮脏小屋,牧羊人弯腰驼背,浑身污秽,他在流沙沼泽旁的多石山坡上牧养瘦弱的羊群。就像对许多其他人一样,伊拉农对老人说:“您能告诉我吗,我该去哪里寻找大理石和绿柱石之城阿伊拉,那里有澄澈的尼斯拉河和克拉小河的瀑布在那苍翠的山谷和长满亚斯树的丘陵间欢唱?”

牧羊人听着他的话,长时间奇怪地审视伊拉农,像是在回想非常遥远的往事,他打量陌生人脸上的所有线条、他金色的头发和他用藤蔓编成的花冠。然而他已经老了,他颓然摇头,答道:“噢,陌生人,我确实听说过阿伊拉这个名字,也听说过你提到的其他地名,但它们来自漫长岁月之前的久远往昔。我小时候从一名玩伴的嘴里听到过这些名称,他是个乞丐的孩子,天生会做怪异的梦,喜爱编造有关月亮、鲜花和西风的长篇故事。我们经常嘲笑他,因为我们从他生下来就认识他,他以为自己是国王的儿子。他相貌英俊,甚至比得上你,但脑袋里只有愚蠢和古怪的念头;他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去寻找愿意愉快地听他唱歌和讲述梦境的同伴。他多么喜欢唱歌给我听啊,歌里全是从来不存在的国度和不可能成真的事情!他确实常常提起阿伊拉;阿伊拉、名叫尼斯拉的河和克拉小河上的瀑布。他总说他曾在那里居住,是一名王子,但我们从他生下来就认识他。世上从不存在阿伊拉这座大理石城市,也没有人能从那些古怪的歌曲中找到快乐,除了在我童年玩伴伊拉农的梦里,而他早已离去。”

暮霭之中,晚星一颗接一颗现身,月亮把光线投射在沼泽上,孩子在母亲的摇篮曲中入睡时,他见到的也正是这样的月光;极老的男人慢慢走进致命的流沙,他身穿褴褛的紫袍,头戴枯萎的藤蔓花冠,眼睛望着前方,仿佛见到了美丽城市的金色拱顶,那里住着懂得他梦境的同胞。那天夜里,某些年轻和美好之物在这个衰老的世界上消亡了。 GPH/5USifnKuO3hnSV752b3zpOKs0pFbhPoz3S3xDRJTuPqOw+JEHD3DGDV7dAq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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